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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5章信都督,得永生

高欢让元氏天子召开朝会,然后自己亲自上书,痛斥前河南行台军事长官李元忠通敌叛国,为梁国内应。河南之地的丧失,洛阳的沦陷,都与李元忠这个二五仔脱不开干系。

总而言之,不是我军不能打,实则内应坏了菜。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说此事乃李元忠一家所为,与赵郡李氏无关,目前也没有证据证明赵郡李氏的其他人参与其中。朝廷不会大搞株连。

鉴于目前严峻的军事形势,皇帝元绍宗下旨,命高欢为行军元帅,总揽对梁军作战,魏国各地兵马都要听从其调动指挥,不得阳奉阴违。

表面上看,这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因为这些军队本身就是高欢张罗起来的,其中大部分都是跟高欢关系亲疏不等的亲信或附庸,并无一人是直接效命于元绍宗的。

但实际上,所谓师出有名,人心难测,很多人依附于高欢,并非死心塌地。

你不把话说清楚,手下人就不知道你心中到底想做什么。高欢是要迁都,还是要死守邺城,或者是强势反击?话不说清楚,给高欢做事的那些文臣武将们要怎么办呢?

这便是所谓的占据大义,凝聚人心。既然知道要拼死一搏了,那就没有其他退路可以走,甩开膀子干吧!

接着,高欢连下了三道军令!

第一道军令,让段韶带着高欢麾下嫡系人马从目前所在的安阳县奔赴枋头,与河对岸白马渡的梁军杨忠部对峙。

高欢下了死命令,段韶若是守不住枋头,便提头来见,退就是死,军法无情。

第二道军令,以皇帝元绍宗的名义,让冀州刺史高敖曹和幽州刺史斛律金亲自领兵增援枋头。若是推诿扯皮拒不增援的,则以欺君之罪论处。

这道军令的意思,就是你们不来,那大家就一拍两散的翻脸好了。

第三道军令,邺城内实施戒严制度,严查岗哨,出入城人员都要记录在册。另外有上书迁都者,投降者,割地者,皆以通敌罪论处。

三道军令下去之后,魏军士气大振,朝堂内外的杂音也暂时消失了,众臣们在表露出兴奋的同时,也密切关注着高欢究竟能不能打一场胜仗。

这天,枋头城的签押房里,段韶、娄昭、莫多娄贷文三人正在打“斗地主”。相传这是刘益守所发明的,早已流传开来,成为各国军中消遣的方式之一。

“今天斥候来报,说白马渡的杨忠没有修营垒,似乎准备渡河的样子。”

娄昭一边打牌,一边若有所思的说道。

“刘益守肯定是想从白马渡打枋头,不修营垒,是怕我们攻过来以后难以收复。打算攻城略地的队伍,是不会关注这些临时的落脚点的。

若是刘益守下令修白马渡,那才是他不打算攻河北的证明。”

段韶不以为意的说道。

梁军轻装上阵,并不在白马渡囤积辎重。魏军来了他们就跑,然后趁伱不备,反杀一刀。这种套路段韶都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精通野战的队伍,用兵就是这么灵活。

当年陈庆之,正是这个风格。刘益守一直强调自己师承陈庆之,对方会这么玩,段韶一点也不怀疑。

至于梁军为什么还没有渡河,段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说刘益守的思维太难揣度了。

别人不知道刘益守,作为打过很多次交道的段韶,心里是非常明白这个人有多奸诈的。

光刘益守这三个字,基本就与“用心险恶”这个词等同。人家故意卖个破绽给你,要是傻乎乎的扑上去,那才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但是,还有件事不太对劲啊。”

莫多娄贷文已经打光了手里的牌,看着段韶问道:“如果我们从河内走北中城,再从河阳关打洛阳。刘益守鞭长莫及,怎么救洛阳呢?

那边不是一直有人跟我们传递消息,说洛阳城内争权夺利的一大堆,乌烟瘴气新军不堪一战么?”

对啊!

段韶一愣,莫多娄贷文不说他还没当回事,一提这茬,如果魏军从西面绕路奇袭洛阳,刘益守的主力在白马渡和荥阳,救援洛阳也来不及啊!

之前他一直担心刘益守攻邺城,所以也没去想反击的事情。如今考虑反击的话,打白马渡是最差的选项,没有之一。倒是莫多娄贷文提出来的从西边绕路,可以考虑一下。

“而且啊,洛阳城里给我们传递消息的人很多,彼此可以互相验证。刘益守若是带兵到河阳关,绝对逃不过我们的眼线。也就是说,刘益守目前的打算,确实是从白马渡进攻邺城。

而不是走河阳关,孟津渡与河内这条线。我们何不从西边绕路奇袭?

攻下洛阳,釜底抽薪。刘益守就算是再怎么厉害,也不得不退兵,一如当年陈庆之的白袍军一般。”

莫多娄贷文激动说道!他似乎看到了一条击败梁军的妙计!

“我们都能想到的事情,刘益守会想不到么?”

段韶反问道,他其实也有点意动,但感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如果刘益守能留下如此大的破绽,那他就不是刘益守了。

人家虽然长得帅,可又不是靠脸吃饭的,这位刘都督的手段段韶都不知道见识过多少次了!刘益守如今的成就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靠的是智谋、胆量、眼光!

此番北伐刘益守带着精兵孤军深入,他能留下这么大的破绽给你么?

“我总觉得,这个想法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问题。”

段韶就觉得自己现在就沉浸在迷宫里面,已经要找到方向了,但就是好像被什么东西掩藏了出口一样,只差一层纸就能戳破幻境。

“小段将军,何不试试呢?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莫多娄贷文有些不甘心的争辩道。

此番段韶为主将,他为副将,娄昭为监军。莫多娄贷文勇冠三军,他是不太服气段韶这个小辈领兵的。

凭什么?难道就因为段韶是高欢的亲戚?

莫多娄贷文为高欢出生入死,几度重伤濒死,若是身体差只怕早就凉了,如今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就怕试试就逝世啊!

段韶心中哀叹,觉得这帮人打仗都是自作聪明,完全把刘益守当初出茅庐的小鸡看,完全不明白那个人已经坏到了怎样的程度。

当初尔朱荣入洛阳,众军士皆是一路打砸抢,唯有初出茅庐的刘益守分文不取。这还不能证明此人所图甚大么?

如此深谋远虑之辈,怎么可能留这么大的破绽给你?你以为你是韩信么?

“莫多娄将军,你要带兵向西出河内打河阳关,我没意见。但请你拿着高王的手令再来跟我说,而且我的本部人马,不会听命行事。我去巡视城防,失陪了。”

段韶放下手里没打完的牌,起身便巡视城墙去了,气得莫多娄贷文吹胡子瞪眼又无可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段韶还是高欢的亲戚。

“诶,不要在意嘛,这种小事,我帮你协调一下。”

娄昭打哈哈,凑过去小声说道:“也不麻烦,我这便回邺城跑一趟,询问一下高王。”他拍了拍莫多娄贷文的肩膀,对方这才露出笑容,拱手说道:“那就麻烦娄监军了。”

“不客气不客气,这事我一定办妥,你就放心吧。”

娄昭摆了摆手,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枋头危如累卵,侦查的斥候看到白马渡的梁军不好惹,还是赶紧的回邺城吧,我踏马再也不来了。

娄昭还是很信任段韶的能力的。

他心中盘算着,自己还是稍微躲一躲比较好。上次遭遇梁军精骑,娄昭差点把命给丢了,胳膊上的刀伤到现在都没好利索,还是不要浪比较好吧。

娄昭现在吃喝不愁,要什么有什么,就算再怎么拼命建功立业,难道高欢还能把皇帝位置让自己坐么?万一小命丢了可不是好玩的。

刘益守什么的,那都是吃人的老虎,人家来找你麻烦那是没办法,不拼就会死。但你现在拼命找那位的晦气难道不是有病么?

娄昭胸无大志,只想混着就行,他是娄昭君家中最小的弟弟,从小就最受宠。

他要是想建功立业,有家族鼎力支持的话,还至于说现在混成这样么?可是看窦泰这样想建功立业的人最后都怎样了?

还不是坟头都长草了。

娄昭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莫多娄贷文,在心中给对方打上了“将死之人”的标签。

……

“来,坐吧。白马渡虽然离荥阳不远,来回跑还是很麻烦的。”

荥阳府衙的书房里,刘益守让杨忠和自己对坐饮酒。

“主公,我军如今的布防,有个很大的漏洞……”

有句话不吐不快,杨忠实在是忍不住了才跑荥阳来跟刘益守面谈的。

“你是说北中城与河阳关对吧,那边有元氏的队伍在镇守,不必担心。”

刘益守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似乎根本就不想谈这个话题。

杨忠不说话了,一直看着刘益守,目不转睛。那样子好像是在说:主公,都是自己人,就不要演了吧?

可能是觉得这样的回答确实比较侮辱智商,刘益守只好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魏国的春耕,快结束了吧。”

刘益守忽然问了一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问题。

梁军后续的部队,大部分都在河南各地掳劫人口,除了没杀人外,其手段是非常粗暴的,更谈不上什么争取人心,吃相未必比那些游牧民族好多少。

刘益守也没想去争取这些人的民心,至少没有打算现在就争取。他要的,只是打掉高欢和魏国的战争能力!

这些人被安置到两淮、江南、荆襄之后,那是要吃好几年的苦去开荒种地的。所以梁军根本就不关注这些流民原本的春耕完成了没有。

所以这件事就一直是杨忠等人注意力的盲点。

“这个,大概……吧。”

杨忠不确定的说道。

“高欢之前那段时间不反击,是因为河北的春耕还未完成,高欢不愿意去冒险!如今看样子河北的春耕已经完了,魏军也该反击了。

我让你屯兵白马,作出进攻的姿态,就是诱导魏军从西线攻洛阳,釜底抽薪。”

刘益守慢悠悠的说道。

陈庆之当年为什么退兵,难道是因为被尔朱荣打得全军覆没么?那显然不是啊,主要原因是元氏的军队都跟那啥一样,洛阳丢了,这仗还怎么打下去?

换句话说,洛阳丢了,梁军待在北方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不走难道在原地等着下蛋?

“主公是说,这一切,都是主公的计策?”

杨忠难以置信的问道。他以为的破绽,实际上却是别人故意让你这么认为的。

不得不说,刘益守这个人太可怕了。

“吃过人没?”

刘益守幽幽问道。

杨忠一脸古怪,最后只能老实答道:“有饿极了的时候,但真没有吃过人。”

“饿极了的人,是不是什么事情都敢做?”

刘益守继续问道。

“确实是这样的。”

杨忠微微点头道。

“魏国丢失河南之地,高欢又在玉壁城惨败。如今看到洛阳兵力空虚,已经在河东站稳脚跟的贺拔岳,会不会来分一杯羹呢?”

刘益守微微一笑,让杨忠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了!

“贺拔岳?关中、潼关、洛阳……主公,那岂不是大事不妙?再说贺拔岳也不一定来啊。”

准备了一桌子菜,却来了两桌子人,这不是大事不妙是什么呢?

“贺拔岳是一定会来的,因为洛阳城里一定有人会跟贺拔岳联系,让他派得力干将出潼关攻洛阳。元氏的洛阳如今就像是一块诱人的肥肉,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

我们在荥阳是孤军深入,对于有潼关天险的贺拔岳来说不足为惧。

贺拔岳玉壁城大胜高欢,看到有机会,他一定会在洛阳试试身手的。”

刘益守给杨忠倒了一杯酒,安慰他说道:“我们就在荥阳看戏就行了。两桌子人抢一桌子菜,这场面何其壮观啊。”

“主公,贺拔岳会出潼关,该不会是您……”

军事行动从策划到执行,需要很长时间的准备。如果刘益守确信贺拔岳会出兵洛阳,那么他一定有自己的依据,而不是猜测。

“这个,你就慢慢猜好了。来,今天不谈军务,我们干一杯。”

刘益守拿起酒杯,跟一脸懵逼的杨忠碰了一下。

“主公,若是贺拔岳胆小,真的不来呢?”

杨忠还是有一点想不通。

“关中大旱,收成可不怎么好,一个两个饿得面色发青,那模样可不怎么好看。贺拔岳若是不想吃人肉,他一定会来的。

当然,他要是爱好这一口,那我就没办法了,谋划也不是万能的啊。”

刘益守摊开手,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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