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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住的那栋楼底下,冯新民正往上张望着。看到自家老板冰山似的脸从阳台上露出来,他才算是相信了。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老板会被人反锁在屋子里,一路上他都不停想象着这个画面,越想越得莫名喜感。
当然,脸上是看不了任何端倪的。
很快,八楼上有个袋子装着的东西掉下来,他赶忙将东西接住,飞快地穿过去,进了楼道。一路上八楼,开了房门。
赵时律正站在玄关处,直接出门压根没有请人进去坐坐的意思。从他手上拿过钥匙,将门反锁,一气呵成。
“赵总,是先回公司吗?”
“嗯。”
冯新民一个字都不敢多问,低着头走在后面。
韩小姐胆子真够大的,居然把赵总一人锁在屋子里,诡异的是赵总居然没有半点的不悦。并且赵总还有韩小姐家里的钥匙,看来两人的关系已经突飞猛进。
“赵总,白氏的人大概半个小时后到公司。”
“嗯。”
白氏的人是来签合作解除的文件,听说沈家在这件事情上插了一脚。冯新民想着,跟在赵时律的身后。
到了时居大厦后,赵时律直接去会议室。
会议室中,除了时居的高层外,还有白氏的人。白氏那边来的是人白露,她的身边跟着白氏的一位副总,还有一位律师。
白露看着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爱意。这个人,自从她第一次在赵家见到,就不由自主地爱上。
他阴郁帅气,沉默寡言,做事稳重。
不同于她认识的那些富二代,喜欢夸夸其谈,显摆炫耀。
“时律…”她站起来,“我想和你再谈谈。”
赵时律眼眸未抬,径直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淡淡地回了着,“白小姐,今天谈的就是合同的事情,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言之下意,他们并无私事可聊。
白露俏脸一白,咬了一下唇。
他真的愿意为了那个韩数,不惜和他们白家撕破脸。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那个韩数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根本不可能在事业上给他任何帮助。而自己,不论是长相还是家世,都不比那个韩数差。论能力,她自认为能成为他的助力,他为什么执迷不悟?
“是这样的,时律…”
“请白小姐叫我赵总。”
白露面色更难看,“好,赵总,关于合作的事情,要是你回心转意,我们白氏还是愿意与时居共同开发湖庭一号的项目。”
“白小姐,我们时居之所以退出这个项目是因为白氏的不诚心,不存在我们回心转意的说法。合作之初,我们的共同目标是谋利益。同样,解除合作,也是因为利益的考虑。白氏既然重新找到合作伙伴,那我们时居愿意成人之美。”
赵时律一边看自己律师递过来的文件,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
只把白露说得面上挂不住,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找过沈书扬?
她找沈书扬还不是被他和韩数刺激的,韩数那样的女人有什么好。进不了沈家的门,就来缠着时律,还偏偏把时律的心给勾过去了。
“赵总,和沈氏合作的事情纯属子虚乌有。我们白家和你们赵家是世交,万万不可能弃你们赵家,而去选择别的合作对象。当然,要是你们赵家对合作的项目不感兴趣,我们才会去找合适的同盟。”
赵时律闻言,一脸平静。
言语之间的往来争执,他向来不屑一顾。
“白小姐,据我们所知,你们白氏已经私下和沈家有了协议。这个时候还摆出一副无辜的姿态,未免太自欺欺人了些。我们赵总念在两家的交情上,自愿退出,已经极为诚意。要是白氏还要给时居抹黑,我们不介意走司法程序。”
冯新民的话声一落,白露身边的那位副总立马出来打圆场。
“冯秘书言重了,我们白氏能坐到这里来谈,就足够表明诚意。合作不成,两家的情分还在,不能因为一次不相投的项目就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是我们白氏拟的关于那块地的出让合同,你们看一下?”
当初拿地,两家采用的是参股平摊制。现在赵家退出,且不说是否白家一人继续接盘,时居先前参的股都要退出来。
冯新民严肃地接过来,大概扫了一遍,交给赵时律。
赵时律看也没看,直接转给律师。
接下来,都是商议。
一个小时后,合同全部签完。
会议室里的人相互握手告别,白露在最后。她不停回头看着那个放在心里好几年的男人,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他对自己,难道就没有一星半点的好感?
“赵总,我想和你谈谈。”
赵时律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
“不知白小姐是谈公事还是私事?”
“就一些私事,我听说赵爷爷和赵阿姨回来了。不知赵爷爷的身体怎么样,我想抽空去看看他老人家。”
“我爷爷身体很好,白小姐有心了。”
白露优雅地拎着包,听到他这么说,露出笑意,“那好,我就怕你会因为这次合作不成的事情,不想再看到我。我是真的想念赵爷爷,赵阿姨…”
“白小姐,公是公,私是私,公私不能混为一谈。”
“你说得对,既然这样,那现在到了下班时间,就是私人空间,不如我请大家吃个饭,就算是这个项目的散伙饭。”
前面刚走出会议室的副总律师等人停下来,静听他们的安排。白露觉得她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她摆足了大方的高姿态,他应该不会拒绝。
赵时律看了大家一眼,点点头。
“那就谢谢白小姐,冯秘书你和李律师去吧。我中午还有些事情,就失陪了。”
“行,赵总,那我和李律师过去。”
冯秘书说着,和李律师往外走。
白露站在那里,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他确实给了自己面子,可是他不去算怎么回事?他中午不会又要去韩数那里,她就不明白,那个女人有什么好。
他这样,那个沈书扬好像也没死心。
她目光微动,划过冷意,笑了一下,“既然这样,那我们走吧。”
他们离开后,赵时律原打算去韩数的店里,却不想在一楼大厅碰到了提着便当来儿子的赵远芳。
“时律,你要出去?”
“妈,你怎么来了?”
赵远芳举了一下手里的保温桶,笑得慈爱,“我不是怕你一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所以今天有空,就特意给你送饭过来。都是你爱吃的,我特意让做的。”
赵时律收好手中的车钥匙,和她一起上二十六楼。
趁着洗手的时候给韩数发了一个信息,【中午有事,不能陪你一起吃饭。】
【好,我知道了。】
【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发完短信,他才出来。
赵远芳已经摆好碗筷,共有两副,看样子她也没有吃。
像这样母子共同进餐的时光并不多,赵时律坐到她的对面。她低头替自己的儿子夹菜,心里涌起一阵酸涩。
儿子太独立懂事,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怪只怪他们母子分离太久,久到早已生出厚厚的隔阂,无法消除。
吃过饭后,她把东西收起来。
赵时律泡好茶,替她倒了一杯。
“和白氏的那事谈得怎么样,他们可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没有,一切都按章程办事,上午已签好解除合作的合同。”
赵远芳点头,白云先这个人颇有些圆滑。就算真的寻到下家,也不可能和他们赵家撕破脸。南城有头有脸的人家,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赵家比起白氏,根基深得多。
“那就好,今天白露那丫头还打电话给我,想去看你爷爷。”
茶水的热气氤氲着,赵时律的眼神被蒙上一层雾,看不真切里面的深沉。虽然是自己的儿子,但是赵远芳和他说话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不在自己身边长大,又不是开朗明快的性子。
她怕一个说错话,让他对自己生了误会。母子俩人的情分本来就淡,要是再生间隙,恐怕很难弥补。
“她以一个世交后辈的身份去看爷爷,没有什么不妥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再怎么说,以咱们两家的交情,总不能拒绝别人登门。不过白家这事,做得确实有些不太地道。”
早先白家提出合作的时候,她就明确表示过,合作是合作,不牵扯到小辈们的婚事。当然如果时律真的中意白露,那么她乐见其成。
很显然,白家不是这么想的。
白家将这次合作看成是两家结亲的开端,所以白露才会将时律视为己有,连监视行踪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难怪时律会生气。
说实话,她这个当妈的都不敢监视他的事情。他昨天曾提过有交往的女孩子,她都忍着没让人去查。
她就害怕,一个做得不对,将时律原本就和自己不怎么亲近的心推得更远。
“人都是为己,他们会找上沈家也不足为奇。这件事到此为止,他们白家想找什么人合作,那是他们的权利。”
赵远芳笑了一下,儿子明显不想再谈白家的事情。
按理说,白露那丫头模样才能都是出挑的,怎么就让儿子生不出半点好感呢?她现在开始好奇起来,那个能让他另眼相看的女孩子,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此时的韩数,自己吃过饭,画了一会儿设计图,就搁下笔。
她看着手上的图纸,想着挂一件什么样的礼服到外面吸引顾客的眼光。想来想去,还是做一件较为浮夸的礼服。
突然,手机响起。
她看了一下来电显示,顺手就接起来。
“韩数,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谁啊?”她不经心地问着,手在稿纸上随意勾绘。
“沈书扬,还有朱紫青,原来他们并没有出国。那个负心汉还有脸跟我打招呼,还有那不要脸的朱紫青,还有脸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沈书扬打情骂俏的。他们瞒着你早就勾搭在一起,两个人都不是好东西。”
韩数手中的笔一顿,晓美义愤填膺的声音令她一阵阵心虚。她和赵时律的事情,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光彩的。
她可以在陌生人面前坦然地和他在一起,也可以在不熟的人面前大方地承认他们的关系。唯独在晓美面前,她做不到。
晓美性子直率单纯,开朗热情,对事情的认知非黑即白。
而她呢,成长的心路复杂。从小到大,她没有什么朋友,没有交好的同学,也不爱与别人走得近。
在初中时,那时候班里转来一位女同学,热情主动,总缠着她问问题,她替对方解答过几次,那女生便成了班里唯一和她说话的人。
后来,那位女同学渐渐开始疏远她,就算是碰到也是目光躲闪。
在之后的很久,她才知道,是女同学的妈妈不让女儿和自己一起玩。理由很简单,怕被自己带坏。
她在学校里,是再安分不过的学生。就因为长相出众,还有那样一位声名狼藉的生母,所有人都带着有色的眼光看她。
认定她骨子里一定是和她生母一样的人。
自那以后,她越发的沉默。
杜晓美是她这么多年唯一一个好友,她现在可以无惧别人的流言蜚语,也可以不在意他人异样的眼光,但晓美……
近心生怯,越是亲近在乎的人,越是不想让对方失望。
“这对狗男女,我就等着看朱紫青怎么被甩…韩数,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那边杜晓美见她没有吭声,以为她在难过。
韩数心里交战着,今天这件事情或许是个契机。她觉得,她可以趁此机会把自己和赵时律事情向晓美提起。
“我在听,晓美…我和沈书扬分手,不光是因为朱紫青…我和沈书扬,其实彼此彼此,谁也不比谁高尚。”
终于说出口了,韩数的心像空了一块。她害怕起来,晓美会怎么想她?会不会和那个女同学一样,从此开始疏远她?
“怎么可能?他沈书扬怎么能和你比?他是个花心负情汉,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我说的是真的,我…和他差不多,我和那个男人…。”
电话那头的杜晓美脑子一懵,“韩数,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在和沈书扬交往的同时,也有另一个男人?”
是这样吗?
大概意思差不多吧,无论是巧合也好,误会也好,狗血也好。她和赵时律的那一夜,确实发生在她和沈书扬交往期间。
而且,他们还有了孩子。
上一世,这个秘密深埋在她的心里,她谁也没有告诉。而这一次,她决定留下孩子,秘密就不可能被瞒住。
她不想失去唯一的朋友,所以她一直说不出口。
再说,自己和赵时律的纠葛,她无法对任何人详说。她做不到将自己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事情诉之于口,尤其是那一夜。
“差不多的意思。”
这句话说出口,电话那头沉默下来。她摒着气等着,等了好一会,杜晓美的声音才像是从远处飘来。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去忙了。”
电话传来“嘟嘟”的声音,那边已经挂掉。
韩数看着手机,出神了许久。上一世一直的好友,这一次或许将离她而去。她记得大学时,别的同学都不喜欢她,尤其是女同学,嫌她自命清高。
其实她不是清高,可是她无从解释…
冷漠已伴随她多年,只有武装好自己的心,才不会被人伤害,不会被人言语攻击。她改变不了,也不想改变,
只有杜晓美,每次上课都要挤坐在她的身边。无论是在年级教室还是在阶梯教室,都爱坐在她的身边。
因为她复杂,所以她喜欢简单的东西和人,就像杜晓美。
而这一刻,她只感觉那些被自己小心掩藏的灰暗全部暴露出来,晓美大概是不会再和她做朋友了。
她就这样呆坐着,木然地看着桌上的稿纸,听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喧嚣声,仿佛身处在另一个时空。
良久,她慢慢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握着杯子靠在沙发上,心情已经平静。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情常有,哪能事事如愿。有所得必有所失,她既然选择生下孩子,那么相应的后果她就得承担。
亲情,友情。
前者随着奶奶的去逝消失,后者怕是也不会再存在。
但是她还有孩子,血脉相连的孩子。
或许,还有另一个人。
那人,就站在她的面前。
赵时律一进店,就看到她呆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她的目光有一丝茫然,像迷途的孩子一样懵懂无依。
他的心狠狠抽痛。
自己是不是逼得她太紧了,所以她才会无所适从?她已是他的妻子,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数数…”
“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她露出惊讶的眼神,起身看了一下手机。
不早了,都六点了。
“我收拾一下,我们回家吧。”她忙去收起稿纸,把该装的东西放进包里。
他默默地看着她,她的手指上空无一物,结婚戒指也没有戴。
她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戒指被她收起,她确实打算暂时不戴的。不过,现在没有必要了。
“因为要做活,所以没戴。从明天起,我会戴上的。”
“好。”
他吐出一个字,人已近在咫尺。
那高大的身影慢慢朝他移过来,罩在她的身上。她心一颤,假装忙碌地收拾东西。身边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拿过她手中的包。
她心里长松一口气,还以为他要抱她。同时有些隐约失落,也不知道在失落什么。
两人并肩出了商场,商场外面行人比白天多了许多倍。往来逛街的,还有发传单的人,将街道变得越发的拥挤。
地上随处乱弃的传单,显得无比杂乱。
左边的人行道上,站着许多发传单的人。
“学文,这边的活明天就结束了。下个星期有一个KTV的活,就是给包间送酒的。一个小时三十块,你去不去。”
贺学文一听,咧嘴一笑,“当然去,发传单才八块一个小时,那边三十块为什么不去?咱们是男人,又不怕吃亏。”
说完,他看到赵时律和韩数出来,用手肘捅了一下说话的同学,“韩理,你看。那位小姐身边的就是那位先生,上次给我钱的那个。”
韩理抬头看去,只看到他们的背影,无比般配。
“这位先生是个有钱人,他开的那车子…啧啧,我奋斗一辈子都不知道买不买得起…”
贺学文羡慕地说着,边朝路人派发传单。
韩理则盯着那两人的背影,目光复杂,直到他们消失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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