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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书本出现的,是周仲谨那中气十足,却又阴阳怪气的声音,哪里还有沈错看见的仙风道骨,老顽童的影子。

施礼顿了顿,抬眼看了过去,周仲谨也不怵,斜着眼睛看了回去,又冷哼一声,使劲儿拍了拍桌子:“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是想让你那个夫人过来伺候你么!”

“”

可以看出来,他现在火气确实是挺大的了,也真是辛苦他了,方才还要在外人面前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

轻声笑了下,也没在意他的阴阳怪气,施礼伸手,从小五手中接过了那本书,便进了书房,小五识趣的没跟进去,替二人拉上了门,抬手对着虚空比划了几下,便退离了门口,在离书房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定。

“周伯伯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施礼缓慢的走到书桌边上,弯腰将手里的书,放回了桌上,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一手抵着椅子的把手,扶着额头,微微阖着眸子,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疏懒。

这一副什么也不在意的样子,看得周仲谨心里又是一堵,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出手,握住了他放在腿上的右手,撩开他的衣袖,使得那可怖的红线暴露在烛光下。

“你!”看着这浓烈得好像随时都会溢出皮表的红线,周仲谨深深的吸了口气,才把到了嘴边的责骂给压了回去。

施礼却全然不在意,没有任何挣扎的,就任由那红线漏了出来,让周仲谨将手腕中嵌着的银针取了出来,在周仲谨瞪过来时,还能平淡的回望过去,那沉寂黝黑的眸子里,仿佛盛了一汪死水,任何事也惊不起他的波澜。

“你到底时怎么想的?你那个夫人便那般重要,为了这么个不被祝福的婚礼,你竟不惜引银针入体!”

周仲谨压抑着怒火的质问,总算是引得施礼侧目了,他放下了那支撑着额头的手,抬眼扫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周仲谨,眉心微皱,眼里含了几丝戾气和不赞同:“有!”

“???”

他这答非所问的答案,让正在气头上的周仲谨一懵,即将出口的数落一时间卡在了半道上:“有什么?”

“我和阿错的婚礼,有人祝福。”

认真、缓慢,又坚定。

他那双往日里被迷雾所覆盖的眸子,此时却是一片清明,淡淡的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无论是他的话,还是他的表情,都在告诉周仲谨,他和沈错的婚礼,并不是不被祝福的,只不过,祝福他们的人,没有出现在明面上罢了。

“那你倒是告诉我,谁会祝福你们!”

“柳相宜。”

周仲谨简直被施礼给气笑了,他在这儿为他的生死操心操肺,结果这个主呢,居然在这儿这么正儿八经这么严肃的跟他掰扯婚礼祝福的问题?

他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么个祖宗的!

“把柳相宜那个小王八蛋给老夫找来,老夫非得打到他不敢祝福不可!”他今天也是真的被施礼这态度给气着了,头脑一冲,这话就脱口而出了,等他反应过来,想要收回时,已经来不及了。

书房中突然陷入了沉默中,周仲谨看着脸色阴沉,面无表情盯着他的施礼,也不敢再多说话,他知道,施礼现在正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不要对他动手,他要是现在出声

在这安静的环境中,周仲谨心里的后悔越来越深,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施礼对那个沈错的心思,他怎么就嘴欠要去说这种话呢,而且,这也不是他的本意啊,他若当真觉得他们在一起不行,刚才在房间里,他也就不会配合这个小子,在他夫人面前装模作样了!

“我说,周老头,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让你对我怨气这么深?”

就在两人气氛焦灼的时候,窗口忽有一道声音响起,这声音的出现,打破了此时的僵局,周仲谨和施礼,同时转头,朝窗户看去。

只见一位身着大红长袍的男子,正拎着两坛酒,踩着窗柩往里爬。

柳相宜对着屋里看过来的两人挑了下眉,轻盈的从窗台跃下,很快便走到了施礼二人身边,随手把酒坛子往桌上一放,回头看了看抿着唇,浑身都带着一股阴鹜的施礼,又看了看明显带着些悔意和着急的周仲谨,略略扬了扬眉,唇角一扯:“我说你们爷俩这是做什么呢?”

他站在施礼身边,容貌气度竟是丝毫不输施礼,哪怕是做着吊儿郎当,宛如地痞流氓一样的表情动作,也掩不住他眉宇中带着的那股桀骜恣意。

相比起过于沉稳安静的施礼,柳相宜才是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应有的样子。

“今日是我和阿错大喜的日子。”

施礼没答柳相宜的问题,反倒是用那双阴鹜的眸子,认真的望着他,一字一句,低声缓慢的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

周仲谨心里咯噔一声,看向柳相宜,拼命的向他使眼色,柳相宜却完全没看见,只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指了指桌上放着的那两坛酒:“不然你以为我带着酒过来找你这个病秧子做什么?”

话不好听,还带着些嘲讽,却成功让施礼身上的阴鹜散去了一些,没去看周仲谨,抬起手,习惯性的捏了一下眉骨。

而就是这一个动作,让柳相宜瞳孔一缩,一个大踏步,便蹿到了施礼面前,狠狠的捏住了他的手腕,死死的盯着这根刺眼的红线,再抬头,眉宇间已经带了浓浓的怒气,还有几分掩饰不去的忧心:“怎么回事儿?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么,为什么突然间扩散得这么严重了?”

“无妨。”依旧是平淡的回应,就好像他们关心的,并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他这样子,让周仲谨的火气又上来了,刚刚因为不小心诅咒了他们夫妻关系的后悔被怒火战胜:“施清茗!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再透支你的生命!”说着,就把手上捏着的,从他手腕上取出来的银针扔在了地上。

银针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柳相宜自然也注意到了,看看周仲谨的反应,再想想施礼现在身上的异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下别说是周仲谨了,唯一一个能劝架的,也只觉得一股气直冲天灵盖,震得他额角突突直跳。

“你疯了么?沈错是个什么身份,她身上的怪异之处你都查清楚了么你就为了她这么不要命?”

说这句话时,柳相宜浑身都在颤抖,他怕他一个控制不住,就冲去杀了沈错,好让施礼能够正常一点,可他不敢,他不敢轻易对沈错出手,沈错身上有太多没有揭开的秘密,他怕万一他真的杀了沈错,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你别忘了,锦绣坊还在阿错手里。”

“”施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宛如一盆冷水,狠狠的泼在了他的头上,让他嗡嗡作响的脑袋,突然间就冷静了下来,看着似笑非笑的施礼,柳相宜沉默了几秒,最终抹了把脸,扬起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嗐,嫂子好啊,嫂子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了,哥你可太有眼光了!”

“???”柳相宜的突然反水,让周仲谨愣在原地,那双充满了睿智的眼睛,在此时露出了深深的不解,他自认他饱读诗书,又有丰富的阅历,看人很准,可是现在,他却有些看不透柳相宜了,这个臭小子怎么这么容易变卦!

“噗嗤”

而在柳相宜的话落下之后,房顶又传来了一声不合时宜的笑,惊得几人同时抬头看去。

“谁!”

散落在书房附近的暗卫,也被惊了一瞬,以最快的速度,向屋顶包围而去。

“退下吧。”

然而,施礼却没如他们一般震惊警惕,淡定的喝退了暗卫,围绕在他周身的那些压抑都彻底散去,又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公子,他微微抬头,眸子里闪烁着点点笑意,冲散了那层层迷雾。

“夫人,来了就进来吧。”

“???”施礼的称呼,让柳相宜更加惊了,眼里还带了些慌乱,扭头运起轻功就往窗外跑,却还是晚了,才将将来到窗口,就与从屋顶上下来的沈错迎头而遇。

沈错站在窗外,仰头看着站在窗内,一只腿还搭在窗台上的柳相宜,眨了眨眼。

“”

看着窗外那个背着月光往里看过来的沈错,柳相宜表情逐渐空白,又归于平静。

他现在的打扮,是恢复了他本来的样子,她应该认不出他来的,不要慌,淡定,淡定!

沈错就这么老神在在的看着柳相宜的表情变化,把他眼里的情绪都收入眼中,在他眼里的慌乱彻底消失后,扬起唇角,对着挡路的柳相宜露出了一个和蔼的微笑:“不在多留一会儿么,念、奴?”

念奴两字,被她念得缠绵悱恻,仿佛在嘴里含了几圈,才缓缓吐出,却让柳相宜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表情,再次龟裂。

望着笑得纯洁无害,美得胜过皎洁明月的沈错,柳相宜内心渐渐崩溃,或许是心绪转变得太过激烈,他此时反倒是做不出什么表情来了,默默的收回了搭在窗台上的腿,重新退回了书房中,背过身,不再面对沈错。

“姑”才方出口一个字,便接收到了来自施礼威胁的眼神,柳相宜又默了默,还是识相的把那个姑娘的称呼给揉吧揉吧塞进了肚子里,乖巧的改口,“夫人认错人了,在下姓柳,名相宜,并不见念奴!”

“是么?”

“自然!在下堂堂七尺男儿,怎会有那么个女儿家家的名讳!”

沈错只是玩味的笑了笑,没去抓着这个问题不放,足尖轻点,便跃上了窗台,扒拉开了挡路的柳相宜,跳进了书房中。

进了书房,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沈错瞥了眼仙风道骨的周仲谨,扯了扯唇角,对于他的两副面孔区别对待没发表什么意见,目光下移,踩着步子,一步一步朝着坐在椅子上的施礼走去。

她走得并不快,那步子,甚至比往日里,她为了迁就施礼时刻意放缓的步伐还要慢上几分,却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施礼的心尖上,让他心底阵阵发颤,一股心慌没来由的,浮上了心头。

终于,在施礼快要忍不住开口时,沈错来到了施礼的面前,她却一句话没说,只是朝着施礼伸出了手。

看着递到他面前的这双手,施礼陡然沉默,她终究还是发现了。

犹豫了几秒,施礼最终还是将手搭在了她的手上,手才将将放上去,沈错便收拢了手掌,握紧了他的手,拉着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阿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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