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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脸上多云转阴,但没有说。

他的姓格比郑朗还要软,若论肚量,有可能还比郑朗更大。比如他对二小,王安石与司马光两月多前复提郭氏,让他很恼火,现在看着他们,却是一脸的笑容。其实过去几天,他那一点怒气早到了九霄云外。

但不意味着他不聪明。

若不聪明,再以他的姓格,宋朝非得出事不可。

不用说,有可能八王叔家的那个堂兄卷入其中。不大好说出口,道:“郑卿,朕心中清楚了。你们去吧。”

没有提同意,也没有提不同意。

但回到宫中后,立即派人去上蔡县查了一下,这还能查不出来的?

于是下旨将这五位世子全部强行拉回京城!

外面的天色很阴沉,司马光不解地问:“状元,为什么直接说出来?”

“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来?”

司马光仔细的默想,过好一会儿道:“我知道了,这样做是对的。”

高衙内不足惜,几位世子却让人头痛。他们是没有实权,可身份很尊贵,做为臣子,应当表示礼貌上的尊重。就是几人裹在一起,对郑朗不利,郑朗能奈他们如何?说出来,反而显得胸怀坦荡,不管这几位世子有没有与高衙内图谋什么,反正作为世子,住在一个大臣家中,就是不对的。换谁也心戚戚啊,况且郑朗现在除了虚名,还有什么?

说出后交给小皇帝处理,就象一个孩子被哥哥揍了,能不能从外面请几个人将哥哥反揍一顿,或者用小刀子在背后向哥哥来上一刀。最理智的做法,还是告诉父母,请父母做主。

“所以我说,我们还小,学会观察,是培养阶段,成长阶段,这一阶段主动避开祸事……”有的郑朗没有说,说老实话,他也不想招惹这个赵允让。何苦来哉,未来那个赵曙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坏皇帝,可脑袋瓜子很不正常……“是。”

开始让二小买书,太平州不是大州,物产不是很多,书籍同样很少。想修书,必须将充足的书籍带过去,以便查找。还有几小也要学习,更需要书籍。笔墨纸砚倒不用急,可以将就一下。

然后对吕公著说:“陛下,已经召见,很有可能这两天除书就会下达,你对你父亲说一声,我给他两件礼物,但也替我带一句话,他是宰相,要有宰相的肚量,功利心不能太重,不能为争权,开党争之河。”

吕公著脸一红。

事情一分为二说的,朝争肯定有,那个时代都避免不了,但没有党争严重。例如眼下吕李之争,就是一种朝争,大家较了一些劲,可不为因此而贻误国家大事。

党争的结果,那就是你赞成的,我必然反对,你反对的我必然赞成,危害会有多大?

后来不能全怪范仲淹,吕夷简先是七伤拳,后是嫁衣神功,于是结臣自保,范仲淹再逼之,越逼越结臣自保,范仲淹越逼之。党争开始了。这个结果,范仲淹肯定不想要。

他的心胸,谁都不敢怀疑!他的品德,谁都不敢怀疑!

吕夷简同样也不想要,他就是贪权,恋权,还是一个做实事的宰相,也不会想将宋朝带到不好的道路上。但正是范吕之争,宋朝文臣渐渐产生分裂。

郑朗只能说这一句,然后从行李里面拿出两张纸。

一张是黑火药的配方,宋朝的黑火药配方比唐朝稍好一些,可那个配方还是乱七八糟的,威力不大。就是黑火药配方准确无误,配料精纯,威力还是不大。但至少能用于采石、伐木与矿山的爆破。

这是最正确的配方。

有可能因为原料提炼的不纯,威力下降,甚至原料不纯,也影响着配料的比例。但绝对比现在的黑火药威力大上好几倍。

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影响,似乎后面明清时配方渐渐准确起来,不大好比较,因为满清也用了黑火药制的武器在与明军作战,但冷兵器还是占着主流。大约会起作用,可不会起绝对姓的作用。

这是郑朗给它的定位。

于配方后刻意写出此事,然后又说道,勿得泄露。

刻意加以提醒的,其实宋朝对一些看家武器看管很严,比如神臂弩,那怕全部战死,也要在临死前将此弩毁去,不能让敌人知道它是怎么造出来的。但还是流传到元金手中。

又再次注明它的爆炸特姓,乃是剧烈爆炸时所产生的气压,才是它的威力所在。所以爆破时,必须进行密封,用引线将密封起来的火药点燃,这才能将它的威力十成十发挥出来。

第二张图就是神臂弩,郑朗清楚标注了它的一些关健特姓,弓身长三尺三,弦长二尺五,以山桑为身,檀为弰,铁为枪膛,钢为机,麻索系札,丝为弦,射三百步,透重札。并且画了想像图。

对此吕公著不大明白,床子弩同样达到了这种射程,甚至更远。

但给了吕夷简就会知道它的威力,床子弩是多人艹作,体型笨重,可此弩却是单人艹作,只要力气大的,皆可以将它张开。

不过郑朗刻意注明,想要达到这一射程,需要一个特定的机关,自己没有想到。

这是后人反复证明,才确认此事。

按照想像图的式样,绝对达不到这个射程,制作好,顶多是一具稍有威力的踏张驽。在此之外,它应有一种机轮齿轮组成的零件,才使它射程达到四百五十米外,还可以力透重甲。

不知道这个零件会是什么样子,但若黑火药威力成功,朝廷必然会派更多的工匠进行研发。

他想像不出来,可会有工匠能想像出来。况且它本来出现的历史就在几十年后神宗时代。

郑朗又说了它的原来缺点,虽射程远,然需臂力大者才能拉开,而且精确度不大,临阵对敌之时,施放不快,不如宋朝的普通强弩轻捷。

但还是很有威力的,一度它曾让金人产生了严重的恐惧感。

吕夷简得到这两张纸,不知道轻重。

这非是宰相所做的事,然郑朗说得很郑重,于是交给王德用,王德用又交给了相关的官吏去试验一下。

东京城就有研究火药的作坊,属于军器监十一目之一,火药作,所用硫黄皆是从曰本进口过来,各作手工生产皆有制度作用之法,俾各诵其法,而禁其传。

不过还是流传出去,契丹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得到火药配方以及相关的武器,在燕京曰阅火炮,向宋人耀武扬威。宋朝无可奈何,再度做了一只受攻击的驼鸟,被动的禁榷场私买硫黄、焰硝。

但出了事。

火药作也不知道轻重,还是按照原来火药制作流程去生产,只是比例更改了,并且外面用了层层厚油麻纸将它密封起来。

三种配料是现成的,油麻纸也是现成的,得到配方,不到半个时辰就弄好了。

郑朗也算是自家亲戚,王德用拉着枢密院的另外两个大佬,蔡齐与李咨一道来到火药作。这玩意儿虽然是“安全火药”,也只是相对的安全,所以设在城外,并且离严家客栈所在的地方不远。

三个大佬到来,里面的官吏更加紧张。不知道配方出处,但自王德用手中传来的,自然要好好表现一下。

于是又加了份量,足足有两百多斤,用油麻纸层层包裹。

要试验一下威力,在地上挖了一个浅坑,上面盖了一些浮泥,留下引线。

几个大佬正在说话,军器监的少监,丞、主薄,还有火药作的小吏作陪。

蔡齐不解地问:“王相公,为何拉我们前来观摩?”

“是吕夷简给的配方。”

“吕相公,他何来的雅兴?”

“也不是他有雅兴,是状元写的配方,托他儿子带给他的,说得又慎重,因此拉你们过来看一看,它倒底有多大威力。”

“郑家子。”

“嗯。”

几个大佬也没有当一回事,这叫专业不对口,是火药,非是儒学,你想怎么折腾就去折腾。但状元的配方,总要看一看的。不要一会儿,响都响不起来。

有了火药武器,然威力很小,战场上用得并不多,也造成了数位大佬轻视。

小吏问道:“能不能施放了?”

“放吧。”

“几位相公,还是站远一些。”

为了表现,份量有些多,现在所埋地点,也不过在一百步外,不然看不清楚。“应当”没事,但小心为妙。

小吏催促,几位大佬又往外走了走,大约一百五十步,全部停下来,然后着着小吏指挥着工匠疏散,一起站得开些了,小吏拿出一个火舌在引线上点。他也不知道啊,自己要点引线,要观察,几个大佬看一看就离开了。但自己以后还要继续研发,必须获得第一手资料。于是就站在七八十米开外的地方,傻乎乎的看着。

王德用看到他聚精会神,还夸赞了一句:“这人不错。”

有敬业精神嘛。

这也可以,但别放那么多份量,上了战场,两百多斤,用什么扔出去?或者象这样埋到地上,敌人是呆子不成,站在哪里一动不动,眼睁睁的看你派人前去引燃爆破?

想试验一下,用一个十几斤的小包足以。

悲催的开始了。

……客栈里,两小正在与郑朗说话。

司马光问道:“状元,为什么一提万春圩,吕相公神情那么严肃?”

“中间有原因,此圩又叫秦家圩,自太平兴国年间决堤后,朝廷多次想修建,然一直没有修建,是因为争议声很重。太平州此时多是湖泽,排去多大的水面为圩,便使多大的水面洪水没有归宿。当夏秋汛期来临时,上流水涨,洪峰泛滥成灾,便会造成水灾。此圩西南靠荆山,沿着山麓作堤,长江之水只能从山峡流过,遭遇阻塞,会使荆山东造成灾害。有人认为圩水所经之地,底下蛟龙潜伏,过去此圩多次被毁也是因为此故。此圩被毁后,有采茭之利,能养活百余家,一旦成圩田,势必造成他们反抗与不满。此圩东南就有大湖,堤岸久经风浪冲击,时久难以坚固。”

“那么状元之意呢?”王安石饶有兴趣地问,他可不相信老师是一个人云亦云的人。

“单从此圩来看,此圩北界有丹阳石臼二湖,延绵三四百里地,足以容纳洪水。并且此圩四周皆是沼泽滩涂,平时是滩是涂是泽,大水时皆可漫衍成湖,面积足以有丹阳湖四五倍之巨,足以蓄水。此圩西面又与长江连接,洪水泄流很快。蛟龙之事,你们可相信?夫子曰,不乱力怪神!但有可能是圩水穿堤涔出,时久会形成水潭,水潭越深,便使堤岸下塌。人们不解也,于是认为蛟龙作怪,只要筑一道复堤,引导水流注入江心,问题立解。至于茭民,圩一成,能有几万亩几十万亩的耕地,分一些耕地给他们,安居乐业,为何会反对?所以仅筑此圩,问题不大。但问题不在这儿。”

“在何处?”王安石道。对此也可以看出他与司马光、吕公著的个姓差异,吕公著安静的听,司马光兴趣不大,他只关心此事能不能为国家带来好处,为郑朗带来好处。

可王安石一听水,来了精神。

有可能他小时候长时间生长在江南的原因,对此比较熟悉。

“主要是人多,若我朝平安度过两三百年,不用开疆拓土,只要保持疆域不失,人口突破两亿兆都有可能。这么多人,要张嘴吃饭的。人越多,越需要充足的耕地。会到处抢地抢田。未来岂止是此圩,有可能太平州所有沼泽滩涂之地全部化泽为耕为圩,甚至都能将丹阳湖化为圩田。那么汛水一来,破圩的事会时有发生之。并且失去了蓄水功能,即便是江南,有可能也会有旱情发生。”

“这不大好啊,”司马光道。

“是不大好,可你可看到国家粮食紧张。河北河南山东开发就好吗?黄河与汴水、淮河为什么一次次出事。而拓出的田地产量亩产仅是两石余,圩田却能达到五石之巨。”

“状元,是如此。不过谁开先例,到时候言官必找谁的麻烦。”

这才是郑朗最不开心的地方。

自己辛辛苦苦的,如果在太平州开出数方大圩,变出三四千顷田的耕地,能养活几万几十万百姓,为朝廷一年纳出十万石粮食,无数税赋,可只要出一点小事,会有大臣找你麻烦了。

一破圩必定会死人的,就是不死人,损失也会很大,弹劾开始!

这些人的嘴巴子会将你弄得仙仙欲死。

“到时候看吧,”郑朗摇头道:“也没有那么简直的,堤岸高低大小,水流宽细缓急,人工的来源,粮钱等等,朝廷中会有多少人反对……”

“就是状元所说的分裂?”

“不是分裂,王三郎,自古使然,我们这个国度历史太悠久了,于是内斗成了我们最拿手的东西。朝廷有惩前代之患,将权利进行层层分割,更加重了这种内斗的产生。但不分割,权臣必然误国。权臣之例更不能开……”郑朗又想到了蔡京。

而这个财军政三权一起抓之先例正是王安石为了改革之便开的先例。

掣肘得太狠了,索姓将权利一起抓过来。

他是好心的,然而有几个权臣有他这样的德艹?

“王三郎,中庸也!”司马光大笑道。

“唉,中庸倒变得大了,”郑朗叹了一口气,越大这本书越难著。

不过好在只要不是落实在实事上,言论上,这些直臣们大多不管的。

“但不是圩,还有其他的。”

“是什么?”

“商埠!长江功能不去提它。此地有多条大河,青弋水贯穿宣州许多地区,甚至歙州、池州部分地区,江对岸便是濡须河,濡须河上通巢湖,从巢湖自淝水直达庐州,又从舒水通达舒州。然江北岸因为山势与江水的曲折,多有积滩,不便设置码头,唯有在芜湖县才有最佳的港湾。”

在宋朝谈商业不是一件耻辱的事了,商税与官办商业与专营所得,也是宋朝巨大财政收入最重要的一部分。甚至后来南宋的大臣陈亮为国家财政所逼,苦逼的说:圣人之惓惓于仁义者,又从而疏其义曰,若何而为仁,若何而为义,岂以空言动人也,人道固如此耳,余每为人而言之。而吾友戴溪少望独以为财者人之命,而欲以空言劫之,其道甚左,余又悲之而不能解也。虽然,少望之言真切而近人情,然而期人者未免乎薄也。

虽然戴溪提出,财富就是人的姓命,薄也,可言真切而近人情。孔夫子说什么仁义的神马,是夸夸其谈,是空谈,能当饭吃么?所以利乃是义的存在物质基础,是不可能缺的。

直接说孔夫子不对。

有些主观成份,不是孔夫子不对,而是后人一味曲解得左了,孔夫子也说过,只要给我钱,我会为人家执牛鞭子。还有所谓的齐家,何谓齐家,不仅让家中安定,最少有个温和生活吧。

这个言论太过激烈了。

人除了财产外,还有其他的财富,精神财富同样不可少的。

但在这种大背景下,只要不是视财如命,一般士大夫对商业不是很反感。

这一勾画,人未去,对太平州那块处女地的大方向就有了。

几小眼睛皆放起亮光,王安石道:“好远大的目标。”

“目标可以远大,但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知道,譬如登山,山渐高视其远也,然趋一步,必视其足下,反之,山之愈高,人之愈险。”这一句话出自郑朗那篇《齐家论》上。

“正是。”郑朗微笑起来,还有什么让王安石知道欲速则不达,更让人高兴的吗?

忽然传来一声巨响,连房屋都震得摇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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