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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艘船在纵横交错的塘浦中行驶。

一轮明月升了起来,昏黄月光给这些河道带了一种瑰丽的韵味。

河浦两边是望不到边际的青sè芦苇,茭,葑,藕,还有岸边的青茅与青蒿,象一道道青sè的纱帐一路挽到天际。到了这里,才是真正的江南水乡。崔娴与四儿、江杏儿坐在船头,看着两边美丽的景sè,说了一句:“官人,做一首诗吧。”

“做诗啊,好,我来一句,下面你对。”郑朗看着月亮,以及向后移动的柳树说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不对景,人在船上,如何约于黄昏?”崔娴说完,用丹凤眼狐疑地看着郑朗。

知的。

可郑朗偏不解释,从她怀中将郑苹抱了过来。

“要不改成月上柳梢头,船行黄昏后。”

“行啊,下句到你。”

但一改还有那个韵味?崔娴仔细地琢磨一下,很觉得不妥,不服气地问:“你也没有约过人。”

“约过的,我约过杏儿,”郑朗看着吃吃笑的杏儿说道。

“宕人,不要打趣,正经的作一首诗。”

郑朗磨不过,看着这美好的夜景随口吟道:“水中纱黄,浦边纱绿,船行纱缦不破。月移华影lù水浓,阖中飞彩映云路。河下月走,天上月故,风动柳丝万缕。手掣玉盘做酒盅,蓬圆丹朱悬江树。”

“不好,没你在花会上写得好,”崔娴抗议道。

一分钟词作,怎能会好?

郑朗笑笑不作声,想写那几首词,让苏大才子过来,也不行,后人说苏东坡的词为北宋翘首,可在宋朝人眼里有几人的词能及上周邦彦词作?

船儿到了长安镇,从这显,进入杭州境内。

这一行郑朗速度很慢,没有立即来到杭州一路走一路停,看了江宁,从润州进入大运河,看常州、苏州,再从吴兴入太湖,看了洞庭山、宜兴、湖州,再从湖州吴兴塘插到大运河上看了看秀州。

又是许多官吏疏忽的地方。

一个地区的发展,周边环境也很重要。

如在太平州设港,必须挪到芜湖,没有后来地形的变化也要挪,当涂离江宁太近,必然会有很大的影响。

先看了周边地区的商品,是在他计划之类的事务。

北宋之初有九福,京城钱福、眼福、病福、屏帷福吴越口福、洛阳花福、蜀川药福、秦陇鞍马福、燕赵衣裳福,有的福微不足道,比如什么病福指大夫多,有的福正是指当地名产,燕赵的纺织,四川的药材等等。后来有人又提出监书、内酒、端砚、洛阳花、建州茶、蜀锦、定磁、浙漆、吴纸、晋铜、西马、东绢、契丹鞍、夏国剑、高丽秘sè、兴化军孑鱼、福州荔眼、温州挂、临江黄雀、江yīn县河豚、金山咸豉、简寂观苦笋、东华门把、京兵、福建出秀才、大江以南士大夫、江西湖外长老、京师fù人为天下第一。

说法是不对的,许多未必是天下第一,例如京兵。

但这些第一中的商品都是宋朝最杰出的名牌产品,其中东南占了很重要的比例。

除了榜上的,东南还有一些产品也在全国享有良好的口碑,看一看它们究竟好在哪里,以及当地的市价。

后者同样重要。无他一个商税!

宋朝几个皇帝是很爱民的,无用置疑,赵匡义虽是化学大师,对老百姓同样很爱护。因此制订的制度与法令比较公平,不仅是科举,还有经商之道。商税有行往时的过税交百分之二,交易时产生的住税,百分之三。不算重。不但如此,原先不让官员行商,但贵戚仍鬻贩谋利。直到驸马柴宗庆央请妻子鲁国长公主,也就是将宋仁宗救醒的大公主,求宋真宗将华州市木免除商税以图谋利,宋真宗下旨恩准,又说自今不得如此,这是特例,可此例一开,官员武将更加追逐商利赚取钱帛。以后又制订了各项制度,名义上还是不允许官员经商,但经商者最少按例交纳商税,一视同仁。

但到下面不同,有的人根本不可能一视同仁认真交纳商税,官吏为了政绩与贪墨,只好加压于中小商人之手,长途贩运后往往交纳商税百分之三十以上,而不是百分之五。

似乎不重要,可自己一旦着手后,会非常重要。

今天的盘问,以及以后官吏的记录,会作为重要的证据。

后面似乎很重要,但其实不重要。水利!

江东百姓在与江湖高山争田,而东南的百姓不但与江湖高山争田,还与大海争田。

最著名的就是苏州。

钱氏以东南小国立于诸国之间,不仅重视武备,也重视民生与水利,对太湖地区进行成熟的治理。也是钱惟演为感谢郑朗,让他来东南的原因,不一定非是杭州,只要是两浙,钱氏全部有影响。

到了宋朝,将东南当成敛财地点,对水利却荒废了,等同钱塘江堤乔维岳甚至为便利漕动,还破坏了钱氏所留下的排潦工程。直到范仲淹与他的老上级张纶看到连年大水,才开始重视起来。

郑朗到太平州时,范仲淹到了苏州,开茜泾、下张、七了、白茆、许浦五河,疏瀹积潦,又用钱氏潦浅军之法,设开江营,卒千人,两指挥,一在常熟,一在昆山。

往后可能要到这个叶清臣,又有一系列的动作,再到后面,郏上书说天下水利,莫大于水田,水田之美,莫过于苏州,当以五七里而为一纵浦,又七里或十里而为一横塘,使塘浦深阔而堤岸高,江水不至于倒灌于民田。高岗阜设堰潴水,以灌溉之,浚其经界沟洫,使水周流,以侵润之。可他到实地后,忽视了长远与目前利益调节,也就是郑朗所说的中庸水利没有在当年受益,饱受非难,民多愁怨,停了下来。到单谔他总结郏的教训,提出一要蓄水,才能方便灌溉,不是为防洪的,苏州就在海边江边,防洪对蓄水要求不高,二是泄洪必须凿开一些豪民乡胥隔阻之田。但触动了豪强的利益,束之高阁。又到了赵霖,采用妥协的方法,豪强的田俺不动你,只排积涝,开一江一港四浦五十八渎。但这种妥协的办法,反而见其功。

妥协听起来很不好,但也是郑朗所赞成的不妥协怎么办?与天下豪强对抗,能不能做好实事?

这是封建社会!

福建是八山一水一分田,为了生存只好与山争田,用龙骨车汲谷水以灌溉,或者导泉接续,自上而下,灌溉耕垦,虽不得雨,岁亦倍收。得雨在山上也积不起来。滨海平原地带,一潴二防。潴就是将溪水潴存起来,防就是筑海堤防潮。或在海上浅的地方强行设堤,让大海变成陂塘变成耕地。后来还有一个女子,因为宋朝对技术的保密,传于后人,一水官将水利技术传于其女钱四娘,让官员邀请治陂,陂刚筑好溪流坏堤钱四娘愤而投水自杀。因此木兰陂闻名于后世。

再到杭州,郑朗还没有看,但它几乎集中江东、太湖与福建所有的地形于一体,有山田,有湖田,有圩田,有海田。

看的情况不理想,并且金坛一带的豪强尤为恶劣,并吞最为严重。

但百姓这种顽强的精神,还是让他很感动。

不象前代,是一点一面,或者数点数面,在宋代几乎是全国各地,四面开花,在大修水利,一半以上的水利都能使后人在怦击宋朝软弱时,却在享受宋人留下的荣光,包括圩,围,江河湖泊。如黄知军在无为马上以蓼花洲为基础,在那片沼泽地带圈一个五十里长几万亩的杨柳圩,很有可能一直沿用到后世,濡须河一变再变,杨柳圩却屹立不动。

未来的不仅杨柳圩,还有他在太平州修建的数圩。

这些圩会是后人的基石。

想到这里,郑朗写了一篇奏折。

这是第二次进谏让范仲庵做江东转运使。

皇帝你心软,爱民,可这个民不仅是豪强,还有贫困百姓,他们才更需要你去爱护。心软了,豪强更欺,于是在你手中兼吞现象更重。然而江东诸圩大兴,反而是一个机会。

我在太平州做了一个样板,中庸调和,但偏向于贫困百姓,用他们之力换取耕地,节约国家圈圩成本,但圩圈好后,这些贫困百姓却不会隐瞒田地,逃避两税,也没有那胆量。既救最需救助的一群人,又给国家带来税务。

但各州出现了一些问题。我一走,等于是大旗倒下,渐渐松懈,即便圈圩,也会成了官吏豪强勾结的产物。这个说得很不客气,也不需要客气,他所做的功绩实打实立在哪里,任何人不能回避抹黑。

所以这时需要一个心存公平,对水利精通,有吏治之才的大臣主持江东,唯有范仲淹最合适。

有范仲淹主持,几年过后,江东大局一定,即便再次出现兼并,危害也不会大。

写好了,上了岸,这是他第一次踏上杭州的地界。

长安镇是南来北往的交通要冲,又是传递公文的必经之地,加上漕运往来,四方客商云集,唐朝时就形成了墟市,到宋朝改成了镇。已经是二更时分,镇上大多数店铺关上了门,只有几家酒肆还在挑着灯笼营业。

镇的面积也不小,大约有六七百户人家。

走过长街,就是稻田,一望无际的稻田稻花飘香,流水潺潺,蛙声咯咯,景sèmí人。

崔娴抱着郑苹说道:“官人,认真写一首诗或者一首长短句吧郑朗那有心思琢磨长短句与诗,听着蛙声,吟道:“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头忽见。”

与他那首《鹊桥仙》一样写喜悦的心情,可这首词意境截然不同。

未吟完范纯已喝彩道:“好。”

郑朗很是惭愧,看来自己是不是要放下手中的政务,以及其他的一些杂好,研究一下诗词歌赋?

走了一下回来,三艘船上的船夫正在与隔避船上的船夫搭话。

谈的正是自己。

不过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

来的时候在润州停了一下,将范仲淹两个儿子带走。这是范仲淹写信来的他这些年东跑西窜的,有时候感到也苦逼,甚至一年就要挪一个地方。不象郑朗,呆在哪里一呆就是三四年此次到杭州,大约时间不会短,否则难以有政绩。

不是这样做是对的,范仲淹也认为此时郑朗岁数太小,到庙堂做什么?再过十年,到庙堂上还是小青年。

以郑朗的睿智,不会察觉不到。

可儿子正是学习的时候要么继续放在苏州胡瑗哪里,要么听从前妻的劝告,继续留在郑朗身边,权衡一下,还是放在郑朗身边为妙。

反正从润州经过,于是停下,还看到范仲淹那个如夫人,十分年青二十略出头,长得不但漂亮,而且知书达礼。范仲淹这个老少配不管了自己一妻三妾同样说不得别人。

范纯仁对这个如夫人不是很反感,毕竟还小了一些,范纯略略有些不感冒。其实是人家的家务事,管你郑朗屁事,这是郑朗在学赵祯,xiōng中升起了八卦之火,才多注意了几眼。

接着就换船,自己那艘大船太招人眼。一路察看,身份暴lù也不大好。

传言中郑朗带着两个学生,可两个学生岁数与范氏兄弟不符范氏兄弟守丧刚到润州,又不认识,所以船夫也不知。

几个船夫正谈得起劲。说的话让郑朗一家听起来很吃力,宋朝官话放在后世,还带着浓浓的南方口音,中间经过数次变迁最终普通话取代“宋话”“唐话”。此时千万不能一口京片子,否则准得让人将你当作jiān细抓起来。

然而宋朝官话与东南地区的苏杭口音还有着显著的差距,不细听,根本听不明白。

郑朗听了几句,回去睡觉。

第二天没有直接去杭州,将船分了分,让施从光夫fù先去杭州,购买一栋房屋,这是安家之地。

郑朗自己却去了盐官。

王安石最担心的是郑朗插手盐务,郑朗却最关注盐务。

不是晒盐,钱塘江不适合晒盐法,多雨,真正赤热的天气又少,江海混合水盐份含量低,都不适合做晒盐场。

倒是宋朝兴起的煮盐最佳,先是犁土,多年的沉淀,滩涂上会积出一层洁白的土,用人牛牵挟刺刀取土,到后来越来越少时,只好用小崧子刮,不是犁土取盐泥,而是刮土取盐泥。

将盐土集中起来,铺草于地,复牵爬车于土上刺土成草溜,大者高二尺,方一丈,用锹挖卤井于溜侧。后来取盐量少了,只好改木桶取代盐井。暴晒一天后使盐份充分结晶,fù女小孩手执芦箕水灌浇,卤流于井。用莲子试卤,择莲子重者用之,卤三莲四莲味重,五莲尤重,全浮者全盐,半浮者半盐,十莲者,官盐,五莲者,sī盐。或者用桃仁鸡子代替。若卤轻再复刺溜,以浓卤冲之。什么时候合格什么时候若用到晒盐,此时可以代替,宋人是煮盐法,用铁盘煮卤,铁盘就是一个广达数丈的平底铁锅,既成,人穿水鞋及时收盐,道理与晒盐一样,盐一旦晒老,容易产生一些化学反应,出现氯化镁与硫酸镁的化合物,不适宜人食之。按照宋人的说法,味不美也。

晒盐省了柴禾钱,但更复杂,要根据天气情况,增减卤水,中午为防止表层出盐后太阳晒不下去,用木钉耙子打盐花。所以又称板盐。因此流传一句话,天热朝外跑,雨天往外冲,下雨天也躲不了,要将侧板翻转,不让雨水淋着,冲淡卤水浓度。

这个也无关,宋代盐很贵的,一斤盐从二十几文到四十几文上下浮动,有的偏远地区能卖到一百多文。一百文放在太平州可以买到上等的大米两斗!能够一年精壮劳力吃上近半月时间。

可这些实利到了何处?

不是在盐户身上,盐户过得很苦。

更不是产量问题,宋朝出盐一年**三百多万石,近四百万石,后来涨到近六百万石。这才是大大的问题,自己不改变便罢,一改变′有可能晒盐的盐户都不愿意晒盐,而选择其他事务。到时候如何向朝廷交待?

不但有盐,还有矿、茶、酒、矾,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问题还十分严重。

只有香那是例外,是市舶司的香,与本地居民无关。

看看盐户的生活后,郑朗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改革盐、茶、酒与矾法,给他十个胆量,也不敢动手的。至少现在绝对绝对不是他所能插手的,一插手天大的麻烦就会到来。

细英决定胜败·别看几千盐户,可能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困难。

拧紧眉头想了一会儿,也没有想出好办法。

休说这一道江水注定晒盐法不会简易,有以后南北各大盐场晒盐的便利条件,盐法不变,麻烦依然存在。

几个刺溜的盐户正在说话,有的说到他,有的说到张夏。

日久见人心·张夏为了治堤,日夜奔bō,终于赢得老百姓的尊敬。渐渐有人意识到张夏的好处·许多人也在用尊敬的语气谈论着张夏。郑朗不清不楚地听到张夏与叶清臣来到赭山,这里以后从江北生生移动江南,可见它也是重灾区之一。

一是杭州城的浙江口,二就是在这里,是张夏重点治理的地方。

郑朗站了好久,也没有想出好办法,于是来到赭山,先看一看江堤。

远远就看到一群人,其中一个老者正在指点诸人。

走过去,叶清臣已经认出了他·奇怪地问:“郑府尹,如何到了这里?”

怎么事前一点风声也没有听说?

对叶清臣郑朗不排斥,不象王安石所想的那么可怖,这仅是一个老好人,而且是一个很有眼光的人。王安石变法时他说了,不能这样玩·玩大了。不听,悲催。但熙宁变法还有一些成效的,司马光全部推翻,叶清臣又来了,说不能全盘推翻,好的一面得保留下来,不听,悲催。

当时是一个苦命鬼,可站在后人的角度,纵观仁英神三朝,有几个人能有他这样的长远眼光?

就怕不留下来,一留下来,不仅是一个老实人,还有吏治之才,郑朗会举手欢迎。倒是他几个新下属让他头痛万分。

施了一礼,说道:“见过叶副使,我来看看盐场。”

“盐场?”叶清臣奇怪地问,这与杭州职责不大,属都盐院统管,三司使是顶头上司。

不过老者已意味深长地问道:“郑府尹,看过后如何?”

“见过张转运使,”郑朗再次施一礼,对这样做实事的大臣,郑朗十分尊敬,又答道:“十分棘手。”

张夏也没有再说话,再次笑笑。杭州棘手的事还多着呢,除非守成不变,一变,各种麻烦事会接踵而至。看着钱塘江,正是潮水平下去的时候,浑浊的江水带着滚滚浊浪,一路东流。

郑朗又看了看新筑的石堤,用了他那种简易的鱼鳞塘法。但一些平坦之处,继续用以前的土堤、柴堤、草堤,只是加高加厚。

张夏问道:“如何?”

“张转运使治堤,下官如何敢提意见?”

“说说也无妨,况且此石塘法还是出自你手。”张夏说道。别谦虚,如果谦虚,你都不会写中庸,将前代各个儒家大儒统统打倒在地。

“若让我说,江堤无他,两法,石塘代替柴塘草塘泥塘是必然,只要用石塘全部代替他塘,再派人严加看护维修,用笼石法,或者这种鱼鳞塘法,都不会出大的故障。其次是还陂退海。”

“还陂退海?”叶清臣奇怪的问,这个从大海里抢出来的陂田多珍贵啦,怎么退还给大海。

“叶副使,你看,钱塘江是一个三角形,水向东北流,潮水被迫从东南来,明州尖角处,还有北江岸都是受灾重点。南江岸在沉淀,北江岸会逐渐北移。但这时间会很慢,若是大幅度的圈陂为田,江面会越来越窄,陂堤更加快泥沙沉淀的速度·然后再圈新陂,江面会越来越窄。可潮水自海口处来,不会减退,前浪未消·后浪叠起,江面越窄,危害越大。所以想长远而治,必须退陂还海。”

仅是说一说,张夏就是认为这个说法是对的,也不好去动,让谁还海啊!

会吵翻了天的。

还有石塘·张夏不知道好,可钱帛与人力呢?这么长的江堤若全部用石塘,全花费多少钱帛?若是用郑朗那种严密的铸铁鱼鳞法,更会是一个天价。朝廷会批准这批款出来?

郑朗也知道是空谈,话音一转,继续说道:“两浙其他水利亦是如此,上者为泄,次者为蓄下者为圈。”

“为何?”叶清臣又不解地问道。

“我一路而来,经过数州,看到一些情况杭州我还没有细看,可一路上看到许多豪强寺庙强占耕地湖田、围田与堰田,越州大水便是此故。非是蒋堂为官无能,恰恰相反,蒋知州很有吏治之能,然侵占水道严重,洪水一来,水道不畅,于是泛滥成灾。只要疏导一下,使水得迅速出这一带离江离海很近,何来涝灾之害。因此治水之功,泄为浙东之首。蓄是退田还湖,正是豪强多占,湖泊变成耕地,水不得泄旱时又无水可灌。不但贫困人家旱涝破产,大户人家自己也受到牵连。最后才能围,湖苏常杭越等地,可以做少量的围田。然仅是少量,非是太平州,这里开发已经成熟,所剩余地并不多。比如秀州淀山湖、越州鉴湖、明州广德湖,多有侵占,这些侵占的sī田全要退耕还湖,以及西湖,不过那不用麻烦叶副使了。”

让我说,就说了,而且朝廷也有诏书,严禁sī人圈田,就看你叶清臣有何手段阻止。

叶清臣就当他没有说。

让我做到将所有豪强退耕还河还湖?你做到没有?好象你也是通过妥让,才得能通过,当真将那些大户人家的sī圩全部强行拆除了?

没当真。

郑朗又看着张夏,吸取经验,他有的是知识,缺的是实践,看张夏如何指挥的。

天sè渐晚,将行李搬上来,坐上江船一道去杭州。

听到郑朗的身份,两艘船上的船夫张大嘴巴。

笑了笑,给了薪酬,上了江船,其实已经是海船了。所到的地方是浙江口,市舶司也在此地,一河一江构成杭州两个商业区,凤凰山南边是南厢,也就是浙江商业区,以市舶司为龙头带起的商业繁荣,一是北厢,以大运河为龙头带起的商业。

但有好事者早将消息禀报,岸上涌来无数的百姓前来夹道欢迎。

有的人还不解,新知府怎么从钱塘江而来?

站在船头上,看着一干官员,大多数不认识,包括韩绛在内。

韩绛与吕公弼动态不明,一个是荫补出身,一个是赐进士出身,但两人最终一个做到东府副相,一个做到西府首相,凭借这一点,就不能小视。

富弼好一点,这个人与蔡襄、叶清臣等人都属于温和派的大臣,不过眼下还有一些戾气,会小小的头痛。

几个新进士多不认识,但他们的名字全部听过。吴充眼下是新进士,可以后却是一个重要的党魁,薛利和硬是扛赢了王安石,崔黄臣略差一些,可与他的父亲弟弟一门三进士,而且与苏舜钦十分交好,凭借这一点就会让人头痛。范镇更不用说了,谁敢小视范镇哪,那是让司马光都折腰的保守党。

这一群新进士中除他两个学生,恐怕也只有吕公著让他最满意外,没有一个让他满意的。

但还没有一个人让他感到头痛。

诗人,湿人,好湿。

不能想,一想两眼泪汪汪,朝廷怎么将这个活宝派来了。

苏舜钦。

字子美,杜甫也字子美。

诗的成就此子美不及彼子美,但字的成就彼子美不及此子美。

也不妨碍他在诗上的成就,他与梅尧臣、苏东坡等少数几人,是北宋最伟大的诗人。

看看他的诗,曙光东向yù胧明,渔艇纵横映远汀。涛面白烟昏落月,岭头残烧混疏星。鸣根莫触蛟龙睡,举网时闻鱼鳖腥。我实宦游无况者,拟来随尔带。特别前四句的意象之美,北宋有几人能及?

再看这一首:春yīn垂野草青青,时有幽花一树明。晚泊孤舟古祠下,满川风雨看潮生。是何等的清幽。

再如这一首:别院深深夏簟清,石榴开遍透帘明。树荫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是何等的别致。

然而莫要急,再看这一首:我今饥伶俜,悯此复自思:自济既不暇,将复奈尔为?愁愤徒满xiōng,嵘不能齐。只要让我当权,就能拯救老百姓。无奈命运不好,自顾不暇,奈尔为呢?

固然有诗人的酸气,不酸不湿怎么写出好诗呢?但作为一个官员,可曾看到他反思过?

这种自以为是,会让他成为好湿人,但会让自己两眼湿湿的。

下了船,先与郑回说话:“见过郑府尹,此次决堤君乃是无辜受害也。”

很客观地说了一句。

郑回是打酱油的官,也不算太恶,宋朝官场上象他这样的官员不要太多。但正好碰到了决堤,朝廷这才改换人选,并且郑回很可怜,贬放到一个更远的地方降为知州。

郑回摇头。

不争了,看看这个年青的府尹在杭州以后会玩出什么花样出来。

但接下来他会很呆痴。

诸位官吏一起过来,除了朝廷派来的官员外,还有一些原来杭州的官吏,毕竟一府九县,远不是当初的太平州。

苏舜钦冲他一笑。两人还有些交情的,然而郑朗颇感恶寒,不仅他,还有吴充,范镇。但他们多是各县知县,要到各自任上赴任去,于是郑朗索xìng将话挑明,说道:“诸君,你们有的是原来杭州官吏,有的是朝廷刚刚调来的官员。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想法,与朝堂上有何瓜葛,但不要带到杭州来。因为我对陛下说过,会在三年内努力使杭州为朝廷带来五到六倍的收入,必然做一些法令与制度上的变更,看不惯者立即写奏折到朝廷禀明。否则不要怪我到时候不怜惜下属。”

丑话先说在前面。

一句话说完,四下里很安静,然后石化,有的人吐白沫。

郑朗也没有办法,这一群君子,党魁,湿人,会让他很难受。也不怨,随着自己地位提升,这样的人会遇到更多。赵祯朝名人太多了,若在京城随便打一棍子,都有可能打到历史上一个鼎鼎大名的大人物。

但逼得郑朗不得不高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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