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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的长安繁华盛世,大气开放,又从骨子里透着傲气,盛气凌人,象翩翩贵公子,在尊贵中又不得不让人仰望。

宋朝的开封也贵,不是尊贵,是富贵,看不到长安城那种傲气,连皇宫都让平民房屋包围起来,不再孤零零的呆在长安城北傲视着全城,或如一个心地善良的土财土,满身锦袍,春风宜人,虽富,但充满了平民典范。

包括诸司名字,内诸司算是正常,学士院、皇城司、四方馆、客省、东西上濩门、通进司、内弓剑枪甲军器等库、翰林司、内侍省等。但到了外诸司便将这种平民气息暴露无遗,法酒库、内酒坊、牛羊司、乳酪院、仪鸾司、车略院、供奉库、杂物库、杂卖务、东西作坊、上下界绫锦院、文绣院等等。为了锻炼士兵,诸仓在州南,士兵需将南仓担入北营,不许雇人搬担,亲自肩来,但纳粟秆草到来,生意兴隆,牛车塞满道路,车尾相衔,平时诸营又各有将士做营生。皇宫唱榜的东华门外,更是商业巨市,禁中买卖在此,因此饮食、时新花果、鱼是鳖蟹、鹑兔脯腊、金玉珍玩衣着,天下之奇,无一不能在此看到。其物又品分十分,客酒要分一二十味,若是岁时果瓜,蔬茹茄瓠新上市,不以斤取,而是以对值,往往一对可值三五十千,诸豪分争以贵价得之。

在其他地方也随处可见,酒楼客栈,随处看到缨冠紫服与白衫风帽坐在一起,把酒言欢。

以郑朗最盛,偶尔上朝公干外,几乎看不到他着官服,皆是白衫风帽或者寻常的葛巾,平民化到了极点。然士大夫不以为耻之。

这种平民化,也鼓励着百姓喜欢攀谈政治。

目睹杨守素进入宫城,许多百姓开始议论。

十分有意思·有的百姓反对议和,操蛋的西夏人,就应当打,狠狠的打·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持有这种观点的百姓不在少处。愤青不是后世才有,宋朝窝囊的外政,也产生许多愤青,百姓有之,文人有之,诗词里也能看到。

还有少数人想和。

打到现在,宋朝在君臣努力下,影响不大·不可能一点影响也没有·一部分群体利益开始受到伤害。其中包括部分商人·以及部分百姓。他们不堪重压,想和平了。

大街上象往日那样人头攒动,可许多人的心思飞向皇宫之中,在臆测着皇宫里谈了什么。

出了御街,便是州桥,又叫天汉桥,桥有些矮,唯西河可以渡平船。沿桥两岸皆石壁·上面雕刻着海马水兽飞云纹状,立青石为柱,做石梁石笋·又于桥西立浅船二只,头置巨干铁枪数条,岸上牵有铁索,遇夜绞于水面之上,防遗火舟船。州桥以南,便是京城有名的夜市,当街卖有水饭、熝肉、干脯,王楼前又獾儿、野狐、肉脯、鸡,梅家与鹿家小吃鹅鸭鸡免肚肺鳝鱼包子、鸡皮、腰肾、鸡碎,每个十五文。一路铺到朱雀门,各色小吃,让人目不暇接。一到入夜之后,京城有许多百姓涌来,从头吃到尾,谓之杂嚼,一直吃到三更。

白天也有生意,一些酒楼客来客往,自日升到三更绑子响起,始终不息。临河边一个酒楼上,坐着一对青年男女。凭窗看着外面,看外面是看不出来的,东京城依然象往常一样繁荣。

可这对青年男女知道这种繁荣下掩盖着疲惫之象。

女子抬起头,问道:“严郎,你说会不会议和成功?”

小胖子放下筷子,说道:“娘子,我也不知道。”

“你的先生没有写信给你?”

“写了,但说我们皆长大了,以后要学会独立思考。”

“难道他要放弃你们?”

“不能乱说啊,”严荣急得不知说什么好。没有郑朗,那有他今天。

老师好比是一只母鹰,将自己这几只小鹰带大,要让自己独立飞了。握着筷子沉思,一会又说道:“娘子,我不知道,但人是从先生哪里带到京城的,我估计有古怪。”

“你说又是假和?”

“我想会的,若是真和,他们会派出使者直接来京城。”

“还要战啊?”

“战不久也。”严荣低下头开始吃东西。

“为什么战不久也?”

严荣不答,继续吃东西。

“说话啊。”

“冗。”

陈小娘子有些头晕,问:“冗什么?”

“唐朝从江南将一斗物资运到长安,所需也不过三十文左右。如今自三门峡往西,自古以来所开渠道多已壅塞,但费用不过两倍,再往泾原路,再需两倍,四倍足矣。仍今运费是唐朝的十倍!六倍到了哪里?”

“哪里?”

“太宗用兵西北时乃国用不足,于是支取盐酒茶,发引加仆,鼓励商人将物资运向西北。时乃特例之举,为什么后来一直没有中断?”

“为何?”

“豪强得利也,不想它中断之。于是费用之损三四倍足矣,变成十倍。昔日我在太平州曾问过先生,于西北用钱帛购粮,盐引茶引酒仆归朝廷所得,不但西北能得到好粮,朝廷用度也会节省。先生说,是如此,一旦执行,豪强受损,天下哗然,谁敢执行也?西北用兵三年,费用多支出近亿贯之数,朝廷不堪重压,和必然也。”

解决方案是不是很简单,很多弊端都是如此,皆能用很简单的方法解决,为什么不去做。是简单的背后,藏着很复杂的背景。因此绕来绕去的,只好开田开三白渠,从当地将粮食问题解决。

陈小娘子默然不能语。

然后抬起头看着北面皇宫方向。

杨守素从容答道:“禀陛下,两国交战,民不聊生,我主已有悔意,但怕朝廷拒绝,空遭羞侮。想到缘边四臣,唯有郑朗功劳最高,又是西府副相,故让臣来到渭州,试探郑朗口风打开缺口,抚平创伤。”

“你是汉家好男儿······为何事贼……”赵祯叹息道。从容化解,应答十分得体,这也是一种本事赵祯起了爱才之心。

杨守素怎能回答?

赵祯这种温和,也是一种人格魅力,但开出的弓,没有回头的箭!此时,杨守素心中略略有些惆怅。

“元昊是真和或是故伎重演?”吕夷简问道。

“不真和,我怎敢赴京?”

“若和,请他写服罪折呈上京城。”章得象说道。

“和乃两国之民好也,若是服罪大夏民不服主会为难矣。”

“元昊要怎么才能和?”晏殊问道。

“陛下诸位相公,臣只是奉国主之令,前来渭州与郑相公面谈,也没有想到郑相公将臣送到京城,于兴州未曾谈过具体条款,陛下想要化干戈为玉帛,臣会立即返回兴州,对国主通知让国主拟定条款,再来京与诸位相公议谈。”

咱还是快点跑路吧。

京城是好,但不是俺呆的地方。

“诸卿你们看如何?”赵祯向诸位宰相问道。

几个宰相想了一会,晏殊说道:“这样也好,只要元昊上书认罪,可以议和。”

其他几位宰相随之附和。

赵祯看着几位大佬,左手在桌案下面握着郑朗的密奏,这时,突然觉得很荒唐。

呆了呆,说道:“杨守素,你远道而来,车马劳累,既然来到京城,我与诸卿也要商量一个草呈,让你带回兴州,朕派人带你去驿馆休息吧。”

想回去,那有那么简单。

派人半拉半强的将杨守素送到驿馆。

又看着晏殊问道:“晏相公,万一他是故伎重演,未和,实为诱我缘边将士疏忽防战,突然袭击怎么办?”

“陛下,下诏缘边大臣重视警戒,若战备战,若和是夏贼主动派使来我朝议和,谈判对我朝有利。”

又得到几位宰相附和。

这就是宋朝的一贯政策,驼鸟政策。敌人来了,将头往沙子里一钻,打吧,俺不痛,真痛了,伸出嘴巴啄上一口做反击。敌人不打了,到不远处休息准备再战,驼鸟又立起身体,精神焕发,耀武扬威。

好在契丹越来越末落,西夏瘦小无力,宋朝略略有些体重,外交上伤痛累累,还不会有生命危险。一旦没有体重,敌人更凶残,覆灭也随之到来。

赵祯没有想得那么长远,只觉得这一幕十分好笑,听着几位大佬侃侃而谈,一颗心却飞到案底那篇奏折上,上面有八个字,陛下可观群臣智愚。心中默念,行知,朕看到愚了,但朕没有看到智。

无力地挥挥手,说道:“你们也下去吧。”

很是受伤。

真正受伤的不是赵祯,而是另外一人。

不过此时他正意气风发,根本不觉。

富弼与张茂实八月来到契丹清泉淀。此时契丹继续在夏捺钵,在黑山东北,没有转到秋捺钵的伏虎林。离京城路程也比伏虎林远了近两百里路。

富弼与张茂实坐下来休息。两人皆十分苦逼,从黑山到京城好几千里路,短短三个月时间内,来回跑了一趟半,还不算一大半时间耽搁了。富弼更苦,外加一个乐寿到京城来回。

累得不行,刚准备休息,契丹馆伴耶律仁先与刘六符到来,问所以然。

富弼答道:“你们契丹一定非是姻亲,可以姻盟,什么也没有。或者钱帛盟,能让西夏附款,岁增二十万,不行,则增十万我·带来了两份国书,三份誓书。”

这下子该满意了吧,你们契丹要什么有什么。供你们自己选择。

但要人没钱,要钱没人。

气得不行,豁出去了,根本没有给两个馆伴使好脸色。在他想法中,和亲提都不该提,该死的吕夷简!

两个馆伴使自知无趣,迅速离开。

第二天辽兴宗接待,规格很高,有他的皇太弟耶律重元,未来萧峰的结拜好兄弟契丹太子梁王耶律洪基,契丹重臣萧孝思、萧孝穆、马保忠等人,分立两旁。

辽兴宗徐徐说道:“姻事或使南朝骨肉分离,说不定公主与梁王未必相悦怎么办呢?”

似乎说得蛮好听的,当真就这么容易搭成和议?契丹小皇帝将话音一转,说道:“不如增加岁币,可是无故增加岁币终是不美,朕需要一个名份,须于誓中增加一个献字。”

不是我们契丹违反澶渊之盟,这二十万是你们宋朝献给我们契丹的。

富弼气得浑身打着颤儿,压着心中的怒气,说道:“献乃上奉上之辞,不可以施于敌国。况且南朝为兄,岂有兄长献于弟邪?”

辽国小皇帝说道:“南朝以厚币遗我是害怕我们契丹钱都给了一个小小的献字算什么?”

富弼眼露凶光,愤怒地说:“我朝皇帝重惜生灵,因此至币帛化干戈,不是害怕北朝,陛下忽发此言,是想弃绝旧好,如果这样,我朝还会害怕什么!”

都退让到这份上你们还要恶搞,那就开战吧!

大家一起死!

辽兴宗被富弼的大眼睛吓着,不由退后一步还真有些害怕,这个汉人不怕死,自己读过汉书,指不准他学唐雎,来一个匹夫之怒,自己就会成为可笑的秦王。

正是富弼这种精神,反而更加稳固了契丹与宋朝的和盟。

宋朝有贪生怕死的大臣,但同样有很多大臣不怕死,况且有那么多的百姓、士兵,以及财富。火拼起来,鹿死谁手,未必可知。

辽兴宗心中转了一个念头,说道:“献字不可,改纳如何?”

“不行!”富弼继续翻着大眼睛。

吕夷简心思是用错了,若是派出他的人过来,此次谈判还不知变成什么样子。能在契丹的余威下,将这些谈判谈好,整个宋朝,也找不出几个人。

辽兴宗无奈,说:“誓书何在?取二十万来。”

“契丹能让西夏款附否?”

“小小西夏,指使耳!”俺们契丹可不是你们宋朝,打了三四年,就象吃奶一样,半天没有挤出奶水,还将嘴皮子磨破了。让西夏听命,顶多派一使者,小小的元昊便会低下脑袋,前来契丹认罪。

居然所着这样的心思……

富弼拿出国书与誓书。

这时,辽兴宗多次表现出可爱的一面,将国书与誓书紧紧抱住,动作十分好笑,目标得到,能增更好,不能增这个国书上的条款也不错,不能还给宋朝使者。抱紧了,心安,又说:“必与寡人加一纳字,卿固执,恐乃败主事。我若拥兵南下,岂不是南朝之祸乎?”

“陛下能不能保证贵国南下必胜?”

辽兴宗再次可爱,诚实的答道:“不能。

此时富弼让这个小皇帝的狡猾与老实气得啼笑皆非,不知是哭还是要笑,说道:“胜未必,又怎知你们不败?”

“南朝既以厚币赠我,何必非要计较一个纳字,况纳字,你们汉人自古有之。”

“自古惟有唐高祖借兵于突厥,以臣事之,当时所称是纳是献,亦不可知,其后颉利被太宗所擒。这样的循环报应,就是你们契丹所想要的吗?”说到这里,富弼咆哮起来。

辽兴宗见富弼词色俱厉,知道志不可夺,说:“我自派使者与南朝议之。”

你小子不怕死,但你们宋朝有的是怕死的大臣,俺不与你玩,与你们宋朝其他的大臣玩。

“若我朝许陛下,请陛下将今天臣与陛下的交谈记录下来,以便请罪。”

辽兴宗一片沉默,过了一会说道:“卿忠孝为国事,岂可罪乎

谈到这里,无法再谈下去,富弼退出帐外。虽是八月,北国寒早,秋风已起,天上黄云被风吹得翻滚奔腾,富弼指着远处连绵的青山大声说道:“此山可以翻越,但你们所想的献纳二字,就比登天还难,绝无可能。我头可断,此事我绝不会答应。”

声如贯雷,压住呜咽的风声,帐内契丹君臣听后,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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