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你是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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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因方圆突兀闯入心房，导致姬心夜道心不稳。那时的夜仙子一心向道，不屑男女私情，以大毅力压制道心涟漪，对方圆刻意疏远拒之千里。矫枉过正的她并未发现，那颗被她以巨石压住的种子，依旧在土壤里偷偷发芽，顽强得令人咂舌。

于是，在冲入金丹境的重要关头，那颗因方圆而生的种子，使得探囊取物般的上品金丹最终沦为中品。

这些她当时并未告诉方圆，未对任何人说起。因为她之所以结成中品金丹，是因抹杀那颗种子的缘故。

结成金丹的最后关头，姬心夜发现了那颗已经偷偷发芽的种子，于是智慧如妖的她借用金丹凝结时玄之又玄的天地伟力，将种子彻底碾碎。

代价便是降上品为中品。

与道心相关的种种事物，最是玄妙难缠。这也是为何修仙者修炼真气同时都要修心的缘故。若将修仙者全部修行比作一座房屋，那么道心便是房屋的梁柱，是支撑整座房屋的关键。吐纳灵气提升修为，则是在梁柱间添砖加瓦。如此才有了修仙者红尘炼心之行，为的就是打好梁柱。

对那时的姬心夜而言，那颗发芽的种子威胁到了她早已架好的梁柱，且宛如顽疾，任她如何打压都难以灭杀，从根本上威胁到了大道前程。

任何人凝结金丹时都慎之又慎，唯恐影响金丹品相。

金丹只是开始，是未来一切修行的根基，任何一丝一毫的差池，越往后越是失之千里。抛去机缘祸福等诸多外力影响不提，金丹品相高低直接决定了修仙者未来成就高低，是以每个修仙者凝结金丹时都力求尽善尽美。

借助凝结金丹的天地伟力碾碎威胁道心稳定的种子，姬心夜胆大包天至极！放在其他人眼里姬心夜就是找死，自断大道前程蠢不可及！

而这也正是这个女人厉害的地方。千年奇才、其智如妖绝非夸大其词的美誉，这个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那时一心大道的她而言，这就是壮士断腕，如那壁虎断尾求生。一颗无暇道心胜过一切，此话绝非妄言。道心为梁柱，只有梁柱坚不可摧，才有万丈高楼平地起的可能。道心有瑕，自己都无法掌控，再好的金丹品相也是白搭，不过空中楼阁。

在梁柱与砖瓦间，选择前者才是正途。

姬心夜的选择不仅没错，反而对得不能再对。可以说就道心认知而言，这个女人超出了当今天下所有人。

中品金丹归根结底是姬心夜自己的选择，与修行天赋无关，是智慧如妖，亦是高瞻远睹。

若是没有假秦皇陵千年寿命流逝之危，若不是身受重伤无力自保，一切都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世间缘分就是如此奇妙，碾碎了情种，却奈何不了缘分。

九龙门九重天，她偏偏与方圆一开始就相遇，方圆重闯白骨幻境的不顾一切，中央天门斩杀二十一名甲子金丹的威武，一路上无微不至的保护，为赶在半月时限前闯到第九重天的疯狂，他霸道至极地再一次闯入她的心房，润物无声般令那颗碾碎的情种重新凝聚，蛮不讲理地疯狂生长。

聪明如她亦无可奈何，只好心甘情愿地任其向着参天大树长去。

那温暖到令人沉醉的情义，融化了所有防备，她被俘获。

自将金丹品相，都斩不掉的缘分，她一介弱女子能如何？只能认命。

她甘之如饴！

那时再看，不惜降金丹品阶都要碾碎道心情种的举动，无疑是一件蠢得不能再蠢的蠢事。

可她不后悔，反而觉得一切都值得。

因为若不是如此，她怎会认识到自己与他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若不是如此，以她之前一心大道的道心，依旧会抵触下去。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这个女人不仅聪明，还很豁达。

言归正传，姬心夜中品金丹无关天赋，更无关心智谋略。她修为是低，可她才智极高。方圆一上来就摧枯拉朽地斩杀高毅，接着追杀郞炎，好像很着急。他虽掩饰的很好，可眼眸深处始终凝而不散的急迫，就如清水中的鱼儿，仔细瞧便会一眼望穿。

元神境修为完全碾压自己与郞炎，按理不该这般着急才对，而且更没必要与郞炎和自己浪费口舌。

这其中一定有诈！

她盯着那与黑袍对比鲜明的一头白发，仔细体悟着属于元神境的恐怖威压，发现了端倪。

方圆闯入元神境时一定出了岔子，一头白发就是最好的证明，还没有哪个破境成功的修士会发肤有损。破境成功之时天地灵气凝聚，会自行滋养神魂体魄，修仙者自然容光焕发，只有破境失败者才会一头白发。

最为重要的是，方圆无法收敛自如的元神境威压，透着一股子暮气。

怕是为夺不死药，强行破境的结果。

也就是说，他很可能已是强弩之末，才会如此着急地要杀郞炎。

如此只要拖住方圆，不与之硬碰硬，时间越往长，对自己和郞炎师兄就越有利！

姬心夜分析的半点无错，方圆确是着急，只不过是之前三个时辰积攒下来的着急，如同口干舌燥的旅人终于在荒漠中找到一处水潭。之所以与郞炎浪费口舌，不是郞炎难以解决，而是怕姬心夜从中添乱，当然更多的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想一颗真心被误会得彻底。

这是人之常情，谁也不想真情化流水，真心被误解。

巫门掌门、龙雀卫主将，在她夜仙子面前只是个为情所困的凡夫俗子。

姬心夜的结论更无错。

她若是一心纠缠下去，对方圆只会越来越不利，因为方圆不愿伤她，不忍伤她，那么她的出招出剑，都会消耗那仅有一成的巫力。

可这些真的怪姬心夜吗？

真不能怪。

锁心石锁心，她已非她，往日所有情义都尘封于锁心石中，都毁在大衍宗宗主、长老手中。方圆于她而言不仅是陌生人，更是她厌恶的陌路人，不由自主地厌恶，一切都是锁心石的功劳，拜大衍宗所赐。

已经凉透的郞逸文，是她的师叔，刚刚被劈成两瓣的高毅、身陷危局的郞炎，是她的师兄。

三人皆是她的同门，而方圆是谁？

是她在锁心石镇守下，不由自主厌恶的人；是她一天前才救之于为难之际，而今却恩将仇报的狼心狗肺之人；是她亲眼见到斩杀同门师兄的凶手，是要继续斩杀另一个同门师兄的恶贼。

无论出于道义，还是自身喜恶，她都应当站在方圆的对立面。

况且郞炎先前嫁祸方圆为夺不死药斩杀郞逸文的谎话，与方圆闯进此处长廊所作所为恰好前后呼应。一切顺理成章，她身在局中如何识破？

她是智慧如妖，可她不是神仙，在一切都恰好印证下，她当然相信同门师兄。

至于方圆对她忍让，有了方圆狼子野心的顺理成章，在她看出方圆要命的破绽后，就很好解释了。

强弩之末，委曲求全，为的是分而灭之，以保不死药万无一失！

他的情况一定差到了，同时迎战自己与郞炎都吃力的地步，才会以怀柔示好来分化，以便省事省力地先杀郞炎，再取修为最弱的自己性命。

连杀两位龙门少主，与龙门结下死仇，他岂会放任自己这个知情人活着离开？

至于那句只要让他斩杀郞炎便立大道誓言放弃不死药的诈言，确实令人乍一听难以理解，可以说一记跳脱棋盘之外的妙招，为的是离间自己与郞炎师兄。

他自然不可能将不死药拱手相让，只是想骗自己答应。

只要自己答应下来，恶贼必定食言！

因为只要自己答应，郞炎师兄必定与自己反目成仇，就算为了活下去不得不与自己联手，可互有戒备的两人，怎可能同心同力对敌？

伤势已经重到了必须施展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了吗？

怎可能让你如愿！

龙门攻守互助，不死药怎可落入你个恶贼之手！

“此话当真？”她嫣然一笑，美得令百花失色。

他一眼便看痴了。

他好多年没见她对自己笑过，一时间竟怦然心动。

可，她话音未落、笑脸嫣然，却偷偷地祭出了玉剑。

直取要害！

她再一次以剑作答！

怔怔失神的他，望着久违的笑脸，余光看到玉剑来袭，却未多想，直到神魂本能得升起警觉，才后知后觉。

玉剑已近在咫尺，唯有鲲鹏步能躲。

他既失望又欣慰，失望她如此都不愿信他，欣慰哪怕耗去些许巫力，却看到了朝思暮想的笑脸。

他质问道：“姬心夜，夜仙子，在下都甘愿立大道誓言，将不死药拱手相让，诚意还不够吗？”

她冷笑：“挑拨离间罢了，姬心夜岂会上你个恶贼的当？”

他苦笑：“老子先立大道誓言成不？”

“不用！”她一口回绝，恶贼还想挑拨，真当大衍宗千年奇才是白给的不成？

郞炎急了！

姬心夜蒙在鼓里，自然不信方圆肯将不死药拱手相让，认定所谓大道誓言是为挑拨离间。可郞炎身为栽赃嫁祸者，尤其在这生死攸关的关头脑子还转的极快，事到如今，他当然清楚方圆真的偷听到了或者看到了自己与高毅算计姬心夜的那些话。一日不见便成元神尊者，一头白发怕是为救姬心夜，强行破境所致。

虽然依然难以置信，可他已经确定方圆真是为救姬心夜而来，那么立大道誓言将不死药拱手相让，也绝不是……戏言！

他难以置信，难以理解，究竟是什么让方圆愿意将不死药拱手相让？

可他知道方圆绝对会立，他怕了，急了，惊恐万分，深感绝望！

以不死药换他郞炎一条性命，谁人能不动心？

只要方圆大道誓言一立，他郞炎必死无疑！

生死之间往往能激发人的潜能，就见郞炎忽然大笑道：“方圆，没想到你道缘如此深厚！传言上古之时，有修士可立大道誓言而不沾因果！没想到竟被你学到这等欺天法门！不死药拱手相让，这个屁可是放臭不可闻啊！”

郞炎少主一心挣扎，不知道自己还真就算误打误撞了。

他更没想到姬心夜真就从古书里看到过。

只见她美眸微眯，不可思议道：“方圆，你是巫？”

方大将军坚定摇头。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