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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一时惊呆了,这座木桥并不宽,张大公子一上去,左右仅容一人都挤得很,根本无法拦住他。桥栏杆不过膝盖高,更挡不住什么。桥下是引水入湖的河道,该有一人多深,此时覆着荷叶,张允铭栽入后,好久没露头,有人失声说:“他不是被淹死了吧?”这时才有人大喊起来:“张大公子落水了!”
四公主见张大公子又露出了那缕洒然无羁的笑容,心头大跳,一时狂喜,可接着,就眼睁睁地看着张大公子在一丈外从桥上跳了水!
四公主气得尖叫起来,自己也往湖边走,到了水边就想往里跳:你想逃?!我们都在水里,看你怎么说得清!
她正要跳下,湖边假山上有人大喊了一声:“四公主妹妹!你小心啊!”
四公主下意识地回头,就见贾公子从假山上几下跳跃而下,跌在地上,然后瘸着腿,但依然飞快地扑来!
四公主也惊叫了:“你敢……”
还没说完,贾公子已经靠着惯力扑开了挡路的几个宫女,到了四公主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他方才跳下时,本来就扭伤了腿部肌肉,抱住了四公主后心里一松,站立不稳,只听“噗通”一声,他抱着四公主跌入了湖中。
五公主与张允锦正在水榭里谈天,有人在远处喊起来,两个人抬头观望了片刻,张允锦记得兄长说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水榭,就说:“莫管他们的闲事,我们在这里挺好。”
五公主微笑说:“我也不想管他们的事,离他们越远越好。”两个人继续闲聊着,可张允锦心中嘀咕,目光总不自觉地望向水面,五公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着说:“你看,这里多美,荷花盛开,那支还是白莲呢……”她手指着水榭外,突然,一个脑袋顶着片荷叶从荷花间冒了出来,五公主惊得失声叫起来,张允锦也跟着尖叫。
荷叶下,张允铭挣扎着:“救……救……命……”一通乱扑腾,胳膊乱舞,样子很痛苦。水榭外,水花飞溅,阳光下,如绽珠玉。
五公主失声道:“是张大公子!” 她想也不想地从椅背上向张允铭伸出了手:“你快上来啊!”她要哭了。
五公主的皓腕在荷花间如同一节莲藕,张允铭一跃而去,双手紧紧地抓住了五公主的手腕。
头一次被陌生男子抓了手,五公主又惊叫,差点要甩开,可感到张允铭的手冰凉,她心中痛楚,马上流泪了,另一只手也抓住了张允铭的手臂,奋力把他往上拉。
张允锦此时心中怀疑兄长肯定是有预谋,但看到张允铭浑身透湿,也忙过来帮着五公主,拉张允铭的衣服。其他的丫鬟婆子更是上前搭把手。
无论别人怎么拉扯,张允铭就是拉着五公主的手不放,等到他被拖进了水榭,平放在了长椅上,张允铭一边咳水,一边对五公主说:“公主……救了我!再造之恩,小生永不敢忘!我欲与君相知……”一只手往五公主手里飞速地塞了样东西,可另一只手还紧握着五公主的玉腕,然后就眼睛一翻,“厚脸皮”地昏了过去。
这时,这边人们的大呼小叫,也终于引来了其他人。许多人都看见昏过去的张大公子还死握着五公主的手腕,等到人们终于把他的手扒开,五公主的腕子上留下了一圈青黑色的印记。
沈卓听见院子里的混乱,忙从书房出来,碰到了神色紧张的三皇子和叶大公子。三个人都往湖边去,先听见平远侯府的张大公子落水了,生死不明,已经十几个人下去捞了,找不到人,又听说贾公子抱着四公主跳湖了。
三个人加快脚步,赶到了湖边,四公主和贾公子已经不见了,倒是见许多人拿着长杆和网子,在张允铭落水的地方来回打捞。
他们走到水边,沈卓皱眉道:“这水是活水吗?”
旁边有人听了,大声喊:“大家往下游那边看看,也许是被水流带走了呢!”
众人都往另一边走,就听那边有人喊:“在这里!在这里!被五公主救了!”
三皇子一愣,急步往那边去,平远侯府的人已经飞跑着过去了。他们到了那里,平远侯府的人抬着“昏迷的”张大公子正匆匆离开,一个人急乎乎地大声对三皇子说:“五公主救了我家公子,我们回去呈报侯爷,必有重谢!”唯恐有人还不知道!
那群人小跑着走了。
见三皇子皱了下眉,沈卓小声问三皇子:“要是平远侯府大公子想娶你妹妹,你怎么办?”
三皇子苦笑了下:“娶呗,那小子虽然滑头,可是人不坏。”他是在冬狩时救过自己的人。
沈卓暗松气,也点头说:“的确,那家伙还行。”
叶大公子低声说:“平远侯府富可敌国,太子不见得会高兴,皇上也不见得能轻允这门婚事。”
三皇子撇嘴角:“怎么就有人见不得别人好呢?”不知道他这是指太子还是皇上,沈卓和叶大公子都没敢接茬。
四公主换了衣服出来后,大怒难消,对前来道歉的贾公子连踢带骂,把陪着来的长乐侯和夫人也臭骂了一顿,狠命地砸了几件瓷器,然后带着众人回宫。
五公主则走得悄然。见人们围了上来,她紧握着拳,与张允锦匆忙告别,由宫人们围着,等到三皇子会合了她 ,一起离开了侯府。
进了马车,五公主才展开一直死攥着的拳头,她的掌心是一颗莲子。
莲子,同声“怜子”,怜是怜爱之意,温柔的爱。古诗“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是“怜子清如水”,爱你如水般的清澈……而张大公子最后的那句:“我欲与君相知”是取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古来最著名的情诗……一路回宫,五公主脸烧得通红。她重新紧握了莲子,看着自己腕子上的青痕,想着张允铭的那几句话,一会想哭一会想笑。
到了宫中,五公主下了车,三皇子见五公主脸色红白相间,想到人说自己的妹妹救了张大公子,小声问道:“怎么回事?妹妹可是受了惊吓?”
五公主摇了摇头,垂目低声将过程讲了一遍,自然没说张大公子给了她一颗莲子的事。三皇子听着,知道按照一般的礼教规矩,两个人应该结亲了,可是又想起叶大公子的话,知道这事没有皇帝开口,谁都别瞎说什么,只含糊地说:“嗯,他以前救了我,你拉他一把,也是应该的。”算是暗示他同意了。
五公主脸红了,低头半晌,三皇子正等着她告别,五公主小声问:“他……可是会生病?”
三皇子想起冬狩时张允铭那惊鸿般的身姿,小声说:“他是习武之人,该不易生病。”
五公主点头,还是没有走。三皇子眉头皱了,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五公主想要听什么。最后,五公主微叹了下,悄声说:“哥哥帮我打听一下……”
三皇子明白了,忙点头说:“一定一定,我明天就出宫问问。”
五公主这才点头行礼走了。
三皇子想到沈湘,不由得叹息:早知道,应该让沈湘也去,自己往湖里跳,让沈湘来救,这样自己不就有机会去求亲了?日后得问问张大公子是故意的还是碰巧,若是故意的,自己要么打他一顿,算是教训他算计自己纯洁的妹妹,要么就让他给自己想个招,不然不让他娶自己的妹妹!可又一想,自己也无法做这个主,心情更加郁闷地回院落了。
四公主一回到宫里,就去了太子的东宫。
今日下朝后,太子借着出宫去初荣那里坐了坐。四公主这事如果成了,他也算完成了一件心事。他稍有些不安,但是幕僚们信誓旦旦的,他觉得不该有什么问题。
在初荣的屋里看着初荣绣绣花,自己清清静静地享用了一杯茶后,太子才心情大好地回了东宫。
可是一回来,就听到了长乐侯府的事发经过。太子气得指着几个幕僚大骂:“一群废物!废物!废物!……”他已经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词来表达他的愤怒了,一连说了十几个废物,愣停不下来。
骂得自己都觉得单调了,太子才问道:“哪里出了差错?!”
一个幕僚结巴着说:“这事最要紧的是,张大公子……自己……跳水了……”
太子使劲拍书案:“他为什么?!为什么跳?!是不是有人走露了消息?!”
这些人面面相觑,都目露恐惧,这是说他们中间有内奸吗?!这要是查起来,谁都是有嫌疑的。
一个人说:“不应该。若是走露了消息,张大公子就不该自己一个人被我们的人簇拥着往湖边走,他应该有所准备。”
太子问道:“他怎么被五公主救了?!”
一人回答:“他在上游落的水,五公主所在,正是下游处,他大概是被水流所带,冲到了那里。”
太子拍案:“一个小水泊,有什么水流?!怎么能有这么巧的事?不可能!他是故意的!”
可如果说张大公子是故意的,那就是说有人走漏了消息,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好几个人喃喃地嘀咕:“倒是不应该……”
“若是他事先知道了,就不该去。”
“一被救上来,他就昏迷了。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大概会得伤寒吧……”
正说着,门外的太监急忙地说:“四公主来了……”
太子皱眉道:“让她等等……”话没落,四公主哭着闯了进来:“太子哥哥,你可要救救我呀!”
太子不快地向幕僚们挥了下手,“你们到外面去,一会儿本宫再和你们说话。”众人纷纷退了出去。
四公主大哭着说:“那个贱人生的!也是个贱人!什么她救了张大公子?他们是约好了的!……他是故意跳的湖,想躲开我!跳湖前他笑了!故意看着我笑的!是笑话我!……他们是一起进的府!……太子哥哥,绝对不能让那个贱人嫁给张大公子!那府里那么多的钱!三皇兄就都得到了!”
太子喝道:“你住口!”
四公主惊讶地停住,可又哽咽着说:“你对我喊?我刚刚被人欺负了你让我住口?!他们联手算计我!贾家那个混蛋还来抱我,我呸!太子哥哥,杀了他!”
太子头痛:“他是你的表哥,怎么杀?他抱着你跌进湖里,舅舅大概很快就会进宫提亲。”
四公主尖声大喊:“那我就死在你面前!死在父皇面前!那个人那么恶心!我绝对不嫁给他!你让我嫁给张大公子!绝不能让那个贱人生的嫁过去!你帮帮我呀!”她又放声大哭起来。
太子焦躁地挥手:“你先回去,让我想想。你这么闹,我没办法想事。”四公主哭着行礼,离开了。
太子皱着眉头,思考着如果五公主真的嫁给了平远侯的长公子,那真的像四公主说的,平远侯府的财力就成了三皇子的助力了!
他急需自己的势力。
所谓经营自己的力量,谈何容易!要想让别人支持自己,就要给予对方权力或者钱财。他是太子,他能委任官职吗?他能点将调兵吗?不能!他没有实权!就是他身边的东宫官吏,也都是虚职,无人能直接介入朝政。这朝廷上只有一个皇帝!而皇帝对他一直压制着,他连建言都要踌躇再三,唯恐说错了话!皇帝如果不让他参政,他别说比不过一个宰相,他连一个有实权的太守都不如。虽然他名义上是皇帝的继承人,但谁会不要报酬地在皇帝还掌着大权的时候来支持他?对他效忠有冒犯皇帝的危险。他现在是通过吕氏门下的官吏们在朝上给自己说好话。而吕氏门下能这么做,不就是因为他的太子妃是吕家的?日后他的孩子出于吕氏骨血,可能成为皇帝,会保吕家百年富贵?可是他现在那么恨太子妃!多想杀了她!……
如果说文官方面尚有吕氏,武将方面他根本没有人。谁能对抗镇北侯?镇北侯为何能强大,不是皇帝扶持的,是因为北戎强大!皇帝只是束缚于迷信,不对镇北侯下手而已。朝中第一武将是什么意思?就是没人能和几代人用血经营起来的沈家军抗衡。他拿什么去扶植一个武将?恐怕他刚派人和武将来往,就会让皇帝发现了,以为他想借武力逼宫,马上就废了他!……
他没有权,就更需要钱!至少,钱能买通人,能买粮食贿赂北戎,除掉沈家军……如果能把平远侯府的钱财拿到手,那么自己就凭空多了几倍的实力!现在正是灾年,这么大的财富绝对要在自己手里,而不是落到三皇子手中……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一个开始是只是为了报复张大公子和三皇子他们一起逃命的念头,到现在已经膨胀成了他给自己奠定基础、拓展影响的重要策略。
太子把幕僚们又招了回来,一脸阴沉地说:“找人捋出一份李氏在京城生意的名单来。”
一个幕僚小心地问:“殿下……是不是……还想……”
太子慢慢地点头:“本宫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御书房里,皇帝正为各地没有缓解的旱情心烦,听人来讲了长乐侯府的事,对孙公公冷笑道:“这是太子还想把四公主塞给平远侯,结果平远侯的长子不愿意,被逼得跳了湖,可长乐侯的幼子倒是愿意娶四公主。”
孙公公小心地问:“陛下觉得……”
皇帝哼了一声:“他总觉得自己比谁都聪明,老在那里打小算盘!朕都告诉他不要去碰平远侯,他还敢背着朕耍花招!别理他,等长乐侯来求婚,朕让他自己拿主意,他推了这家,朕倒要看看他到哪里去找下家。”
孙公公又低声说:“平远侯递了帖子,想进宫呢。”
皇帝一笑:“他想借着这事儿要了五公主,就躲开四公主了,也想得挺美。朕就是不把四公主给他儿子,也不能按照他的意思走,把五公主给他。放出话去,五公主还没及笄。不见!”
平远侯等了半天,得了宫里的信儿,只好回府了,马上就去见张允铭。
张允铭躺在床上,在李氏的监督下,正皱着眉把一碗姜汤喝下去。张允铮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坐在一边,胡乱地翻看张允铭摆在案子上的书。
见平远侯进来,张允铭马上放下碗,要起身,李氏一把按住他说:“别起来,你爹又不是那么严厉,不用总行礼,快,把这碗姜汤喝了。”
张允铭苦着脸说:“娘,这都第五碗了,我快流鼻血了。”
李氏摸了摸张允铭的前额,自语道:“我怎么总觉的你有点发烧呢?”
坐在一边的张允铮冷淡地说:“就是被姜汤烧的!”
平远侯坐下,皱眉看张允铮:“你见礼了吗?”
张允铮鼓着嘴:“爹。”也不站起来。
平远侯摇头:“逆子啊!”
张允铮咧嘴笑了,白牙耀眼,神情活泼,平远侯一愣,自嘲地笑笑,不再追究张允铮了,他看向张允铭说:“皇上不见我,让人传信说五公主还未及笄,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张允铭有些沮丧:“他不想让我娶五公主。”
平远侯点头,张允铭一横心,说道:“反正我对她说,她救了我,我……”他当着父母,没好意思说完。
李氏叹气:“难怪你总推三推四的,原来……”
张允铮无所谓地说:“那你就等等呗。”
张允铭倒头说:“我想睡会儿。”
李氏忙说:“睡吧睡吧,好好睡一觉。”
平远侯也站起来,对张允铭轻描淡写地说:“你弟弟说的对,等等也无妨。我当初娶你娘的时候,比你可大多了!”
李氏起身挽了平远侯的手臂,笑眯眯地说:“就是,你爹那时,是个男子汉,可了不得。”
张允铭气得用被子蒙住了自己,平远侯和李氏不受影响,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很亲密地一起走了。
听他们走了,张允铭把被子拿开,对在旁边的也准备走的张允铮说:“我每次倒霉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在那里自顾自的互相欣赏,他们有这么对待过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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