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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被绑的人自然不出声,叶大公子也无奈,只好把人送官了。

到傍晚时,他就知道城中还有其他几家书馆也遭了劫,大多被旁边的人制止了,只有一家印出的书籍被抢出来,点了火。周围的人一见就更急了,扑救了火后,还把那些人狠狠地打得半死。

叶大公子知道这些书馆都是帮着他印了那个路人写的文章,看来是太子来报复了。叶大公子自然也不是好欺负的,这么几年是他在为三皇子盯着文官这边的事儿,没两把刷子也混不到今天。他马上让人把几家书馆最近所印书籍和册子的名字和作者用大楷写了一个单子,等到提审那些打砸之人的时候,就让人举着站到了衙门前。前来听堂的人们一看就明白了:这些书名中的头一位,都是“路人”写的文字。看来是有人不喜欢这位写的文字呀!原来没有读过“路人”文章的人们,这时也要去找来读一读了!读后自然就明白了前因后果:这位借古讽今,看来是直指太子。太子也不含糊,对着描写就入了座,说不过人家,就来打砸书馆。

于是,那些被抓的人再怎么百般抵赖有人指使,只说是想敲诈几个钱,官府追不追究,能不能给那几家书馆一个公道,都已经无关紧要,大家心中有了计较:太子竟然使出这么下流的手段,来报复一个文人!太没有道义了!

叶中书是京城清流的重要人物,他的师尊简老夫子门下文人辈出。对叶家书局下手,形同对清流的遏制,文人们立刻联想起诸如焚书坑儒、以言定罪、兴文字狱之类的事,对太子的戒备之心更深,觉得此人为君,定然一片血雨腥风,不会让人好过的。

这么一折腾,形同炒作,路人的文名更盛,对他文字的需求骤然增多,他的“谈古”杂文简直成了文人学子必读之物。不仅原来的几家书馆印他的文字,京城其他书馆也印他的作品。有的人怕遭到太子的报复,偷偷地印,因为实在想赚上几个钱。

叶大公子把这些事写了一封信,让人带给了四皇子,让他替自己向“路人”转告声谢谢和敬佩,告诉他得到了京城文人的支持,自己会让人往外省去分发他的作品,他将获得更广的名声!

四皇子心中多少有些得意,但是怎么敢露出一星半点?忙伪装笔迹给叶大公子写了回信,说多谢叶大公子的赏识,本人一定再接再厉多写一些好文字,态度积极,口吻谦虚,特别后辈。

送走信后,四皇子微笑着对丁内侍说:“你公子我现在可是个有名的人了!日后靠着卖文也该能养活自家,你说我是不是很能干哪?”

丁内侍恭恭敬敬地说:“殿下一向聪明,当然能干。”

四皇子一挥手:“你总是一副说好话的口气,跟你说叫公子你怎么忘了?什么殿下殿下的,我正想忘了我是什么皇子,现在就等着哪天去个岛上开开心心地当个散淡之人,自由自在地生活。”

丁内侍又点头,暗自想,如果那样,是不是月季就能随便来玩了?

叶大公子跟三皇子说了书馆的事,三皇子笑了一下说:“他现在如此不自重了?”

叶大公子说:“那个路人的文章也的确写得犀利,条理清晰,让人很难辩驳。你不读读?”学学人家的遣词造句,给自己添些文采。

三皇子忙摆手:“算了!你说好自然是好的。我现在一看见文字就头大!如果是兵家著作还可以,和太子打嘴仗的,就免了吧。”

于是,三皇子连一篇路人的文章也没有读,自然就没有机会辨别出那他应该感到有些熟悉的文笔。

简老夫子读了那些文章,曾经怀疑是三皇子写的,当然被叶中书根据叶大公子的反馈断然否决了。简老夫子根本没想到这些是出自于自己另一个皇家学生之手,可见四皇子之隐藏不露。

镇北侯府接到了皇宫递出来的让沈二小姐去为民祈福的旨意,全府都忙乱起来。杨氏指使柳氏给沈汶准备去庙里的衣物等等,沈卓知道这是太子在搞鬼,怕沈汶遇袭,自然挑了最强悍的护卫,送“奉旨祈福”的沈汶去庙里。?

☆、旧识

沈汶觉得太子不会再次来袭击她,一次两次下手都没成,当然会变聪明点儿,就找机会对沈卓说:“你不必紧张,他不应该来硬的了。”

沈卓眉间都有皱纹了:“来什么都得打回去,不能让他得逞。”

启程之日,沈卓的卫队人人带刀挎剑,全副武装。

沈汶和苏婉娘与要护送她们的沈湘去向老夫人和杨氏辞行。

杨氏这些天一直对老夫人唠叨:“上次我就说不该让汶儿去祈福,看看,这一下落下了把柄,有个灾呀难呀的,怎么就抓着汶儿不放了?”……

老夫人不搭理她,总是沉默地捻着佛珠。

见她们进来了,杨氏明知不可能,但还是最后努力一下:“汶儿啊,你真要去庙里吗?要是你不想去……”

沈汶忙说:“娘,我上次住了庙,旱灾不就过去了吗?这次我去祈福,水灾也会过去的。”她喜欢住在庙中,自由自在,还能干些事。

杨氏拍大腿:“我的傻女儿!哪儿有这种事?!那就是凑巧了,你现在及笄了,好好在家待着。现在已经有人来提亲了,娘要给你选门好亲事。”

沈汶带着羞涩持了手绢掩在胸口说:“娘,如果……”她眼睛看向沈湘,沈湘回瞪她,以为她要说姐姐不嫁我就不嫁之类的话,沈汶轻挑了下眉梢:“……天灾不断,我就没心思嫁人!”格外大义凛然。

沈湘差点笑了,她想起她有次去庙里,沈汶跟着二嫂出去玩了,再去见,沈汶晒成了个黑球,就认为沈汶这次也是想借着去住庙偷跑到外面去玩,开口道:“娘,去就去呗!婉娘姐姐不也去吗?二嫂不还在庙里呢?”

老夫人自然早就得了沈汶的招呼,说道:“去吧,给自己多积些德,日后肯定有好报,亲事不用忙,汶儿还小。”

杨氏不满地看婆婆,沈汶则笑着对老夫人说:“谢谢祖母!”

杨氏嘟囔:“一个大姑娘家住在庙里,毕竟耽误了辰光。而且,这么大的雨,山里潮湿,别落下病来!”

沈汶又对杨氏卖娇:“娘,有婉娘姐姐照顾我呢。”

杨氏叹气,对苏婉娘说:“你多费心了。”

苏婉娘行礼道:“母亲放心。”

沈汶又对沈湘甜蜜地说:“谢谢姐姐去送我。”

沈湘想到上次在建宁公府,沈汶就知道躲在自己背后哭,觉得这个妹妹没有武功还是气短,哼道:“行啦!多大的事儿,要走快走……”

杨氏见此情景,就无法再说什么,叹气道:“你们一个个都长大了,娘管不了你们了!”

沈汶撒娇着说:“娘说什么呀,我才不大呢!”腻腻歪歪地拉着腔儿。

自从上次与太子对阵,沈湘现在终于明白沈汶是个绵里藏针的人,不大声斥责她了,只低声说:“多大了还这么耍赖!”

老夫人笑着说:“赖就赖吧,祖母喜欢。”

沈湘沈汶苏婉娘算是笑着告别了老夫人和杨氏,又对旁边站着的柳氏行礼,柳氏叮嘱了几句,她们出了厅房。到前院,沈湘和春绿,沈汶和苏婉娘与不爱说话的夏青,都上了马车,沈卓让卫队开路。

他为了沈汶的安全,对沈汶的这次出行再次造了声势,广告众人沈二小姐又要去为民祈福了。可惜这次没有多少人来欢送沈汶,因为京城隔三差五地就下雨,人们都不爱出门。他们出府那天,路边只几个不知怀着什么心情撑着伞看热闹的百姓,其中有一老一少两个道士。

他们出府时,已经开始下雨,雨下得时缓时急,一行人再威武,在雨中也显得狼狈。一个个护卫戴着斗笠雨披在泥水中跋涉,时不常的还得推一下载着女眷的马车。

远远的,两个道士也打着破伞跟着他们这一行人马。小道士问老道士:“师父准备怎么跟他们搭上话呢?”

老道士看着前方,说道:“为师我现在还没有主意,但是我有种感觉,我们肯定是会搭上话的。”

小道士又问:“她能救师叔吗?”

老道士点头:“肯定能,所有的机缘都指向这个人,世上再无其他的选择了。”

能离开京城,沈汶很高兴,脸上一直是笑咪咪的。沈湘却始终警惕,倾听外面的动静。其实路上一直很平静,雨中没有几个人,连个来冲撞他们人马的可疑份子都没有。

队伍行到了城外乡间时,雨突然大了,路面变得白茫茫的。沈卓觉得反正也不用赶路,就忙让人快找避雨的地方。京城之外,人烟稠密,不多时,有人就回来报说前面就有镇子,再行一刻钟就该看到。

沈卓忙让人急行军,在雨里连跑带颠地到了前方的镇子里,找了一家宽敞的旅店,将店包了下来,让大家赶快进去避雨,该换衣服换衣服,准备等雨小一些时再走。

可是这雨一直下到了黄昏时分,还是没有停的意思,沈卓只好让大家准备歇息。现在粮食极为精贵,他们都自带了干粮,店家提供了热水,护卫们吃晚饭,沈卓则去店房中见沈湘等人。

女眷们有两个客房,其他也没多什么好处,一样得吃府中带出来的干饼和菜干。沈汶和苏婉娘有过经历,沈湘一直向往军营生活,所以也没有抱怨。

听着窗外的雨声,沈卓低声自语:“这么大的雨,也没法看清四周,不该有事吧?”

沈湘说:“有事又如何?就打一场!”

沈汶对沈卓微微摇了下头,笑着对沈湘说:“姐姐真厉害,我有姐姐在身边就不怕了!”

沈湘白了沈汶一眼,沈卓让她们早点休息,安排了卫队轮班值夜,自己和衣睡在客房的前厅,以便有什么事能马上应付。

一夜无事,雨在后半夜时小了,到清晨时完全停了。大家前一日睡得早,凌晨就起来了,雨停时就已经准备停当,牵马的牵马,套车的套车,准备上路。

沈湘沈汶和苏婉娘三个人戴着面纱由春绿和夏青陪着,从屋中走出来,到了院子里等着上车。门口忽然有人说:“这里有空房吗?我家郑官人为救灾忙了一夜,方才累昏了过去,想找个地方歇歇。”

护卫们看沈卓,沈卓回答:“我们正准备走,你们进来吧。”

那边人说:“不用不用,我们在这里等等无妨。”可马上惊叫道:“大人!小心!别倒下!”

沈卓忙说:“快进院子来吧!”

只见两个青衣仆人搀扶着一个穿着文官官服的青年人摇摇晃晃地走入院子里,青年人浑身湿透,脸色青白,有气无力的样子。

沈卓对满院子的护卫说:“让开道儿,让他们进屋吧。”

那个青年人像是强打起精神,晃悠着对沈卓举手行礼:“多谢多谢。在下郑谦,字有逊,幸会。”

一边的仆人忙说:“我们大人是京畿成县主簿,昨夜只是路过,但见到雨大,许多百姓家屋顶塌陷,就帮着本地官员巡查救人,忙了一夜。”

沈卓知道这只是个九品小官僚,可听仆人这么一说,真觉得有些惭愧。他带着百人,就想着怎么防范了,根本没有出去救助一下灾民,忙好好地行礼道:“在下姓沈名卓,排行第三,人称沈三。”

郑谦虚弱地说:“沈三公子……幸会……”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周围的护卫,问道:“可是镇北侯府的沈三公子?”

沈卓点头,郑谦挣扎地直了身体,对沈卓行礼道:“在下十分仰慕镇北侯,君等为国为民,守护边防,容我在此一拜。”

这个时代,文官大多对武官不甚尊重,沈卓见郑谦如此有礼,忙谦让道:“郑主簿多礼了,我父兄在边关,我不过是京城的一个闲暇子弟。”

郑谦说:“谁不知镇北侯府沈三公子乃是文武双全之人,吾仰慕久矣。”

沈卓再谢道:“不敢当不敢当……”

他们在当院说话,沈湘带头进了马车,沈汶也随着苏婉娘上车坐下,好久没有取下面纱。沈湘和苏婉娘以为沈汶在因为车外有生人,多一层警惕才如此,并不知道沈汶是为了让面纱挡住自己的冷笑。

郑谦,千年后,我又见到了你。

重生以来,沈汶一直等着这个人的出现。前世,郑谦可是投奔东宫,成了太子门下。现在,听他说的,却是个小文官。难道郑谦这次没有投奔太子?沈汶在面纱后观察了郑谦与沈卓的对话,就否定了这种假设。

刚见这个人时,沈汶还惊讶了一下:她其实已经忘了他真的长什么样子!记忆里,他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她从来没有记得在他脸上看到过任何鄙夷愤怒之类的神情。他总是带着一丝微笑,平静而随和。她到死后,才头一次见识了他的冷酷。现在,她又看见了这个人,就明白自己当初的确是完全瞎了眼!

此人虽然有种读书人的气质,但是眼神浮离,分明是个狡诈之徒!说话时手指微动,明显言不由衷。身体随语而晃,可见本心不实……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选择了郑谦,但是看到他现在这番造作,前世他肯定也使了手段。只是前世的手段比现在简单多了。那时是在杨氏的介绍下,她在客厅里见了郑谦。郑谦对她说了几句话,语气文绉绉的,还引了首古诗,就让她倾心了……沈汶又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半死。

这一世,看来郑谦动了些脑子,想玩得复杂一些……

沈汶的眼睛眯起来:她可以理解郑谦现在对自己用心思,毕竟,自己在太子面前暴露了,太子不再将自己当成傻子,而是个机敏的敌手,郑谦若是为太子做事,必然要耍手腕。但是她绝对不会原谅郑谦前世对自己干下的事:那时她真的是个涉世不深的闺中女子,幼稚而自以为是,不会分辨出好坏的人品……可这并不等于她该被利用、被勒死!既然他这次又凑上来了,就别怪自己新帐老账一起算,让他没有好下场!

沈卓见三姐妹和丫鬟都上了车,与郑谦又客套了几句,就带着护卫护着马车出发了。

再到天晚时,他们又到了一个小镇。歇息时,沈汶找到机会与沈卓说话,贴近他的耳边说:“那个郑谦是太子的人,他日后来找你的话,就好好敷衍着。”

沈卓脸上一紧,脱口骂了一句脏话,才咬牙低声说:“真会装!”

沈汶心中暗叹:他不会装的话,怎么会把前世的自己骗得彻底?

沈汶提醒了沈卓,就不再担心沈卓被骗了,自己与沈湘苏婉娘她们说话去了。沈卓却开始生闷气:他早上的确是对郑谦有了好感!一个小官吏,路过村镇,竟然能帮着救助百姓,比自己都强。可谁知竟是来骗自己的!他愤愤然,安顿了大家后,就到周围去走走,想看看有什么可疑之处。刚出去走了两步,就发现两个道士打扮的人,一老一小,打着个破伞,正在沿街询问住处。

沈卓想起那天从府中离开时,好像就看见有这两个人,现在他们又出现在这里,明显是跟着自己一行人的。他走过去,发现老道士挺大年纪了,小道士一脸茫然,沈卓本来还有些气势汹汹的,可是一见两个人这个样子,就泄了架子。到了附近,他停下,又有些迟疑:他怎么说?去质问对方为何跟着自己?对方如果是没怀好心,肯定不会承认的。如果只是凑巧,自然也不会承认,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老道士看到沈卓过来,高兴得拉着小道士到了沈卓面前,对沈卓说:“你发现我们一直跟着你们了是不是?”

沈卓立刻有了理由:“哈,你承认你们跟着了!那快告诉我,你们为何跟着?!”

老道士神秘地说:“这位公子,天庭饱满,两眉出众,是少年成名日后前途广大之人,定是镇北侯的第三子了。”

沈卓说:“认识我的人多了,你这么说出我是谁倒也不难。”

老道士神秘地说:“我并不是为了你,而要见你的妹妹沈二小姐。”

沈卓马上警惕起来,手甚至握上了剑柄:“为何?!”

老道士盯着沈卓低声道:“沈二小姐命理奇特,世无其右,天道诡秘,不可泄露,有些话,我必须见了沈二小姐才能说。”

沈卓知道沈汶是有奇异际遇的人,听他这么一说就心中惴惴,只说道:“我身边人太多,带你们过去大概会惹起太多注意。这样吧,明日你在这里摆个摊,我带着她们过来看看。你乘机说几句话。”

老道士见沈卓眸光移动,就知道这位公子定是知道些那个逆天者的古怪之处,必然会让她见自己,立刻点头同意,可又说:“这个,我们没有多少钱,刚刚给你算了一命,公子是不是能给点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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