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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严氏抿嘴微微一笑:“二叔母不必瞒我,我那位堂妹现在那里,二叔母定是要随二叔去看看她的。”
严二夫人笑着咳了一声,含糊地说:“看你说的……”
季严氏还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对严二夫人说:“二叔母,我夫君也在边关,我想去看看他。二叔母若是不带着我去,我也许就得自己找人送我。外人,怎么都不比自己人可靠,若是我出了什么事,二叔母,我父母会多伤心,弄不好会怨您不带着我呢。”
严二夫人哎呦了一声:“那你就别去边关了呀!”
季严氏笑着看严二夫人:“二叔母如果不去,我就不去了。”特别好说话的口气。
严二夫人好像才认识季严氏,看着她摇头道:“你知道我总拿你教训我那女儿,说你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听话……”
季严氏用手帕捂嘴一笑:“二叔母,我们是闺中密友,做事,总想到一起去……”
严二夫人很幻灭,还最后努力道:“孩子呢?你孩子还那么小!难道要送往季家?”
季严氏笑着说:“让祖母帮着看着呗,她年纪大了,总想和小孩子玩,时间也不长,没事的。”
严二夫人也想着就是半年的光景,到了边关,死哭活哭,把女儿劝回来,不就行了吗?自己要是带着季严氏,季严氏总算有人照顾着,该比她自己发疯要安全,就叹着气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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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这个年过得比以往好。他已经许久没有品尝这种有滋有味的生活了。从年夜餐到初一祭祖,到元宵节宫里的灯会,他都能感到有一双眼睛时不常地看向自己。他也在父皇和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回眸望过去。极为危险的禁忌让每一次目光的碰撞都变得格外刺激,瞬间的接触就让他觉得血液冲得耳朵嗡嗡作响。他觉得瞒过了所有的人,可是面容憔悴的太子妃却似与太子心有灵犀一般,看到了一次太子与薛贵妃的遥遥对视。
太子妃的嘴角挂上了极淡的一丝冷笑:这种事,自古就有,太子总是这么没有新意!只要自己有了孩子,除掉太子真是易如反掌。?
☆、备战
? 月季到了皇陵,等到天黑,才悄悄地溜到了四皇子住的院落。这一年他与张允铮在南方被当成重点搬运酒桶的人训练,早将那时养出的肥膘练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两膀子横肉。他虽然轻功不那么好,可是一跳攀上墙头,引体向上,轻松地就上了墙,然后他就坐在墙上,拿了小石子,一下下地敲开了灯的窗户。
丁内侍听见声音,忙披衣起身,心头乱跳地出了屋门,到了院子里,在冬日的月光下他仰头看向墙上的月季,虽然有些面容模糊,但是他马上就知道这是月季。丁内侍只觉两眼立刻湿润了,月季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朋友,一个与他平等相交的人。他闯入了自己的生活,胡乱地讲了无数的鬼故事,然后就忽然消失了。现在他突然回来了,丁内侍半张了嘴,无措地站着,像是傻了。
月季低声一笑,从墙上忽地跳了下来,落到丁内侍面前,丁内侍吓得后退了一步。月季笑着对丁内侍说:“哈!小丁子!你怕了吧?你看看我,现在可厉害了!来,摸摸我的胳膊,铁打的大疙瘩!我那位公子每天让我举百斤的石锁几百次呀!我可苦死了!每天都在想你呀!现在也没人给我端水,没人给我做饭了!让别人递个勺也得央求半天呀,还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好呀,真的像在天堂一样!我可盼着哪天再和你一块儿住着……”边说,他边拉了木然的丁内侍往屋里走。
丁内侍进了屋,才回过点儿神儿,忙点灯,进里屋去叫四皇子。四皇子也已经醒了,坐在床上。丁内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小声对四皇子说:“是月季。”四皇子忙穿了外衣,与丁内侍到了外厅。
月季正经了些,向四皇子行了礼,把背上的包裹解下来给了四皇子,说道:“这是些南方的干货,是我家公子送给殿下的。”
四皇子示意丁内侍接了,问道:“你家公子有什么信吗?
月季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看了丁内侍一眼,笑着说:“我……我们就是路过……来问个好……”
四皇子明白了,敢情月季是来看丁内侍的!他多少有些失望——他心里秘密地期待也许有苏婉娘的信什么的。他暗叹后随意地问:“你们要去哪里?”
月季谨慎地说:“沿海向北。”
四皇子知道是往边关那边运东西,就点头说:“好,你们说话吧,我去睡了。”黯然地回了里屋。
月季笑眯眯地问丁内侍:“你有吃的吗?”丁内侍忙结巴着说:“有……有……”刚要出去,可又停下,小心地看了看里屋的门。
四皇子在里屋躺下,听着外间丁内侍对月季小声说:“你随我……去客厅……”月季应了,两个人出门,外面一片安静。
四皇子却睡不着了,翻来覆去。按照沈汶的估算,北戎一年后就会进犯,气势汹汹。只有一年时间了,不知道各地准备得怎么样了……他难得感到焦躁,可除了被困在此地,他也没法干什么。
月季随丁内侍去了客厅,丁内侍跑去厨房,给月季做了面,知道月季饭量大,下了有一斤面,放了腊肉,窝了两个鸡蛋,还点了香油,与给四皇子的一个水准,当然他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月季高高兴兴地吃了,其间也没停了说话,又给丁内侍讲了两个鬼故事。冬日深夜,守着盏孤灯,见月季的两眼放出诡异的光来,丁内侍吓得一个劲儿眨眼,让月季很有成就感。
到了后半夜,月季吃饱喝足了,打着嗝对丁内侍说:“小丁子,谢谢你啦!我就说嘛,你是天下最好的人!”又胡扯了几句,月季说:“我得走了,下次回来再给你讲故事。”
丁内侍不能说什么,就陪着月季到了院子里。他们那时在一起时,丁内侍常常沉默,月季早就习惯自话自说,没觉得丁内侍有什么异常。
临去爬墙,月季拍了拍丁内侍的肩:“小丁子!你怎么还这么瘦?平时要多吃些!”丁内侍木着脸,不说什么,月季笑:“你还是那么呆呀!”然后飞身一跃,上了墙头,又回头挥了下手,跳下墙去消失了。
丁内侍看着高墙,半晌后才哽咽着说:“谁……谁呆……”他平时伶俐万分,谁曾说他呆了?
过了十五,严三官人和夫人先动身回酒窖了,严二官人也带着一队兴奋的学子告别书院启程。
施和霖背了包裹也加入了严二官人的队伍,苏传雅一脸不快地来送他:“师傅偏心!怎么能扔下我?”
施和霖叹气:“你这里有人照顾,我现在又惦记你师哥了,他过去没自己单过过,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得去看看他。”
苏传雅说:“师傅不是怕冷吗?干吗要去边关?”
施和霖回答:“这不开春了吗?真到了冬天我就回来。”
苏传雅本来也要去边关,可是被夫子以为是想借机退学,又挨了戒尺。施和霖认为这夫子很负责,就去对季严氏说自己将去边关,希望让这个夫子平常多照顾下苏传雅。季严氏也打着去边关的主意,索性对祖父言苏传雅被夫子器重,施郎中会离开,就让苏传雅住在了自己祖父严敬的住处,说是平时看书方便,有利准备科举。
苏传雅真心觉得大家都抛弃了自己,郁闷中胸,憋着好好考试,一冲云霄,赶快当个文官,结束这种被踢来踢去的生活。
众位学子离开的那天,书院特别热闹。除了送行的亲人父母,其他学子也来送别。一大队人马车辆熙熙攘攘地出了城,谁也没注意到里面多了两辆马车。
等到晚饭了,严老夫人让人来说季严氏把孩子托给她照看一天,刚刚又让人来送了封信,说是给祖父的,严敬才知道出了问题。
他拿到了季严氏的信,读后气得脸色发青,对人说:“去请大官人来!”然后又看信。
其实信中只是说季严氏放心不下自己的夫君,趁着现在有人护送,去边关看望一下,请祖父祖母帮着看看孩子。但是严敬总觉得这信中意犹未尽,又看了几遍,忽然说:“去二官人院子里探问一下,二夫人还在不在。”季严氏怎么可能独自行走?一定要有个女眷陪伴才行,看这情形,必然是自己的二儿媳妇也去了。
果然,人不久就回报说二夫人随二官人去了边关,关照说等一两天再告诉严老官人,来人还带回了严二官人写的一封信,无外乎对父亲道歉,说拗不过自己夫人要跟着去,就一同去了,还保证一定不会因此误事云云。
严敬更生气了,这个儿子怎么这么糊涂!哪里有千里跋涉去边关,却带着自己的夫人的?!……突然,他心头一颤,对呀!自己这个儿子一向循规蹈矩,帮着自己管理着书院,一直井井有条,古板不乱,断不该做因为夫人吵闹就带上夫人去边关的事!而且,自己这个儿媳妇也不是个没有规矩的人,不像她的那个女儿……
严敬忽然觉得身上凉了一半!那个严五!肆无忌惮,狂妄疯癫!她嫁给了谁?!镇北侯次子沈坚,现在边关!严五肯定去了……
如果这几个人现在在面前,严敬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每人给上十戒尺!他们这是胡闹啊!严敬扶着桌子坐了下来,严五还对外说她在为夫君祈福,这要是被发觉了,她的名节怎么办?严氏家族的女子名节怎么办?!所以自己的二儿子和媳妇才会去边关,去劝她回来吧?可是怎么又拉扯上了季严氏?!这不是乱上加乱了吗?……
有人说严大官人来了,严敬沉重地点头,让他进来。
严大官人有些驼背,衣襟上还有墨迹,表情因为常年读书有些木讷,进来对严敬施礼,“父亲可好?”
严敬看着大儿子有些难以开口,这个儿子喜欢做学问,以文章著名,算是个有成就的学者了,自己深以为傲。人说从儿女可以看出父母的福报,无论表面多么得势荣耀的父母,如果儿女不成才,就说明父母品格有缺。有这么个学而有成的儿子,严敬才觉得自己为人该不是那么差劲。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你二弟媳,陪着你二弟去边关了。”
严大官人不解:“为何?!”
严敬叹气摇头:“还不是因为他那个闯祸精女儿!”
严大官人不解:“严五不是嫁给了镇北侯的二儿子吗?现不是正在庙里为远在边关的夫君祈福吗?”
严敬铁青着脸说:“你觉得沈二夫人会那么老实吗?!”
严大官人哎呀了一声,忙看看门口,低声说:“爹!您是说她去边关找她的夫君了?!二弟和弟妹才去找她了?真是闯祸精啊!这要是传出去了,‘祈福的沈二夫人不在庙里’,那她的名节……”
严敬也小声说:“还什么名节?!按修明所说,北戎今年犯境……”
严大官人跌脚:“那二弟媳还去什么?!万一打起来,那可怎么办呀!”
严敬面容苦涩地看严大官人,咬咬牙才说道:“你女儿也随他们去了,把孩儿留在了这里……”
“什么?!”严大官人喊起来,“她怎么能这么干?!昨天她来看我,都没有告诉我!这个不孝的……”他的眼泪快出来了。
严敬叹息:“她是去找修明了。”
严大官人要捶胸顿足了:“这个不孝女啊!这可怎么好?!爹,我去追他们!”
严敬气道:“你想什么呢?!你再走了,不成全家都追过去了!”
严大官人完全失措了:“爹,怎么办怎么办呀?!那是我的大女儿,我家掌上明珠啊!我一直最宠她,我的内人要哭死了……”
严敬安慰道:“你先别告诉你媳妇,你二弟和弟媳可能就是去边关想把女儿劝回来,你女儿也许会和他们一起回来。”
严大官人还是一副失魂落魄地样子,严敬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本册子,对严大官人说:“去,看看这本册子,照这种口气,写上十几篇强兵论,还是那些话,说北戎强大,建议朝廷增兵加军需,只不过要写得有学识,署这个‘路人’的名!就在书院印了,让学生们传递到各处。”
严大官人接过册子,翻看着说:“我也听人说了这个路人,文笔不是那么深厚,引经据典上尚有可完善的地方,可是论点惊人,其立意理念,绝非一般人能轻易辩倒。看其所言,此人贬低太子,倾向三皇子……”
严敬说:“三皇子一意主战,此时舍其无他,只能顺着这个路人的思路为三皇子造势,但愿……”他没说完,但愿什么?如果朝野群情激奋,一致主战,是不是北戎就不会进犯?严敬觉得不可能,只叹息了一声,喃喃道:“但愿他们夏天能回来……”
他当然失望了。
两个月后,严二官人带着学子们到了边关。
沈坚严氏和季文昭闻讯,领兵出城迎接,与严二官人相见。
两边见礼,严二官人看见晒得黑瘦的严氏,一时喉头发紧,严氏深施礼:“父亲辛苦了。”沈坚也面带歉疚地作揖:“见过岳父大人。”
当着大家的面,严二官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
兵士们护送着学子和随行的人进了驻军院落,严二官人让人把两辆马车单赶到了一个院子里,严二夫人和季严氏下了车。
与严二官人一起进院的严氏瞪大眼睛,低声叫:“娘?!堂姐?!你们怎么来了?!”
严二夫人呜呜地哭了:“你这个没良心的!让为娘担心死了!这次你就和我回去吧!”
季严氏也哭:“就是呀,五妹,我们一起回去……”
严氏跳脚:“怎么能回去?!我都忙死了!”
严二夫人呸呸道:“说什么呢?!什么死呀死的!”
季文昭和沈坚安排了人员,一起来见严二官人,一进院子,见两个女子对着严氏哭,季文昭就傻了,季严氏哭着对季文昭行礼:“夫君……”
季文昭咬着牙:“你明天就走!回去!”大战将起,你来不是添乱吗?
季严氏哭着说:“我想来看看你……”
季文昭责备道:“你怎么能来?!太不懂事了!你该在家照顾孩子!”
季严氏蒙面泣不成声:“夫君若是不喜……我就死在这里……”
严二夫人又呸:“你们这是怎么啦?!净说这没用的话!大侄子,不是我说你,我们千里迢迢地来了,你怎么张嘴就让你媳妇走呢?!怎么也得哄她几天吧?这一路她受了苦呀……”想到自己也受了苦,严二夫人泪如泉涌,赶快对严氏说:“你看在为娘大老远来劝你的份儿上,跟我回家吧……”
沈坚点头,对严氏说:“对呀,你跟岳母回去吧……”
严氏瞪眼:“你别插嘴了!你先回去!我和我父母说说。”严氏把沈坚轰走了,自己拉了严二夫人的袖子说:“娘,我们进屋说吧。”她带着严二官人和夫人进了屋,季文昭叹气,只能扶了哭哭啼啼的季严氏的胳膊进了另一间屋。
季严氏从小是个娇滴滴的小姐,这次长途旅行,自觉苦极了,进了屋,扑到季文昭怀里,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季文昭就怕这个小师妹哭,过去一见季严氏眉头微蹙,季文昭天大的才华,也投降认栽。现在的情况却不比以往,季文昭坚持不松口,季严氏最后直哭得不管是真是假,昏倒在了季文昭怀里。季文昭这才吓着了,忙抱了季严氏到床上,心想只好让季严氏先休息好,再慢慢劝她回去吧。
严氏进了屋,把门关好,让父母坐下,严氏严二夫人说:“娘!您这么大年纪了,不该来的!”
严二夫人继续哭:“你方才没听季公子说吗?为母者要照顾孩子,你就是我的孩子,你哥现在没事儿,当着个县令呢,我得来照顾你呀。”
严氏叹气:“我都多大了呀!”
严二官人哼了一声:“多大也不懂事!”
严氏对父亲陪笑:“爹,幸亏您带着人来了,我们这里太缺人了。”
严二夫人抹泪:“孩子,既然你父亲给你送来人了,那就有人干事了,你分配好事情,咱们就回家吧。”
严氏脸色严峻起来,低声说:“爹,娘,北戎已经在筹备一场大战,我们缺粮少兵,还有内奸,等着卖国通敌!”
严二官人立刻大瞪眼睛:“竟然有如此无耻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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