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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妹,当着众人面这么说,刘幽求这是要赶鸭子上架啊。

崔耕第一反应是不想接这茬儿,但人小和尚都把状告到自己跟前了,不接不合适啊,民告官,正是肃政使的职辖啊。

而且刘幽求都这么说了,不接倒显得他崔二郎是一肚子草包,御史之职,名不副实了。

崔耕想了一下,对慧明小和尚说道:“小和尚,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按我大周律例,诬告反坐,你知道吧?若是本官不管此案,死的可能只有智刚一人。而若是本官插手了此案,要么是全寺的和尚死,要么是你们师徒一起死。现在,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确定智刚是冤枉的吗?”

其实这话就有些危险耸听了,按朝廷律法,慧明年不过十五,即便是谋反都不用杀头,何况只是一个诬告?

再者,所告不实和诬告之间的区别还是很大的,就算最后判明智刚的确贪污了金子,慧明也没多大的罪过。

不过到底是小孩子心性,不经吓。

慧明的小脸顿时变得惨白,哆里哆嗦道:“有…有这么严重?庙里的师叔师伯们都……都要…死?”

崔耕点头,“唔”了一声。

慧明眼中犹疑不定,不过,最终他还是一咬牙一狠心,跪地又磕了一个响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是师叔师伯的业报,我也救不了他们。小僧敢肯定,我师父是冤枉的,还请崔御史为我师父主持公道!”

崔耕和刘幽求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都觉得慧明这小和尚不像是撒谎。

本来么,智刚如今在武荣县的大牢里,不可能指使慧明说谎。

另外,这个案子虽然看起来人证物证俱全,但是,据小和尚状纸里写着,这一百两的金子并非是几锭金子,而是一块足足一百两分量的大金砖,本就世所罕有,市面上根本不多见。怎么就那么巧,这么一块走到哪儿都令人瞩目的大金砖,会被布施到莲花寺了?怎么这锭金砖就不多不少恰恰一百两,被登记造册?

这一切的一切,看似确凿,却颇为牵强啊。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外如是。

崔耕沉吟了半晌过后,对刘幽求道:“这个案子还挺棘手刁钻,不过本官倒是有个法子,姑且可以试试。只是说出来就不灵了。不如你我二人明日结伴同去去莲花寺看看?”

刘幽求也想早点把这个案子了结了,至于被翻了案面子往哪儿搁?拜托,判错了案被人进京告了御状,才是面子里子全丢了。

当即,他便拱手应道:“那就有劳崔御史帮衬了!”

慧明见着新来的崔御史愿意为师傅翻案,自然满意,施礼告退。

众人继续开怀畅饮。

差不多到了散席之时,刘幽求站起身来,道:“崔御史离家数月,想必已经归心似箭,本官也就不多留了。另外,崔御史放心,你那桩婚事,本官替你张罗着。”

原来崔耕只以为刘幽求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过过当媒人的瘾,但他这么三番两次地强调,可就不能不重视了。

万一这厮的审美观跟自己不一样,给找个丑八怪来可怎么办?

这婚事吧,还是相信自己比较靠谱!

想到这里,他赶紧道:“刘县尊,这事儿不忙,我……”

刘幽求轻笑着打断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事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崔御史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说完,便招呼着严武,转身就走!

虽然说是走,但速度比跑了慢不了多少。

“诶,别走啊!我还有事儿问你呢……”

最后,崔耕只来得及拽住了武荣县主簿陶文元,这家伙老胳膊老腿的着实跑不快。

原来陶文元还能和崔耕分庭抗礼,现在崔耕当上了岭南道肃政使,双方已经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了。

他不敢挣脱,只得苦着脸道:“崔御史,你拉我干甚?这替你张罗婚事的是刘县令,可不是下官呐。”

崔耕笑了笑,先将手放开,才问道:“陶主簿误会了,本官不是问你刘县令替我张罗的那桩婚事。我是发现今天都没见着陈县丞,他今天怎么没来?”

陈县丞,自然指的是崔耕在清源时的老上司,武荣县丞陈子昂。

呼~~

陶文元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解释道:“陈县丞可了不起,两个月前就被吏部调走,迁升南海县令了。啧啧啧,这可是主政一县的六品官啊,进士就是升官快,敢情陈大人下来咱们这儿是镀金来得哟!”

崔耕仔细观瞧却发现,陶文元脸上一点羡慕的表情都没有,似乎还有点……幸灾乐祸?

啥情况啊这是!

崔耕道:“老陶,别给我打马虎眼,莫非这南海县令还有什么说道?”

“那能有什么说道啊?”陶文元干笑着,道:“南海县的治所在广州,岭南道第一的繁华之地。能在那当县令,可是一个大大的美差。”

擦!

老子明白了!

崔耕顿悟,南海县令的治所在广州,广州刺史的治所在广州,武三忠的治所也在广州。

俗话说得好,一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在别的地方当县令是百里侯,在广州当县令,城里比陈子昂官职高的官员多了去了,他能管谁啊?就是个标准的受气包,灰孙子。

最关键的是,陈子昂本身性情耿介,武三忠本身又不是东西,他接下来的日子能好过得了?

广州离着清源有两三千里,崔耕鞭长莫及,也只能把这份担心暂且放在心里,打算哪天拜托林知祥打听打听他的近况。

放开了陶文元,崔耕也不坐轿子了,命陈三和以及宋根海等人去武荣折冲都尉府(原清源县衙)暂住,自己则骑着一匹快马,直奔老宅。

噼里啪啦~~

一阵爆竹齐鸣雷声动。

崔耕刚到家门口,就被这阵势给惊着了,险些惊了马。

爆竹阵阵也就算算了,算是庆贺自己升官。

可眼前这两排人是什么意思?怎么除了茂伯和初九以外,自己都不认识呢?

见崔耕下马,茂伯赶紧带着这些陌生脸孔一齐行礼,高声道:“恭迎御史大人回府!”

崔耕上前将茂伯搀起,道:“都是一家人,茂伯太过多礼了,快快请起。”

同样是崔耕,同样是一声“茂伯”,这次崔茂听了,感觉跟以前大不一样,高兴得满脸褶子都挤到后脑勺去了,颤颤巍巍地道:“绕着清源城打听打听,谁能得御史大人称一声“伯”啊,有二郎这句话,老奴今天就是死了,也算是值了。”

崔耕怕他再煽情催泪,低声岔开话,问道:“我这几个月没回家,乍一眼看去,咱们家怎得突然多了这么多的生面孔?府里新招的仆役?咱家哪用得了这么些人啊,二娘和绣绣嫂嫂委实有些铺张浪费了啊!”

“都是借的。”徐茂解释道:“御史回家,就老奴和初九出来迎接那不太寒酸了吗?这些人都是从别处借来的,给你撑撑场子。”

“呃……”崔耕不由得一阵无语,道:“至于吗?”

“当然至于,就这还是老奴拦着呢,要不然,二夫人非要借满一百人不可!”

借一百人来充人头摆排场?

二娘要疯啊?

崔耕摇头道:“我那二娘啊,这性子一点没变,还是茂伯稳重。”

可这刚一夸,茂伯却是忧心忡忡道:“二郎莫要误会!老奴主要是担心咱这巷子太窄摆不开。二郎啊,你当了御史,咱们崔家就不是一般人家了,这次是借人,以后就得自己置办起来。要不然,丢了崔家的脸面事小,损了你的官威怎么办?”

“……”

这回崔耕彻底无语了。

不过,这他也懒得解释,官威和家里迎接的人员多少没啥关系。

百姓们对于官员的想象是一套一套的,虽然不至于是皇帝的金扁担,但荒谬绝伦之处很有不少。

真辩起来,还真不一定说服得了茂伯,又何必惹老人家不开心呢?

于是,他交代茂伯赶紧把该发的赏钱发了,散了借来的伙计们,自己则迈步进门。

还没走到堂屋呢,呼啦啦,一群人就迎了出来。

崔耕看着暗暗纳闷。

二娘嫂嫂苏绣绣就不用说了,她们没有出门迎接自己的道理,肯定早已等候多时。

在临去泉州换防前,苏大郎已经被放出了军营,去聚丰隆银号帮忙,在这里也不奇怪。

怎么应该宅在莆田县城的老亲家苏有田也来了?

似乎看出了崔耕的疑惑,苏有田满脸赔笑走了过来,道:“二郎啊,我这次来,是求你写几个字儿。”

崔耕疑惑道:“要写字还用得着专门找我?嫂嫂的字儿不比我强的多?”

苏有田连连摇头,颇为不以为然地道:“不一样,你和她的字儿完全不一样,用场不同。”

崔耕估摸着,苏有田可能是想借机显摆和自己的关系,让找苏氏米行麻烦的人多些顾忌。

罢了,这顺手人情顺手做吧,他嗯了一声,道:“好吧,写啥字儿?”

“你就写九个大字:崔二郎在此,群邪退散!”

我晕!

崔耕乐道:“苏老爷子,合着你把我当成辟邪的?”

“什么叫当啊,本来就是。”苏有田面色一正,道:“我听人说啦,这能当御史的人,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能辟百邪。我总觉得最近几天不顺遂,怕招惹上了什么脏东西了,就指望你这两笔字辟邪呢。”

得吧,这也不是什么原则问题,不就是几个字儿吗?写就写呗。

崔耕应允了下来。

可谁知接下来,家里这些人的要求就越来越过分了。

二娘宣布,御史可了不得,虽然品级不高,但绝对是最清贵的官了。

崔二郎能当上御史,绝对是光宗耀祖,所以要大修坟地,祭拜祖宗,搞一个盛大的仪式,大肆宣扬一番。

本来崔耕以为,这个太过得瑟的建议会得到大家的齐声反对,出乎他预料的是,茂伯深以为然,不断在一旁帮腔。

就连一向识大体顾大局的嫂嫂苏绣绣都默默点头。

苏有田甚至表示,虽然这修坟地的钱,肯定是崔家出,但考虑到崔耕公务繁忙,自己和苏大郎可以帮着张罗这事儿,到时候崔耕只要露个面就行。

既然大家都达成统一意见了,崔耕也不好说什么,难得全家人都如此热情高涨,那就图个乐呵吧,应承了下来。

怕他们再整什么幺蛾子,崔耕以长途跋涉身体疲乏为由,当天早早便就寝睡下。

第二天一早,吃罢了早饭,他汇合刘幽求一道儿,直奔清源山莲花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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