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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波出的这个主意,就是借花献佛。
他跟武三忠说,张元昌林知祥再有银子,能帮崔二郎拿出多少来行贿?一万贯?还是十万贯?
崔二郎又不是他们的儿子,纵是再有交情,也不可能将整副家当献出来给侯思止吧?
钱多不烫手,几万贯的,侯思止会满意吗?
既然咱们比不过人家殷实阔绰,不如另外想法子——
届时,咱们只要把侯思止引往刺桐港,见识到了天下第一大港的繁华之后,他自然而然地就会难为那些海商,从他们身上刮地皮了。
嘿嘿,损害了泉州海商的利益,可不就是顺理成章地与崔耕走到了对立面?
武三忠听完之后,眼放光芒,频频点头道:“妙啊!用别人的银子替本官办事,这个主意好,不错,这顿打你没白挨,总算替本官出了个好主意!”
梁波:“……”
呼~~
梁波趁着武三忠还在兴头上,轻舒一口气,又道:“话虽如此,不过咱们该巴结也得巴结,不求侯思止偏向咱们,只求他暂时不要偏向崔二郎。大人,你说对不?凡事总要有个过程的嘛!”
武三忠听了这话就是一阵腻歪,眯着眼睛很是不爽道:“又要钱啊?”
梁波暗里翻了翻白眼,废话,没钱谁给你办事啊?
不过嘴上还是讪笑道:“这次要不了多少银子。咱们就是收买侯思止的手下,先打听打听他有什么喜好,一千贯钱也就够了。至于招待侯思止,咱们完全可以用安抚使衙门的公廨钱。”
“一千贯……一千贯……”
武三忠苦着脸念叨了好几句,忽然展颜一笑,道:“嘿~本官当是多少钱呢?不就是这么一千贯吗?这么点银子,根本就不值一提。唔……你就替本官出了吧。”
“啥?又是我出?”梁波不由得惊呼出声,心里那叫一个疼啊。
武三忠把脸一板,道:“屁话,这钱当然是你出,要不是你,能把侯思止招来?再说了,本官替你遮掩了多少龌龊事,你就不该孝敬几分替本官分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武三忠盯着梁波的眼睛,阴恻恻道:“你背着本官可是干了不少混账事,有些案子足以抄家灭族,别以为本官不知道!”
“这……”
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问题是现在梁波心里不但有鬼,而且很有不少!
一想到心里最大的那只鬼,他不由得心中一紧,浑身冰凉,没敢搭茬。
见梁波被震慑住了,武三忠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摆手道:“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好好办你的差,滚吧!”
“呃…是!”
……
……
一个月后,侯思止带着罢黜使的全套仪仗,进入了岭南道。
他这个罢黜使与崔耕这个肃政使一样,他是没有固定的治所的,可以自行拟定行止的。
按说调查武三忠和崔耕的笔墨官司,就要先查此次两人口水仗的源头——漳州刺史贾仁义。
那么查贾仁义的案子就应该去漳州,可这个侯大罢黜使别出心裁,一进岭南道就宣布,自己要在广州审理此案。
在广州查漳州的事儿?这不合规矩啊!
没奈何,崔耕也只得带着岭南道肃政使的全套仪仗,昼夜兼程,终于在侯思止前头,赶到了广州。
刚一入城,他就受到了百姓们热烈欢迎——状纸哗哗的。
崔耕仔细一看却是大失所望,这些状纸都是指向梁波的,至于告武三忠的状纸,一份都没有。看来武三忠这条老狗,把自己保护的很好,摘得很干净啊。
崔耕当然也对梁波恨之入骨,但只要一动他,势必就得和武三忠刺刀见红。再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还没必要这么做。
五天后,崔耕和武三忠一起,带着全广州的文武官员,出城三里,迎接侯思止。
按照朝廷制度,道级官员有事则设,无事则废。通常情况下,一个道只有一个道级官员,或者干脆没有。
如今的岭南道可好,先是武三思和武承嗣为了独享皇帝姑母的宠信,把武三忠赶出了长安城,在不应该设置安抚使的岭南道,设置了一个安抚使。
狄仁杰为了避免崔耕被武三忠报复,提拔他为岭南道肃政使。
这安抚使和肃政使有了矛盾,朝廷又派下来了个罢黜使,判断谁对谁错。
最后,一个岭南道竟然形成了前所未有的“一道三使”的局面。
广州城的官员们头顶上无缘无故地多了三个婆婆,这三个婆婆还彼此对立,真是前所未有的苦逼。
大家尽管跟着崔耕和武三忠出了城,但谁也不敢离着这二位任何一个太近,唯恐被另外一个误会。
若离得二人一边近呢?又怕给新到的罢黜使留下坏印象,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所以,现在是武三忠和崔耕站在队伍的最前,身后三四丈杳无人踪。
……
此时,侯思止还没抵达。
武三忠望着身旁那个过分年轻的脸庞,再想起自己的惨死的儿子,一股无明业火涌上了心头。
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他不由冷笑道:“崔二郎,你出身上商贾还想和我这个皇亲国戚斗,实在是自不量力!你且莫要得意,你等着,本官一定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武三忠这已经是挑明了仇隙,刺刀见红,不再藏着掖着了。
“皇亲国戚?在哪呢?”
崔耕先是举头望天,又往左右四下里寻么,疑惑道:“天上没挂着,这个草堆里没有,那个水坑里也没有。武安抚使,你是不是看错了?”
这话也太气人了,皇亲国戚又不是草堆里的虫子,水坑里的蛤蟆,他这是往哪找找啊!
武三忠气急败坏道:“崔二郎,休逞这种口舌之利!本官身为皇亲国戚,当今大周陛下乃我姑母,当朝两位武氏宰相乃我堂兄弟,哼,你一个小小的商贾子弟,不过走了狗屎运罢了,凭什么跟我斗?你当真以为狄仁杰那老匹夫能护你一辈子?”
其实崔耕自己不知道罢了,现在外界都在议论,狄仁杰是崔二郎在朝中的靠山。
只不过崔耕自己知道自家事儿,狄仁杰的确和他有过交集,但说是他的靠山和跟脚,关系还真还没到那个份儿上。
不然的话,此次侯思止下来岭南道之事,狄仁杰就不会通过冯朴之手来告诉崔耕了。
狄仁杰目前对他不过是略有好感,多少有些爱才的心思罢了。
如果狄仁杰真的愿意护他一辈子,他还巴不得呢!
不过在武三忠跟前,他自然不能露怯认怂,必须寸步不让,随即面露讥讽之色,道:“哈哈,武安抚使还真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皇亲国戚?陛下是你姑母,大小武两位相爷是你堂兄弟?谁承认了?朝廷下公文了,还是陛下下诏书了?嘿嘿,武安抚使,你不要太自我感觉良好。本官劝你一句,冒认皇亲,即便陛下不处罚,老天也不会轻饶。前不久,本官还看见一个自称皇亲国戚的人,被人砍成…呃…砍成肉酱!啧啧,那叫一个惨啊!”
这被砍成肉酱之人,说得自然就是武三忠的独子——武良驹。
“你……”
三言两语间武三忠就败下阵来,气呼呼地扭过头去,咬牙切齿道:“哼!咱们走着瞧!”
很快,岭南道罢黜使的仪仗就到了。
从八抬大轿下走下来一人,穿一身浅绯色的官袍,看年纪在四十岁左右,身量不高,正八字眉蛤蟆嘴,眼神狡黠。又有三缕短墨髯微微往前翘起,分外滑稽。
不用问,这就是侯思止。
他身为六品的侍御史,却能一身绯色官袍,是因为他向武则天求了一个“散朝大夫”的散官,品级为从五品下。
这种职官比散官低的情况,虽然不算多,也绝不算少。大多数情况下,就是为了解决官员待遇的问题。
比如某官按功劳该升了,却没有对应的官缺;比如某人为朝廷辛苦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朝廷往往就会给他们的散官升职。
侯思止加了这个散官,就算跨入大周高级官员的序列了。
他现在官职的全称是:散朝大夫行侍御史,以六品官的职司享受五品官待遇。
崔耕和武三忠赶紧上前见礼。
当然了,并不需要跪,只需拱手为礼即可。
从本质上讲,他们三人是可以互相分庭抗礼的。只能说,侯思止专为查这个案子而来,崔耕和武三忠应该对他表示足够的尊重,实际上却无上下之分。
见礼已毕,武三忠就开始大拍马屁。
什么侯御使明察秋毫,使奸臣贼子无所遁形拉。什么侯御史保大周江山,劳苦功高,世所敬仰啦。什么侯御史为朝廷殚精竭虑,宵衣旰食食不知味啦……张口就来,说得情真意切,催人尿下。
侯思止被他拍了个眉开眼笑,道:“武安抚使真会说话,本官愧不敢当啊。”
顿了顿,又回敬道:“在长安城里,本官听说武安抚使嚣张跋扈不可一世,还以为这个差事不好办呢。今日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武安抚使还是挺好相处的嘛。”
武三忠趁机斜眼撇向崔耕,意味深长地道:“那都是有人存心污蔑,还是武安抚使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了谁是谁非。恐怕用不了多久,这个案子就能水落石出了。”
“这个案子么……”侯思止打了个哈哈,道:“本官自然心里有数。”
眼瞅着侯思止和武三忠谈得其乐融融,大有沆瀣一气的趋势。
崔耕没想到武三忠这么放得下身段,他妈的,自己一时间竟然想要去拍侯思止的马屁都来不及了。
他眼珠一转,看来只得剑走偏锋,当即颇为不以为然道:“噢?是吗?侯御史也未必没看错人的时候,都说神仙都有打眼时,更何况侯御史一介凡人!”
侯思止本来还挺美,突然被人煞了风景,不由沉下脸了,不悦道:“崔耕,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官,竟敢在本官面前口出无状,真当你家侯爷爷是吃素的吗?”
官场上没“侯爷爷”这种自称,都是朝廷命官,这么说也太有失体统了。不过侯思止出身市井,又没什么文化,这一着急,就把这些粗鄙之言都拿出来了。
武三忠此时别提多高兴了。他心中暗想,真是天助我也!竟然让崔二郎失心疯了,主动去招惹侯思止!
这位侯御史可比我狠多了,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帮我报了杀子之仇!
真是天作孽尤可违,人作孽不可活!
他想得倒是挺好,没想到,崔耕只是说了一段话,就把局势完全扭转。
只听崔耕道:“下官绝无恶意,只是下官与大人您都隶属肃政台,同僚一场出于本心想要提醒一下大人您,正所谓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位武安抚使面上对您恭敬的很,可心里边恐怕对您不怎么尊重哩,因为刚才武安抚使跟下官说过一句话,您且听上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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