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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起来,不停“哎呦呦”呻吟,从抽屉里翻出一盒药,捏出一粒,也不喝水放嘴里干咽,吃了之后,像是极度怕冷的样子,把柜子里的厚棉袄找出来,裹在身上,守着暖气哆哆嗦嗦的。
几个香港人看到这一幕,都惊讶的不得了。
这时值班室的门敲响了,我们赶紧沉默下来,不敢出声,有外人来了。
朱大强过去开门,从外面进来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能有一米九的大个,虎背熊腰,一张脸让人看了非常不舒服,眉毛又粗又重,像是两个大虫子趴在眼睛上面。
朱大强和这人认识,十分客气,“赵大兄弟来了。”
“货备起了吗,张老板催了。”这位赵大兄弟问。
朱大强苦着脸:“哪有那么容易。”
赵大兄弟不耐烦:“别跟我说这个,明晚我过来拉。到时候尾款给你算清。”
朱大强唉声叹气:“这几天我眼皮子直跳,浑身发烧,总感觉有事要出,我说咱们能不能缓两天。”
“妈的,钱都收了,你跟我玩这套。”赵大兄弟破口大骂。
“行吧。”朱大强说,“我买通了两个烧尸工,藏了一具尸体,你明晚来吧。这买卖真是不好干,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要不是等着救命,我是肯定不能干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大仙儿
朱大强絮絮叨叨说起来,赵大兄弟明显不耐烦,说道:“行了,行了,说那些臭氧层的干什么,明晚我来取尸。”
他晃晃悠悠出了值班室,顺着夜色走远了。
朱大强颓然坐在床上,直愣愣瞅着墙上的钟表,他是在这里值班的,也不能睡觉,就坐在那里发愣。
李瞎子从窗台后面撤下来,走到值班室门前,我们都愣了,不知他要做什么。李瞎子抬起手,“砰砰”开始敲门。
周智雯低声道:“你要干嘛?”
“开诚布公和他谈谈。”李瞎子说。
周智雯愣了,没想到李瞎子会这样做。门里响起朱大强的声音:“赵大兄弟,你怎么又回来了,落东西了?”
只听鞋声,他过来开门。周智雯皱眉:“和他有什么可谈的。”
李瞎子道:“你没听他们明天晚上有交易吗?”
“我都想好了,”周智雯说:“明天咱们还是这样悄悄的卧底,用摄影机拍下来,然后交给警方。这些人肯定有肮脏的交易。”
话音刚落,门开了,朱大强从里面探出头来,看看我们几个,他愣了:“你们……这不是周记者吗?”
周智雯一看露了相,便不再说什么,非常埋怨地看着李瞎子。
李瞎子推门进去,我们众人都跟了进去,小小值班室卷进了寒风。朱大强勉强打起精神:“你们有事吗?”
李瞎子坐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拿起床头一盒烟,自顾自抽出一根。
“你们干什么?周记者,大半夜的你有什么事?”朱大强作势要去打电话。
李瞎子道:“小周,把晚上拍摄的视频给老朱看看。”
“什么视频?”朱大强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脸色有些不好看。
周智雯明显不想把视频这么快交底,还是给当事人看,可李瞎子自作主张这么一搞,她也没办法,犹豫了片刻,对小江努努嘴:“给他看。”
小江无奈,只好把摄像机打开,把刚才拍到的视频回放给朱大强看。
朱大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看到视频,脸色陡然变了,他呼吸急促,看到自己进了停尸间,搬出女尸来干那事。
他“啊”的大叫一声,要过来夺摄影机。小江一直在盯着他,看他有所动作,马上把机器护住。
朱大强跟疯了一样上来就抢,周智雯挡在他面前,被他一扒拉摔在地上,女记者脸色通红,冲着李瞎子喊:“李大师,都是你,你看你干的好事!”
李瞎子叼着烟走过去,拍拍朱大强的肩膀,朱大强下意识回头看他,只见李瞎子动作极为利落,猛地来了个小擒拿,在场的几个人都看傻了。
李瞎子把朱大强掰着胳膊压在地上,疼的这小子嗷嗷学驴叫,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李瞎子把他往地上一推:“妈的,这是你撒野的地方吗,这份视频我们已经复制好几份了,我手机里就有,用不用我传到网上去,再给你媳妇传一份。”
朱大强几次想站起来耍泼,看着李瞎子凶神恶煞这劲头,终于不动了,坐在地上哭。
李瞎子冲我使了个眼色:“冯老弟,把椅子给我搬过来,我好好审审这个驴草的玩意。”
我把椅子搬过去,李瞎子正襟危坐,我站在后面。李瞎子吩咐小江全程录像,小江腰杆也挺直了,和我并排站着。李瞎子是黑脸包青天,我们是王朝马汉。
这架子一出来,朱大强顿时萎了,这老小子本来就是外强中干的类型。
李瞎子道:“姓朱的,你知不知道咱们国家法律法规上有一条,叫侮辱尸体罪。”
朱大强坐在地上,裹着棉袄,垂头丧气:“我就是干这行的,能不知道吗?”
“那你怎么还干出禽兽不如的事,今天你要不把事情交代清楚,几年大狱是免不了的,而且你老婆孩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就你干的这畜生事,进了监狱也是锁在马桶旁边,能不能全乎着出狱都不好说。”李瞎子端起架子还真有个样子,叱喝之下,朱大强痛哭流涕。
“我错了我错了,其实我也是冤枉的。”朱大强哭着说。
“你怎么了?”李瞎子问。
朱大强嗫嚅了半天,说道:“我,我有精神病。精神病杀人都不犯法。”
我听得鼻子差点气歪了,冷笑说:“你有精神病不好好在家呆着,跑这上班来了?”
朱大强说:“我人格分裂,做那些事的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不受控制,跟我没关系。”
我正要破口大骂,李瞎子摆摆手,示意先不要说话。他清清嗓子:“你这些话,能不能糊弄司法部门这个姑且不谈,那些死者家属你能糊弄过去吗?那些人可不是善茬子,咱们东北人做事火爆,要知道你侮辱了他们的亲人,你想想你会是个什么下场,你家里会是个什么下场?”
朱大强脸色大变,垂着头,鼻涕混着唾沫往下流。
“这样吧,”李瞎子说:“你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第一次是怎么干的。还有,刚才那姓赵的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还往外偷尸体?”
这句话可是戳到朱大强死穴上了,他整个人都软了,“我说我说,我都说。”
朱大强叹了口气:“我希望我说完之后,你们能把视频删了,我到无所谓,一旦这个事传开了,最不好过的是我的家人。”
周智雯柔和地说:“你说吧,我相信你是有难言之隐的。”
朱大强感激地看看她。
他盘腿坐在地上,问李瞎子要过一支烟,点上火说:“周记者咱们也是朋友,都不是外人,你们是香港人,办完事就回香港了,所以我也信得着你们。”
我不耐烦:“你赶紧说吧,都到这份上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朱大强看了我一眼,嘬了两口烟说:“其实我确实有病,去年查出来的,不治之症。我离退休还有三年,交了一辈子的养老保险,眼瞅着就要混到退休,没想到查出这种病。我他妈卖命卖了几十年啊,临了临了换这么个结果,我不服!我最起码要活着,要给老婆孩子留点钱。我一开始瞒着家里,到处打听药方偏方,买了中药自己熬,天天出去打太极拳,可都没什么大用。后来一个朋友说,沈阳有个挺厉害的大仙儿,让我去拜一拜,或许有用。”
这位大仙儿在沈阳的古城子镇有别院,去的话还挺麻烦。朱大强特意换了班,专门往那跑了一趟。
据朱大强说,大仙儿住的是别墅,在老远的地方,相当偏,那地方别说公交车,连路都没修,全是土。他去的时候是托朋友,坐着车好不容易才到。
在进大仙儿别墅的时候,还要登记。
有专人领着进去,进门是招待处,屋里放的都是佛家用品,香烛、长香、佛像什么的,有二三十个人已经在等着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都是在等大仙儿看事。
朱大强跟那些人一打听,所有人都竖着大拇指,说这个大仙儿是真牛逼,看事看得特别准,而且解决了很多疑难杂症。有人给他讲个例子,说苏家屯有个老娘们胸上长了点东西,医院判死刑了,直接就跟家里人说别住院,浪费钱,最后这些日子病人爱吃吃点什么,爱喝喝点什么吧。这家人死马当活马医,把这个妇女带来看大仙儿,大仙儿随手抓了一把香灰,和在水里让女的喝,喝完之后女的回家拉了三天稀,全是黑汤,你猜怎么着,好啦!上医院检查,那些坏细胞统统没有了。这个冬天,人家去哈尔滨看冰灯了。
这么一讲,朱大强就更期待了,他已经慌不择路,有这么个希望,打心底愿意相信是真的。
这么排着队,一直排到下午五点才轮到他。由助手领进去,到里面的房间,大仙儿是个中年男人。
“那人长什么样?”听到这里,李瞎子问。
“挺帅的,大概能有四五十岁,长得有点像电影明星唐国强。”朱大强说。
这个大仙儿长得浓眉大眼,大背头,笑起来特别亲民,让人看着就那么踏实。
大仙儿看着朱大强登记的职业,柔声问他,你是在殡仪馆工作?
朱大强心眼直,当时登记没想着骗人,而且他还有种感觉,自己这病和殡仪馆的环境会不会有关系,隐瞒不说对自己也不好,耽误人家大仙儿诊病。
第二百二十八章 食尸鬼
李瞎子问朱大强,他见的那个大仙儿叫什么。
“叫张宗堡,”朱大强说:“在沈阳郊区一带相当有名,去打听谁都知道。”
“继续讲你的事,他见了你之后呢?”李瞎子问。
朱大强继续说:“当时大仙儿问我是什么病症,他听了之后,马上就说好治,没问题。我问他需要多少钱。”
当时这位张大仙儿笑眯眯对朱大强说,现在谈钱不太合适,我先免费给你开三天药,你先拿回去吃,吃好了再来,到时候再谈。
朱大强一听这话,更加相信了,人家大仙儿真大气,上来不谈钱,先在我这试吃,吃好了再来。
据他说张大仙儿看事的房间很大,中间隔着一道屏风,这位张大仙儿开药的时候,是在屏风后面。能有个十来分钟,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握着个油纸包,里面封着药。
朱大强颤着手接过来,张大仙儿跟他说,这就是三天的量,你要是吃好了,感觉舒服了,赶紧过来找我。你这个病耽误不起,早一天治早一天好。
朱大强和朋友回到沈阳,一到家就迫不及待打开药包。药包里是搓的黑粒,按照张大仙儿的吩咐,在每顿饭的饭前吃两粒,加起来一天要吃六粒。
朱大强吃的第一天,到晚上时候,肚子开始咕咕叫,上厕所拉了一泡稀屎,好家伙,全是黑汤。等从厕所出来之后,全身舒爽,有种久违的舒服感。他的身体不是得病之后才开始难受的,其实已经亏空虚弱了很长时间,这病要论起来,起码二十年前就落下根了。
他很久都没尝到健康的滋味,什么是舒服,不知道。天天就是难受,膈应,焦躁,虚弱,每天都是咬着牙的熬,还得在家人面前强颜欢笑。这次吃了大仙儿的药之后,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二十郎当岁那呼啸青春的日子。
朱大强被这种久违的舒服给击败了,就跟烟鬼尝到了大烟一样,他下定决心不管那位大仙儿开出什么价格,他一定要治好自己的病。
药量是三天的,吃完之后,朱大强脱胎换骨一样,说话办事充满了精气神,浑身冒着热气,整个身体就跟在桑拿房蒸烤似的那么舒服。
三天之后,他在单位请了假,这次没劳烦朋友开车,自己一个人拿了银行卡,坐着小公汽,吭哧吭哧到了古城子镇,徒步走土路到了大仙儿的宅邸。
一见到大仙儿,朱大强“噗通”一声就跪下来,给大仙儿磕头,口口声声叫救命。
大仙儿赶紧把他扶起来,柔声跟他说,救死扶伤乃是修道之人的本分,不要这么行大礼,他担待不起。
朱大强感激的无可无不可,他问大仙儿开药的话需要多少钱,自己就认大仙儿,医院都不去了。
大仙儿的助手坐在旁边,是个家长里短的大姐,感慨地说道,现在医院就是坑钱。自己有个大姑,脑出血,进医院icu,两天花了小三万,老太太一辈子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窝囊一辈子留下那么点钱,这下可好,全给大夫上供了。进医院了那钱就不当钱了,比一汪水还不如,而且还治不好。
众人感慨半天,大仙儿道:“你这病进医院去治,花钱多不说,还遭罪,在我这最起码不像医院那么痛苦。”
朱大强听出一点味道来了,人家大仙儿没说比医院便宜,只是说不像医院那么痛苦。
“十万。”大仙儿说了个数目字:“保证给你除根治好。”
朱大强一听,心就往下一沉,要说崩溃那不至于,自己好赖也是殡仪馆正式员工,家里是沈阳本地户口,拥有两套房产,这么多年连十万都没攒下来那就是胡说了,实在不行为治病卖套房子也不是不可以。
本来核计挺好,花多少钱都行,可真到这啃节上,又犹豫了。平白无故掏出十万给一个陌生人,合适吗,这就是赌了,赌自己的命,换谁来都要好好寻思寻思。
大仙儿看他在犹豫,便岔开这个话题不谈,问他,你知不知道我给你治病的原理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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