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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道齐方才所用的乃是一种十分高深的法门,他与藏无真曾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情侣,自然对藏无真所修行的那一路功法完全不陌生,刚刚他就是凭借着自己对大光明峰一脉功夫的熟悉去寻找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前时连江楼离开断法宗,前往七星海与师父藏无真见面,也就是在他离开的一段时间之后,在大光明峰舍身崖被囚多年的澹台道齐终于脱困,若是连江楼当时尚在大光明峰,那么就一定会察觉到异样,澹台道齐身处断法宗这样的所在,定然不能脱身,但不知道是否冥冥中自有天意,偏生连江楼当时已不在大光明峰坐镇,而且除了连江楼以外,断法宗宗门内也似乎没有什么人知道澹台道齐还在人世,因此澹台道齐从容潜行,竟是暗中自断法宗安安静静地离开了,他在离开大光明峰的途中无意间听见两个断法宗弟子的对话,从中得知连江楼离宗办事,而这一代剑子正因为公事身在摇光城,弄出一番不小的动静,澹台道齐听在耳中,转念之间就立刻作出了决定,他此时根本不知道藏无真究竟在哪里,因为以前连江楼就曾经告诉过他,藏无真已经离开宗门潜修去了。

不过这不要紧,澹台道齐认为只要挟持剑子在手,逼藏无真现身,成功的可能性极大,因为师映川身为当代剑子,不但身份对宗门来说意义非凡,而且还是藏无真这一脉的弟子,藏无真岂会坐视自己唯一的徒孙、宗门宗子被掳却撒手不管?于公于私,对方都应该露面,所以只要抓住了师映川,就相当于找到了藏无真,哪怕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藏无真不露面,但是作为这一脉的传人,师映川自然有资格知道很多秘密,澹台道齐知道自己就算抓来断法宗的弟子逼问,这些人也一定不清楚藏无真潜修的地方,但师映川却是很有可能知道的。

澹台道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就仿佛深冬的寒风吹来,直吹入人的心底,他方才动用秘法找到了一个与藏无真的武功同出一脉的气息,那气息纯净而特殊,完全出自大光明峰的路子,这种气息目前天下间除了藏无真、连江楼、师映川三人之外,决不会再有第四个,而藏无真与连江楼师徒的气息却远不应该这么弱,那么此人除了剑子师映川,不会有其他可能。

而就在澹台道齐身上所发出的波动扩散到大周皇宫的一刻,正在下棋的师映川与周帝突然脸色一变,周围隐藏的暗卫亦是如此,与此同时,大街上澹台道齐衣袖一甩,已是迈步向前,朝着皇宫方向而去。

这时已经有人寻着那股波动的源头而来,澹台道齐所在的那条街上的异常情况也已经被飞快地传了出去,无数人立时做出了反应,距离此处最近的巡城士兵已经行动起来,更有附近的武者飞身而至,然而众人却只看见一个头发灰白,身穿青色布袍的老人孤零零地走在街上,引来暗中无数惊骇而疑惑的目光,老者独自一个人沉默地在路上走着,在许许多多神色各异的目光的注视下,一直走出了这条街,然后老者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微微抬头看天,漆黑的双眸里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地淡漠下去,眼睛内终于变得再没有一丝感情的颜色,甚至连冷漠冷酷的样子也没有,就在这时,他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大笑,但嘴角勾起的弧度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异常干涩,然而就是这样的笑声,却让附近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升起,迅速蔓延了全身,令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正值此间,笑声忽然停了,老者缓缓向周围一看,但凡碰触到他目光的人,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一股子凉永直贯脑门,如同当头泼下一盆冰水,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所有人,脸色统统大变!

澹台道齐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他的身体依然是一副衰老的样子,满脸皱纹,脚下却不停片刻,徐步而行,没有加快也没有减慢,只是稳步向着前方行去,但从那衰老的身躯之中却有着令人心悸的强横威压散出,淡淡弥漫开来,锁住周围的一切,令附近无数感觉到这股气息的武者心惊胆颤,所过之处,无人敢于靠近,这时人们看着他前往的那个方向,很多人已经在心里隐隐猜到了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儿,究竟是想去哪里!

无数条黑影已经飞奔而去,各自将消息传出,所以当澹台道齐走到一半路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在这一刹那,那双微眯的眼睛骤然睁开,双目中迸射出寒厉的光芒,与此同时,一股强大到恐怖的剑意猛然从他身上冲击而出,然后狠狠击落在了某处,就听几声不约而同的闷哼声响起,竟是被这剑意一举击溃了周身的真气防护,澹台道齐眸中忽然现出一丝冷酷之意,牵动着唇角满是皱纹的皮肤,似笑又不是笑,他神情淡淡而无情地看着前方,又或者什么也没看,两只漆黑的眼睛冰冰冷冷的,似乎有些空洞,说道:“……挡路者,死。”

那声音无喜无悲,不响亮,却异常冷酷,以特殊法门发出,在空气中甚至还出现了一声轻爆,几乎震动魂魄,澹台道齐的眼中没有丝毫感情,完全只是漠然,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感,视任何人如无物,就好象在他面前没有什么值得重视,将所有人都视若蝼蚁,但是不管怎么样,下一刻,终于还是有人用着几乎是微微带着颤抖的声音道:“我等乃是朝廷供奉堂之人,阁下来我摇光城……”

“聒噪。”澹台道齐恍若未闻,神色浅淡,只是淡淡地皱了皱眉,语气骤然一顿:“……我要去皇宫找一个人,若有谁再拦于面前,则生死只看运气。”也就是在他话音方落的这一刻,一股滔天的威势猛然从他身上爆发开来,他全身的气质突然变了,一种诡异到极点的变化开始在他身上发生,那满脸的皱纹,灰白的头发,衰老松弛的身体,这一切的一切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改变起来,全身的皮肤一点一点好象被拉动也似,缓慢绷紧,骨头‘喀喇喀喇’地发出轻微的响声,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生机,竟然是在恢复着青春!

这骇人的一幕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人人都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皮正在逐渐地僵硬,嘴角微微抽搐,澹台道齐一振袍袖,继续向前而行,直指皇宫方向,这时那些暗中的身影无法再沉默,尽管这个诡异老者带给人的冲击极大,但他们的职责却促使他们不得不拦截对方--必须保证皇宫之中那些贵人的安全!

“阁下请留步!”一声清啸传来,话音方落,一个中年人手握长枪,好似流星般拔然而出,飞身向这边拦截,日光下,银枪枪尖传出的劲气如瀑如流,如潮如浪,枪啸嗡然,然而回答他的,只是一指!

澹台道齐气息平稳,抬头一眼看去,不见他脸上有任何表情,那中年人却是被这一眼顿时震慑心神,只觉得耳内‘嗡’地一声响,与此同时,澹台道齐抬手一指,指尖正对着半空中的中年人,就听锵然一声剑鸣,明明没有剑,只是一根手指而已,但所有人却偏偏真的听见了剑鸣,冷冽的剑意如蛟龙在天,某种力量仿佛一股席卷天下的风暴,带着惊天动地的威势,一瞬间从这根手指上冲击出去,也就是在同一时刻,中年人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苦笑,随即在无数震惊的目光下,猛地仰头狂喷出一口鲜血,如流星般轰然从半空坠落在地,重重砸在了青石地面上,然而这还不算完,他是单膝砸跪在地上的,面色惨白,就好象被什么东西压住,根本无法起身,眼中分明写满了恐惧,一时间周围瞬时死寂,许多人看着这一幕,脸色越来越白,所有人仿佛都惊呆了,心也几乎快要跳出喉咙,这中年人乃是一位强大的武者,然而就在眨眼间便被彻底制服,而在这个过程中,那个神秘的老者居然只是动了一下手指!

此时澹台道齐已经从一个年似古稀的老者渐变成了五十多岁的模样,皮肤再不是满满皱褶的样子,平滑了不少,灰白的头发也灰色更浓,白色褪去,那种苍茫的衰老之感一扫而空,整个人年轻了许多,看起来生命力也强大了许多,而这种重返青春的变化还在继续着,这时一条条的身影仿佛闪电般合围而来,无数强者已经不约而同地达成了共识:众人一起出手,擒下此人!

面对着这一幕,澹台道齐脸色无波,是冷漠的洒脱,但身体在刹那间就被弥漫出来的剑气包围,是无上的意志降临,磅礴的威压如长江大浪般汹涌而至,这一股释放出来的强大气势立刻笼罩了周围,任何一丝细微动静都再瞒不过他的耳目,澹台道齐再次抬手一指,一股凌厉到无法描述的剑气随着这一指毫不留情地射出,正中一个黑影的胸口,顿时此人的胸膛整个炸开,鲜血从体内爆出,纷飞如血雨,几乎与此同时,澹台道齐指尖一弹,一道仿佛流光般的剑气眨眼间飞出,在另一个年轻人的眉心正中位置洞穿而过,立时鲜血飙射!

澹台道齐被禁锢在舍身崖多年,心中积聚的戾气已是无法形容,必须发泄出来,否则甚至会反噬自己,他从断法宗到摇光城这一路都没有与人动过手,而今时今日,却终于爆发出来!

☆、八十一、一剑倾城

一击灭杀那年轻人之后,澹台道齐的手臂没有任何停滞,再次抬起指向另外的目标,完全是一种万般尽随心意的感觉,他那细长削削的眉毛带着疏狂冷酷的感觉,高高扬起,他的神态也一改初衷,如同利剑直刺而前,风吹在他肃然冰冷的面孔上,却激不起丝毫的情绪变化。

剑气飞射而过,速度之快已经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也超过了所有人的反应极限,不过眨眼之间,最前方飞冲而来的几名供奉堂强者已经全部被击中,除了其中一人咬牙忍住伤势险险扑出,侥幸未死之外,其他的几人已经全部被灭杀当场,这时陆续赶来的大周武者已经越来越多,尽管澹台道齐表现出来的力量令人心生恐惧,但身上担负着的职责却让这些人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拦截住这个要前往皇宫的怪人!

其实以澹台道齐的武功,完全可以在发现师映川所处的位置之后立刻离开,悄无声息地潜入皇宫之中,但他身为绝顶高手的傲气与尊严却让他不会如此行事,更何况他被囚禁在舍身崖,心中积聚多年的杀意戾气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程度,否则只怕反噬自身,因此怎能悄无声息地进入皇宫就算了?此时这些挡在面前的人,就是他用来宣泄的最佳目标!

澹台道齐突然长啸一声,就好似天上翱翔的雄鹰,眼下他脸上的皱纹已经基本消失,眉梢渐欲飞起,只有眼角还残留着一些纹路,整个人容光焕发,由最开始一个衰老的老者变成五十多岁的老人,而到现在已经渐渐变成了一个大概四十多岁模样的中年人,由于密密麻麻的皱纹已经消失,所以也令其他人终于可以看清楚这个神秘人的真正模样。

这是一个让人一见之下就会留下深刻印象的男人,一双眼睛比起一般人来说略显狭长了些许,眼角斜斜微挑,黑眉削长,长及入鬓,线条优美的嘴唇是血一样地红,仿佛有浓稠的血浆涂抹在上面,唇线的弧度是强势的,冷硬的,就像他的性格,他的剑,那凌厉的眼神,高扬的眉峰,光洁的皮肤,已经由灰转黑的头发,修长洁白的手指,这一切的一切都变化得太多,整个人气势凌傲,双目好似聚满了冬夜辰星一般,深澈明亮无比,意气风发,哪里还有半点衰老的样子?分明是一个精力充沛、生命力十分旺盛的英俊中年人,那眉宇间透露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傲然味道,仿佛这个人天生就是为了征服而存在,简直是脱胎换骨,从外表的样子一直到内在的精神气质,完全与一开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根本就是彻头彻尾地变了一个人,从一个行将就木的平凡老人摇身一变,奇迹般地恢复了青春,无尽深邃的眼睛里有精光乍现,而且这种变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结束,仍然在继续!

“藏无真啊藏无真,我平生自诩一剑绝世,没有我一剑之下断不开的东西,打不败的对手,但后来却偏偏遇见你,我澹台道齐一生当中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斗,未曾有过一败,但最终我没有输给别人,却输给了你,到头来才知道你我之间的一切原来都是镜花水月,过眼云烟,可是你从始至终都不明白,如果没有了你,就算我至死都不曾败过又如何?我不甘心此生再不能与你相见,既然你不肯回心转意,那么还是杀了我罢,若是你杀不了我,那就让你自己死在我手上!哪怕如此,也强于让我受这相思之苦,怨恨煎熬!”澹台道齐心中念头如此转动,眼神亦是恍惚了,眼前闪现的画面是当年初见时的惊艳,后来他与那人携手为侣,偶尔桃花树下他仗剑醉舞,那人便会负手站在一旁静静而观,嘴角带笑,不尽风情。

--你只顾着追求你的大道,决绝如斯,而我却还一个人执迷不悟,心有不甘啊!

心中念头百转,手上却没有半分停顿,以往的种种画面依旧清晰如昨日,然而却早已经物是人非!澹台道齐突然间轻声而笑,喃喃道:“三十年来寻刀剑,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话音方落,白皙的右手舒开,在心底轻声呢喃道:“藏无真,你欠我一剑,什么时候才还?我为你发了狂,爱到恨极怨极,纵然是到了地狱,轮回千万载,也还是忘不了你……所以只要一剑,一剑就够了。”想罢,眼中锋芒一闪,身形已是高高拔起,五指轻描淡写地张开,然后用力向下一抓!

以半空中那只白皙的手为中心,无数细小的闪耀剑光顿时仿佛雨点般飞散下来,刹那间就好象漫天的星子坠落,又仿佛九天银河倾泄,源源不绝而来,美丽得震人心魄,然而这种美丽却是致命的,下一刻,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绵连如海,但凡被这诡异剑光碰到身体之人,立刻就像是被利刃加身一般,被刺破了血肉,一些功力较为薄弱的人不能将剑光完全挡住或者快速躲避开来,于是就见这些人的身体在眨眼间便被刺出了无数血洞,全身上下瞬时就被鲜血浸染成了红通通的一片,在这样骇人刺目的颜色下,甚至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

长街上掀起漫天血雨,剑光的锋芒化作风暴,疯狂地席卷而去,突破了空间的壁障,也在地面上烙下无数清晰的残破裂痕,“……拦路者,死!”半空中的澹台道齐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好象是当空响起一个霹雳,震耳欲聋,将周围所有人都震得两眼发花,而在这一吼之余,澹台道齐一拳击出!

这一拳打出去,仿佛神龙出海,龙啸九天!澹台道齐身体当中爆发出无人可以抵挡的恐怖力量,这根本不是任何人所能够抵挡的,周围空气似乎微微一震,仿佛天地都要为之倾倒下来,波涌如浪,只见两条冲向半空的人影突然间就炸成了血雾,漫天散开,直接被这一击轰得粉碎,当场死无全尸,澹台道齐借这一拳之势倒身而转,随即右手并指为剑,眨眼间一道剑气排空而射,将一名中年人的护身真气破开,当胸刺出个窟窿,就在这时,一声长啸由远及近,有人破空而来,与此同时,一道剑光撕裂了长空,快得无与伦比,然后才是令人气血翻腾的剑啸声,空气在这一剑面前就仿佛是一块腐朽的破布,被轻松裂开,甚至产生了微微的波荡,暴风一般席卷过来,疯狂扩散!

面对着如此惊人一剑,澹台道齐整个人却是波澜不惊,唯有眉宇之间突然爆发出一股惟我独尊的气势,瞬间就将一股强大到恐怖的力量灌注到了全身的每一个角落,他任凭这股风暴呼啸而来,眉毛却动也不动,然而这股惊人的力量刚刚靠近了他身前数寸的距离,突然间却毫无预兆地消失了,彻底平息下去,甚至不曾吹动他的衣角,紧接着,澹台道齐身上飞出一股无形的压力,直接跨越了彼此之间的距离,眨眼间就牢牢锁定在了来人的身上,掀起一阵压迫性的波动,那人顿时一惊,立刻就想要挣脱,但任凭他如何努力,却根本无法抵挡这股剑意,澹台道齐虽然没有动上一动,但此人的感觉却好象是被无数把剑硬生生对准了一般,无论他怎么躲,怎么避,也不可能避开这万千锋芒!

“啊!……”来人奋力大喝,口中发出一声狂吼,猛然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剑,就要拼尽全力向澹台道齐斩杀而去,甚至周身都突然掀动起狂暴的气波,使得空气都震荡不休,但是澹台道齐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对方一眼,下一刻,他的身影突然消失,谁也没有清楚地捕捉到他的踪迹,只听见那恐怖的速度在空气中形成的破空音爆之声,席卷长空!一瞬间,澹台道齐的身形已经出现在了那人的面前,打破了距离的隔阂,对方只来得及全力刺出一剑,然而就在长剑刚刚刺出的刹那,一股恐怖的力量已经迅速波及至此,澹台道齐右手剑指平平而来,厉然而绝杀,正与那人的剑尖准确无误地触碰在一起,在斩杀而至的刹那,霎时间竟然发出了金属锵锵撞击之声,火光迸射,纯粹是力量与力量之间的碰撞,使得空气剧烈一震,一圈刺目的光波以双方交击的这一点为中心,呼啸着扩散,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状况下就这么发生了,恐怖巨大的冲击力将附近的建筑全部震裂,长街之上那平整的青石地面更是被炸开了无数的裂缝与坑洼,土石翻飞,那执剑之人竭尽全力地怒吼一声,然而无论他究竟是如何地不甘不愿,却依然还是真切无比地感受到了这股风暴的威力,体会到了面前神秘人的恐怖,双眼满满地全都是惊骇之色,就见那与澹台道齐右手手指相触的剑尖突然无声地碎裂开来,迅速地碎裂到剑身,剑柄,紧接着就是那只握剑的手,那人的手上出现了细细的红色血线,斑驳如蛛网一般,眨眼间就蔓延到全身,下一刻,整个人已经成为了被切割成无数块的碎片,血肉纷纷下坠,掉落在了地面上。

--每一个武者都在努力修行,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让自己的血肉之躯拥有这般天崩地裂的可怕力量!

澹台道齐仍未止歇,这时他脸上的皮肤已经变得光滑无比,眼角的皱纹也已经消失了许多,整个人越发年轻,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还在向这边飞掠的密密麻麻身影,看着那些人形成一道强大的防御线,突然间袍袖一挥,全身猛地涌现出一股强大至极的恐怖力量,这股力量促使一道道的剑啸声如雷响起,由低到高,最终轰然炸开,凌厉的剑光伴随着一声剧烈的音爆,剑气在斩裂了空气的同时,也撕裂了无数血肉之躯,在长街上抛洒出支离破碎的残肢,惨叫声不绝于耳,这时有两道身影举剑怒啸,齐齐而来,澹台道齐面色如冰,神情居高临下,他眼中有血红的光芒弥漫,仿佛染透了双眸,他抬起右臂,指尖在阳光下竟然微微凝聚出耀眼的光芒,然后所有人就看到了一把足有两丈长短的巨剑,随着他扬起的手臂凭空出现!

那巨剑的样子如同雾气也似,分明是以真气凝聚而成,化为实质,紧接着,澹台道齐手臂猛然一挥,巨剑顿时以雷霆万钧的气势重重斩出,挟着一股恐怖到令人窒息的力量一剑斩杀而去,狠狠狠狠地斩向了奔袭而来的两道人影,众人甚至还没有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巨剑却已经瞬间将对方一击而溃,没有惨叫,没有哀号,那两道全速向澹台道齐冲去的人影在这一剑力斩之下,仿佛刀子戳进了豆腐里,硬生生地被斩成了四段,紧接着澹台道齐回身反手一拍,就好象是拍苍蝇一样,驱使着巨剑居高临下地用力一打,顿时就将一个中年人从半空拍落下来,那人就仿佛真的是一只苍蝇,被巨剑这样的苍蝇拍死死笼罩,坠落而下,重重砸落在地面上,这股力量太过强大,中年人自半空被拍下,整个人就好象是一颗流星划落,在坠地的那一刻,在砸到地上的那一刻,瞬间形成了巨大的冲击波,将周围的地面包括身旁的墙壁统统都震得裂了开来,若是换做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早就骨肉成泥,化作一滩碎肉,而这中年人的修为显然十分强大,如此庞然的力量都没有将他直接杀死,不过在这股力量的震荡下,此人虽然没有当场死亡,但已经口吐鲜血,全身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奄奄一息。

但是即使面对着这种似乎已经无法掌控的局面,无数武者还是没有退却,许多身影冲了过来,死死地拦在前方,悍不畏死地汇成一道将皇宫与这个神秘人隔开的防线!

“……不知死活!”澹台道齐眸中冷意渐盛,他的样子已经越发年轻,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意自他体内散布出来,他突然微微屈膝,足下发力,伴随着他脚下地面突然间裂开,整个人猛然飞射而起,跃出了一个令人恐惧的高度,破空出现在一座钟楼的上方,那里正有几条黑影刚刚抵达,澹台道齐以间不容发之势,在即将落在钟楼顶端的那一刻,扬臂一斩!恐怖的力量裹住那柄由真气凝聚而成的巨剑,猛地轰然劈下,肆无忌惮地爆发出极为强横的力量!

一举崩塌!那是清傲冷酷到了极点的剑气,钟楼在这股已经不似血肉之躯可以发出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在无数双惊骇恐惧到极点的眼睛注视下,漫天的尘土纷飞,木屑砖石四溅,几条刚刚抵达钟楼的人影在这一击之下已经湮没无踪--一剑倾人城!

“……大宗师!”久久的死寂之后,一个颤抖得几乎不似人声的嘶哑声音终于从一个老者的嘴里挤出,将这三个字脱口而出!所有人同时倒吸一口气,全身上下顿时爆发出一股无可遏制的恐惧感--大宗师!居然是大宗师!怎么可能是大宗师!也只能是大宗师!

如果说一个神秘强者带来的是一种恐怖至极的威慑,那一位大宗师就活脱脱是在场所有人的噩梦!一个武道强者虽然强大,但却不是没有办法抵御的,尤其是在众多武者群起围攻的情况下,无论是人海战术还是配合互击等等,最终很有可能将其灭杀,然而大宗师这种突破了人体极限的存在所带给人们的却只有无尽的绝望,那是发自心底的绝望,令人手足冰冷,那已经不是数量可以弥补的差距,而是质的转变,想要抵御一位大宗师,唯一的方法就是另一位大宗师,而天下间宗师寥寥,此时摇光城中,又哪里去找一位宗师高手?

--纵有人海千万,又怎拦得住如此长天一剑?

由人组成的防线终于开始退却,没有人相信自己可以截住一位宗师高手,也许他们不怕死,可是没人情愿去毫无意义地赴死,白白浪费生命,尤其是身为武道强者,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不知道吃过了多少苦的,他们比起普通人,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即使平时被朝廷供养,在这种时刻本应该出力,然而眼前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的力量所及,‘大宗师’这三个字,已经瓦解了他们所有的斗志。

澹台道齐随手灭杀几个仍然试图螳臂当车的武者,他脚下迈步依旧是不紧不慢,但这时他每一步跨出,却分明是越过了一大段的距离,眨眼间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很快,皇宫的正门前出现了一个身影,青衣,黑发,整个人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皮肤光滑如玉,大概三十出头的模样,此时距离澹台道齐先前出手寻找师映川,不过才刚刚过去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

澹台道齐缓缓走来,完全是光明正大地走向威严的宫门,他的眉毛微微扬起,面无表情,旁若无人,就好象是走向自家的后院一样,理所当然极了,好象根本就不在乎会不会受到阻拦,眼中是异常冷漠的微光。

拦住他的是一群负责皇宫安全的禁军,显然他们提前已经得到了通知,所以他们当然不能让这个诡异的青衣人靠近皇宫,于是在发出了第一次警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之后,再不需要任何言语,第一排的禁军已经齐刷刷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准备将长刀抽出,但就在这个时候,澹台道齐的目光却突然一厉,与此同时,这些禁军就惊骇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将刀拔出,无数双紧握着刀柄的手在微微颤抖,眼瞳剧缩,手背上甚至都绽起了青筋,然而刀鞘中的长刀却没有办法拔出哪怕半点!禁军们的身体开始变得无比僵硬,震惊难言,无数双不可置信的眼睛死死看着那青衣人,眼里已经爬满了浓浓的惊恐之色,不知为何僵硬的身体也由于惊恐而微微轻颤起来,他们想象不出,世上竟会有这样神鬼莫测的手段!而澹台道齐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一往直前。

“……放箭!”一个嘶哑微颤的声音终于发布了命令,尽管同样震惊于眼前的一幕,但这个声音依旧不相信有人可以在无数禁军的包围中成功进入皇宫,然而这个人却忘了,一百多年前,一位大宗师就曾经从容而来,取走了当时大周皇帝的人头!

一令之下,无数箭矢顿时形成了黑色的箭雨,带着象征死亡的呼啸声飞向半空,刹那间就像乌云般挡住了阳光,声势恐怖,然后下落,射向了青衣黑发的男子,密密麻麻的利箭遮天蔽日,杀意森然,而澹台道齐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前进的步伐依然稳定,然后,皇宫的正门处,突然亮起极其耀目的一片剑光!

……

“此人究竟是谁?这等修为,实在是……”

棋盘上还摆着残局,却无人还有心思再继续对弈下去,师映川眉头紧皱,脸上已经没有了从容不迫的神色,在他对面,周帝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掩盖不住的震撼与忌惮之色,此时距离长街一战开始才过去了极短的时间,还没有人来得及将消息传达回来,但先前那股诡异的波动却是每一个武者都能感觉到的,周帝也不例外,他虽然修为不高,但这决不代表他不知道这种行为意味着什么样的力量--对方必定是一个极罕见的武道强者!

“……你就是师映川?”一个低沉的声音突兀地淡淡响起,说不出给人什么感觉,但只是听到这声音而已,就叫人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一个凌然傲睨的轮廓,师映川猛地一震,循声看去,而随着那句话说完,一道人影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墙头上,只见青色的袍角被风轻拂而起,袍子里面被包裹着的身体颀长而结实,此刻这个青衣黑发的不速之客负手立于墙头,白皙的面庞上镶嵌着两只狭长的眼睛,直薄的眉微微上扬,唇若涂血,不过这非但不会给人以任何突兀怪异之感,反而觉得这样的颜色于此人而言才是自然无比,将他的某种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那固发的木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丢了,满头黑发披散下来,在风中微微翻卷,有一种别样的韵致,此人看起来也许是二十七八岁,可那眼中的沧桑却昭示着这个身体决不会真的如此年轻,师映川平生所见的顶级美男子何其多也,但这个人却依旧有着自己独特的风格,令人一见难忘。

澹台道齐看着师映川,那沉寂不见底的眼睛漆黑如墨,目光在师映川身上扫过,仿佛能将一切都吞噬下去,他还没等师映川开口回答,就突然在唇角处勾起一丝无法形容的意味,牵动着整个面部表情都变得古怪而隐隐疯狂起来,语气肯定地道:“……你是师映川。”

这番话说得语气平淡,但不知道为什么,每一个听到的人却统统都从心底蓦然涌出了一阵彻骨的寒意。话音方落,澹台道齐一甩衣袖,一股磅礴的力量顿时席卷而下,周围所有那些想要围过来保护周帝的人统统闷哼一声,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去,师映川何等眼光,何等见识,刹那间瞳孔骤缩,语气微涩地道:“……大宗师!”

这一句话仿佛晴天霹雳,震得在场所有人都僵硬起来,脸色发白,周帝心中猛地一滞,他想起曾经有人闯入宫中斩杀当时皇帝的那件往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位武道宗师的分量,那是在天下任何地方都能够来去自如、完全不被皇权所束缚的人物,此人若是来杀他,则他必死无疑!

一片死寂中,师映川眼望墙头上的那个修长身影,那鲜红如血的薄唇,富有个性的眉眼,脑海中曾经从连江楼那里听来的一些片段突然就迅速组合起来,最终与这个身影重合在了一起,再联系到此人的实力……师映川神情一震,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脱口道:“……剑圣澹台道齐?!”紧接在这句话之后却是一个十分古怪的念头:也唯有这般人物,才配得上师祖藏无真!

☆、八十二、掳

“……剑圣澹台道齐?!”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语震得所有听见这话的人目瞪口呆,众所周知,多年前万剑山剑圣澹台道齐独自登上大光明峰,与当时断法宗大宗正藏无真一战而败,自此再无人听说过澹台道齐的消息,显然是在那一战之中不幸陨落,然而师映川却说如今这赤手空拳闯入皇宫的神秘男子,竟然是本已应该死去多年的澹台道齐?

“哦?”墙头上的男子衣袂轻轻一振,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流,堪称可怖,整个人犀利而冷澈,一眼看去,让人只觉得像是在看着一株万仞之上的孤松,配着他俊朗出奇的面容,仿佛与自然融为了一体,却又脱离于物外。男子双眸如凄寒子夜,嘴角绽放出一缕淡漠的复杂意味,语气很是平淡地道:“……小家伙,你认得我?”

师映川看着对方仿佛能够遮蔽天地的身影,一张清秀的脸上眉毛微蹙,神情越来越凝重,他向着澹台道齐施了一礼,那样子分明是晚辈对着长辈应该有的恭谨与敬意,无论从什么方面来看,澹台道齐确实完全受得起他一礼,更不必说澹台道齐还是他师祖藏无真的伴侣,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唇若涂血的男子也是他的师祖。

“师父曾经对我说过一些关于前辈的事情,所以我这才猜得出前辈的身份。”师映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惊,他看着澹台道齐,瞳孔微微地收缩,目光之中有着深深的复杂,其实外界虽然都似乎认定剑圣早已陨落,但连江楼却并没有亲口对师映川说过澹台道齐在当年确实已经身死,所以当师映川在猜到澹台道齐身份的那一刻,并不是太过震惊,甚至隐隐有一种理所当然之感,因为他知道澹台道齐与藏无真之间的真正关系,在他看来,那毕竟是藏无真曾经真心以待的爱侣,藏无真在最后没有亲手将其击杀,那也是人之常情。

师映川心念所至,忽然间却猛地心脏一滞,就好象被某种力量牢牢锁定住了,师映川蓦然一缩瞳孔,正迎上了澹台道齐的目光,男子漆黑的眼眸平静如常,没有半分波动,但师映川的心跳却开始骤然剧烈,整个身体竟然生出了一种轻微麻痹的感觉,就好象被电流通过一样,他惊骇之余立刻凝气稳住心神,但这股力量却还是压制得他心脏急跳,而且他越用力抗拒,这种感觉就越发地强烈,直令他心生寒意,此刻师映川表面上虽然一如既往,看不出什么不妥,但心中已是深深骇然,对方只是如此而已,就能将自己压迫到这种地步,可想而知一位大宗师的修为,实在是已经打破了人体的极限!但就在这时,全身突然毫无预兆地一松,压力顿消,“连江楼对你说起过我?”澹台道齐忽然笑了起来,他放声大笑,半晌,才顿声一哂,面色忽然变得极其深沉,一字一顿,语气森冷无比,似是在感慨:“大光明峰……”

这时周帝身为一国之主,被人肆无忌惮地闯入皇宫,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够再继续沉默下去,因此只见周帝神情肃然,以帝王之尊却行了一个抱拳之礼,沉声道:“朕冒昧一问,不知剑圣今日来此所为何事?莫非是大周有什么得罪之处?若是当真如此,朕愿亲自向剑圣赔礼。”

在场没有人觉得一国之主如此放低姿态是什么丢人的事情,面对一位大宗师,一个足以震慑一国的绝顶强者,没有任何心智正常的人还会试图去保持自己那可笑的尊严,即使周帝身为一个强国的君主也不例外,然而对于周帝这样进取心与野心十足的雄主来说,在这种情况下,大周皇宫被人单枪匹马而入,自己身为帝王,却被迫不得不正面向人示弱,这种在其他人甚至其他帝王看来并不算什么耻辱的事情,于他而言却是生平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周帝的脸上微带敬意,完全是一副平平常常的样子,然而内心深处已是无数情绪不断翻涌,一礼之后便默然垂眼看向地面,一只手却缓缓负到身后,手掌慢慢地握结成拳头,一点一点地攥紧,所用的力气之大,指甲几乎已经陷进了手心。

澹台道齐静静高立在墙头不动,身影仿佛已经与周围的一切融合成了一体,无比自然,就好象从很久以前就是如此了,丝毫没有给人突兀之感,让人无法不被他奇特的气质深深吸引住,澹台道齐淡淡扫了周帝一眼,神色木然,冷漠道:“……与其他人无关,我今日来摇光城,只是为了一个人。”他血红如浆的薄唇勾起一抹不怒自威的冷弧,身周微微波动着什么,令夏日的热风完全无法进入到他身前一尺的范围。

这位武道宗师的语气并不如何盛气凌人,脸色也只是平淡,自然无比,但这一幕落在周帝眼里,却只分明表现出一个意思,那就是不在意!根本不在意此刻在场的所有人!这种屈辱令身为九五之尊的周帝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紧,几乎透不过气来,但他眼中的怒火只是一闪即逝,立刻就烟消云散了,好象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时澹台道齐的手已经伸了出来,指向师映川:“……跟我走,否则这里没有一个人可以活下去,包括你。”

澹台道齐的眼睛已经冷得闪现出了肃杀之意,在这一刻师映川突然就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无声无息而至,瞬间就将周围柔和的风都逼得一滞,他微微闷哼一声,感受到了那一股绝利绝冷的冰寒之意,但少年的眼神却依然不卑不亢,保持着符合自己身份所应有的傲气,丝毫不退,极力承受着这种可怕的压力,仍旧与澹台道齐半寸不避地对视着,对于澹台道齐说出的话,师映川其实并不很意外,当猜到对方身份的那一刻,他就隐约觉得澹台道齐今日是冲着自己而来,甚至包括这个男人带走自己的真正用意,师映川都已经猜到了几分。

这时无数条人影已经纷纷从四面八方掠至,这是保卫皇宫的高端力量,此时一起全力赶来,迅速集结,但就是这样一股惊人的武力,澹台道齐却显然连眼皮都不曾抬上一抬,完全视若无睹,这就是身为宗师高手对于自己的绝对自信,他不怕任何人在自己面前玩什么花样。

皇宫中种植着无数珍奇花卉,此时正是万紫千红,争相开放,暖热的风中尽是香气细细,日色灿烂如金,风过处,搅落了墙边一棵树上那繁密的花朵,顿时紫色的花朵簌簌而下,被风吹卷着,轻薄的花瓣漫天飞舞着,随风四扬,就好象一场轻飘飘的紫雪,无比华美地自天而降,澹台道齐一身青袍站在墙头,随着风越来越大,吹落的花瓣也越来越密集,但澹台道齐周围却仿佛有着什么透明无形的屏障,将这一片空间遮蔽起来,被风吹来的花雨缓缓地飘落下来,却没有一片可以落在男人的身上,在接近对方身体的瞬间便骤然粉碎,漫天紫色的花雨中,青色的修长人影越发清晰起来。

澹台道齐神色不变地淡淡看着下方不远处的师映川,声音滚滚,低沉如一线冷锋,道:“……多说无用,好了,不要再拖延时间,小家伙,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要我动手?”

澹台道齐的声音在空气中激撞,但这话刚一说完,澹台道齐就忽然有些意外地一扬眉,以他敏锐无比的感觉却是发现了远处正有两个与众不同的气息在迅速向这里接近,是两名武道高手,已经进入先天的强者,很快,两条人影出现在当场,都是年轻的男子,其中一人额头之间有一抹浅浅的绯红,显得有些古怪,另一人则是一手抓着折扇,一手捏着几枚卜卦金钱,生得十分俊美,师映川见了这二人,神色顿时微微一变,但也不是特别意外,因为他很清楚,刚才那种异象不可能不惊动这两个人,以这两人的身份和见识,自然知道是一位绝顶高手来到了摇光城,如此,又怎么可能不循着踪迹来探察一二?

这两人正是宝相龙树与白照巫,二人自然也看见了师映川,不过这时明显不是叙话的时候,宝相龙树与白照巫的目光立刻就聚集在了墙头那名青衣血唇的男子身上,白照巫那原本遇到任何事都洒脱不羁的双眼,却在这一刻剧烈波动了几下,他隐隐感觉到此人的强大,这种感觉让他心中突然就无端涌现出三个字:大宗师!

宝相龙树也是同样的感觉,他的神情微微一肃,拱手道:“山海大狱宝相龙树,见过前辈。”即使以他的身份,在面对一位大宗师的时候也必须保持敬意,而另一边,白照巫也是拱手一礼:“……武帝城白照巫,见过前辈。”

澹台道齐早已捕捉到方才两人与师映川的眼神交换,自然明白这两个年轻人与自己此番的目标师映川之间的关系不同一般,但他显然并不在乎,只是旁若无人地对师映川道:“小家伙,莫非真要让我出手?或者你老老实实跟我走,免得我大开杀戒……你若顺从些,那么看在你师祖面上,我不会伤你。”

此话一出,宝相龙树与白照巫双双变色,尤其是宝相龙树,眼中骤然一寒,下一刻,他已原地消失,转而出现在师映川的面前,挡在了前方,然后全身上下开始逐渐散发出一股淡而不散的波动,目光正视着澹台道齐,沉声道:“……阁下要带师剑子去何处?”

澹台道齐双眉微扬,充满了绝对的自信与睥睨,淡淡道:“与你这小辈何干。”话音刚落,突然间抖袖一卷,整个人已从墙头消失,一片流光交织中,那条青影比闪电更加难以捉摸,一径破空而来,气势铺天盖地,分明是要把师映川一举擒下,但几乎与此同时,宝相龙树猛然间厉喝出声,额间那抹绯红变成了鲜红,伴随着这一喝之威,他足下的地面顿时寸寸裂开,延伸犹如蛛网,狠狠一拳击出!

一瞬间地面突然震动龟裂,深深的裂痕向四面八方疯狂蔓延开去,宝相龙树气血沸腾,猛地喷一口鲜血,身体仿佛炮弹般向后撞去,师映川手疾眼快,一把抱住青年,两人同时飞退,宝相龙树嘴角满是鲜血,五脏六腑几乎已是被震得翻江倒海,说时迟那时快,白照巫一声清啸,八枚卜卦金钱脱手而出,形成一道金色的光影,激射而去,直取澹台道齐身后,同时白照巫拔剑纵身掠来,剑光如大江奔流,席卷滔滔!

在场的武者面色惨白,脸上分明写满了恐惧,急忙护住周帝后退,以免被波及,澹台道齐冷冷一哼,转身就是一拳!无数人的心脏都在这一刻滞止了,那动作有若行云流水,当真是半点烟火气息都没有,然而就是这样的一拳,却打出了巨大的音爆,在场的武者几乎没有谁看清楚这一拳,但所有人却都感受到了其中的那种万钧之势,没有人知道那是一股怎样的力量,只看见空气中明显荡漾出一层波纹,如此看似简单的一拳,白照巫却好象完全避无可避,只听一声闷哼,在这强力一击之下,白照巫整个人因为这股摧枯拉朽的力量而向后撞去,树木,墙壁,假山,统统都被他一路撞开,带起无数土石木屑,最后狠狠地整个身体砸进了假山里,将坚硬的山石生生撞出一个大坑,碎石如同下雨一般纷纷坠落!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却再次冲向澹台道齐,宝相龙树回头向着师映川厉声喝道:“……快走!”即便面对强如宗师高手,宝相龙树也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他话音未落,身周泛起一层微微的浮光,已是直撞澹台道齐而去,师映川见状,脸色顿时一白,腰间别花春水瞬间出鞘,不假思索地化为一道流光紧随而来:“……宝相你这蠢材!”他话才说到一半,深陷假山之中的白照巫突然冲天而起,随之奔袭抢至,一往无前,三道人影如同三道长虹,同时出手!

龟裂,凹陷,崩塌!这是绝对力量之间的碰撞,周围的建筑包括草木统统被毁去,声势浩大,宝相龙树面色惨白地喷出一口血,拳头竟是微微散发着一缕青烟,皮肤表面呈现出仿佛被灼烧一样的痕迹,白照巫额头满是冷汗,虽然没有吐血,但口、鼻、眼、耳下方却分明都出现了细细的血流,师映川握剑的手已经被震裂了虎口,鲜血直淌,一条胳膊也已经折了,但他却仿佛毫不在意,只厉声道:“蠢材,我们不是对手,还不快退!难道你们两个非想害死自己不成!”

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无声无息地凭空出现,一把抓住了师映川的肩膀,宝相龙树见此情景,神情大变,额间的绯红色刹那变得血红,师映川心中一震,宝相龙树对他从无隐瞒,包括自身修行的秘密,因此他自然知道青年这是要用那天魔解体大`法,此法一旦施展,宝相龙树就会付出巨大的代价!师映川又惊又怒,立刻大喝道:“蠢材,不准用!”

他惶急之下,一道剑气直射宝相龙树,紧擦着对方的耳际过去,带起一溜血花:“放心,此人不会伤我性命!”宝相龙树被他这一击阻了片刻,就是这么一停顿的工夫,澹台道齐已抓着师映川的肩膀冲天而起,眨眼间就消失在原地,风中只留下一声长啸,声动九天:“……告诉连江楼,若想保住他徒弟的性命,就去通知藏无真,让他亲自来见我!”

……

山谷。

耳边的风声终于停下,师映川只觉得肩膀蓦然一松,那只抓住自己右肩的手终于放开了。

师映川没顾得上别的,立刻就先将自己被折了的胳膊重新接好,然后从怀中摸出一条干净手帕和一瓶外伤药,将震裂的虎口仔细包扎起来,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澹台道齐并没有理会,也没有点中他的穴道或者是施展某些禁锢师映川修为的手段--这就是身为宗师高手的绝对自信。

面前是一条清澈的小溪,周围草木茵茵,野花烂漫,澹台道齐在溪边蹲了下来,伸手去掬水洗脸,但他的手还没有碰到溪水便停了下来,只见水中映出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嘴唇血红,狭长的眼眸散发出无尽的犀利气息,不过这非但无损他的容貌,反而格外流露出几分别样的韵味,澹台道齐看着水中那张光洁的脸,乌黑的头发,忽然间就有些恍惚,他想起从前的那些时光,每日里除了修行以外就是跟藏无真在一起,两人互相交流修行上的心得,或者下棋作画,赏花观月,那真的是非常美妙的日子,他前几十年里封闭的所有感情和热情似乎都因为藏无真而苏醒了,他澹台道齐会为了那个人的每一个笑容而心跳加速,会为了对方的每一句情话而思绪如火,也会为了彼此之间每一次的亲密接触而身心俱醉……

清凉的溪水扑在脸上,让头脑蓦然清醒过来,澹台道齐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微微眯起眼睛,方才回忆起来的那些美好统统荡然无存,在舍身崖被囚禁的这些年里,他每时每刻都在愤恨,他甚至恨藏无真为什么不肯将这一场欺骗继续下去,满足自己希望与对方永远在一起的愿望--如果那真的只是一场欺骗,一场人为制造的美梦的话,那么,我情愿永远不要醒来!

多少爱,多少恨。澹台道齐深深沉默了片刻,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否则连他自己也不敢保证,如果就这样释放出所有被压抑的情感的话,自己究竟会不会被如此强烈如风暴一般的庞大冲动生生逼得疯狂起来,记忆中那些对藏无真的爱慕,注视着对方睡颜时的心动与温柔,这些统统都是强烈的执念,哪怕隔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半点褪色,其实他早就已经发现了,自己对藏无真的感情在很久以前就深入血肉,深入骨髓,哪怕他恨极之时想要将藏无真毙于剑下,却也仍然还是深爱着对方的,有多恨,就有多爱,这些都是他早就明白的答案。

此时一旁的师映川已经将伤势都处理妥当,转头去看几步外的澹台道齐,这个青衣散发的男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溪水,晶莹的水珠正从那白皙的面孔上滑落,从侧面看去,红若涂血的薄唇被水弄得湿润起来,令人看了不免有些隐隐的异样之感,师映川看着男子明显是在出神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倒是对对方并没有多少怨恨的感觉,从连江楼那里听来的故事当中,师映川觉得此刻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当年何等惊才绝艳,风采昭然,是名震天下的一代剑圣,声名如日中天,却终究因为情之一字勘不破,放不开,孤身前往大光明峰质问昔日爱侣,就此一朝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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