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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天谕喃喃说着,意识开始模糊起来,那是一个春日,万物萌发,清风习习,一个淡衫玉冠的男子负手站在树下,那修长的背影刻骨铭心,是在记忆深处,无论过去多少年也永远不会忘记的身影,一阵清风吹过,拂起了男子的长发,男子回过头,在露出真容的一刹那,仿佛那是千万次的回眸,与此同时,画面逐渐飘摇不定,开始变得支离破碎,一点一点淡化在风中,此时此刻,宁天谕想要微笑,对于一个即将彻底从天地间消失的人来说,这样的平和与宁静几乎难以想象,宁天谕忽然用了这么多年来从不曾说出口的温柔语气,百转千回地轻轻道:“莲生……”
这一声轻柔的呼唤仿佛穿越了时光的长河,然而一切最终却还是都将随风而逝,宁天谕怔怔着,片刻,忽然对师映川道:“……知道么,你其实不是你,但你又是你……”
宁天谕的叹息带着几不可觉的沧桑之意回荡在意识当中,师映川嘴角有些艰难地翘起,一双原本血红的眼睛,此刻却仿佛有了一抹君临天下的意味,他用同样自相矛盾的话说道:“我曾经是‘他’,但‘他’却不是我。”
宁天谕哈哈大笑,师映川的话似乎令人摸不着头脑,可他却是完全明白对方的意思,他朗然道:“我们的路要一直走下去,哪怕身边的人一个个接连化为尘土,最终只剩下自己,也还是要继续走下去,延续着我们的旅程……你可记住了?”此时宁天谕已经散发出浓郁的死气,他的意识已经即将没有自主控制力,正不断地融入到师映川的意识之中,而这些已然即将消散的意识也在这一刻出现了令师映川感到惊诧的的变化,他‘看’到了一幕画面,那是一片风景如画的所在,明媚的春光铺天盖地,一个穿淡色长衫,头戴白玉莲花冠的男子正负手站在树下,腰畔佩着一柄漆黑如夜的长剑,不远处,一个容貌与他还是任青元时一模一样的男子正向那棵树走去,金龙袍,九龙冠,气度威严,不可一世,正是泰元帝宁天谕,这时一阵风过,树下的男子回头,那容貌清冷如月,天上地下,只有赵青主。
画面仍在继续着,在一个即将消散之人的意识之中继续着,宁天谕对赵青主笑起来,他快步走去,将爱侣的手拉住,赵青主眉尖微扬,嘴角似乎就有了一丝微笑,这时周围的一切却开始淡去,草木渐渐消失,显然是宁天谕的意识已经无法支撑住这些景象,只是片刻,那棵树也消失了,周围什么也没有,变得空荡荡的,甚至画面中的宁天谕也已经开始变得透明,转眼就再也看不到了,此时此刻,唯一还没有散去的,就只有淡衫玉冠的赵青主……师映川一言不发,他清楚地感受到宁天谕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正在飞快地消散,他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就听宁天谕低低道:“大梦千秋,今夕何年……知道么,我想念莲生了……答应我,生生世世都不要放过他……莲生啊……我们之间的故事,永远没有……结局……”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属于宁天谕的最后一丝意识也已然消散,突然间无数信息仿佛爆炸般充斥了师映川的整个脑海,如同巨潮拍击,这种冲击并不是会对肉身造成任何伤害的实质性存在,而是一道汹涌澎湃之极的信息洪流,师映川顿时惨哼一声,几乎晕死过去,头颅欲裂,久久之后,他才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鲜红的双眼缓缓睁开,那眼神是熟悉又陌生的,师映川被鲜血和泥土弄得一塌糊涂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落寞之色,从这一刻开始,他才真正是千年之前那个不可一世的男子。
“我是……泰元帝宁天谕。”师映川低喃道,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但眼下这些并不重要,此时他全身剧痛不已,刚才的一番争夺更是加剧了伤势,情况已经极其危险,师映川艰难挪动着身子,拼尽全力爬向不远处谢凤图的尸体,从对方怀里取出之前那个被夺走的玉瓶,颤抖着拔开塞子,用最后一点力气从中倒出一粒鲜红的丹药,勉强放进嘴里。
珍贵之极的丹药入腹,迅速化开,顿时镇住了还在恶化的伤势,开始慢慢滋润着被重创的身体,虽不可能就此恢复,但至少已经将肉身从濒死的状态下挽救回来,师映川喘着粗气,索性就这么躺在地上,尽量保持体力,身为武者,身上总会多多少少带着一些药物之类的东西,更何况是师映川这样的人物,他歇了一阵,就吃力地从身上摸出所有对他现在的情况有用的物品,一股脑儿地塞进了嘴里,吞吃入腹,做完这一切,他看向身边谢凤图的尸体,突然间张口咬住了对方的脖子,用力吸取那还没有完全凉透的鲜血,现在重伤之后的他急需补充体力,而这具还很新鲜的尸体,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不多时,满嘴鲜血的师映川重新躺倒在地,闭上了眼,从之前宁天谕消失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除了与自己原本的傀儡之间的联系外,又凭空多了一道联系,正是宁天谕的傀儡谢檀君,按理说宁天谕既然消失,傀儡谢檀君就也该一同死去,而师映川一个人也不能够同时拥有两具活尸傀儡,否则极易精神失常,变成白痴甚至死亡,但也许是因为他与宁天谕融合的缘故,导致谢檀君不但没有覆灭,反而成为他的傀儡,如此一来,师映川却是同时拥有了两具傀儡,也算是意外收获,当下他立刻就让远在摇光城的傀儡带着一些药品迅速赶到这里,将自己保护起来,找地方养伤,眼下的他极其虚弱,决不会在这种状态下让傀儡带自己返回摇光城,他不相信任何人,不想用自己的安危去考验人性,去冒哪怕一点风险。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夜幕渐渐降临,当月亮爬上树梢之际,淡白的月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向远处,踉跄着走走停停,最终消失在夜色当中。
傀儡很快就赶来与师映川会合,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师映川在傀儡带来的大量珍贵丹药的作用下,伤势逐渐好转,当他恢复到鼎盛时期的七八分时,便与傀儡在没有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秘密返回了摇光城,以他如今的修为,若是刻意收敛自身的气息,那么一般的宗师强者除非是在小范围内十分仔细地探察,不然的话,是很难感应到他的气息的,这也是师映川之所以暗中离开摇光城却不怕被人发现的原因。
眼下皇城之中风平浪静,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师映川如今外伤已经尽数痊愈,他回到青元教时,众人也只当他终于出关,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一时师映川沐浴更衣,又吃了些东西,他摒退下人,独自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一壶茶,看着窗外烂漫的景致,如果说一开始在得知自己是受到了欺骗和利用的时候,师映川还觉得愤怒无望的话,那么到了如今,已经融合所有记忆的他对于宁天谕的所作所为已经没有了什么愤恨之类的负面情绪,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怅然,毕竟对方陪伴了自己许多年,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共存方式,现在失去了这个可以与之无所不谈的人,就仿佛失去了一个多年的友人……
师映川忽然轻轻一叹,拍了拍手里的茶壶,如今看来,对方不过也只是一个可怜人而已,一个已经陷入到一种近乎变态的执拗当中,被仇恨变得极度偏激且不择手段的同时,却又偏偏渴望光明的人,与自己,何其相似?
师映川闭上眼,身下的摇椅轻轻晃着,发出细微的声响,眼下的他在融合之后,的确是泰元帝,但也是任青元,更是师映川,对于未来的路要怎么走,他也早就有了答案。
淡青色的竹帘被掀起,有人来到师映川身边,一双柔软的纤手轻轻放在了男子的肩上,师映川一动不动,只是轻叹道:“碧鸟……”女子清婉的声音响起,带着并不掩饰的关切之意:“接到你出关的消息,我便来看看你,但你的气色看起来却好象并不太好。”师映川微阖着眼,道:“是么?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两人正说话间,花浅眉却也来到了这里,见到皇皇碧鸟,便面色无波地淡淡微笑,对皇皇碧鸟点头道:“原来碧鸟也在。”皇皇碧鸟微微欠身,做了个平礼:“花阁主。”
☆、三百一十四、鲛人
皇皇碧鸟微微欠身,做了个平礼,“花阁主。”这时师映川睁开眼,将手中的茶壶放到一旁,花浅眉上前,两只妙目在男子脸上盈盈一顾,道,“夫君看起来气色有些不大好。”师映川没有接这个话头,只道,“既然你们都来了,就留在我这里一起吃个饭罢。”花浅眉红唇微抿,露出一个笑容来,“既然如此,妾身便下厨做几道小菜,也让碧鸟尝尝我的手艺。”
其后两女便一同下厨,不多时,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便呈现在师映川面前,师映川洗了手,让两女都坐下,三人聚在一起吃饭,花浅眉与皇皇碧鸟平时很少会碰面,到了她们这种程度,竞争固然不可避免,但也并不需要做那些寻常妇人之间勾心斗角的龌龊事,至少表面上必是如此,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淡淡的,礼貌且保持一定的距离也就是了。
三人安静地用饭,皇皇碧鸟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师映川碗里,道:“映川,我觉得你这次出关之后,似乎哪里有些不一样了。”师映川如今已是彻底恢复了作为泰元帝时的记忆,他自然很清楚自己会有些细微的变化,闻言便道:“是么。”正说着,外面已有人禀道:“教主,陛下到了。”师映川听了,就道:“哦?他既然这个时辰过来,想必还没用饭。”就吩咐下人:“去添一副碗筷来。”这时帘子被揭起,穿着家常海水蓝长袍的晏勾辰跨入室中,笑道:“还是映川最知道我,刚刚才从御书房那边过来,这一路上胃里正空着呢。”
此时花浅眉与皇皇碧鸟站起身来,微微福了一礼,她们俩都是师映川的正式妻室,身份不同,晏勾辰微笑着还了半礼,说道:“原来两位夫人也在,看来倒是朕打扰了。”
这时碗筷已经送来,师映川不以为然地道:“你来得正好,快坐罢,我们这里也是刚动筷子,一起吃就是,没有那么多的避讳。”若是一般的王公贵族,或者世家门阀之流,在这种情况下与别人的妻室同桌而食,确实不妥,不过在座的又岂是寻常人,个个都不是流俗人物,反倒是不大讲究这些繁琐而无用的规矩的,当下晏勾辰也不矫情,就洗了手,接过侍女奉上的软巾擦了擦,便在师映川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随口对师映川道:“上午在御书房和户部那些人议了半天的粮饷之事,等人都散了,我才听说你已经出关,就直接过来了。”
师映川的目光在晏勾辰脸上微微一掠,道:“粮饷?怎么,莫非是眼下户部没有银子了么。”晏勾辰摇头道:“这倒还不至于,不过连年征战,确实在军费一事上耗资巨大,虽然不是承担不起,但你也知道,有时候因为一些方方面面的原因,就容易一时半会儿筹措不开。”
师映川淡淡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时却听一旁花浅眉道:“陛下,我倒有一个提议,不知陛下可有兴趣?”晏勾辰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即点头道:“哦?花阁主请说。”
花浅眉美丽的面孔上带着恰倒好处的笑容,最是端庄不过,不见凌厉,也没有一般女子的矜持羞怯模样,娓娓道:“天涯海阁可以为大周提供军饷,甚至粮草药品等等也都可以,包括将其运送到前线,总之,军队的一切需要,天涯海阁都能够满足,陛下应该相信天涯海阁有做到这些的能力罢。”
晏勾辰听着花浅眉的话,眉头渐渐聚起,随即扬眉微笑,道:“关于贵阁的财力、渠道以及人脉,向来天下皆知,想必没有人能怀疑贵阁会做不到以上几点。不过……”
晏勾辰话锋一转,面上原本儒雅温然的神色已转为一国之君所特有的威严,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两下桌面,正色淡淡道:“不过,天涯海阁说到底还是做生意的地方,生意人从不做没有回报的事情,既然如此,那么花阁主需要什么,不妨明言。”
花浅眉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后便迅速恢复成平和温雅之态,道:“陛下真是快人快语,那么我也就说了……”她的眼神精明而不失干练,完全是一个纯粹生意人的样子:“很简单,董州南部大乾山那里的三条矿脉……”话没说完,晏勾辰便打断了花浅眉的话,他深深看了女子一眼,随即嘴角就有些似笑非笑的样子,摇头道:“这件事没的商量,花阁主可以不必说下去了……那三条矿脉的价值不言而喻,大周如果同意此事的话,那么所付出的与所得到的完全不对等,因此,这项生意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对此,花浅眉似乎是早有预料,脸上的神色丝毫不变,只是嫣然一笑道:“陛下不必这样急着拒绝,我说的并不是要占据这三条矿脉,而是希望得到在一定时间内对三条矿脉的开采权……”晏勾辰顿时眉心一动,显然态度就有了些转变,他坐正了身子,似乎心下正在考虑,权衡利弊,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开采权……花阁主还是详细与朕说说罢。”
两人就此事开始细细商议,这时师映川却起身出去,似乎对这些事全无兴趣,也完全没有参与其中的意思,他走到室外,廊下一丛红花开得灿烂,殷红如血,师映川站在原地,微微眯起双眼,感受着淡淡的风扑过面颊的惬意,在这样安静无人打扰的时刻,不知道为什么,师映川就想起了自己自从降临到这个世界以来,一直到现在的三十多年间的这一段人生旅程,似乎从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从来没有过真正平静而轻松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在为了自己能够过得更好而打拼,一直向前努力跋涉,几乎没有片刻的休息,根本不允许自己有哪怕短时间的停滞不前……一时间师映川抬眼看向天边,那里正有一行大雁飞过,师映川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羡慕,至少这些大雁知道要去往何处,而自己却注定只能一直走下去,永远不会看到尽头,事实上自己所努力的一切,归根结底到底是为了什么,其实师映川自己也不是真正清楚,是为了永生?是为了无上的权力?还是为了复仇?还是其他的什么?对于这个看似并不复杂的问题,实际上师映川却不敢说自己有一个清晰的答案。
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那就是在追逐力量的道路上,自己永远都不会停下脚步……师映川在心中淡淡想着,他吐出一口浊气,低头看着自己洁白如玉的双手,这样漂亮的一双手,其中所蕴含的力量却是无比恐怖的,师映川感受着体内澎湃旺盛的气血,眼神幽深,这时一个温热的身子从他身后缓缓贴上来,带来清淡如缕的香气,与此同时,两条玉臂轻轻搂住了师映川的腰,令两具身体之间紧贴在一起,透过薄薄的衣衫,师映川可以非常清楚地感觉到有两团丰盈柔软的东西在自己的背上贴住,没有挑逗的意思,只是单纯温和的亲近,一个清婉悦耳的声音道:“……为什么好象在发呆的样子?”
这声音和香气是属于皇皇碧鸟的,师映川按住女子搂在自己腰间的手上,道:“你怎么出来了。”皇皇碧鸟含笑道:“花阁主和陛下在里面议事,互相之间寸步不让,我在那里杵着也是无用,反倒有些碍事,所以就出来透透气。”师映川笑了笑,轻轻握住对方柔软的纤手,道:“出来透气是假,借机找我才是真罢。”皇皇碧鸟笑了起来,白净的面孔在师映川的背上蹭了蹭,依稀还是少女时期的娇憨,道:“干嘛揭穿我,我只是想和你多相处一会儿罢了。”
师映川微笑不语,两人就这么静静站着,片刻,皇皇碧鸟闭着眼睛将面颊贴在男子宽阔的脊背上,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轻轻道:“刚才看你在出神……很少见到你那个样子,是在想什么?”师映川顿了顿,道:“我在想,这世间究竟什么才是永恒的?我平生所做的一切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碧鸟,我有一个目标,在很多人眼里大概是很虚无缥缈的,那就是永生不灭,我怕死,因为我已经尝过死亡的滋味,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说着这话,师映川忽然就想起了自己这一世三十多年来的经历,原本自己还在断法宗时,日子过得相对来说很简单,就是不断地练功,一直努力修行,任谁也没有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让自己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不过纵然如此,有一样却是从来都没有改变过的,那就是自己的道路,那就是长生不死,逍遥世间,毕竟只有死过的人,才真正知道死亡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而为了这个目标,自己可以永远心坚如铁地走下去。
皇皇碧鸟静静听着师映川的话,她能够感觉到自己心爱男子在字里行间所透露出来的淡淡迷茫,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皇皇碧鸟还是抱紧了对方,道:“我想,也许你做的一切只是想让自己不再感到恐惧罢,所以你追求力量,因为一切外力都是虚幻,只有真实的力量才能带给你所需要的那种安全感……小川,你本身是很难相信任何人的,也不喜欢依靠别人,你只相信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其实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的,没有改变过。”
“也许你说得对。”师映川默然片刻,就笑了一下,他松开皇皇碧鸟的手:“不说这些了,刚才在里面看你的样子,似乎不太开心,是有心事?我是你夫君,你有心事的话,一定要跟我说。”皇皇碧鸟清澈的眼里闪过一抹郁郁之色:“我只是觉得自己没什么用,同样是你的妻子,花阁主可以帮得上你很多,而我却几乎什么也做不了,不能为你做多少事,这让我难免有些低落,要是换了你,也会有和我一样的想法罢。”师映川转过身,他注视着皇皇碧鸟略显惆怅的面孔,不觉就笑了笑,他笑着拍了拍皇皇碧鸟的头,就好象他们小时候那样,道:“胡思乱想什么,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她是她,你是你,没有比较的必要。”皇皇碧鸟忽然抬头看他,脸上的失落淡去,笑如春花:“嗯,我知道的。”
两人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师映川的伤虽然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但还需要调养,当下就去了室内打坐,也就是这一次,时隔日久,迷迷糊糊间,他再次在梦中见到了连江楼。
此刻从连江楼的情况来看,显然就像师映川所想的那样,在前时的那场激战当中,他伤得比自己要重,眼下偌大的室中犹如死寂一般,连江楼正盘膝坐在榻上,穿一条白色长裤,赤着上身,左臂和胸口都有狰狞的伤疤,上面涂着一层厚厚的淡绿色药膏,看样子是在等着药膏被晾干,那露在外面的身体好看到不可思议,光洁细腻的肌肤隐隐泛着温润的光泽,肌肉结实而又不过分夸张,线条极其分明,如同一尊比例完美的雕塑,但从气色来看,不仅仅是外伤还没有养好的问题,显然内里的伤势也未曾痊愈。
师映川久久审视着对方,他凝视着这个自己心爱的男子,当自己遇到了命中注定的这个人时,才终于真正懂得了情爱的真义,当错过这个人时,就真正体会到了心痛的感觉。
片刻之后,师映川就幽幽道:“你告诉我,究竟怎么样才能让我放下你?”不等对方有所反应,自己却忽然低低一笑,说道:“我知道了,倘若时光可以倒流,日夜可以不继,世上可以没有爱和恨,那么,我也一定就可以彻底把你放下。”这样说着,目光当中若有火焰微跳,忽然嘴角就微微抿起,走了过去,他一偏身,坐在连江楼身旁,一只手摸在对方胸前伤疤的附近处,他迷恋地去深嗅着连江楼身上混合着苦涩药气的体息,道:“果然,你伤得比我重……”
师映川眸光微凝,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雪白的掌心在男人结实的胸脯上缓缓游移:“当初最后那一下,你大概是损耗了差不多十年的寿元罢?”说着,指尖夹住一粒韧实的乳首,轻叹一声,微微闭上眼眸,流云般柔亮的黑发披散下来,他低头凑上去,张嘴就将那乳首含进了嘴里,全身顿时涌出了一股奇异的满足感,这是独一无二的,是无法从其他任何人身上得到的,甚至与**无关--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看起来类似于爱情,直到有一天峰回路转,有真正对的那个人出现了,才突然发现原本那些东西其实并不是爱情。
师映川猩红的舌头游刃有余地逗弄着那里,不时用牙齿微微咬磨,不太轻也不太重,直到这时连江楼才睁开双眼,浓黑的眉微皱,对方咬得并不算轻柔,而且力道拿捏得太好,使得极细微的刺痛中还带有一丝近似凌虐的快意,但他却并没有制止这个俊美矫健的绝色男子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结实的小腹下意识绷紧着,双眼微微眯起,以一种充满无数复杂情感的视线深深凝视着师映川,对方的长发拂在了身上,有点痒,清幽的发香却让人有些失神,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心跳得厉害,感受着对方火热的唇舌,呼吸也不知不觉地有些乱了。
与此同时,师映川轻眯凤眸,略略蹙起眉心,鲜红的瞳子里透着若隐若现的妖异之色,他很小心地没有碰到连江楼的伤,只是嘴巴开始一吸一嘬地用力起来,仿佛婴儿在吸乳一般,但连江楼是个男人,自然什么也吸不到,很快,师映川进一步欺上去,将对方压躺在榻间,随后火热的吻就如同雨点一样纷纷落下,落在连江楼的皮肤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亲吻着一朵初初绽开的白莲,是无法言说的温柔,过了一会儿,这才松开嘴里被吸得殷红微肿的肉粒,用一双炙热暗沉的红眸看着连江楼,此刻他氤氲着迷离情~色的眼睛犹如红宝石一般水润明亮,湿热的呼吸吹在连江楼的面庞上,道:“……听着,这次的事情,是有人将你我设计了。”
这个答案不出所料,连江楼微微挑起长眉,对师映川道:“是何人所为?”师映川却只是无声地勾了勾唇,妖美的红眸内氤氲着迷恋与怅惘之色,道:“这个不重要。”他低头,轻舔着连江楼的颈部,一只手探下去摸住男人的臀,那窄实饱劲的臀部如此惹火,性感得简直是在唆使人犯罪,师映川要用尽全力才能去克制自己想要将胯间的物件儿尽情捅进这一处销~魂蜜地的冲动,他鬓间几缕柔顺的发丝垂在对方身上,神态在从容中流露出一丝慵懒,居高临下且目光灼灼地看着对方,只觉得有些冲动,想要不顾一切地进入这个成熟的身体,反复侵犯到令这个人除了呻~吟求饶之外,再也做不了多余事情的地步,他闭上了眼,又瞬间再睁了开来,一双妖美到致极的丽眸攫视着身下的成熟男人,低声说道:“连郎,你看你这么结实的屁股,想必一定很耐操罢,虽然我没有试过,不过哪怕只用想的也知道,这里面绝对紧得让人牙疼,说不定都能把我夹断了……你真的不打算让我试试?”
嘴里说着这样内容下流露骨到极点的话语,但师映川的语气却是一本正经的,他太美太妖娆,额心正中的怯颜犹如一线猩红的血丝,使得他越发显得绝丽不可方物,即使如此下流的语言,也不会让人觉得反感,甚至那刻意放轻的话语听起来还颇为惑人,他在连江楼耳边低低地道:“有这么一个说法,越是表面上硬邦邦的无趣男人,其实里面就越火热骚浪……连郎你说,如果让我~操~你的话,就这么毫不留情地一插~到底,你里面会不会被弄出好多水?”
连江楼原本漆黑的瞳孔微微变成了更深的夜色,无论是作为赵青主还是谈净衣,包括这一世,他都是地位尊贵,高高在上,何时有人在他面前说过这种比最下三滥的流氓无赖还要龌龊下流的话,但不可否认的是,换作其他人胆敢如此污言秽语,早就被当场打杀了,可当这些话从师映川嘴里说出来时,连江楼却没有产生厌憎的感觉,反而心底不受控制地涌现出一丝莫名的刺激之意,而这种感觉,是完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此时师映川眯缝着双眼,却是在仔细审视着连江楼身上的伤处,他自己的外伤都已经看不出痕迹了,而连江楼还有两处仍在敷药,两人究竟谁伤势更重,不言而喻,师映川眉头微聚,有些心疼于心爱之人受伤,但同时又有些快意,一丝满足的冷漠也在他上扬的唇角缓缓漾开来,毫不遮掩,如此矛盾,却又如此合理,师映川俊美不失英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迷离之色,他轻启红润的唇,将口中的热气喷吐在男人的伤处,道:“你伤得的确不轻……知道么,我也一样,不比你好多少,甚至因为……总之,我差一点就永远也见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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