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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婆子眼瞪嘴歪的看着月娥,起初还是有些不肯置信,而后反应过来,顿时跳脚骂道:“这天杀的泼贱人,竟然跟老娘动起手来,这还有天理么?”只是骂,却忌惮月娥手中握着的烧火棍,不敢靠前。

月娥看她这番狼狈的模样,不怒反笑,上前一步,说道:“先前我忍你许久,现在已经受够了,你若是识相的,日后对我好些大家好相处,你若是仍旧执迷不悟死性不改,也休怪我手下无情!今天这次,只是小小的教训而已,你若是还如从前一般,日后落得无法收拾的局面,你休要后悔也怪不得我!”

“你……你……”王婆子气结,几乎不知要说什么,末了挺了挺胸,还不知进退,张口骂道:“小贱人,今日不整死了你,我就撞死在这里也罢!”

她嘴里骂得凶,却被月娥先前一顿嘴巴子打得怕了,又狠狠跌了一跤,早没了先前的气势,嘴里说着,脚下一动,迈出了厨房,风一样的跑走了。

月娥见王婆子恨恨骂着,人却走了,情知她去搬救兵,不是请王家的那老狗,就是找王四鹄,再远点……或许会惊动众人。

月娥眉头一皱,望着地上散乱的碗瓷片:如今之计,只有如此这般了。

话说王婆子,自打出娘胎以来就没遭受过这种,打小的养尊处优,嫁人后的作威作福,直到奴役欺压月娘上瘾,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来只有她高高在上欺压打骂,哪里尝过这种滋味?

一口气横在胸里,一溜烟的就去找王老狗报信申冤,然而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心头忖度:那老东西不知怎地,最近对那小贱人颇多回护,这一回……必定要狠狠地惩治那小贱人,最好弄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彰显我的手段,吐出这一口恶气!

她想来想去,身子一转,反倒向着大门外急奔而去。

再说那老张头,先前看王婆子凶神恶煞般的压着月娥进门,就知道事情不好,他在王家也算有了年头,这种事情见的太多,几乎习以为常,起初还替姚月娘抱不平,奈何月娘是个温顺之极的性情,就算是把她欺负死了,也不带吭一声的。所以每到这个时候,老张头都是躲开的,免得见了那副情形,没得自己心里面难过。

这次老张头亦是如此,许久之后,估摸着一切都成定局,便偷偷地拐出来看看动静,却正好看到王婆子兴冲冲地打开门跑了出去。

他见王婆子离开,少不得向着厨房这边来看看月娘被打的如何。

老张头进了厨房,见月娘呆在旁边,怔怔地望着地上那一堆的瓷片发呆,白皙的脸上,通红的指印还在,高高的肿着,头发也有些散乱,情知她又受了一顿打,不由地略觉心酸,便轻声叫道:“少夫人,少夫人?你还好吗?”

月娥闻声转过头来,望见老张头,说道:“张叔,是你啊。”

老张头见她神情还算平静,并不似哭过悲过的样子,只以为她早就麻木糊涂了,叹一口气,说道:“那老狗又打你了?少夫人,伤到哪里不曾?”

月娥点了点头,说道:“张叔,你待我极好。”

老张头摇头,只是叹气:“少夫人你的年纪,也好当我的女儿了……只是我若有这么一个女儿,却是怎么也不会舍得让她入王家这个火坑的。”

月娥说道:“张叔,你有这份心却是好的,只不过,既然人在这里,没奈何,只要挣扎着活下去,总不会白白的被人欺负死了……张叔有心,如今……我有一件事相请张叔帮忙。不知张叔肯也不肯。”

既来之,则安之。身陷火坑,也只能自救,不然的话,难道还祈求老天援手不成?

老张头愕然,听着月娥说“总不会白白的被人欺负死了……”,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背听错了,怎么这个万年不吭声的主,居然会说出那些话来?他呆了呆,才结结巴巴说道:“少夫人……我我没听错吧?”

月娥见他呆了的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说道:“张叔,你没有听错,方才你可见到那……我婆婆她去哪里了?”

老张头这才反应过来,说道:“我见那老狗兴冲冲出门去了。”

月娥眉头一皱,说道:“张叔以为她是去哪里了?”

老张头想了想,猛地一惊,说道:“不好了,少夫人,我觉得那老狗不是去找少爷,就多半是去族长那里胡吣去了。”

若只是胡乱编排她一番,倒也罢了。然而以那王婆子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月娥想了想,说道:“张叔勿惊,此事需要你如此这般去做。”

老张头听月娥说着,频频点头,而后急急出门去了。月娥目送老张头离开,才转过身来,叹一口气,事到如今,不想死在这老王家的话,也只有这么做了。

——她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虽然壳子是姚月娘的,——那个不幸薄命的古代女子,但是灵魂却仍旧是姚月娥。月娥她虽然自小在孤儿院里,却也算是平平安安长大,后来工作,负责教导一帮活泼可爱的小朋友,是个与人为善的个性,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喜欢这个姚老师,经常腻着她,不像是怕其他阿姨一般疏远着。家长也是屡屡夸奖,更有人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自告奋勇的给她介绍对象。

然而如果仍旧是那样的温柔性子,迟早也会跟月娘一个结局,要友好友爱,也要看对什么人是什么环境。

何况月娥受得是现代教育,并不是那种三从四德的愚忠愚孝!如此残酷的现实,让她想到一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她虽然不想害人,但是对方若是一心想要害她的话,那就另当别论。她不是姚月娘那样一心想忍气吞声的古代女子,如果老天真的是故意捉弄,她也要在这盘溃不成兵无法后退的残局里面,尽力搏出一条活路。

既然不能退,那就只能向前,走一步,看一步,用上十万分小心,只是绝对不能输!

抖精神月娥做戏

那婆子兴冲冲出了门,双脚如风,一溜烟向着王家族长家去了,她向来身子硬朗,如今吃了这个大亏,丝毫不思检查疗伤,稍作休息,只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搬人来折腾月娥,挣回这口恶气来。

月娥只留在家中,静静等候过了小半个时辰,只听得外头有人推开门来,十分声响,她从未曾经历过如此场景,不由地略有些紧张,然而又有一种别样的刺激。

果然是那婆子的声音,得了依仗,更厉声叫道:“忤逆不孝的泼贱人,还不快快滚出来?”

哪里容得下月娥出声?王婆子已经等不及了,熟门熟路的冲到厨房,见月娥仍在那里,狞笑一声,上来便揪扯住月娥,不由分说拉了出去。

月娥不反抗,反而以袖掩面,发出微弱求饶之声,简直如老狼擒住小鸡一样,王婆子直直地将月娥扯了出来,到了王家厅堂之上,用力向着地上一掷——这婆子作威作福,乃是为了惩戒月娥,却正中月娥意思,顺着王婆子的手劲,踉跄几步倒在地上,真个儿磕的痛了,顿时之间,双肩微微发抖,低低啜泣起来。

堂上端然坐着一个长胡子的中年老者,一身锦绣,头戴纱帽,透出几分儒雅的气质,见王婆子如此粗野行事,略略皱眉,他的身边站着两个男子,左边是个膀圆腰粗的壮年男子,面无表情,右边,却是先前救了月娥的那个狗娃儿,见了这幅场景,忍不住也皱起眉来。

王婆子十分得意,说道:“族长,我已经将这小贱人带来了,你尽可以问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族长点了点头,才开口问道:“王氏,你婆婆在我面前告你忤逆犯上,动手打她,可有此事?”

他这么一问,底下月娥泪如雨下,只是哽咽啜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族长见状,再问一遍说道:“王氏,你回答本族长的问话,到底是不是有这种事?”

月娥略微抽泣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来,婉声说道:“回族长,月娘虽然愚昧无知,但也知道为人媳妇,必当要孝顺公婆,如同孝顺双亲,怎敢不孝更兼忤逆?只是月娘生来命苦,失却父母,又不得婆婆欢心,今日不合触怒了婆婆,导致婆婆告在族长面前,如今,月娘也情愿接受族长处罚,以息婆婆怒气。”

族长听了这话,微微觉得诧异,她竟然不替自己辩解反而只认罚?不由地多看了月娥几眼,一看之下,顿时愣住,只见她芙蓉般娇俏的面上,两颊之上,通红肿起的指印尚未消退,哭的梨花带雨,两眼通红,手捂在最边上之时,却露出手背上几道血痕,血迹尚未干。

族长一惊,脱口问道:“王氏,你脸上跟手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王婆子见问,便说道:“族长,你只管问这个做什么?那泼贱人对我动手是实……如今她认了,只管一顿板子打下去叫她知道厉害……”

族长喝道:“我在问话,你却为何来插嘴?”

王婆子拧眉不语,月娥哭道:“族长不必问了,千般万般,都是月娘的不是,婆婆怎么待月娘,皆是道理……月娘只求族长处罚月娘就是了。”

王婆子听闻,得意说道:“族长你也听到了,该怎么处罚这个泼贱人?一顿板子倒是轻的!”

这族长早闻王婆子生性厉害,把个小媳妇折腾的不像话,先前总凭着她怎么闹,只没有闹到他面前来也就罢了,如今亲眼一看,果然是名不虚传的。

要说这娇滴滴的小媳妇敢对她动手,那简直如江河水倒流。

忽然听到厅外有人咳嗽声起,问道:“大清早是谁在吵吵嚷嚷啊?”

王婆子见状,急忙出去,说道:“是我请了族长来主持公允。”

原来是那老头听到堂前嚷起来,又有哭声,不免拄着拐杖出来探看,如今一看,见族长在上高高坐着,地上月娘哭的泪人一样,便问道:“你又闹了什么事出来?居然要惊动族长?”这一句却是问向婆子的。

婆子听他口气不善,怒道:“你竟问我?那泼贱人胆大包天,今日竟跟我动上手了,你说我需不需请族长前来?”

王老头一顿,看了看月娥又看看婆子,这婆子鸡皮耷拉的脸,硬皮的很,哪里有半点被打过的痕迹,只额头上青肿了一点。

王老头走上前来,先同族长道过了安,又叹:“家门不幸,竟然惊动族长。”

族长说道:“无妨,王家翁请坐。”

王老头叹口气,颤巍巍坐了,才看地上的月娥,问道:“月娘,你婆婆说的果真有此事?”

族长也问道:“你公公如今也在此,你便说就是了。”

月娥抽抽噎噎,这才说道:“回族长,公公,月娘心甘情愿接受族长处罚,以消婆婆的气,只不过月娘委实未曾同婆婆动手,是婆婆今日动了怒,想要责打月娘,却忘了避忌脚下,一时被厨房内的烧火棍绊了,才跌坏了,婆婆因为责罚月娘而伤,也是月娘的不是,月娘只求族长惩罚。”

王婆子一听,叫道:“你这贱人敢在族长面前撒谎,分明是你动的手……”她又气又恨的冲过去,揪住月娘,又打又踢,宛如疯癫。

月娘抱着头,只是哭泣哀叫。

王老头怒道:“你疯了不成?族长在此,你还不快快住手?”

族长也恼了说道:“快去拦下她!”

旁边的狗娃儿早就忍耐不住,闻言直冲出去,将王婆子拉开,却见底下月娥的脸顿时又红肿了起来,更是可怜,狗娃儿忍不住喝道:“王婆子你也太过分了,打了人自己跌了,反倒气不忿的诬告一口,族长是你三言两语便可以糊弄过去的么?”

王婆子被拉开,抬头见族长跟王老头都很不悦的看着自己,心头一寒,眼珠一转,双手一拍大腿,哭道:“真是没天理啊,你们居然都护着那个小贱人!老娘向哪里说理去?简直是泼天的冤枉啊!”一时之间撒泼起来。

族长见如此荒唐,已经有些坐不住了。正欲起身离开,却听到有有人不耐烦说道:“到底在闹什么?!”

门口快步走来一人,却正是王四鹄。

王婆子见状,却也似得了救星,叫道:“四鹄儿,你媳妇欺负老娘,没人做主,你替……”

王四鹄望了她一眼,又看看满面红肿泪痕狼藉的姚月娘,皱着眉打断她说道:“娘你也见好就收吧,自家里打骂也就罢了,怎么个不是出气的法儿,做什么惊动族长?你还有什么不够的?”

这一句,反倒把王婆子气了个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然连哭也忘了。

王四鹄上前,同族长行了个礼,低头看了看月娥,也叹一口气说道:“自家的荒唐事,竟然惊动族长,实在是老娘无知,让族长白走一趟,四鹄向族长请罪。”

族长见状,才哼了一声起身,说道:“王翁,我先告辞一步了。”

王老头急忙说道:“相送族长。”

王家父子两人,陪着族长向外头走去。剩下王婆子跟姚月娥留在大厅之内。

王婆子兴兴头头,本是想大做一场让月娥死无葬身之地,没想到反倒是现在这个状况,如今瞪着月娥,心头惊疑不安,又是极怒,恨不得将月娥生吞活剥了。

此刻月娥却不慌不忙,慢慢地抬起袖子,缓缓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方冲着王婆子嫣然一笑,这一笑,纵然是脸颊红肿,头发微乱,又怎能掩了底下的国色天香,优雅从容。这一份突然变更,更是看的王婆子双眼瞪得铜铃大小,面色难看如白日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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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见月娥翻脸,只见那一份不慌不忙,从容气度,竟跟先前那个跪在族长前哭的泪人一般、上气不接下气似的柔弱妇人判若两人。

“你……你这……”王婆子伸出手来只想月娥,便想大骂,月娥起身来,走到她的跟前,“啪”地一掌将王婆子的手拍到一边去,说道:“你什么你?我先前警告过你,同我放的尊重些,你只不信邪,搬来族长又有何用?还不是自取其辱?”

王婆子怒道:“你这贱人,娼-妇,你做的好戏,竟然连老娘也作弄其中,老娘今日……”她仗着昔日威势,仍不死心,手足耽耽的便想再度动手。

月娥虽说这话,耳边却细听着外面声响,只听到脚步声浅浅,快到了门边,便抬起袖子一遮眼,哭道:“婆婆……是儿媳的不是了,请婆婆息怒!”

那婆子的手正落在月娥的鬓发间,还没有打得下去,门口上王四鹄搀扶着王老头出现,那老头一见这场景,顿时拐棍儿往地上一顿,说道:“你到底还想做什么?非要打死了她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王婆子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装腔作势的姚月娥,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一颗心气的仿佛要炸裂开来。

偏偏王四鹄也帮腔说道:“我说娘你也见好就收吧,三天两头打她一顿,自家里也就算了,怎么竟闹腾到族长跟前去了?她好歹也是我的媳妇儿,你总不会真的要弄死了她吧?”

月娥耳边听着,兀自抽抽嗒嗒的做哽咽之状,王四鹄到了她的身边,拉着她手臂,说道:“还哭什么?方才我不是替你做主来着?快点回房去吧,在这儿没得又惹娘生气。”

姚月娥点了点头,垂着眸子缓缓离开。

身后王婆子嚷道:“你们一个个都被那小娼-妇迷了心,全不认得好人坏人,今日明明是她对老娘动了手,怎么竟没一个信老娘的?莫非要你老娘被她欺负死了,你们才相信,才甘心?”

王四鹄笑道:“我的娘诶,您也不自己照镜子看看您是谁,您只管出门去说说,这话儿传出去谁会相信?说月娘对你动手,你就算借给她十个八个雄心豹子胆,她也得敢吃呢!以后这等话可别说了,谁不知道娘你是个厉害人,满街上都没人敢对你不恭敬,何况是月娥那个小胆儿的,——您就算是编排她的不是,也要编排个合情合理,大家伙听得过去的呀!”

王婆子气的满腔苦水,最后竟然不再辩解出声,只嚎啕大哭起来:“天啊地啊,养的好亲生儿子,居然不替他老娘说话,想是被那狐狸精给迷得五迷三道的,失了魂了,老娘日后可怎么活哟!”

王四鹄挥挥袖子,说道:“爹,我先走了。”

竟然不理会哭天抢地的王婆子,袖手便若无其事的踱步出了厅里来。

剩下王老头喝道:“你还嫌不够丢人,行了!没人会听,还不起来搀扶我回房里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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