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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二夫人将手中帕子丢在庄采芹脸上,又瞅了一眼她头上发髻,冷笑道:“你自己做那丑事,还拿了别人做幌子。如今燕少爷叫你吓得语无伦次,直说并不曾见过这样行事的。”

庄采芹哭道:“求二婶看在往日疼我一场的份上,就给我留些脸面吧。今日实属误会。”

庄二夫人冷笑道:“误会?方才燕少爷撞上我,还说你要替他拉媒,口口声声说你与你二嫂子亲近。我瞧着你嫂子也并无亏待你之处,你怎这般污他名节?”

庄采芹不知那燕曾三言两语就将她所作所为与庄二夫人等人说了遍,只争辩道:“二婶,你素来知我,侄女并非那样的人,不过是仰慕燕少爷才学,想请他指点一下诗词。”

庄二夫人眯了眯眼,心想若是庄五姑娘与燕曾之事不成,庄采芹这辈子也休想得了好,于是就在云想等人搬来的凳子上坐着。

朱姨娘也与庄二夫人一般顾虑,心想燕曾瞧着是当真改好了,不然顺水推舟就是,何必慌里慌张地出去与人解释,又瞧了眼庄采芹,火上浇油道:“老爷今日也歇在园子里,只怕老爷此时也知道了。”

庄采芹一颤,瘫在地上越发哭得悲戚,心中犹自不信燕曾会那般翻脸无情。

过了一会子,外头人说庄老夫人与简妍来了。

庄二夫人忙迎了过去,瞧着庄老夫人被简妍扶着过来,忙上前道:“采芹做出这事,便是老爷也没脸去见燕少爷了。燕少爷好不容易浪子回头,又撞上这晦气的事,心里哪有不急不恼的。”

庄老夫人呆着脸点了头,道:“你说得是。”瞧着庄采芹哭哭啼啼模样,不觉又叹了口气。

简妍只瞧了眼庄采芹发髻,并一旁的衣裳,就知道庄采芹打得是什么注意,心想这可好,庄采芹帮了燕曾一个大忙,如今不用他做什么,人人都当他洗心革面了。

庄二夫人将庄老夫人扶着过去坐下,说道:“若不是赶巧我过来瞧瞧酒席布置得如何,正遇见燕少爷没头没脑地往外抢,不然这事还不知要宣扬得多少人知道。燕少爷又是酒醉之人,能把持得住已经是十分了得,哪里还能顾得要给这位小祖宗颜面。”说着,又将燕曾如何慌张,如何与她并庄敏航说的一一说与庄老夫人听,因心里恼庄采芹坏事,又反复与简妍说庄采芹如何陷害她。

简妍不觉笑了,心想燕曾还是这般有趣,这是叫自己晓得他虽酒醉,也还记得顾全她的名声呢;庄采芹错算的,就是燕曾自诩风流,只拐了人心,并不稀罕得了谁的身子。

庄采芹咬紧牙关,瞧见简妍笑了,心中一时嫉妒不已,眼中凶光一闪,随即喊冤道:“是二嫂叫我来的,二嫂说若是孙女不来,便叫老祖宗将我送给他人为妾。”

简妍一怔,瞧了眼庄采芹,笑道:“不知妹妹这话从何说起?”

庄采芹望着简妍道:“嫂嫂,是你说那‘一脚之缘,牵念至今’是写给你的,只是奈何如今二哥盯你盯得紧,因此你不能来,就叫我替你传话。”

庄二夫人不由地去看简妍。

简妍嗤笑一声,笑道:“我却不知,我何时跟旁人有了缘份。若有,你只管来就是,为何又扮作我?”

庄采芹振振有词道:“燕少爷在一佛寺瞧见过嫂嫂背影……”

“我去一佛寺做什么?”

庄采芹想起漫山桃花,立时道:“自然是去拜佛看桃花,嫂嫂难道不记得自己何时去山上看桃花的?”

“住口!”庄老夫人喝道,瞧了眼庄采芹,失望道:“你越发不堪了,那一佛寺想来你也不知道它在哪。”

祝嬷嬷道:“一佛寺是个小院子,就在城中。正经人谁去那里,且那边并无桃花。”说着,又对庄老夫人道:“上回子来的金娘子的女儿,就是咱们二少爷在一佛寺里救回来的。”

简妍瞧了瞧庄采芹,心想风平浪静的时候庄采芹还有个孝悌模样,这风浪过来,就恨不得将人都拖下水。

庄采芹听了祝嬷嬷的话,一盆冷水浇下来,不禁去抚摸自己的手,燕曾的手温还在,他说的话,却没有一句是真的。

庄老夫人对庄二夫人道:“叫二老爷好好与燕少爷解释一番。莫要再声张了。”又拉着简妍道:“你才进了我家小半年,就叫你受了这委屈。”

简妍笑道:“老祖宗言重了,想来是才分家那会子一时忙碌,轻忽了三妹妹,才叫她心中怀恨。”

庄二夫人接着道:“话虽如此,但也是庄家亏欠了你。只恨这三丫头,先是当自己东西,如今又自作主张做出这事来。”

庄采芹傻傻地跪在地上,又瞧了简妍几眼,心中嫉妒不甘后,又生出惶恐,不知庄老夫人要如何处置她,暗想若是庄家就将她许给燕曾才好,只是庄家歹心之人如此多,燕曾又是那般,只怕未必能叫她如愿。

庄老夫人素来不爱管这些琐事,如今庄采芹这事虽不琐碎,却更叫人烦心,大概知晓了来龙去脉后,便道:“明日将采芹送到庙里吧,先瞧好了人家,出了孝期,就将她嫁出去。今晚上看好了她,免得她又做出什么事来。”

庄二夫人瞧见庄采芹此时已经有四五分镇定,暗想寻短见的蠢事,庄采芹必不会去做,于是忙答应了,又问:“这丫头,还有婆子……”

庄老夫人不屑道:“先打了板子,然后将这祸害都发卖了。”说完,又瞧着姚氏道:“你这园子里的人很该再管一管。”

姚氏心中也是满腹委屈,她在庄家为妇多年,自然难免缠入那些纵横交错的人情之中,且又有庄二夫人安插人过来,因此她虽心里要严厉,使出来的劲,却只有七八分。随时委屈,却少不得要答应着。

庄老夫人对庄二夫人道:“她还年轻,你哪里能立时放手,还该多教教她。”

庄二夫人忙笑道:“我瞧着妍儿将园子管得很好,园子里的人各司其职,也不见人游手好闲,就当毛毛娘也差不离。”

简妍眼皮子一跳,心想庄二夫人都垂帘听政了,还对她与姚氏打一个,抬一个,于是笑道:“二婶这话过了,我那是有老祖宗帮衬,因此才没出了大错。至于嫂子这边,只怕是有人仗着有些脸面,欺上瞒下,蒙蔽了大嫂子。若是大嫂子此次越过那些人,用心立威,必能震慑住下头人。”

庄老夫人点了头,道:“也是,总该叫毛毛娘自己整治一回。那些仗着自己有头有脸,就胡作非为的,毛毛娘只管回了我,我倒要瞧瞧谁脸面比我还大。”

姚氏瞧了眼庄二夫人,忙欢喜地答应了。

正说着话,那边祝嬷嬷说庄敏航过来了。

庄二夫人见庄敏航进来,忙问:“燕少爷呢?”

庄敏航进来,并不去看庄采芹,口中道:“二弟送了燕案首家去。儿子瞧着燕案首吓得不轻,父亲反复宽慰他,告知他此事并无他的过错,燕案首才安心回去。”

庄采芹闻言叫道:“我毕竟与他同处一室,传出去名声有碍。且,我已经是立下决心,这辈子生死都是他的人了。”

庄敏航听了这话唬了一跳,此时才去看庄采芹,“三妹妹不用担心,燕案首发誓不会将这事宣扬出去。”

庄二夫人冷哼一声,心想庄采芹倒是想得美,就想赖在燕曾身上了。

庄老夫人喝道:“住口!若听你再提此事,就将你直接打死。”说着,依旧叫简妍扶着出去。

庄采芹心中一横,豁出去叫道:“孙女已经是燕少爷的人了……”

庄二夫人转身给了庄采芹一巴掌。

庄采芹捂着脸,瞪着眼睛嘴硬道:“孙女到了哪,都是燕少爷的人。”

庄老夫人闭了闭眼,叹道:“今日就将她送到庙里,跟人说,只要她再开口这样说一句,就打她板子,也不用怕打死了她。”

庄二夫人忙答应着。

88鸡同鸭讲

庄二夫人素来办事利索,庄老夫人发下话后,就叫了焦资溪两口子备了马车,也不叫庄采芹回屋子里收拾东西,立时就将她与大丫头秋棠,并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一同送去庙中。

简妍那边只担心庄政航送燕曾是否会出事,遇着月逐来寻她求情,也只安慰她几句。

那边厢,庄政航送着燕曾回去,一路上,燕曾寻了话题,庄政航只是不接。

后,庄政航道:“还请燕案首一旁说话。”

燕曾望了眼自己的随从,见庄政航似乎有意也寻了几个强壮随从跟着,心觉不好,便笑道:“今日酒醉,不好与庄二哥再说话,改日可好?”

庄政航冷笑道:“燕案首是个旁人说佩剑潇洒,就要佩剑的人物,就不怕我回头与人说你是缩头乌龟?”

燕曾眉头一跳,笑道:“不知庄二哥哪里听说这闲话?”

庄政航侧着身子,扯了燕曾的缰绳,就向一旁巷子里拉扯。

燕曾有心叫随从护主,却又觉在大街上大呼小叫实在不雅,待进了巷子,见自己的人被庄政航的随从挡住,只能后悔不迭,满心里想着应对的法子。

到了巷子里,庄政航拉着燕曾下马,冷笑道:“你这混账,说过事不过三,你非要一再过来。”说着,就向燕曾脸上打去。

燕曾有心护脸,肚子上却忽地挨了一肘子。

燕曾道:“庄二哥,实在误会,小弟当真痛改前非了。”

“改了?你这状元之才,又如柳下惠一般坐怀不乱,你改得了吗?”庄政航将燕曾按在墙壁上,心想这可好,燕曾又讨好了简妍一回。

燕曾挣扎一番,忽地一拳打在庄政航肚子上。

虽不甚疼,但胜在那一拳来得突然,庄政航立时放了手,瞧见燕曾要跑,又跑了两步,飞身将他扑倒在地,压在他身上,待他转身,就向他脸上打去,口中道:“你这王八究竟怎样才不来烦我,可要我打死你?”

燕曾腿蹬了蹬,挣扎不开,道:“庄二哥当真误会了……”

庄政航一拳打在他眼圈上,怒道:“好好的读书人不去读书,学人家偷人,你真是糟蹋老天给你的天赋,好好考试,成了状元,然后封侯拜相岂不好?”

燕曾虽被打着,口中却不自觉地鄙夷一笑,“小弟素来瞧不上那蝇营狗苟之道……”

“我呸!你当你那燕不独返的名就风雅很多?”说完,庄政航提着燕曾领口,将他提起来,狠狠地问:“说,你小子怎样才肯滚远一点?”

燕曾犹豫之后,道:“小弟苦心经营那名多年,断不能毁了它,不如小弟跟人说我瞧见了嫂……”话未说完,先闷声一声。

庄政航收了拳头道:“你小子有胆啊,便是你成了状元,我听人说那么一句,也要将你从马上拉下来打一顿。”

“不想庄二哥与嫂子那般鹣鲽情深,只是小弟那名声……”

庄政航想了想,从燕曾头上拔下簪子,将簪子尖端刺在燕曾眉心,道:“如今我毁了你这脸面,但看你顶着那名,还如何勾引人。”

燕曾只觉眉心有热血留下,又觉一阵刺痛,忙道:“庄二哥手下留情,庄二哥所刺穴位最是蹊跷,若是伤我性命,岂不害了二哥一世,更要连累嫂子守寡。”

庄政航道:“少废话,若今日不留下准话,咱们就只能来个你死我活。”

燕曾还要叫,忽地那巷子后一小门开启,从里头走出一人,却是俞祁连。

庄政航皱着眉头向那小门后望了一眼,俞祁连忙解释道:“姐夫,这是小弟家偏门。”

庄政航点了头。

俞祁连见庄政航骑在燕曾身上,不由地觉得好笑,方才听了几句,又兼深知燕曾行事,自然明白此番是为了什么,待见庄政航手上簪子刺得地方十分凶险,于是忙去将庄政航拉起,笑道:“姐夫先歇歇,不才小弟方才听到姐夫与燕案首说话,就叫小弟来劝劝燕案首可好?”

庄政航听俞祁连这称呼远近亲疏分明,就点了头,勉强答应了,将手上簪子丢到地上,然后就到一旁靠着墙壁站着。

俞祁连扶起燕曾,又捡了簪子叫他挽发,扶着他又走远了几步。

燕曾道:“俞弟,这实属误会。”

俞祁连笑道:“燕案首的为人我哪里不知道,只是燕案首这次实在不该。那位庄二少夫人就是小弟妻家堂姐,这事论亲论理,都是燕案首错了。”

燕曾见俞祁连点破,也就坦然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瞧庄二哥那模样,想来你那位妻家堂姐应当是十分貌美的。”

俞祁连笑道:“小弟也不曾见过堂姐的面,只是听着那位堂姐行事,倒很是不拘小节。”

燕曾想想自己叫简妍踹过一脚,不觉会心一笑,“本不该不给俞兄颜面,只是我心中仰慕那少夫人的很,且,自打有了那燕不独返的名,就并未失过手……”

俞祁连笑道:“我自然知道燕案首是傲物之人,只怕那案首之名,在你眼中也只是俗事俗物,不及那风流之名洒脱。”

燕曾道:“先前与俞弟往来不多,我只当俞弟也是庸碌之人,不想俞弟这般知我。”

俞祁连笑道:“小弟虽不留恋风月,却也知那风流之人,也分三六九等。下等偷期,上等偷心。这偷心之中,又有个三六九等。有那偷心之后,叫佳人悔不当初的是下等;叫佳人一世抱憾,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才是上等。想来燕案首这等不凡之人,必定是上等之人了。”

燕曾挽了头发,抱着手臂站着,道:“不知为何,我当真有那恨不相逢未嫁时之感。似乎我与那位少夫人很是心有灵犀,三番两次,我稍稍动作,她便知我心意。”

俞祁连笑道:“既然如此,燕案首还强求什么?倘若当真心有灵犀,我那堂姐心里必定也这般想。燕案首难道是那等俗人,非要拿了堂姐的帕子香巾向人炫耀,才算是得手?”

燕曾道:“我从来不做那事,只是那心意相通之事,最是难说,难免要坏了我那名声。”

俞祁连见燕曾说来说去,还是怕丢了燕不独返的名声,笑道:“燕案首这就误了。须知过犹不及,旁人问起,燕案首只摇头叹息不语就是。须知有一人求而不得,叫人提起那燕不独返的时候更有怆然之感,便是寻常妇人听人提起,也难免要叹息一声,心生艳羡,如此燕案首之名才会传扬更远。只是不该与人说燕案首求而不得之人是谁,留着些许未知,才更叫人向往。”

燕曾不觉点了头,笑道:“俞弟说得有道理,是我着了相。”说完,又释然地道:“早有俞弟来点醒我,我就不必去考那院试,白花了几日功夫。”

俞祁连口中应着是,心里也纳闷那风流之名怎值当燕曾那样执着。

燕曾摸了摸额头,见眉心血凝住,瞧了眼庄政航,对俞祁连道:“不想我与俞弟竟是那样投契,不如俞弟随我去相思楼把酒言欢,可好?”

俞祁连下巴指了指庄政航,笑道:“小弟还要去与姐夫说一说。到底是燕案首理亏,燕案首就去与姐夫赔声不是吧,叫堂姐为难,这就是燕案首不知怜香惜玉了。”

燕曾点了头,便与俞祁连一同给庄政航赔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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