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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来了,那种被亲人杀死时的绝望,那种不甘的感觉。即使隔了百年,仍然深藏在灵魂中,再次想起时还是不寒而栗。

……

许久,林茹素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死命乱蹬的脚缓缓软了下去,软绵绵地搭在半空中。

按住她的三人像是发现了什么,同时松开手散开。领头的林老爷扶着桌子喘了一阵,眼里竟然泛起了泪花:“好丫头,好丫头,爹对不起你……”喃喃自语两声后,他对那两个男人说道,“把木桶拿来。”

那两个人反而往后面退了两步。

一人哭丧着脸道:“哥,杀人比杀猪难呢,我脚软。”

另一人一脸惊恐道:“我也是。”

“没出息的东西。”林老爷骂了一句,不得不自己动手去搬屋角的木桶。

就在这时,因为双腿的重量,林茹素的尸体缓缓往下滑。很快就从桌面上落下,重重地仰面摔到地上。

我小心翼翼爬过去看着她的脸。她脸色发青发紫。眼睛半睁半闭,露出两丝眼白。鼻孔外挂着两条毛毛虫似的红鼻血。嘴巴大张,下巴扭曲地歪到一边,嘴唇上和牙齿上布满了牙血。两只手掌鹰爪样的勾着,手背青筋蹦出。

这就是活活被东西卡死的人?

没办法呼吸,没办法发出声音……

尽管摸不到她,还是将手伸向她的脸颊想叫醒她。

“额……”指尖碰到皮肤的一刹那,她突然猛地吸了一口气。

吃了一惊的不止我一个,屋里的其他四人也都吃惊地望向她。就在这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林茹素的身体猛地跳起扑到林老爷腿上,对准他的腿肚子张嘴就是一大口咬下去。

用尽了全力,死命用力地咬。

“哎呦喂……”林老爷吃痛坐到地上,“帮忙,快来帮忙。”

“诈尸啊!”老巫婆一声大叫,其他三人反而向后退了几步。

一股湿漉漉的液体从林老爷的腿肚子上哗哗往下淌。

“哎呦喂……”林老爷拼命地用另一只脚蹬着林茹素的头,想把她蹬开。蹬了半天没用,慌乱中他拎起手边的圆凳,对准林茹素的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血点子随着圆凳的起落四下飞溅。

这一场景看得我几乎真魂出窍。

本能的反应就是一把抱住自己的头,把脸缩进膝盖中用力闭上了眼。可闷闷的钝击声还是连绵不绝地冲进我的耳朵,重重地撞击着我的耳膜。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连带着牙齿也疯狂地抖动起来,不断咬着我的舌头。

终于,声音停住了。我怯生生地抬起头朝那边看了一眼,身体反而抖得更厉害。林茹素趴在地上,头颅像一个漏了气的气球,陷进去了一大块,早已看不出人样。粘稠的鲜血染透了她白色的睡衣,又沿着她的身体在地上晕开了一大片。妖娆的莹黄烛光,在暗红色的液体表面舞蹈着,摇弋着。

林老爷苍白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他往后蹭了两步。随手抓下绣架上的嫁衣扔到林茹素身上,盖住了林茹素残破的尸体。

“是死丫头逼我的……”他呆呆地说道,“把她捆起来,捆严实点,我不信她还能动……”

再也看不下去了,我猛地爬起身朝门口冲去。管他门上有没有上锁,我再也看不下去了。

双手触到木门的一刹那,眼前一片鲜亮的色彩让我的那双眼球生生地一疼。

午后的光亮透过厚厚的云彩映在刚下的厚厚新雪上,白晃晃的一片。脚下一条狭窄蜿蜒的走廊,连接着几幢塌了一半的房屋。我站在走廊中央,身后哪里还有林茹素房间的影子。冷冰冰的风一股又一股,泼在我的脸上,让我混乱的意识稍稍平静。

不行,我要离开这座宅子,我要出去。迈开腿跨出走廊朝较为平坦的地方跑去,没跑几步脚下柔软的雪陡然变硬,差点将我绊倒。赶忙往前跳了两下猛刹住自己的身形,回头一看,就看见白白的雪下露出了一只手臂。

一只红彤彤的手臂,能清晰看出手臂上脉络和血管。因为手臂上所有的皮肤都不见了,像是被人活活撕下去似的,上面还残存着几丝淡淡的鲜血。没有勇气扒开那堆起伏的雪丘,看看下面是不是埋着一具没有皮肤的尸体。转身正想继续跑,衣服包里突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音乐声。

我心脏差点跳出喉咙,随后才反应过来,包里装着我的诺基亚。用诺基亚打过胖子之后手机就自动关机了,怎么按也不开,先前还以为手机坏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小强一样坚强的手机竟又自动开始工作了。

顿时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对诺基亚集团感激涕零。抖抖地掏出手机接通,贴在耳边。

“霖霖,你在哪?”声音是白知秋的声音,不知怎的,听着总感觉有种怪怪的感觉,竟然很温暖。

胸膛里的东西一阵猛跳,鼻子一酸,滚烫的眼泪一下子流到嘴里,咸咸的。喉咙里不由自主地说出一句奇怪的话:“芳生……芳生我害怕……”

电话那边的人迟疑了一下:“素素……素素是你吗?”

“芳生……芳生……”不知为何,我委委屈屈,伤伤心心地哭着。

“素素……你在霖霖身上?!”轻声安慰着,“别怕……你现在在哪?”

在这片房子里,我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可喉咙里却答:“我在西院……”

“西院?西院离前厅不远……素素……你马上到前厅去……我让人去那接你……”

话未说完,手机被人抽了出去,扔到远远的地方。

一扭头,看见墨九笑盈盈的双眼。遥远记忆中临死前那些冰冷的感觉,以及窒息的绝望和无助,立刻化成了足以毁天灭地的愤怒。

喉咙中发出一道凄厉的尖叫声,伸出双手恶狠狠地扑了过去。

目标是他的喉咙……

那是一个十分脆弱的地方。我的直觉告诉我,我要用手指抓透他的喉咙,再狠狠的撕碎,把他杀掉……

可还没扑到跟前,我的身体被人死死地抱住。仰头一看,对上了一张清冷的脸。脑海里的声音告诉我,抱住我的人叫易道。

“快动手。”易道说道,并不是对我说,而是对着前面我恨透了的墨九。

于是墨九走过来,伸出左手一把卡住了我的咽喉,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尖尖的指甲顶住我的眉心:“知道你死得惨,但前世已往,你还缠着你的命魂做什么?前世七魄妄想吞掉现世七魄复活,想拉着命魂一起飞灰湮灭么?消失吧。”

说着,手指慢慢地勾起。

我的太阳穴被喉咙间那股越来越紧的力道勒得生疼,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都被压着冲向头顶,全身电击般地一阵颤抖。

想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迷糊中,我看到一张苍白的半透明的脸,被墨九的两根手指勾住头发。从我的脸上缓缓地扯了出去,就好像她原本是附在我脸上的一样。

那张脸我认识,是林茹素。她与我面对面,满脸惊恐,眼睛大大地睁着,眼里全是泪光。不一会儿,她穿着嫁衣的上半身也被墨九从我身上扯了出去,还剩腰以下的部分还连在我的身体里。

突然,她抬起双手抓住我的双臂。嘴唇没动,一道急切的哀求声却从她的手掌传了过来:“让我见见他……让我见芳生一面……求求你……

看着她满脸的泪光,心尖尖兀地一软,然后林茹素的脸又飞快地扑回我的脸上。

再定神一看,墨九正弯着腰捂住自己胸口。左手依旧铁箍似的卡住我的脖子,可力气一瞬间似乎小了不少。我急忙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直直地灌进我的肺里,脑袋顿时轻松了许多。

可身体仍被身后的人抱住,费力地扭头看着易道,我几乎虚脱般地呜咽出声:“老板,放开我……”

但易道微微流动着亮紫色光芒的眸子仍未看向我,而是盯着前面的墨九:“老山猫,没本事换我来。”

直起身看着我,墨九煞白的嘴角轻轻一扬:“你能定住她的命魂我已谢天谢地。”抬起手覆住了我的眼睛,顿时眼前一阵昏厥般的发黑。

耳畔墨九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隐隐约约,不是很清楚。

“……好好看清楚……秋芳生已死了近百年……”

47、第十六章

眩晕感渐渐褪去后,眼前影影绰绰出现了一片松树林。天灰得像个锅底,风声呜呜从耳边掠过,四周不断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

面前的墨九和抱住我的易道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正寻思着该去哪里,直觉感到头顶有什么东西,还散发着几股腥味的风。慢慢抬起头,就看到那几个东西硬挺挺在头顶的树杈上,被风吹得在正原地滴溜溜地转,是三具光溜溜的尸体……

或者,可以用血淋淋来形容。

脚踝被绳子绑住挂在树枝上,头朝下,就那么晃悠悠在我头顶轻轻转动着。身上的皮肤包括毛发、眼睑和嘴皮都没了踪影,从上到下血糊糊的,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几双惊恐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巴全都大张着,露出了里面冷森森发黄的牙齿。打眼看去,像极了生物课上的塑料人体模特,更像屠宰场刚刚宰杀,被扒了皮的猪牛羊。

“妈呀——!!!”忍不住一声尖叫,魂飞魄散间只知道蒙头往前跑。

没跑几步,一眼看到一座青砖堆砌的新墓,墓周围还摆着些残破的纸花纸马。秋芳生坐在墓前的台阶上,面无表情,眼睛半睁半闭。右手撑着下巴,左手拿着一把转轮手枪,枪口轻轻在青石砖上画着不知名的图案。身上一套雪白的西服,在昏暗的树林里突兀得有点耀眼。

待看清来人,我的身体不由自主朝他走过去。在这诡异的场景中,仿佛他的身影能带来一丝莫名的安全感。虽然在现实世界中,我绝不会对一个长得像白知秋的人有这种感觉。

突然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发现原来是林老爷。他被人五花大绑扔在草丛里,周身上下被扒得光溜溜的,露着一片白花花的肥肚子,嘴巴上堵着一快破麻布。

他怎么也在这里?

正疑惑,就见青涵从树林里钻了出来。他穿着朴素的棕色对襟短衫,前面带着一条白色围裙。头上还包着块围巾,挡住了他的一头白发。这身打扮配上他脸上精致的妆容,墨绿色的眼线,显得稍稍有些滑稽。

他一手拎了个木桶,里面装着一桶正在咕噜噜冒气泡的胶状物,另一手上拿着一沓剪碎的麻袋条子。

也没跟秋芳生说话,径直走到林老爷身边将木桶放下。他撸了撸袖子,一面将麻布条蘸了胶状物,一条条趁热搭在林老爷身上,一边笑嘻嘻地说着:“林老爷,虽然刚才你已看过他们三人受这披麻剥皮大刑,但我一视同仁,还是给你讲讲这大刑的来历。这项大刑是南宋时秘密流传下来的,经常用来严刑逼供,也用于暗中处决囚犯。先把麻布条蘸上热胶黏在囚犯的净皮肉上,鱼鳔最黏,黏住皮就别想分开。等鱼胶晾干之后倒拽麻布条,一扯就能连皮带肉撕下一块,所以也称“披麻烤、扒皮问”。”

拿起一块麻布,正正好盖在林老爷的羞部上,“我闲时常听说书人谈起这毒刑,记得最清楚的一句是,“直教铁汉把魂销,纵是狂夫也失色。””

话音刚落,就听噗嗤一声,一股臭味传来。大概是看过别人的受刑的惨状,又被青涵笑嘻嘻地一刺激,林老爷再也扛不住了,屎尿齐流。

“看样子你想起破局之法了?”青涵扯开了林老爷嘴巴上堵的布。

得到讲话的机会,林老爷“哇”地呕出一口黑血,咳了两声。然后仰着头,努力看着秋芳生的方向叫喊起来,尽管他面前挡着厚厚的一层野草:“芳生,茹素虽然福薄早死,茹敏我是嫁给你了。我是你的丈人啊……”

话未说完,青涵又用麻布将他的嘴巴堵住,笑道:“林老爷少说些废话吧,我还算温柔的,要是少爷亲自动手你更惨。想少受罪便赶紧说实话,少爷现在可不好惹。就是平时茹素小姐最疼的妹妹,因与老爷你合谋骗婚,刚揭开盖头就被少爷一枪嘣了。好好的姑娘被父亲连累,真真叫可怜。至于林老爷你肯定活不成的,不过是死得痛快还是艰难的事儿。”

听到这话,林老爷眼睛发直,身上抖得更加厉害。

我捂住了嘴巴,也许是因为林茹素的关系,听到青涵说到茹敏的死讯,胸口一痛,差点就大哭出声。好不容易忍住眼泪,把目光移向秋芳生,竟有一股怨气从心底泛起。

但秋芳生不可能感觉到我的愤怒,他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似乎连青涵和林老爷的对话都没听。

等了片刻,青涵试探着揪住林老爷背上一片麻布:“还不说吗?鱼鳔胶差不多凉了。”说着往逆向狠狠一拽。只听“嗤喇”一声响,硬生生撕下一片皮肉,血点子溅了一地,疼得林老爷浑身直打哆嗦,嘴巴又被堵住了喊不出声。

青涵吸了口凉气:“连血带肉,林老爷你不疼吗?哦对,你发不了声音。”一手扯出堵在林老爷嘴里的东西,一手又扯下一块麻布。

“啊!!!!!!”这下林老爷疼得发出了杀猪般嚎叫,“我不知道!”

“算了……”我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道声音,“不要再撕了。”

可青涵根本听不见我的话,手上的动作反而快了许多。没过一会儿已扯下十几条麻袋片子,疼得林老爷直吐白沫,不停地翻着白眼,身上鲜血淋淋。

喉咙发紧,胃里发酸。实在看不下去,我向后退了几步,大声喊:“够了!”

“大人若是把他疼杀,便别想破男种局。因为破此局的人,只能是他的子孙。”

又是一道声音,这次却不是我说的。

一抹人影从松林深处走了出来,淡蓝色的长袍,头上戴着一顶圆帽子,衣角无风而动。

墨九……

走到秋芳生近前,他微微颌首,声音里带着一丝谦卑的味道:“小妖墨九,见过神尊大人。”片刻,直起身继续道,“大人,凡人犯错自有阴司薄定赏罚,明功过。大人不必对他们用此大刑,脏了大人的手。不如饶他一命,百年之后自有他的后人破了这男种局,横竖此局没伤着小姐的命魂。”

青涵停住手上的动作,看向秋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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