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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英摇摇头,脸上浮起一抹羞涩的笑:“他是我的好朋友加加,是新疆人。”
真不愧是朋友,连反应都一样。
突然,云英脸色一变,朝少年喊:“加加快踩,后面有车追上来了。”
我回头一看,嘴角抽搐得更加厉害。一辆黑色迈巴赫62远远地,慢慢地跟在身后。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掏出按下接通键,里面立刻传来白知秋的声音:“这段路是下坡路,坐三轮车有多危险你明白吗?快下车,小心摔着。”
不仅危险,坐在上面还硌屁股。我无奈地呼了一口气,问白知秋:“你的头还疼吗?”
“别管我,快下车!”
“要我下车也行,你要原谅我的朋友。”
他沉默了片刻,冷冷道:“这两个笨蛋你在大学认识的?近朱者赤,近笨者傻。怪不得,我说你上大学以后智商怎么直线下降。”
白知秋是禽兽,但他不卑鄙。只要他说原谅云英和加加,就一定不会再追究此事。现在他不肯开金口,当然是计划让云英和加加好点苦头。
我恳求道:“哥,我这两个朋友很单纯,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你的朋友打了我的头,”听得出白知秋在咬牙齿,“霖霖,哥哥很生气。你快下车,听见没有。”
“你敢动我的朋友,我就死给你看!”
“哥哥不想跟你吵架,快下车!”
“就不下,除非你原谅他们。”
说完,我挂断了手机。
85、第四章
我和白知秋之间的矛盾,说了云英也听不懂。但她很信任我,我说白知秋不会追究,她根本没细问就相信了。听我说想去她住的地方陪她玩几天,她十分高兴,立刻忘了自己刚闯的小祸。
加加也没说什么,笑盈盈地将我们送到了云英的出租房。
云英住在市西的城中村,一片高高低低的破旧楼房,泥泞的街道。乱七八糟的肮脏招牌,横七竖八的小吃摊。这里聚集了城市一半的打工仔,还有无数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鱼龙混杂。如果我没被易道堂录用,估计也会在这花800块租一个小插间蜗居。云英租的是一个十平米大的插间,房主用一层薄薄的墙将一间屋子连同窗户一起隔成两半,隔壁房间的人打嗝都听得一清二楚。因为出门就是洗手间,屋里很潮,连褥子都是潮湿的。本身屋子就窄,头顶又挂了几件换洗衣服挡住了亮光,屋里很暗。
云英那张宝贝古琴居然放在她狭窄的单人床上,云英说房东不准在墙上钉钉子,钉一枚赔一百块。地上又脏又潮,她只能把琴放在床上,每天晚上抱着琴睡觉。
合租房实行轮流用水制度,我们到云英房间的时候刚好轮到云英用水,于是云英赶紧端着脏衣服冲进洗手间漱洗。
见加加的注意力总时不时飘到正在忙碌的云英身上,那点少男的小心思暴露无遗。我问他:“你是新疆哪里人?”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
我一怔:“你不会说话?”
他点点头。
怪不得一直没听他出声呢。不会说话不是什么大问题,心地善良就行。
“你喜欢云英?”我笑道。
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红得快要滴血似的。在这个年代竟然还有这么腼腆的男孩,真罕见。
不过云英脑子不灵光,需要一个聪明的男人来照顾她。加加虽然喜欢云英,但从他参加云英的三轮车救人计划的行为来看,他也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傻小子。可聪明的人未必会真心对云英好,有些事真的很矛盾。
这时云英左手端着盆衣服,右手拎着桶水走了出来。加加几步跨过去,接过云英手里沉甸甸的水桶,与云英相视一笑。
很纯净的笑容。对比之下,顿时让我觉得自己很世故。
晚上加加告辞离开。尽管我很想让他留下,但女子公寓不准男人留宿,我也只得叮嘱他遇到危险便第一时间赶到云英的出租屋来。白知秋生气的后果很可怕,但他不会在我面前动我的朋友。
他走以后,我仔细追问云英加加的来历。一提起加加,云英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他们是去年年初认识的。那时云英不知道租房要签租房合同,结果黑心房东收了她的房钱却把她推出房门。去派出所报案又没凭没据,jc没把房东怎么样,她反而因为上派出所耽误上班被美容院炒了鱿鱼。她身无分文,电话本又丢了找不到我和方怡的电话。只能一个人抱着琴背着行李在大街上溜达,就在她饿得翻垃圾桶找食物的时候,加加送给她一块面包,两人就那样认识了。
加加的名字其实不叫加加,但云英只认得他名字中间的“加”字,所以干脆叫对方为加加。加加很照顾她,出钱帮她租了这间屋子,带她找了份新工作,还每天都来帮她干活……
见云英双颊浮着的红云,我明白小傻丫头已经陷入爱河还不自知,不过在云英最困难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不是我们两个朋友而是加加。光是这一点,我就没资格再对她的爱情指手画脚。
第二天一大早,云英带我到楼下吃早餐。像这样一直熬着也不是办法,我打算吃完早餐就给白知秋打个电话。我们俩的事我们自己解决,不能把云英和加加牵扯进来,大不了将我的自由还给他,求他放过两个小傻瓜。
早餐才吃到一半,突然从粥铺外走进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几人应该是在附近混的,大声谈论着他们昨晚如何打架,如何收保护费。
忽然,一个男人扭头看了看我,两眼刷的一亮,对旁边的男人说道:“三哥,你看……”
然后另外几人停住话头,一齐看向我,眼里发出道道贪婪的光。
糟了,昨晚走得急,忘了摘下手上的戒指。在这种地方炫富等于挨抢,我忙将手塞进衣兜,拉起云英就走。
才走出街口,突然一辆面包开过来停在我们面前。然后从车里冲出几个凶巴巴的男人,揪住我和云英的肩膀将我们推上了车。刚想呼救,肚子上挨了重重的一拳,顿时就疼得喘不过气。然后有人掐住我的下巴,将一把匕首凑到我眼前:“不许叫,否则叫你好看!”
刀尖离我的眼睛只有一厘米远,寒光闪闪异常渗人。吓得我全身一凉,冷汗顿时浸湿了后背。云英被人压在我身上,见那人威胁我,便也停止了挣扎。
然后面包车开动起来,几个人开始七手八脚在我身上翻东西。
一个男人翻出我的ultima黑卡,眉头一皱:“三哥,这几张银行卡我认识,这个卡是什么卡?”
被人唤作三哥的男人接过黑卡看了看,喜上眉梢:“娘的,捞到大肥鱼了。”将黑卡揣进衣兜,用匕首抵着我的喉咙:“说,你家住哪?”
旁边一个人问:“三哥,你想,我们平常只抢人,没绑过人啊。”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知道办这种卡得有多少身家?把车开到老楼去。”三哥将匕首尖往我喉咙里又使劲压了一下,“快说,你父母的电话号码。”
白家人都参加过绑架演习,知道初出茅庐的绑匪比老手可怕得多。我尽量让自己放缓语速:“我会给家里打电话,你们别伤害我们。大家不过是图财,没有必要结仇。但是我得提醒你们,光天化日的,很多人都看见是你们把我们弄上车。”
三哥得意洋洋晃着匕首:“这你别担心,知道那条街是谁的地盘吗?知道我的后台是谁吗?”
我努力笑笑,后背却止不住地在流汗:“就因为你们是坐地虎找起来才特别容易。要是你们现在放了我,我什么都不追究。”
“哥,要不放了她们?万一……”旁边一人犹豫地劝道。
三哥兀地提高了声调:“闭嘴!总在别人手下混,老子烦了。干了这票,我三苏就是当世张子强。弄到赎金咱们去缅甸躲一阵子,再弄点白货回来卖。”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五四手枪,“不想干的现在就给我下车。”
几人面面相觑,没人下车。
“那就跟哥干!”扫了四个手下一眼,三哥拉起我的左手,撸下上面的指环收进了自己的腰包。
就在他们讨论计划的时候,我渐渐平静,安慰云英道:“云英,别怕,没事。”
如果是平时我被人绑架,家里应该不会立刻知道消息。但这两天我正和白知秋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猫哪能不知道老鼠的动向?
云英瑟瑟发抖,点了点头。
很快面包车停了下来,几人押着我和云英下了车,进了一栋危楼。危楼的门窗和护栏都已经拆掉,墙壁上长满了斑驳的青苔,楼梯支离破碎。楼道里一片昏暗,连路都看不清楚。
两男人在前面打头,云英走在我前面,三哥拿着枪跟在我背后,另外两人断后。这些人对危楼很熟,所以上楼上得很快。我和云英就不一样了,只能扶着墙小心避开危险楼梯边缘,一步一步往上挪,惹得身后的人不停地催促。
从三哥和他同伴的谈话中,我得知最顶上的一层是他们的根据地,恐怕到了楼顶他们就会让我给家里打电话。
走到第四层楼时,突然,前面两个男人的身体嗖的一下离地而起,像是屁股上安了火箭筒似的,瞬间弹进了楼梯间黑洞洞的缝隙中。
这事发生得太过意外,我得了一惊,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本能地就想寻求身后人的帮助,一回头,正好看见两根细线箭一样从楼梯缝中射下来,缠住最后面两人的脖子。两人脸上还带着震惊的表情,身体就已经腾空而起。像两只被蟒蛇尾卷住的猎物一样被拖进了楼梯中间,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出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心脏狂跳,拉紧了云英的手。三哥拿着枪,后背贴在墙壁上,惊恐地盯着上方,身体哆嗦得像筛糠。
谁也没说话,也没有勇气将头伸到楼梯外往上看。
忽然云英扯起我就往上跑。
我暗暗叫苦,在这种时刻,这样的举动岂不是在刺激绑匪?
果然,三哥几步追上来,揪住我的右手猛地一扯:“是你搞的鬼!我打死你!”
云英急了,揪住我的右手使劲一拖。我只听到咔嚓一声,左肩膀顿时撕裂般疼。
特么的,脱臼了!
可还没等我呼痛出声,云英突然一脚踏空。脸上只来得及闪到一道惊慌失措的表情,身体便从楼梯边缘歪了下去。
“云英!”我想拉住她,可脱臼的左手根本不听我指挥。
紧接着传来“咚”的一声钝响……
“云英……”我的心都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了,正想扑到楼梯边往下看。三哥一把钳住我的后颈将我拉到他身边,用五四手枪顶着我的脸,厉声问:“说,那是什么东……”
话还没说完,手枪从中间断成了两半,贴在我脸上的枪口啪的坠地。
三哥拿着只剩下半截子的枪,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你是妖怪吗?”
“她不是……”
答话的不是我,而是站在他身后,用手扣着他喉咙的青涵。可能是晚上没卸妆的妆的缘故,青涵眼底的眼线有些晕,身上还穿着绿色恐龙连体睡衣。
“霖霖,你的戒指呢?”耳朵旁又传来了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我扭头循声看去。
白知秋站在楼道上方,睡眼惺忪,头发乱糟糟地支着。脚上趿拉着白色棉拖鞋,身上只松松垮垮地披了件黑绸金丝睡袍,露着白皙的胸膛,两条结实修长的大腿在袍下若隐若现,刚从被窝里爬出来似的。
慵懒优雅,面如冠玉,像草原上懒洋洋俯视臣民的傲气狮王。
“被人抢了。”我轻声道。
闻言白知秋走了下来,边走边揉拳头:“抢我妹妹的戒指,其罪一。让我妹妹受惊,其罪二。扰我清梦,其罪三。我心情不好,其罪四。”伸出手,五指扣住三哥的头顶将三哥的身体像布娃娃一样狠狠地朝楼道上一掷。然后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回身朝那个被摔得晕晕乎乎,正努力站起身的倒霉绑匪走去,“这两天我正好需要人肉沙包,其罪五。五罪并罚每罪百拳,霖霖,该揍他多少拳?”
我根本没心思和他斗嘴,在绑匪的鬼哭狼嚎地呼痛声中飞快地往楼下跑。才跑到一楼拐角处,就看到云英跪在地上,正嘤嘤地哭。她身上没伤,可她身旁却躺着一个人。
眉眼深邃,很帅气的一个少年。
从脖子到小腹瘪了下去,殷红的血液正从他的黑衬衫里不断渗出。
他静静地躺在地上,看到我,嘴巴徒劳地张着,像是想说些什么。
“白老师……我掉下来的时候加加冲过来抱着我……”云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抱着我……”
我跑过去俯□,想查看加加的伤势。
加加忽然抬起手抓住我的胳膊,喉咙里挤出一道声音:“云英……很傻……”
原来他的声音很好听,就像轻风拂过琴弦,空灵潇潇,让人心旷神怡。
不知是因为心痛还是因为胳膊都被他拉得刺痛,泪水模糊了双眼,我点点头:“我知道她傻,我会照顾她,你放心,你放心。”
加加看着我笑,慢慢松开手,闭上了眼睛。然后不见了,他瘪下去的身体,他周围那些鲜艳的血迹,都消失了。
只有一张古琴他原来躺着的地方摆着,古琴琴身支离破碎,几乎断成了几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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