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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蒋遥和计兼然皆已卸任,陛下也不喜欢他们,恐怕不太可能出任皇子师了。”阿善帮着揣测道,“左相安平王虽然是宗室,又是帝兄,但并不以才华著名,倒是广陵王,素有贤名……”

“广陵王这个贤名还不是捧出来的?”牧碧微不屑的道,“论真正才学未知他能不能比得上何氏,到底何氏是下过狠劲学东西的……不过你说的也是,他名声在外,咱们那位陛下虽然当年被高祖和先帝盯过多年功课,却是因为有人帮着做手脚才混过来的,也不见得不觉得广陵王的才华不好。”

阿善笑了一下:“广陵王以外么就是崔畎了。”

“崔畎好几次顶着陛下震怒进谏,陛下不太喜欢他,加上薄太妃和同昌公主这些人的事情……”牧碧微眯着眼睛道,“他才学倒仿佛还可以……不过陛下这一关未必能过罢。”

“聂元生如今已经是侍中,以他才学教授皇子是绰绰有余了,但奴婢想着陛下如今多有用得上他的地方,恐怕是没有功夫教导皇子的。”阿善道,“不过荣昌郡公与曲夹倒尝以文名著称过,和曲夹一样被夺了爵的欧阳仲礼文才也不错……就是不知道陛下会不会用他们?”

牧碧微若有所思道:“陛下就算不肯用他们,估计也有人会为他们说话的,欧阳美人和曲氏的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陛下又不是心思多么坚定的人,未必没有心思翻转复他们爵位的可能。”

阿善试探着道:“若是娘娘想要聂元生来教导恊郎……”

“还有一两年呢,等等再说罢。”牧碧微有些心不在焉的道。

话是这么说,到底姬恊是亲生子,他的将来,由不得牧碧微不操心,既然因为皇长子的生辰想到了这些事情,当天牧碧微还是让阿善到宣室殿里传了信。

亥初的时候聂元生踏月而来,长锦宫和冀阙宫本来就近,因为高七的缘故,聂元生如今来往极为方便,他今晚心情似乎很不错,见到牧碧微,不由分说先揽过她吻了吻,才调笑着问:“想我了?”

牧碧微见他这个样子就奇道:“是得了什么好消息?”

“的确是个好消息。”聂元生微笑着松开她,从袖中取出一封奏章来,递到她手里,“我特意带过来让你看看。”

“哦?”牧碧微来了兴趣,这两年来宫里新人增多,牧碧微又有意避宠,姬深少来澄练殿,两人往来加多,聂元生不时会将一些有趣的奏章带过来两人一起调侃取乐,这一次牧碧微以为与从前一样是哪里来的荒谬荒唐之奏,不想才一打开,看了个开头就微变脸色,“倪珍?!”

聂元生微笑着道:“看下去罢。”

牧碧微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倪珍本是她的父亲牧齐旧部,寒族出身,颇负帅才,自太宁五年牧齐镇守雪蓝关却被柔然设计攻破、反得倪珍援助才夺回雪蓝关后……牧齐与长子牧碧川都被飞鹤卫押解回都治罪,倪珍却因此成了西北三十万大军的统帅。

不过倪珍此人颇会做人,牧齐父子被问罪的时候他上书为牧家求过情,后来逢年过节也以旧部自居,总要千里迢迢的派人送上一份土仪表示心意……

牧碧微对倪珍的印象尚可,但聂元生忽然取来倪珍的奏章……西北……雪蓝关……她深吸了口气,才慎重的继续看了下去,看完之后,却是神色诧异:“倪珍竟然杀了柔然可汗爱子?那雪蓝关是不是又要开战了?”

“他杀了见鬼的柔然可汗爱子!”聂元生此刻正自己坐下倒了盏茶水,闻言将递到唇边的茶碗放下,冷笑着道,“不过是怕人翻旧帐,从前合作之人又未必可靠,这才先下手为强,给自己贴点功劳又寻个日后可以辩解为‘柔然使离间之计’的理由罢了!真当西北诸军让他统帅了这些年就全是他的了?”

说着看了眼牧碧微道,“你找个理由宣小何氏进宫,让她回去问问你大兄,估计你家在西北的眼线也该传回消息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牧碧微心头大惊,问道。

“西北诸军向来就心向牧家,连我祖父当年都很难插进手去,所以太宁五年的时候我一直都很疑惑一件事情,那就是雪蓝关究竟是怎么丢失的?”聂元生将奏章放回袖中,神色渐渐冰冷了下来,“凭安平王一个王爵没这个能力!不过加上一个倪珍就不一样了……”

牧碧微知他在这样的事情上绝无虚言,张了张嘴,半晌才颤抖着声音道:“难怪……我阿爹和大兄都无事……寒夕的合家却……”

“叶将军虽然殉国时官职资历都不如倪珍,但料想牧令对他的看重却是超过了倪珍的。”聂元生心思敏捷,虽然倪珍的奏章上根本没提到叶家,但牧碧微只提了叶寒夕的名字便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道,“倪珍出身寒族,本身有才华,不过若无牧令提拔,也不可能晋升如此之快!但牧令为了让他建功,让他单独执一部兵马驻扎巴陵,却将叶将军带在身边教导……恐怕他担心叶将军是个威胁……”

“当时寒夕说她合家大小都陷落在了雪蓝关时只顾着悲痛,我想雪蓝关失得突然,合家大小失陷其中也不足为奇,只是叶将军颇具勇力,加上他膝下诸子女……连寒夕武艺也不在我之下,何况叶家也是有亲兵的……竟然会只逃出个寒夕!寒夕还是侥幸遇见了我阿爹才活了下来……”牧碧微森然而笑,“只不过她带过来的那个云梦如太叫我震惊,才没有继续想下去,原来如此!既然是倪珍出了手,目的大半是为了除去叶将军这个眼中钉那就不奇怪了……也难怪寒夕的兄弟一个都没能活下来!这是怕我阿爹爱屋及乌,即使叶将军死了,若是格外眷顾叶将军的骨血……我阿爹那时候可正当壮年呢!等得到个小孩子长大成人出将入相!再说阿爹子嗣不多,若叶家有幸存的郎君不怕照顾不过来!”

她说到这里,猛然醒悟了过来,抓着聂元生的袖子沉声问道,“雪蓝关的真正消息是怎么来的?你是几时知道倪珍不妥的?”

聂元生笑着道:“莫非我还能故意害你们家吗?我说了,西北因为苦寒贫瘠,几乎就没出过象样的世家,还是从邺都迁移过去守边的牧家最得人心,当年祖父费了好大心血才安插进了些探子……祖父去后,因为叔父无心仕途,所以这些人手就说好了传给我,当时我年幼,先由祖母代管,到我手里时……你知道我祖母手段不及祖父,中间也流失了不少人,我初接手的时候,也要忙着巩固陛下的信任……如今剩下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了,倪珍与安平王的勾结还是三年多前,偶然发现他的人先到你家送了土仪,跟着就改头换面从后门进了安平王府……”

牧碧微气得全身发抖:“我先前还道他每年都要往我家送些土仪是为了表示对我阿爹的尊敬——哪怕是做样子!不想却是他要与安平王联络,拿着我阿爹做幌子!”

“那时候右娥英在宫中正自张扬,何氏又发现了……我怕你事多了分心就没告诉你,再说当时告诉你意义也不大,但如今,咱们的机会来了。”聂元生微笑着道,“柔然内乱,与倪珍勾结、里应外合攻破雪蓝关的这一部落了下风,向倪珍借兵不成,就要拿出当年之事的证据来逼迫他了!”

“糟糕!”牧碧微喊了一声,变色道,“如今雪蓝关可是在倪珍镇守之下!如今他又先下手为强的上了这道奏章……此人出身寒族,家人不多,而且都在西北!万一逼急了他……索性开关投敌……”

倪珍此人,牧碧微虽然不是很了解,但既然当初身受牧齐提拔信用大恩,却因为牧齐对同样寒族出身的叶寒夕之父的另眼看待而生出嫉妒之心,甚至到了不惜与安平王勾结、联合柔然来谋害叶家上下满门、并连牧齐父子都拖下水的地步!可见他心胸狭隘,根本只有私利,即使他是大梁子民,恐怕事到临头为了避免被问罪,未必做不出来投敌的事情!

何况雪蓝关远在西北,即使信鸽飞书也要数日光景!

倪珍如今却已经是西北第一人……

再说他麾下可未必知道他的打算,到时候他寻个诱敌深入的借口甚至是索性假传圣旨……

聂元生心平气和的笑了:“微娘勿忧……你以为,当年高阳王为什么会是被流放?”

牧碧微一呆,就见聂元生得意道,“而且还是偏偏流放巴陵城,倪珍经营多年的根基所在……他不像牧令亲守雪蓝关,一直是在巴陵城的,看来你也没注意,当时陪同高阳王离都的那些飞鹤卫,因为高阳王和王妃还都仓促,可不是全部回来了……”他意味深长的道,“而且当初为了保护高阳王,飞鹤卫可不都是在明处!”

“飞鹤卫……但凭飞鹤卫,也未必能够阻止得了倪珍他……”牧碧微到底不能放心,聂元生截口道:“再加上货真价实的圣旨呢?”

“什么?”

聂元生若无其事道:“你莫忘记,玉玺这些年来都是我在用,陛下的笔迹我写的怕是你陛下还像……既然向陛下建议流放高阳王到西北时就存了主意,我岂能不多留一手?那些留在西北潜伏的飞鹤卫,旁的不多,人手一道圣旨,专门针对倪珍可能投敌甚至是拒交军权、不肯还都的种种情况,我全部备了!只要一封鸽书到,自然有人会去宣读……嗯,为了以防万一,所有内容的圣旨,我都备了两份……”

他慢条斯理的道,“当初五郡抚民,凭着途中寻到的一个萝卜我都造出了连武英郡公都分辨不出真假的圣旨,更何况是在宣室殿里现成的玉玺?倪珍想投敌……嘿!我就怕他不肯投敌!”

牧碧微琢磨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第七章 信

小何氏接了消息进宫,顺便又带了过继给何家的次子何衍打算给何氏过目,因为这次沈太君没来,她先到了澄练殿,姬恊和牧鸢娘都在牧碧微跟前,上来叫了舅母、母亲,小何氏含笑让他们不要多礼,两边叙礼毕,小何氏入坐后,牧碧微招手叫何衍到自己跟前来——何衍只比四皇子大两个月,如今是四岁,穿着锦绣袍服,衣缀明珠、颈戴璎珞,打扮的精神可爱,何氏因为何海就这么一个嗣子,叮嘱小何氏好生管教,不能让他纨绔了去,是以现在已经正经的开蒙教导了。

现在牧家曾孙一辈在家里的有四人,便是牧家曾长孙牧嵘、何衍、牧峰和牧屹,其中牧嵘因为是曾长孙,如今也有七岁了,正被祖父和父亲严格教导,根本没什么玩耍的辰光,牧峰和牧屹都年幼,牧屹却是牧碧城的长子。

何衍性.子顽皮,虽然祖父督促严厉,却还是难收玩心,牧嵘功课多,年纪也大点,知道轻重,不肯陪他胡闹,牧峰和牧屹却都还小,不到能够到处撒野的地步,从前陪他玩耍的都是牧鸢娘,现在牧鸢娘在宫里小住,他做完功课后不免就寂寞了下来,这会看到牧碧微就觉得很是委屈,嘟着嘴到了牧碧微身边,不满的叫了声牧姑母。

小何氏斥道:“怎么和姑母说话的?”

“不打紧。”牧碧微自不会与自己家的晚辈计较,笑着问,“衍郎看见姑母很不高兴啊,这是为什么?”

何衍撇嘴道:“牧姑母留二表姐在宫里小住,可以与恊表兄一起玩耍,却不留我,牧姑母不喜欢我,我当然不高兴。”

他这么说出来,小何氏虽然知道牧碧微不会和小孩子计较,也不免尴尬,牧碧微笑着在他面颊上捏了捏道:“你道姑母不想留你呢?只是你是小郎君,将来又不要进兰蕙馆念书,早早留在宫里只会和恊郎一起到处撒野,没得耽误了习字描红!”

何衍奇道:“二表姐要进什么兰蕙馆?”

“那是公主读书的地方,也收宗女臣女伴读,你们的西平表姐和新泰表姐现在已经在那里了,伴读的臣女也有四个了,只等你二表姐过了生辰,就要进去,如今留她小住,也是为了去探望你们两位表姐时,顺便让你二表姐和将来的同窗熟悉些。”牧碧微哄他道,“你看,你又不要去那里读书的,一群女郎家家的……”

只是何衍年纪小却不笨,道:“那我可以和恊郎玩耍,不去兰蕙馆就是。”

“可你大姑母怎么肯呢?”牧碧微逗他道,“你大姑母一向疼你疼得紧,你若进宫来她定然是要让你住到华罗殿去的,偏牧姑母也舍不得你,和你大姑母争执起来简直要打架了,为着两个姑母不至于公然打起来,只能不叫你进宫了呀!”

何衍听见两个姑母为了争着让自己住到身边要打起来,这才转嗔为喜,满意道:“既然这样,那我还是不进宫了,两位姑母都是帝妃,若是打起来了,沈曾祖母说过,这叫成何体统!”

小何氏哭笑不得道:“不许胡说诋毁两位姑母!”

牧碧微这里哄着何衍,姬恊和牧鸢娘却早就惦记着拉何衍去玩了,两个人一左一右使劲扯着牧碧微的衣角,牧碧微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让樊氏带他们出去,少不得叮嘱几句在水边时仔细些。

屋里就剩了小何氏,牧碧微问了几句家中情形,因为不久前小何氏才陪沈老太君进宫过,如今也没什么新鲜的,倒是有一件——小何氏道:“昨儿个与弟妹一起伺候祖母的时候,弟妹脸色不大好看,祖母体恤,就让人寻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又有了,只是日子浅还不能定,得过上几日才能断定。”

“这是个好消息啊,想来祖母高兴的很。”牧碧微点了点头道,牧家人丁单薄一直是沈老太君担忧之事,当初牧寻早逝,沈老太君一手带大牧齐,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牧家兴旺起来……想了想就又补充道,“阿善去备些东西。”

小何氏笑着代小徐氏谢了,因见四周都是牧碧微的心腹,余人都随姬恊等人被打发出去了,就试探着问:“娘娘这会要我进宫来是为了……?”

“有点事情想问大兄。”牧碧微点了点头,亲自从袖中取出封信来,“烦请大嫂转交。”

……………………………………………………………………………………………

华罗殿里,何氏拿着密封好的信笺翻来覆去的看着,小何氏在旁边心惊胆战道:“阿姐你别看了,还给我罢!仔细弄坏了被看出来,回去我怎么和夫君交代?”

“你就惦记着你那夫君!”何氏不耐烦的呵斥道,这么说着,她到底还是把信还了回去,皱眉道,“牧氏也太不成样子了,怎么说你也是她的长嫂,如今又为牧家生下这许多嫡子嫡女!竟也不知道尊重你几分,既然叫你传信,这信还封得这样死,摆明了不想叫你多知道东西拿你当个信使用!哪有点儿小姑的样子!”

小何氏倒无所谓:“我一个妇道人家,相夫教子才是正经的营生,其他的我也不想管,再说夫君和牧贵姬是同母所出的嫡亲兄妹,血脉亲情,与我和夫君的夫妻之情又不一样,一些事情她既然不想让我知道,索性封了信才好,就是她不封,我也不想看。”

何氏恨铁不成钢道:“我也只能盼着你命好,那牧碧川知道惜福了!”

“夫君好的很。”小何氏白了姐姐一眼,“我倒是为阿姐担心……苏家这两年做的才叫不成样子呢!旁人不知道,我还不清楚吗?阿姐根本就不耐烦什么四皇子,养他不过是为了彼此扶助,可苏家却借着太后的势,将阿姐排挤得根本沾不上手……既然如此,这个皇子养了有什么用?”

小何氏对牧碧川死心塌地,顺带对牧碧微的冷落疏远也一向大度,却不是当真好心到了明知道何氏被苏家排挤还要劝说何氏忍耐的人,何况四皇子又和她没什么关系,再尊贵,若不能给何氏带来好处,小何氏觉得养个孩子也费心思担责任还不如不要了……

何氏哼道:“此事我自有计较!我的事情若是要你来帮着操心我还指望个什么?”训斥了妹妹,又问,“今儿可不是命妇觐见的时候,牧氏叫你进宫就为了送信吗?”

“还有鸢娘的事情。”小何氏皱眉道,“她跟我赔了礼,说没照料好鸢娘,之前陪鸢娘到阿姐你这儿来的宫女谷兰已经被她发到永巷去了,这事情也不能怪她或者阿姐,但我心里总归不大高兴,好在过来前看鸢娘和三皇子、衍郎玩的痛快,料想她也忘记了……”

小何氏在子女晚辈的事情上与何氏是一般的心思,她们自小因为何家嫡庶不分的缘故吃了许多苦头,至今都与何家关系淡漠,也因此对自己的孩子特别怜爱,更何况牧鸢娘被打了手——这不然是被冒犯,简直是被羞辱了,小何氏成婚至今,生了三子一女,牧鸢娘这个唯一的女儿,她本来就特别疼爱些,本以为她在宫里小住,有做左昭仪的姨母和做贵姬的姑母在,怎么也吃不了亏,哪里知道居然为了块点心被个宫奴打了手,她怎么想怎么都替女儿觉得这口气难咽!

何氏听到这事情就阴下了脸,冷笑着道:“这件事情你不要多说了,如今想起来我还气得心口疼!你记得不记得当年咱们都还小的时候,何荭那个贱婢,仗着咱们阿爹的宠爱,在年宴上面硬要抢你的赤金镯子?结果你没给她,后来伸箸去夹菜时,她忽然就从你旁边席上打落了你夹的菜……阿爹偏心,不说她无礼,却说你夹菜都不成……嘿!那时候我就想,总有一日我要让你和海郎、让咱们三个人的晚辈不至于受何荭那样贱婢的欺侮!不想如今我贵为左昭仪,嫡亲侄女竟然还在我宫里受了这样的羞辱!阿善当真是杀得好!”

小何氏听到何荭脸色几变——但她如今过得好,倒也不那么记仇了,道:“何荭出阁之后日子也不好过,想想当真是报应,也活该她……”

不想何氏就截口道:“她还想过好?何家想过好问过我了么!”

看着何氏阴寒的眼神,小何氏不敢再说往事,只道:“那个贱婢是怎么处置的?”

“敢对鸢娘动手的张氏是苏家送进宫的,已经被阿善当着这次进宫的新人面在我这儿宰了。”何氏缓了口气道,“怎么牧氏没告诉你?”

“她说让阿姐来跟我说,免得有什么误会……当时三皇子正缠着她要吃糯米糕,这东西不容易克化,三皇子又纠缠个没完,我看她也没功夫与我多说。”小何氏道。

何氏眼中露出一丝羡慕之色:“小孩子家肠胃弱,是不该多吃。”随即掩饰下去,继续道,“鸢娘来时陪伴的几个宫人我都寻借口杖毙了,这次也是一箭双雕,顺带给新人们一个下马威……”

小何氏就担心道:“这么处置了我也觉得应该,只是那张氏既然是苏家的人……”

“苏家?”何氏露出一丝轻蔑之色,“你等着看吧,牧氏做事哪里会是毫无把握的?”

小何氏对自己的阿姐和小姑在宫闱里的能耐向来信任——反正她也不可能比这两位高兴,操心不过来,索性不去多想,就又道:“除了这些事情外,刚才,三皇子缠着要吃糯米糕时,牧贵姬劝说他,说的话仿佛也是给我听的。”

“嗯?”何氏皱眉。

小何氏道:“牧贵姬这么对三皇子道‘凡物多吃了都不好,你看前日汤世妇将你二姐喜欢的涧仙红全部摘了去做菜,却没有请你父皇去,定然是那菜做的差了,可见涧仙红那么好看的花多了都不好吃,更何况是糯米糕呢’——我当时就问,难道汤世妇是要做炒牡丹吗?牧贵姬就说,她不谙厨艺,倒听说阿姐你读书甚多,让我不如问问阿姐。”

何氏若有所思。

第八章 姬惟

牧碧微和何氏的预料都没错,张氏被阿善当着新人的面,在华罗殿上杀死后的第四天,之前几日号称“染了风寒”的武英郡夫人痊愈进宫,陪着太后说了会话,就到了华罗殿里见何氏。

何氏对武英郡夫人向来很客气,这次也不例外,两人都是笑意盈盈,亲亲热热的寒暄着进殿坐下,为了行礼又是彼此一番客气,坐定之后,武英郡夫人也不迂回,直截了当的道:“张嬷嬷的事情我是前日听到的,当时就吓了一跳,当初是看她知道规矩才让她进了宫来给左昭仪做帮手的,不想左昭仪性.子善,倒是把她惯坏了!当日我就想进宫,奈何身子不中用……”

“夫人亏得当时没进宫。”何氏温柔的道,“身子最是紧要!再说这本来不会是什么值得传出宫去的大事,也是牧妹妹疼爱侄女,她的乳母阿善呢又性.子急了点,连新人在场都忘记了……阿善这性.子一急,本宫这儿却足足收拾到了半夜里,夫人当天若是进了宫来撞见了不免晦气,本宫也是听说夫人前几日就不大好,才特意使人去告诉,以免夫人劳累奔波……”

武英郡夫人听见她说“不是大事”,双眉扬了扬,似有所觉,面上却仍旧微笑着道:“左昭仪素来体恤人,我也不能拂了左昭仪这番心意,故此都好了才进宫。”

“说起来本宫还要代牧妹妹给夫人赔个罪。”何氏笑着道,“怎么说张嬷嬷也是夫人当年体贴我才特意挑了送进宫的,如今被牧妹妹身边的人不仔细杀了,偏牧妹妹这会膝下被三皇子和侄女所绊,脱不开身,之前就打发了人来说,等夫人进宫,让本宫代她给夫人敬茶赔礼。”

说着就端起了茶,武英郡夫人淡笑着道:“两位娘娘都太客气了,不过是个奴婢,居然胆敢冒犯鸢小娘,打杀了才是正理,若说赔罪,合该我与两位娘娘赔罪才是。”

“这怎么敢当?”何氏一脸的真诚,“夫人当初是好意,本宫自己无福,没能生养,哪里懂得怎么照料四皇子呢?说起来多亏了夫人寻了张嬷嬷她们进得宫来帮手……”

“左昭仪福泽远厚,若还是无福之人,这天下有福分的也没几个了。”武英郡夫人含着笑,道。

如此两人分外谦逊,你推我让了半晌,武英郡夫人主动提议将与张嬷嬷一并送进宫的另外三个嬷嬷都带回去,何氏象征性的留了一留,见她坚持,便答应了,含笑道:“这些年来有夫人帮衬,本宫都习惯躲懒了,如今夫人又还要将三位嬷嬷都带走,本宫这儿可不是一下子就少了得用的人手?”

“左昭仪是四皇子的母妃,哪里能够一直躲着懒呢?”武英郡夫人淡笑着道,“当年也是怕左昭仪忽然为母忙不过来,才多了这个事,让她们进宫帮忙的,不瞒左昭仪,这些个嬷嬷照料小孩子倒还是很有几手的,如今懿娘又有了身孕,之前她的那几个嬷嬷有告老还乡的,我想四皇子也大了……”

“原来高阳王妃又有了身孕。”何氏了然的点头,笑着道,“这可是喜讯,夫人怎么到这会才说?倒叫本宫恭喜迟了。”

又要叫许氏取贺礼,武英郡夫人不在意的道:“她也不是头一胎了,何况左昭仪也不算是外人,何必这样客气?”

这么你来我往的磨了半晌,何氏将武英郡夫人要的嬷嬷都叫了出来,让她们先随武英郡夫人到高阳王府去,至于行李,自有华罗殿的侍者收拾好了再给她们送过去——一直到这会,何氏才仿佛恍然大悟似的,问左右:“惟郎呢?外祖母来了,怎也没人去告诉他一声?”

许氏屈身道:“回娘娘的话,上次娘娘说四皇子做功课时不许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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