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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阳侯夫人刚才是太过悲痛,连世家贵妇的仪态都忘了。等她茫然的泪眼抬起,就见附近府里的下人都出来看热闹,在不远处围了不少。

主子们自是不会出来的,派些奴才出来探风头。

她赶忙擦干泪水,看着地上女儿的尸身。玉秀原是七王妃,眼下怎么可能送回七王府。这么一顶绿帽子,七王爷能善罢干休?

往日里,七王爷就不待见成家,要是贸然把女儿的尸首送回去,怕是得到的是另一种无情的羞辱。

陵阳侯夫人这才回过劲来,怪不得自女儿去世后,王爷对他们侯府不冷不热的。就连他们想把小女儿送过去做填房,王爷都不愿意,原来根源在大女儿身上。大女儿与人私奔,王爷碍于脸面,说成病亡。要不是现在女儿被找回来,恐怕谁都不会想到女儿尚在人世。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大女儿落到如此下场,小女儿又困在宫中,受尽阉人的折磨。

玉秀为何要时隔多年再出现?母女重逢就阴阳两隔,她宁愿女儿在早年间是真的死了,也好过现在丢尽脸面。

七王府去不得,侯府是不用想的。丈夫因为小女儿的事情,已经对她冷眼相对。要是把大女儿的尸首运回去,怕是…

想了想,看一眼自己的婆子。那婆子方才被惊得懵掉,将将回过神来,急忙去搀扶自家夫人起身。

陵阳侯夫人全身脱力,身子沉沉的,婆子扶了两次,才把她扶好。

她垂着眸子,有气无力地吩咐,“你去…寻几个人,找个好地方,把大小姐安葬了吧。”

那婆子欲言又止,本想着夫人为何不把大小姐送到七王府上,无论如何,大小姐生前都是七王妃。

陵阳侯夫人哪能不明白婆子在想什么,垂着水肿的眼,不知心里在恨谁。恨自己的女儿们,或是恨自己的丈夫?

恨来恨去,最应该恨的是老天爷。老天爷不长眼,她娇宠着长大的女儿,谁不夸才貌双全,怎么一个两个都落到不堪的境地?

很快,婆子就寻到了几个人,许下银钱。按夫人的指示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材,将成玉秀的尸体收敛抬走。

那些看热闹的下人们指指点点的,三两地边议论边散去,陵阳侯夫人整整衣裙,伤心地回看着国公府的大门。

门口的两尊石狮张牙舞爪的,分外的无情。寒风萧萧,她觉得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冷得透进心骨,冻彻四肢百骇。

她红肿着眼,哀切切地回了侯府。

侯府离得并不太远,这种事情传扬得最快,陵阳侯已知道国公府发生的事情。他黑沉着脸,自己的一张老脸算是让两个女儿给丢尽了。

要不是看在嫡子的份上,就算国公府再以势压人,他都要休掉唐氏。

看到妻子只身回来,并没有带什么晦气的东西,他脸色好了一些。他真怕妻子不管不顾,把那败坏门风的女儿尸首领回来。

唐氏见丈夫在等自己,心里还没得及高兴,就被对方阴沉沉的脸色浇得透凉。

陵阳侯冷哼一声,扭头朝妾室的屋子走去。侯夫人满腹怨恨,幽怨的眼神一直跟着他的背影,看着那妾室花枝招展地迎他进屋,心里向千万根针扎一般。

上次娘说的话,那对食妾室等字眼,让她的心痛了好几天。而丈夫的眼神,比那些针刺都要锋利,刺得她的心在滴血。看来,经此一事,娘家是不会再管玉乔了。

她举目望天,脸色灰败。

唐国公府和陵阳侯府两家儿女私奔客死异乡的事情,很快就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人们这才恍悟,七王爷为何不愿续娶,原来是被女人伤了心。别人都说他痴情,谁知他却是有苦难言,说不出口。

百姓对于男女偷情的事情向来热衷,讨论起来活灵活现,都像真的看以唐成两人私奔一般。他们说话间夹杂着啧啧声,还有那绘声绘色的描述,无一不带着香艳的色彩。伴随着眉眼间你知我知,显得格外意味深长,泛着说不清的韵味。

不到两日之间,元翼从之前的情圣男人,变成别人眼值得同情的倒霉蛋。七王府的门口,再次有人探头探脑,不知谁说了一句,七王在寺中修行,众人才散去。

心道怪不得年年住在寺中的日子,比在王府里长,怕是受了打击,只能求佛祖开解。

身处事外的元翼对别人的同情嗤之以鼻,他何曾说过自己对成玉秀情深一片,什么时候说过为她终生不娶?不过是他人妄加猜测,私下胡编乱造,他懒得澄清罢了。

世人的怜悯,更是大可不必。

他派出去的人紧密是监视着国师府,可是国师一直闭府不出,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传闻一般。他不信国师没有听到十皇弟有反心的传言,就怕对方一出手就是死招。

前两日,在半夜时分,曾有三个黑影离开。他派人跟上,对国师府密切关注,就怕国师突然出手,他们毫无抵抗之力。

日子如水般划过,直到传出左将军暴毙,左二公子被阉的消息,诡异地压住了京中一切声音。

国师或许是真的不想再开杀戮,见多血腥的事情,已失了兴致。好像是突然之间找到了新的法子,开始喜欢骟人了。前有裴家的大公子,现在有左家的二公子。看来还人敢挑战他的威严,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等着子孙被骟。

说起来,左家的罪名就是莫须有,既无确切的证据,也没有上谏。无缘无故就扣押左将军,根本不给左家申冤的机会,就那么杀了左将军。

纵观历朝历代,一个二品的将军,岂是说杀就杀的。

左将军的那位二公子,他的平妻是左辅国董大人府上的庶孙女。董大人是国师的心腹,他的孙女婿都说阉就阉,何况其他的世家官员。

无根之心,心狠手辣,本就断子绝孙,不怕天降报应,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一时之间,唐成两家的破事被盖下去,人人自危。

杀头和割命根子,后者更狠。

左府的那位董小事,出事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和离。左家不敢阻拦,连气都没有吭,就让她带着嫁妆拿着和离书,归家去了。

傅芊娘得到消息,高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国师的动作往往出人意料,行事狠辣,令人防不胜防。他生性多疑且阴狠,不会轻信谣传,一面派人去边关密探,一面借机杀鸡儆猴,震慑心浮意动之人。

而左家,就是那只鸡。

元翼现在担心的是十皇弟,虽然一早就派人送信示警,还暗中派去隐卫相助。但国师不是常人,万一亲自出手,皇弟一家在劫难逃。

芳年立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握着菜刀,一刀一刀地切着手中的菜。利落有力,每寸长短一样,厚薄均匀。

男色惑人,就是围着灶台,都让人沉迷。世人常说,君子远庖厨,他倒是不忌。

小山洞中有两个红泥炉灶,里面烧的都是上好的银霜炭,无色无味,特别合适不通风的洞里用来做灶火。

一个炉上煨的是粳米饭,另一个用来炒菜炖汤。此时菌汤已炖好,两随意炒两个菜就行。

都是素菜,自他们上山之后,一直都茹素。不为别的,就为自己心里的那点对佛祖的虔诚。后来祖母去世,论理她是孙女,守孝是应该的。不论半年一载的,孝心尽到就行。

外面天气已经十分的寒冷,好在南面的洞里都是温热的,做起活来不会冻手冻脚。且多数的粗活都是男人在做,她就干净地看着或是打个下手。

越是相处,越了解,她就越想知道,堂堂一个王爷,怎么什么都会?他这些年到底是怎么生活的,之前在王府看到他明明就是铺张浪费,不识人间疾苦的样子。

许是她眼里的疑惑太过明显,正优雅地炒菜的男人,盖上锅盖,让菜焖上了一会。

淡淡地出声:“父皇去世时,十皇弟三岁,本王六岁。宫人不尽心,常会责骂刁难。他们送来的吃食不是冷的就是硬的,还常常克扣。于是本王就想法弄了一个小炉子,刚开始偷偷热饭菜。后来我…与十皇弟慢慢长大,送来的吃食不够吃。我就想方设法在御膳房偷些食材,两人一起煮着吃。”

说到后面,他连本王二字都省掉,直接自称为我。事过境迁,第一次向人提及此事,虽语气平平,但年幼时的惶恐无依,现在想来,都历历在目。

两位失母的皇子,在那太监都可作践皇子公主的宫中,该是多么的艰难,才能活着长大。

他眸色如常,面上淡漠。清俊的颜,高挺的鼻梁,任谁见到,都觉得他应该是养尊处优,睨视天下万民长大的天之骄子。

何曾想过,他年幼时会是那样的光景。

芳年的手伸出去,去牵他袖子里的手,心里泛起疼痛。他说的经历,连一般大户人家的庶子都不如。

要不是亲耳听他说起,谁会想到一个皇子幼年过的是那样的生活。上一代的惨痛历历在目,她想不通的是,晟帝登基后,为何还有那么多世家送女进宫。

恐怕都是心存侥幸,火中取栗。

现在,随着宫里几位皇子去逝,那些人的梦应该都醒了吧。

他的眼眸望着她,长指一握,反把她的手握在手心。

洞中原是静谧的,此时锅里发出“汩汩”的声音,炉上的锅四沿冒起热气。他修长的手揭开锅盖,热气腾腾,扑面而来。

她绕到他的身后,有眼色地递盘子过去。

翻炒,盛盘,一气呵成。

他现在的模样,与他们初识时有着天渊之别。早前对他恨得牙痒的芳年,通过多日的了解,似乎明白了他以前的举动。

或许她嫁进王府是不体面,但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夫妻两人就着旁边的小桌用起饭来,他的手艺自然是说不上好的。总之,还能过得去。

将将用完饭,崖顶上传来凄厉的的鸟叫,一连响了三声。

元翼脸色大变,衣服都没有换,匆忙交待她照顾好自己,还是原来的那几句话,若是他不能回来,让她和五先生一起离开。

她心底一沉,冲着他远去的背影,喊道:“王爷,要是您不回来,我就不走。我要是走了,就一定会改嫁!”

他的身形像是停了一下,头却未回,飞快地离开崖底。

第92章 宫变

皇宫之中,死寂如地狱, 一群身着黑衣的侍卫把妃嫔们齐聚到一起, 就在晟帝寝殿的不远处。

她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煞白着脸, 看着他们手中银光闪闪的利刃,全部低着头。那刃身锋利无比, 发着森寒的光。

淑妃与惠妃贤妃被挤在最边上, 生死关头,谁还记得位份高低。

再说自德妃去世后,她们三位极少露面, 平日里都是吃斋念佛。其他的妃嫔没有她们淡然, 有年纪轻者, 没经历过什么风浪, 成日惶恐不安。还有育有皇子公主的,提心吊胆,时刻警剔,千般防备。

但无论如何防备, 防着的原都是皇后。皇后一介女流,无论如何出招, 都是后宫阴私。只要小心谨慎, 倒还能应付。

可是, 女人们的百般算计, 在武力面前都不堪一击。一个时辰之前, 这群黑衣侍卫突然冒出来, 将各宫的皇子们带走。紧接着没等她们回过神来,又把她们押来聚集在此地。

一刻钟前,晟帝的寝宫高墙里边传来皇子们惊恐凄利的救命声,所有人都知道,出大事了。

晟帝的寝殿外,倒着一地的皇子们。上至十几岁的少年,下到几岁的幼童,全部躺在血泊中,鲜红刺目的血从他们的脖子处流出,淌在地上,一片赤红。

他们都是被一剑割喉。

国师一人执剑,立于当中,剑尖还在淌血,一滴一滴地入土,晕开成一朵朵的红花。他阴冷的脸,微皱着眉头,似是十分的厌恶。

果然,见了太多的鲜血,他越发的不喜。说起来,还是阉人更令人痛快些。

晟帝瘫坐在寝殿门口的台阶上,目光涣散,心魂都吓得久久归不了位。他的身边,是同样瑟瑟发抖的皇后。

皇后比一般人要狠辣得多,在家乡时,常杀猪放血。就算是见过许多鲜血淋淋的场面,都不如眼前的来得令人惊惧。

那毕意是十几条人命啊!

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下一刻就被人一剑穿喉。人和猪到底不同,说到底,她不过是个乡野出生的。以前残害别人,都是借宫人之手,像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当场屠杀,想都不敢想。

她死死地盯着国师手中的那把剑,生怕国师剑锋一转,对向她。

国师阴冷的目光慢慢地抬起,看向晟帝这边,晟帝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抖起来,像筛糠一般。牙关紧咬着,咯咯作响。

他看着国师朝这边走来,那鲜红似血的靴子每朝前迈一步,都像刀子割在他心里一样。一步两步,凌迟着他。

“国父…饶命…”

“饶命?”国师冷笑,声音暗哑中带着尖利,像是听到什么大笑放一样,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

“本座就是太仁慈了,念那两个小崽子太小,一时善心大发。他们不想想,是谁让他们活到现在的,当真还是活腻了,自寻死路。”

晟帝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嘴里的他们是谁,皇后在一边尖声叫起来,“国师大人…他们不知好歹,不关我们的事啊!”

国师看都不看她一眼,讥笑着盯着晟帝,那目光像蛇一样,湿滑阴冷。阴蛇钻进人的心里,狠狠地咬上一口。晟帝差点没滚下去,伏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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