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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寻死吗?”

好一会儿,众人才听得一道轻笑,身上莫名泛起冷意。

薛照是一连吃了三回败仗,却没料到派往亭山的人也是无人生还,全被射成刺猬,躺尸崖底了。是气得将桌案拍断了腿。

他日夜与部下商讨,却得不出任何有用的策略。

无论何种动作,金州的闵危总是能预先察知。败仗是不得不吃,手下死伤的兵卒愈加多。再如此下去,他不仅丧失威信,若是闵危打到潜州来,下面之人,临阵倒戈也是必。

“倒也不急,现今朝廷派了骠骑大将军陈风围剿金州叛兵,我们尽可以坐山观虎斗。”这时,军师提议。

“到时候,趁着双方兵力削弱,我们可以派兵渡河,一举夺下金州。”

一连的附和声。

薛照也拍手称好:“甚好甚好。”

***

这几日,林良善没有再见到张明荔,转念一想,也知道是闵危的意思。

至于当初对张明荔说尽管让她来此,陪同聊天的话,不过是虚假之言。再瞧见闵危的那张冷脸时,林良善也不敢提及。

至于那晚闵危熟睡时说出的话,她是真的奇怪。若她真的那么重要,那他前世就不该对她那副态度。难不成她死了,他才觉出这份情意来?

那些年,林良善窥见过闵危对他人的残忍无情。有时候,他的无情也针对她。

她实在不能理解,也看不透他。

两世,他们都不是一般性情的人,就如水火不能相融。

如今待在这处精致僻静的宅院,林良善毫不知晓外间的事情,连与林原的通信也断了。秦易只道是闵危吩咐的。

这般感觉,恍若回到了前世的镇北王府,她也是被困,事事只能听从闵危的安排。凡是有意违抗,他都会拿出那套说辞威胁她。

此时,院中的人,除去红萧能说上一两句话,其他人都是谨慎做事,闭口不言。

是因为早就料想到会这般,所以才将红萧一并带来吗?想到此处,林良善对闵危的恨意是更深了一分。

她以为重来一世,可以走上不一样的道路。

可到底是她想当。

第四日夜晚,屋外隐约落了小雨,打落在碧绿的玉兰叶上。凉风吹得雨丝飘进窗内,红萧赶忙去关窗,却惊呼了一声。

林良善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隐约见昏暗中,一人正大步而来,未撑伞,整个人浸在初春雨丝中。

是闵危。

她认出来,吃惊地站起身,还未及胡思乱想些什么,那身形高大的人已进屋来。

他甫一进屋,林良善就察觉出不对。

不同以往脸上还带着笑。此时的闵危,眉眼落着阴翳,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极其难看。他身上的玄色衣袍被雨水浸透了,头发也正滴落着水。

他眸中毫无温度,定定地看着那略微惊慌的女子。

林良善委实不知道他又抽了什么疯,转头对身后的红萧道:“你先出去。”

红萧犹豫再三,还是出门了。

待屋内只余两人,林良善才道:“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我又是哪里惹到你了?”

可等了好一会儿,那人也不说话,就那样盯着她,把她看得毛骨悚起来。

林良善不禁往后退了两步,却听到一声:“是你与她说我喜欢吃甜的?”

“是,怎么了?”她道。

就在她这话出口时,闵危阴沉沉的面上露出一抹笑,平静道:“没怎么,去拿帕子来,给我擦擦发,都被雨淋湿了。”

林良善就没做过伺候闵危的事,加之心中恨意,自不愿意。

“你自己去。”

他唇边的笑意加深:“真不去?”

闵危想及张明荔递过来的那串糖葫芦,以及周遭的起哄声,火气是真的要压不住。此前江咏思作为粮草督运一事,已在他心下久压。

“一样的话,我不说第二遍。”他脸上仍挂着笑。

林良善看着他,握紧了拳头,也是真的冒火了,叫道:“我就不去!”

他掀袍坐在一张凳上,沉默地看她。

又是这样。

林良善故意转过身去,避开他的目光,却听他说:“此次来金州平叛我这逆贼的是陈风,你猜猜一道同来的还有谁?”

莫名提出这个题,她听出其中诡异,道:“这是你该操心的事,与我何干?”

“真的?”

闵危压着燥火道:“既如此,我杀了江咏思,你也不会怨我,对吗?”

乍听此言,林良善一下子转身看他,面上犹有惊愕。

闵危的笑是彻底消失。“善善,去拿帕子来,给我擦擦发。”他再次说。

他始终在看她,黑岑岑的凤眸中再无其他,只有一个她。尽管发丝上的雨水还在滴落,心下却希望她不要去。

林良善瞬时白了脸。她不愿再看见江咏思,也怨恨他。可若是闵危真的要杀他,她到底有几分心慌和愧疚。江宏深毕竟是在那场婚宴中逝世的。

希望落空。

在踌躇的脚步声中,她终究是去屏风后的架子上,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慢吞吞地走到他身后。

手执起他的发,轻轻地擦起发丝上的雨水来。可与此同时,那些激起的恨意从她的指尖,通过青丝,传达到他的脑海。

闵危的脸色骤惨白一片,呼吸急促起来。他咬紧牙关,手紧抓住心口的位置,剧烈的疼痛很快席卷全身,让他渐渐麻木。

蛊毒偏在此时发作了,不该提前的。

他面上残留的雨混着不断流出的汗水,砸落在地面上。

林良善一直在想从前之事,并未注意到异样,思及闵危从前说的话,不免憎恨讽刺道:“你先前在海上说的话是假的吗?那时你可是言之凿凿地对我说,可以让江……。”

话未完,手中的发滑落,身前之人一下子站起,并转过身。

蹬时,林良善的神情震住,杏眸不禁瞪大。

闵危本就疼痛难忍,这下再听到她口中的话,心下的怒气是再控制不住。他双眸通红一片,面容扭曲,抬起手,紧紧握住了林良善削瘦的双肩。

“别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他艰难地开口,心口上蛊虫的啃食还在继续。

他的力气太大,林良善只觉肩上泛起痛来,竭力挣开他的控制。又见他这副疯魔的样子,是惧怕地要赶紧远离。

“放开我!”她叫道,拼命去推开他。

闵危放不开手,自蛊毒发作那刻起,她身上那股寡淡苦涩的药香愈加浓烈,袅袅如丝地,往他身体里钻。随着她的挣扎举动,那股药香更是侵蚀着他残留的意识。

在无边的痛楚中,他想起前世的那个药庐。也是这般,双重的折磨,让他痛不欲生。

却也是这痛,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隐秘不堪的兴奋,合着她身上的药香,刺激着他不断收拢手掌。

想杀人的冲动,在逐渐加剧。他的眼前模糊地只剩下衣裙的红。

红,是血。

他想起那些被他踩踏在地的累累白骨,以及不断蜿蜒流淌的鲜血。

又不免想起那时,他看见她的,那堆零散白骨。

……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会伤害到她。

闵危咬紧后槽牙,清明一瞬,欲松手。

破风的声响,心口处的痛一下子停滞了。

他垂眸,是一把剪刀插.入了他的胸口。再顺着看过去,握住这把剪刀的,是林良善。

此时,她的煞白脸上,是止不住的,对他的恨意。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张明荔这个剧情点为什么会让闵危产生那么大的反应,要到全文完结的最后一章再揭露了,算是贯穿全文。

————————

明天下午整六点或者整七点更新,希望不会被锁。

第八十五章

想杀他的人,有很多。或因他挡了他们的道路,或因他身上有利可图,或因看他不顺眼……又或是他的生母,从前夜深时狠掐着他的脖子,把他当做闵戈,想杀了他。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死在了他的手上。

他从一开始的孤弱无势,到后面的大权在握,再面对那些想杀他的人,甚至产生不了任何的情绪波动。斩首示众、株连九族、五马分尸……凡对他有杀心的人,皆入了黄土。

闵危一时忘了蛊毒的痛,看着林良善。

他一直知道是自己的错,才造成了如今两人的局面。有时候他也会想,若是那次中秋宫宴,他没有故入圈套陷阱,利用她挡回闵戈安排的求亲,她就不会嫁给他,最后也不会被段昇抓了杀害,落了死无全尸的结果。

此事,折磨了他将近十二年。这世,他确实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弥补她。唯有对她,他可以做到有求必应。

闵危知道林良善恨他,可没办法放手,也不愿放手。

而如今,她的恨意终于不再只现于那双眸中,而是化作了这把尖利的剪,直直地扎进他的心口。

就如那些要杀他的人,恨不得他死的人。但不同的是,她是唯一一个能做到此步的人,趁着蛊毒发作时。

“你想杀了我?”闵危仿佛一下子平静下来,凤眸中却藏匿着激涌的戾色和癫狂。

林良善快要握不住剪刀,手脚冰凉,秉气看着被热血喷溅上的手。方才情急之下,她从身后桌上摸到的剪刀,是入了一半在他的胸口。

她颤着手要脱开剪刀,却猝然被一只大手握住了,再难动分毫。

“回话!”

外间雨势加大,噼里啪啦地落在屋檐的瓦片上。屋内,是他的厉声。

林良善只觉手被捏地疼痛,指节也恍若在错位。她压住爬到嗓子眼的恐惧,叫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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