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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神之际,花小术听见砰地一下巨响,从那扇原本紧闭的屋门里面传出怒不可遏的暴喝,然后就见鼻青脸肿的花爹被太长公主拄着拐杖追着打抓着踹,她老人家气势恢宏骂声嘹亮,吼得那叫一个中气十足:“爱滚赶紧滚!谁稀罕你伺候谁去?!”
“……”
亏得花爹跑得快不至于沦为猪头,他悻悻然地摸出来,正好对上一院子人直勾勾盯着自己,忍不住摸了把老脸干笑一声:“唉,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都是这么脾气暴躁不讲礼的。没事,不打紧……”
“立刻给我滚出去——!!!”
一院子的人默默听见屋里持续未间断的打骂摔砸,也不知花爹干了啥把老太太气成这样。他佯装淡定轻咳一声,冲花小术说:“也好,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回家吃饭了。”
虽然未到饭点,不过花小术认真地碎碎点头,蓝漪理所当然表示附议,乔娆娆暗戳戳也想跟,可她被浣嬷嬷揪住跑不了,只能泪目相送。
沉默不言的浣嬷嬷突然上前,从怀里掏了根手帕往花爹侧颊捂。花一松莫名其妙地接住,轻轻一抹,才发现那里不知是被指甲抓伤还是被指上的饰物划伤,有血。
他眉目松动,牵动唇角,扯了抹浅淡的笑:“多谢阿浣姑。”
浣嬷嬷嘴唇嚅动,想要说什么,屋里的太长公主喊了她一声:“阿浣!”
到嘴的话似乎咽了回去,浣嬷嬷福了福身,眼神示意‘请’她们尽快离开公主府:“恕老奴不便相送。”
花一松浑不在意地咧了咧嘴,招来闺女搀扶一把。他转身时注意到那面布满爬山虎的墙,脚步微滞,但没有停顿,撇开脸拉着蓝漪絮絮叨叨,往离府的廊道渐渐行去。
直到人去廊空,乔娆娆眼巴巴地仰头看她:“浣嬷嬷……?”
浣嬷嬷慢腾腾地收回视线,垂眸看她:“小小姐长大了,您要学会懂事才行。”
乔娆娆扁着嘴,抓着裙裳耷拉脑袋。
浣嬷嬷松开了她,径直往太长公主所在的屋子行去。
室内已是一片狼藉,太长公主平素鲜少这样脾气火爆,熟知她脾性的浣嬷嬷理所当然不会不知道真正发火的太长公主根本不可能表现出如此性情外露。
她绕过满地碎片,徐徐来到太长公主身边。
“走了?”
浣嬷嬷颌首:“已经走了。”
“嗯。”有别于刚才的气极败坏歇斯底里,此时的贤荣太长公主睿智冷静,与那失去理智大吼大叫的老太太截然不同。
浣嬷嬷踌躇着问:“夫人,松少爷他……”
“你我皆知那孩子极为护短,小术是他女儿,他护着不让碰,我也不是没料想过。”贤荣太长公主冷笑:“我只是万万没想到娆娆那丫头情窦初开,竟是被松儿给迷得七荤八素。”
浣嬷嬷寻思道:“少夫人与小小姐关系亲昵,不可能事前对她的心思毫不知情。听闻她自小小姐回京以来一直压着不让她乱跑,恐怕便是为了不让她出去见松少爷。”
“那个贱女人定是有意隐瞒秘而不宣,否则娆娆根本藏不住事。”贤荣太长公主握杖的手紧了紧,眼里摒射出按不住的怒焰。
正因这个不知情,导致出现这么大的变数,令全盘计划搅和一空,还落得如此乱七八糟的局面。
浣嬷嬷默了默:“小小姐她……”
贤荣太长公主沉声道:“她被人利用了。”
浣嬷嬷皱眉不语,太长公主斜了眼门外:“跟在小术身边的那个小子,便是蓝家的老幺吧?”她没有与对方正式打过照面,不过对于他的身份却是心如明镜的。
“是。”浣嬷嬷回道。
贤荣太长公主眯起双眸,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这回可真是给自己搬来的石头狠狠砸了脚。”
蓝漪今日在梨花林中并没有对花小术完全说实话,他确实是为花小术而来,只不过他没有告诉花小术的是——在此之前,他其实是正儿八经地收到了贤荣太长公主递送的邀请贴的。
贤荣太长公主不仅宴请了花小术,还额外宴请了蓝漪。而今日这场梨花宴除了明面上给乔晗与诸家贵女安排的相亲宴以外,还是用以向外公布蓝家与乔家结亲的消息。
花小术猜想的没错,太长公主的确早就得知蓝漪与花小术两人的情感关系。她之所以找上花小术,一方面是借花一松的这层母子情谊打亲情牌,一方面是利用小术与娆娆的交情打关系牌。
只不过所谓的亲情牌与关系牌却不是用来拿捏花小术的最终王牌,而是太长公主用以达成目的的辅助工具而己。
一旦蓝漪与乔娆娆的婚约公诸于众,有太长公主强行打下的两张关系牌的前提以及她今日向外宣布并迅速转变花小术的身份之后,等同变相迫使花小术成为三方关系中的不伦者。
这时候如果花小术或者蓝漪迫不及待对外公开相互的感情,无论花小术与蓝漪是否有情在先,她都将迅速沦为不光彩的理亏那一方。
届时人们的倾向必然呈现一面倒的趋势,就算花爹成为新近京中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可外来者毕竟是外来者,要知道以威远侯及贤荣太长公主在这座都城无法比拟的地位与权威,花小术乃至花家的微妙处境简直可以用一言难尽来形容。
只要花爹还在朝为官,只要花家还想在京师混,不管花小术脾气是软是硬,这时都必须打碎牙齿被迫往肚里吞。
可惜就可惜在贤荣太长公主的如意算盘打歪了,她算漏了乔娆娆的少女情怀,还低估了蓝漪。
浣嬷嬷暗讶道:“莫非他是故意将松少爷招来的?”
他心知乔娆娆什么心思,故而将花一松一并带来,顺利引发梨花宴的这场混乱闹剧。经此一闹,太长公主失去公布两家婚约的好时机,乔娆娆反成理亏的那一个。
当初太长公主大肆宴请宾客,有心让这京师之内有头有脸的诸位夫人一同见证两家结亲的这个事实,那么现在就有这么多的人亲眼目睹了乔娆娆的理亏行径。
就算太长公主今后还想再打蓝家的主意,最起码也得先把目前这坨烂摊子收拾完才行。
“我倒是轻看了这蓝家的小子,小小年纪如此狡猾诡诈,心思不可谓不深沉。”
结果被蓝漪反将一军,狠狠摆了一道。
贤荣太长公主恨得咬牙切齿,是她小瞧了蓝家的小子,又或者说他一手遂不及防。仅仅一步之差将她对花小术的算计扼杀于摇篮之中,而今乔娆娆惹出来的焦头烂额大麻烦才只是刚刚开始。
浣嬷嬷若有所思:“那接下来应该如何是好?”
贤荣太长公主面沉如水:“结亲之事估且暂放一边,蓝家小子不好相与,松儿又对我起了防范之意,左右我这里是动弹不得,再多的事也管不了这么多。”
“那……需要知会那一位吗?”
贤荣太长公主静默良久,啧声自嘲:“今日之事一经传开,哪还需要等我们来提醒儿?不出一日,只怕整座京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也罢,派人去把风声压一压,省得越传越妖。”贤荣太长公主没好气地按揉眉心,在浣嬷嬷退下之前又说:“你顺便去把渊儿找来,我要问一问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孩子的那点破事儿。”
第38章 棒打鸳鸯没用
蓝漪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引得花家父女同时回头齐刷刷地朝他看去。
这一眼把他看得莫名其妙,蓝漪腆着脸眨眨眼,下意识回以一笑:“怎么了?”
花小术讪然摇头:“呃,你还有事吗?”
这话一听就是在赶人,蓝漪顿觉被弃若敝屣,虎着脸有点闹情绪。
花爹掩饰性轻咳,拍拍他的肩说:“小漪别送了,你先回去吧,我们晓得路能够自己回家。”
蓝漪知道父女俩这是私底有话要说,碍于他的存在不方便开口。可谁让他还只是个外人呢?就算心里一百万个不情愿,也只能选择知情识趣地点头答应了。
进城之后他们分道扬镳,蓝漪默默盯着父女相携而去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这才慢慢敛去惨兮兮的可怜样,若有所思缓缓张口:“楠木。”
“替我查点事情。”
*
“诶,老太太出手真是没轻没重,疼死我了。”
与蓝漪分道扬镳之后,花一松捂着嘴角边走边抽息,哎哎哟哟直喊疼,一点没有身为人父的端正架势。
花小术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让你别来非要来,活该挨打。”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花一松悻悻然地闭起嘴,他心里其实有点怂,直觉告诉他闺女正在犯脾气,他得说点什么缓缓气氛才行。
不过显然花小术正在气头上,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对:“你来了我岂不是更担心。”
花一松不置可否地笑笑,花小术想起梨花宴闹哄哄的那一出就头疼:“你说今天的事会不会闹得很大呀?”
“小风小浪肯定有的。”花一松不以为然,泰然自若:“不过依你祖母和乔家的能耐,这事造不出什么妖蛾子掀不起什么大波浪的。”
花小术侧目看他,闷声说:“阿爹,你真觉得我该唤她一声祖母么?”
“……也许太长公主心里其实根本就不稀罕呢?”
“这有什么关系?”花一松洒脱地笑:“一个称呼而己,人家爱怎么着我们就怎么着,权当尊重长辈。”
花小术瞅着阿爹脸上满不在乎的笑,本来挺潇洒恣意的模样却被侧颊的巴掌印衬得有点不伦不类。
没由来的,花小术脑海里浮现的是今日见到的那面布满爬山虎的墙画,心里的话情不自禁就说了出来:“阿爹,太长公主这么恼你,是因为娘亲吧?”
花一松微微噎住,似乎并未想到她的问题这么直接,苦恼寻思:“不完全是吧?”
“她老人家本来就挺嫌弃我的。”花一松咧了咧嘴:“嫌你爹我贫嘴滑舌、狼心狗肺,性子凉薄,还成日给她惹事生非。”
花小术静默良久,颇有些感同身受地点点头:“也对。”
“……”居然不反驳!
“我还是不喊这声祖母了,总觉得一旦喊了这声祖母……关系就会变得特别乱七八糟。”花小术摇头晃脑,她走了两步,回身看向已经停下脚步的阿爹:“其实,我已经见过娘亲了。”
花小术抿着苦涩,哂然道:“不过她没认我。”
花一松目光微柔,伸手轻拍她的小脑袋:“没事,咱不难过。”
花小术能够感受到来自掌心的温暖,明明这一刻正在接受着安慰,心里却觉得更加酸楚。
“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她甩了甩脑袋,闷哼一声:“你说我们以后怎么办?”
“咱们两家都在京师里,以后肯定也抬头不见低头见。且不说你和威远侯同朝为官,太长公主三天两头成日来找麻烦,还有娆娆她少不知事又这么犟……”
真不能怪花小术太忧愁,她生怕自己继续碍着太长公主,日后将不得安生,想过平静的日子都是妄想。
花爹却很宽心:“不会的,至少短时间内她也没空搭理我们。”
“就是经这一闹,回头娆娆怕是要吃点教训了。”
不过在他看来,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纠缠不休并非他的本意,过于死心眼的娆娆对他而言是包袱也是难题。既然她无论如何也劝解不开,无法做到当断则断,那就只能靠外力来替她斩断。
趁乔娆娆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早早断了这份哭笑不得的感情念想,对每一个人而言都是好的。
一提乔娆娆,花小术就忍不住想起那门令人无法忽视的亲事:“可是阿爹,太长公主是因为蓝大哥和娆娆的亲事才来找我……”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人型标靶,活生生立在太长公主面前躲无可躲,不仅目标明显,确实还很碍路。
花一松托腮,不明就里道:“那又怎样?”
花小术轻咳一声:“我觉得她可能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不都说太长公主不达目的不罢休么?
花一松堆着慈父的笑:“傻孩子。有阿爹在,阿爹保护你。”
“……”听起来好像很有安全感,问题就在于阿爹本身是个给不了任何安全感的男人啊。
“再说了,棒打鸳鸯什么的对你们又不管用。”花一松环手抱胸,理所当然地微笑:“毕竟小漪没了你,可是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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