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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磬默了默:“……不行。”
蓝漪敛起面上的盎然与喜色,他发现手边已经砸无可砸,作势要掀桌,被蓝磬见势立马按了回去。蓝磬深吸一口气:“小漪,我们家与乔家需要这门亲事。”
“那你娶不就得了。”蓝漪松开桌案,仿佛一下子发现这是个大好主意:“你有相位在手,深得君心位高权重,家中又无妻室小妾,你娶岂不更合适?”
他兴冲冲地接着说:“乔娆娆我见过,没头没脑傻呼呼,任你怎么耍都成。饶是乔家人再厉害,他们也玩不过你。”
“那不一样。”蓝磬淡道:“由我来娶,则目的性太强。由你来娶,可以少绕许多弯路,简单顺粹,对我们两家都好。”
“说来说去又是你们的阴谋算计。趁我不在,还想把主意直接往我头上套下来了?”蓝漪哼了哼声:“你们省省吧,我不会娶乔娆娆的。”
蓝磬若有所思:“目前只是权宜之计,到时未必真的非要你娶她。你若真不想娶,到时候由我亲自出面把这门亲事推了。”
“不行。”蓝漪斩钉截铁:“我不能让小术误会我。”
蓝磬好言相劝:“倘若她心里真的如此介怀,我可以帮你向她解释。”
“不要。”蓝漪一点商量余地也没有:“我不能让小术因为这种事受到半点委屈。”
见说啥都不行,蓝磬头疼地按揉眉心:“小漪,你听话。”
“听什么话?你以为我会相信这是什么权宜之计吗?你们千方百计把我从墨凉弄回来,该不会就是为了这桩婚事吧?”蓝漪啧笑一声,冷冷地说:“我已经说过了,别想把主意打我身上来,不许你们碰花家任何一个人。”
“小漪,并非你所想的那样。”蓝磬不认同地皱起眉头:“当初我们把你招回来并没有那么多的意图与想法。”
蓝漪横眉冷对,撇开脸不说话。
蓝磬神情复杂,他缓声道:“这些年来,无论是霓儿还是我每年都会向墨凉递去无数书信,只是这些书信如同石沉大海,从来都没有得到任何回音。我听说你把所有的信都撕了,一字不看,是吧?”
“看与不看有什么区别?”蓝漪漫不经心道:“反正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皇后与蓝相活得比什么人都好,所谓的家书也无非就是在反复催促叫我回京,我在墨凉过得怎么样随时有人会定时送回京师反馈汇报,你们还要我回什么家书?”
这么多年来蓝漪确实一字不看,也一字不回。他对京师的一切漠不关心也毫不在乎,仿佛他从来没有兄长也没有姐姐,没有亲人也没有家。
若非乔家兄妹意外来到墨凉与他接触,并告知自己这桩蹊跷古怪的亲事,蓝漪可能根本不会再想去与京师取得任何联系。
“你是我们的弟弟。”蓝磬轻吁一声,语重心长地说:“不管你信不信,我们真心在乎你,希望你能好好的。”
“是吗?”蓝漪撇开脸,露出淡淡的讽刺,不去理会那张面容的温和之色:“那你们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蓝磬眉心深拢,低头缄默一言不发。这样的他令蓝漪觉得很可笑,他放肆地笑出声来:“你看。”
“就因为你们老是这样,所以我才特不喜欢跟你们待在一起。”蓝漪咧了咧嘴,面上浮现诡笑的狰狞:“这让我忍不住担心,担心你们是不是又要算计我、利用我了。”
“不会的。”蓝磬用力按住他的肩,沉声对他说:“小漪,你相信大哥,我们不会。”
可蓝漪没有听进去,他的笑声不止不休,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张狂,还有些疯颠。蓝磬面沉如水,他没有阻止,又或者说没有能力制止,只能等他自己平复,渐渐停歇。
无止无休的笑声不知不觉间没了,蓝漪的脸色苍颓,他甩了甩脑袋,仿佛想要借由这样的举动让自己清醒些,清醒地感知鲜活的自己。
蓝漪抓着蓝磬的手臂,仿佛只有借助外力才能稳稳地站立着。
蓝磬没有说话,当蓝漪对上他的眼睛时,能够从他的黝黑瞳仁里面看见一道人影,像个疯子,又像个傻子。蓝漪勾了勾唇,却笑不出来,只能牵动唇角,轻轻唤道:“哥。”
“不要这么对我。”
蓝磬感受到手臂上的力道收紧,蓝漪紧紧箍住他的手臂,无意识的动作让指甲几乎快要刺入肉中。他听见蓝漪低喃,痛苦且无力:“别再这么对我了,哥。”
*
自那日梨花宴上不欢而散之后,席上众人碍于威远侯府及太长公主的威慑与情面不敢声张造次,并且宴上发生的种种事迹在一定程度受到了消息封锁与控制。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估且不论乔娆娆趴着人家裤腿哭死闹活有没有震天憾地,就说当日席上诸位夫人扯发抓脸大打出手一事,私底下已经源源不断地流传而出,并且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开来。
于是乎,诽闻缠身的花家很不幸地再一次走入公众视野,以最短时间迅速挤身成为吃瓜群众口中最为热门的新谈资。
可想而之,当事人必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极大关注。然而缺心眼如花爹爹,隔日清早照常回吏部办公,并且大喇喇地收受全体同僚意味深长的注目礼而犹无自知。
与他交好的张叁李巳一左一右打量那张脸上的三道杠,以一种高深莫测的口吻说:“花兄君子坦荡不拘一格,着实令小弟佩服佩服……只不过您老真不打算请假几天?”
“请假做什么?”花一松不明就里。
虽然他昨天的确挨了太长公主好几拐杖,今早起来腰酸背疼腿麻痹,真的挺想趴在家里休养生息。可问题是请假是要扣钱的呀,作为目前全家最主要的收入来源,花一松不到病入膏肓都不打算请假的说。
张李两位大人面面相觑,鬼鬼崇崇凑近道:“花兄可莫怪小弟八卦,听闻昨日你在太长公主的梨花宴上大展风采,魅力无边一骑绝尘,不知可有此事?”
花一松拍拍脑门,愁眉苦脸道:“哎哟,这都什么人传得乱七八糟的?”
见他没否认,张叁兴冲冲道:“听闻花兄年轻时候美名在外,得过无数女子仰慕青睐,至今回想念念不忘。小弟听说今日早朝好几位大人脸黑得令人不忍直睹,正是因为昨日那场梨花宴上他们的夫人为你大打出手撕破脸给气的。小弟还听说兵部尚书黄大人昨日回家与夫人闹矛盾,结果被家中悍妻打得上不了朝,为此今早还被圣上点名关切询问了说。”
“不是吧?”花一松托腮寻思,认真地反问:“那我是不是应该买个水果篮子前往黄尚书府上探望一二比较好?”
“……”所以你这是真装傻还是假无知?
李巳充满怜悯:“听闻咱们吏部亦有不少大人也中了招,你没发现这一路过来不少同僚看你的眼神不对么?听小弟一句劝,你还是请假回家避上几日风头为好。”
花一松挠挠脑袋:“不至于吧?为了这点小事报假多不合算啊。”
“……”难道你就没明白重点是什么吗??
于是乎,乐观又心宽的花一松为了不扣钱,愣生生挺住了来自四面八方阴恻恻的目光斜视,甚至可以称之为熟视无睹,其他同僚望而生畏,纷纷对他竖起了敬重的大姆指。
到了傍晚散值,张叁李巳怕他走在半路被人套麻袋,好心地帮他叫了顶小轿送他返家。花一松平日为了省钱不舍得坐小轿,难得同僚这么善心,他乐得有免费轿子可以坐,回程不忘向两位大人道了声谢。
张叁李巳笑眯眯地摆手,目送小轿子乘着暮色而去,互视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
第41章 承蒙蓝相抬举
夕阳斜照,黄昏暮色。
花一松乘坐小轿打了一小会儿盹,直到醒来的时候天已蒙蒙黑,轿外却是一片亮堂,还有点吵。
他稀里糊涂地掀开帘,眼前一片灯火璀璨。帘轻幕重花顶棚,流莺艳艳舞纷飞,但见翠羽黄衫尔来我往,原来是京师最负盛名的金销美人窝,不怪乎天都黑了还这般闹腾。
花一松往外瞄去一小眼,就利索放下帘子换个姿势继续打磕睡。
奉命侯等人醒准备为其指路的轿夫赶忙接住往下垂的帘子,哭笑不得:“大人,春宵苦短,您老该起来了。”
没奈何的花一松只得睁开眼:“小哥,你是不是走错啦?”
抬轿小哥笑指门的位置:“大人,是这里,没走错。”
花一松摸着兜儿心里苦:“可我没钱。”
“大人多虑了。”抬轿小哥会心一笑,意味深长:“钱已经付过了。”
花一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小哥半推半就哄进门。
红楼明灯伊人醉,闺门能闻耳边娇。廊道蜿蜒,声音纷扰,花一松一路走来却没遇着几个人,不知不觉走了老远,却发现正被引去了院深之处的一座雅间。那里独门独院难能清幽,相比楼里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倒是稀罕得奇妙无比。
小哥把门敲开,迎面扑来的酒香浓郁,琴音悠悠歌声袅袅。屋中正在饮酒交谈的人闻声抬头,目光不约而同落在花一松身上。
“各位大人久等多时,小的将花大人请到了。”小哥一脸狗腿地赔不是,然后将花一松请进门。
花一松还愣在门边的位置,只见一人笑吟吟地离席上前,抛了锭银给那名抬轿带路的小哥:“不错。这是赏银,你拿着先回去罢。”
小哥眉开眼笑,接过赏银退下去,利索地把门关好,把花一松留了下来。
花一松瞅着被阖紧的那扇门以及窗纸上渐渐褪去无踪的剪影,没来得及收回目光,背后那人捻着小翘胡,自来熟地揽过他的肩,乐呵呵地笑:“花兄千万别拘谨。来,咱们坐下喝酒。”
花一松就这么被他牵入席中,并往最多人的地方硬生生挤出了位置坐下来。他接过这位自来熟兄台递来的酒杯,目光环扫一圈,歌女还在吟唱今朝有酒今朝醉,其他人看似饮酒谈天漫不经心,目光却时有时无地往他身上瞟了过来,浑然没有了他进门时的那种闲适松散。
自来熟的这位见花一松摇晃杯中水酒却不喝,关切询问:“怎么不喝?莫不是这酒不对胃口?花兄喜欢什么酒,我这就叫人去给你换一壶。”
花一松默不作声,突然将杯子往桌上一搁,磕碰的声音发现清脆的响声。
霎时间,席上气氛一凝,人们目光诡谲,齐刷刷地定在花一松的身上。室内风云万涌瞬息巨变,唯一不变的约莫就剩下这位自来熟兄台脸上的笑,他淡淡道:“怎么了?”
花一松盯着杯里的酒,表情万分惆怅:“不瞒你说,其实我还没吃饭呢。”
“……”
“空腹饮酒伤身体,回家得挨我家闺女骂的。”花一松正儿八经地说完,饶有兴致地提议:“劳烦帮我叫碗米饭几个小菜,等我吃过了咱们再畅饮痛快,兄台你说可好?”
“……”
自来熟的兄弟噗嗤一声,捧腹大笑前俯后仰。
一碗米饭和几个小菜不是什么大开销,在座诸位尚不至于连这点小要求都办不到。于是众人皆醉他独醒,吃饭吃得津津有味,饭过之后还问杂役去厨房要了碗汤。
自来熟的兄弟噗嗤噗嗤笑得没完,花一松浑不在意依然故我,就是隔壁另一位兄台的眼神不太对,阴恻恻地剜得他背脊生疼。
因为邻桌挨得近,花一松能够清楚看见他眼眶的乌青淤肿,额上还缠着白花花的纱布。亏得伤势这么严重,居然还有心思出来寻花问柳,着实令人不知应该同情他还是应该嫌弃他。
不过做人要善良,花一松不与眼瘸的人计较。
另一边活像笑来疯的那位捅了捅花一松的手臂:“花兄莫怪,其实今日黄大人心情实在不甚爽利,看谁都是这么不对付的了。”
花一松若有所思:“黄大人?”
但见对方笑露满口白牙:“没错,这位乃是兵部尚书黄大人,我想你俩可以结识结识。”
花一松瞅向黄尚书阴恻恻的伤患脸,隐约好像想起了白天同僚们议论纷纷的什么。他托腮沉思,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不认同:“黄大人,你都这副模样了还不忘出来花天酒地眠花宿柳,难怪令荆出手如此狠重。”
“……”
咔嚓一声,黄尚书手里的酒杯碎成渣渣。他拍案而起,作势就要拳打脚踢来个鱼死网破。
好在周围的人眼疾手快及时拦住,暴躁的黄尚书被人架去了另一边,花一松则被自来熟的这位拖往隔壁。
“虽说本朝民风开放,并未明令禁止官员狎妓。可我听闻圣上今早还点名问候黄大人的伤势情况,转眼他就跑来风花雪月,这会不会不太适合呀?”花一松边走边犯愁,觉得这几位正在用生命嫖(作)娼(死),他觉得自己务必要头脑清醒,千万不能与这群人同流合污啊。
这位捻着小翘胡,一脸高深莫测:“花兄莫不是真以为我们今夜群聚于此,是为了寻欢作乐如此简单?”
这话听起来特别像是在找借口,花一松瞅着他捻胡子的动作都觉得分外猥琐。他默了默,话峰突转:“冒昧问一句,你老看起来有点面熟,咱俩以前是不是见过?”
对方捻胡子的动作一顿,神情古怪:“啥?原来你不认得我了?”
花一松眨眨眼:“……”
见他不似作假装傻,对方捶胸顿背,好气又好笑:“龚子昱这个名字,你老人家总不会也给忘了吧?”
花一松握拳捶掌,恍然大悟:“你是龚子昱?”
好在曾经的自己尚不至于连这点存在感也没有,龚子昱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就听花一松感慨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这才几年功夫,你咋就老了这么多呢?”
龚子昱气翘了胡子:“什么老!我才三十!今年刚过而立!”
花一松被他怒喷一脸,悻悻道:“呃,那可能是你蓄的这把山羊胡显老,看起来活像四五十岁老头子一样……”
龚子昱怒掀桌:“你懂不懂什么是美髯!懂不懂什么叫成熟的魅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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