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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赶他走, 但她声音娇娇软软的, 听得朱翊深的心底一阵酥麻。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刚刚说要给他生孩子的是她, 现在要他走的也是她。本是夫妻, 没什么好避讳的。但她那副模样,想必他不出去,真的是不会去换衣沐浴的。
“就这样让我走?”他低声问道。
若澄抬眸看他一眼,听出他的话外之意,脸微红。然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迅速地亲了下他的嘴角。犹如蜻蜓点水,但足以在心湖荡出层层涟漪。
朱翊深知道她害羞得很,不再逗她,下了暖炕离去。
若澄望着他的背影,露出笑容。他虽然看起来很高傲冷漠,但其实很尊重别人的想法。这跟天家的人都不大一样。她记得以前住在娘娘宫中时,先皇也会强迫娘娘做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情。但朱翊深几乎从没有强迫过她,也没有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她身上。
就连普通人家的丈夫都未必能做到尊重妻子,于他这个亲王而言,便更难能可贵了。
素云和碧云进来伺候若澄沐浴,碧云好奇地问道:“刚才王爷追来,跟王妃说什么了?有没有怪我们在后花园踢毽子?”
若澄一边脱掉裳裙,一边摇头道:“没有。他还说让我做自己就好。”
碧云松了口气:“那是王爷疼您,才会这么说的。若是换了别人,恐怕免不得挨训呢。奴婢也没想到王爷今日会这么早过来,被他逮了个正着。王妃,咱们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胡来了。传出去,别人会说我们北院没上没下,其它地方得跟着乱了。”
若澄乖乖地点了点头,她今日也是一时起了玩兴,还被他看到。她问素云:“陈玉林的铺子开张了吗?”
若澄听了沈安序的话,不再用清溪之名售卖临摹的书法以后,陈玉林的生计便成了问题。好在他帮若澄卖画,也攒了一小笔银子,然后若澄也拿出一部分积蓄,让他在琉璃厂附近寻了一间铺子,先做些卖笔墨纸砚的生意。陈玉林承诺每个月都会给若澄送来分红。
“嗯,已经开起来了。现在正好是会试期间,生意还不错。绣云说他从前一心考功名,没把心思花在做生意上,其实还算有几分天赋的。”素云说道。
这点若澄自然是相信的。从陈玉林给她卖字画就可以看出来,这个人脑子挺活络的,人面也广。解决了他们一家的生计问题,若澄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
朱翊深回到留园,坐在暖炕上看书。李怀恩进来,高兴地说道:“王爷,您看看谁来了!”
他侧身让开,一个人走进屋子里,像朱翊深行礼。
朱翊深看到萧祐,立刻把书放下。萧祐说道:“草民萧祐,特来晋王府效力。”他自称草民,身上应该是除了锦衣卫的职务了。
朱翊深连忙将他扶起来:“辛苦你了。”
萧祐当初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调进锦衣卫,做了总旗。虽说不是什么大官,但锦衣卫为天子效力,在京中行走也算有几分脸面。如今为了给他效力,萧祐甘愿丢掉这个饭碗。这样的人,朱翊深觉得当以国士待之。
“我府中的三百甲兵缺个统领,以后王府的安全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了。”朱翊深拍着萧祐的肩膀说道。
“愿效犬马之劳。”萧祐抱拳道。
李怀恩在旁边笑道:“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萧统领不知道,晋王府建府以来,王爷一直没立过府兵的统领。因为找不到办事稳妥,又信得过的人。萧统领可是头一个呢。”
萧祐有些动容:“多谢王爷的信任。”
朱翊深道:“还是委屈你了。这差事不比在锦衣卫中,有脸面,又有权力。但有我一日,晋王府绝不会亏待你。”
萧祐摇头道:“王爷说的哪里话?萧祐是心甘情愿追随的。在锦衣卫里也是常常提头办事,上官若不信任,或者故意推脱责任,我们随时都有丢掉性命的危险。不比王爷信任属下,将整个王府的安危全权托付,属下觉得无上荣光。”
李怀恩跟萧祐接触得不多,但听他言谈,再观其举止,暗叹不愧是王爷看中的人,总觉得十分值得信赖。朱翊深又跟萧祐说话,李怀恩就退到了屋外。
他还得问问去打听王妃舅父的人,回来了没有。
朱翊深问了宫里的情况,萧祐说道:“别的也没什么,皇上沉迷于求仙问药,已经不大管朝政了。政事都是太子在打理,但东宫太子妃这身子骨却一日不如一日。只不过宫里上下都瞒着,外头的人也不知道。属下有个朋友的同乡在东宫办事,听到了一点风声,说是太子妃这事着实有些蹊跷。”
朱翊深也有同感,便继续问道:“怎么说?”
“太子妃初嫁入东宫的时候,身子骨应当是很好的。她正值舞勺之年,怀孕生子再正常不过,何以人会日渐消瘦?东宫里的人起初怀疑是中毒,但是请了太医却查不出什么,后来又说染了邪祟,还请法师来做法,却毫无成效。太子殿下为此事也伤透了脑筋,总之透着几分古怪。”
萧祐说完,朱翊深陷入了沉思,没有说话。他见识过后宫中的女人为了争宠所使用的那些手段。太子如今大权在握,太子妃便是未来的皇后,被人所害也不是没有可能。前生周兰茵被陷使用巫蛊之术,他其实很清楚当中必有冤情,但也懒得去管。
在他看来,不管后宫的女人如何争斗,只要不触动到他的底线,便是弱肉强食,全凭各自的本事。只有聪明的女人才配存活下来。
这个太子妃是朱正熙自己选的,并不是出自于世家大族,肯定有人不满意。若太子妃身死,太子势必要另选太子妃。到时候得益的必定是新妃的家族和两个良媛。只是连太医都查不出的手法,确实有几分高明之处。紫禁城里的事,他还是别主动参合比较好。
他让萧祐先下去休息,又坐着看了会儿书,李怀恩说道:“王爷,已经查出王妃的舅父住在何处了。”
“嗯。你过去一趟吧。”朱翊深点头道。
***
姚庆远一家暂时住在城南的一家客栈里。这里是当初扩建京城之后,将原本的城郊划入了城区之内,并不算热闹繁华,只不过有几个瓦市,住的人也是三教九流。
姚庆远之所以选择住在这里,一来是房钱便宜,二来是附近刚好有条街,街上有许多铺子,买东西方便。其间有几家似乎要转让铺面,他顺便去打听价钱。
余氏和一双儿女一定要住上等房,每日三餐还要四菜一汤,他的囊中羞涩,只能一再去典当祖上传下来的字画。他其实一直想守着这份祖业,可是没想到自己没能继承到父亲的那种手段,将家产都败光了,还让妻子和孩子跟着自己吃苦。
所以他还是想尽可能地提供给他们想要的生活。但他手上的积蓄真的剩不多了。今日,他又典当了一幅画回来,抓着沉甸甸的钱袋,再次鼓起勇气,想着要跟余氏说一说,真的没有钱可以再供他们挥霍的事情。他还准备留些钱做生意,否则坐吃山空,真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付不起房钱了。
等走回客栈,看到客栈面前停着一辆乌蓬马车,还有几个人高大的人在马车前守着。他暗自疑惑,不知道客栈里来了什么大人物,绕着从正门走了进去。
他刚走近柜台,掌柜的就向他走过来:“姚老板,你这个月的房钱是不是先交一下?已经拖欠两日了。”
姚庆远连忙从钱袋里数了钱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掌柜的清点完毕,笑了笑说道:“没关系。快上楼吧,你们来客人了。”
姚庆远心下疑惑,不知道是何人找上门来。等进了房间,看到李怀恩,一下反应过来,这不是晋王身边的那个太监吗?可是房间里的气氛看起来并不怎么融洽。
余氏坐在椅子上,看到他回来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夫君回来了,您还是跟他说吧。”
原本李怀恩到了客栈,看到他们住的的房间还不错,以为他们过得并不算差。但他刚开口讲了来意,余氏的脸便变了下来:“五百两?晋王是打发叫花子吧?”
李怀恩知道姚家原本生意做得很大,五百两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可姚家如今不过是个破落的,连祖业都卖掉了。王爷也根本没这个义务给他们银子,还不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
对方却不是很买账的样子。
他正想拿着银子离开,余氏却一定要他留下,说等到姚庆远回来,有话要说。
第61章
姚庆远接受到余氏的目光, 额头沁出一层汗水, 将一双儿女先打发回自己的房间。
其实他们此番进京, 最主要的目的是来讨债的。之前,余姚来了一位姓冯的商人, 据说认识京城里不少的达官显贵。余姚知县请他吃饭的时候,刚好姚庆远也在酒席上。姚庆远听他说, 京中的贵人喜欢江南的字画,愿意为姚家牵线搭桥,姚庆远便有几分冲动。
自从宸妃离世以后, 姚家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以前看着宸妃的面子关照姚家的各商户, 莫名都断了往来。余氏看家里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就选了几家备厚礼上门拜访, 但都被人冷嘲热讽地驱逐出来。她那性子又受不得委屈, 索性与人撕破脸面。
所以姚庆远便有意与这冯姓商人结交, 想托他的关系打开京城的门路。
可没想到那冯商人拿走不少名贵字画和钱财以后, 居然一去便再无音讯。这对姚家的情况来说, 无疑时雪上加霜。姚庆远实在没办法, 为了打听消息, 就举家进京来了。
但是京城这么大, 要找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余氏便跟姚庆远商量,之前姚庆远给外甥女送了不少钱,如今外甥女已经贵为晋王妃, 应该是不缺钱用, 便想从她那儿借出一笔, 用作在京城周转之用。
姚庆远满口答应,却觉得送出去的钱,不好再向人要回来。这才有了晋王府门前的那一幕。
余氏盯了姚庆远半天,见他一声不吭,就清了清嗓子,自己说道:“我们到京城来,也不是特意过来要钱的。这五百两,还请您拿回去还给王爷。改日,我跟我夫君会登门拜访的。”
李怀恩一听说他们要登门拜访,不客气地说道:“这位夫人当我们晋王府是什么地方?亲王府邸,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
余氏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位公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王妃的亲舅舅和亲舅母,难道我们上门看望王妃,你们王府也要拦着?我可没听说过,有这种道理!”
李怀恩冷冷道:“王妃要见谁,我们做下人的自然管不着。但我这一趟来,是王爷以为你们遇到了难处,好心叫我拿钱过来,也想帮一帮你们。可这位夫人不领情,我就先说一句丑话在前头。王爷不希望你们去打扰王妃的生活。”
在没来驿站之前,李怀恩对这个余氏还只是有所耳闻。跟她面对面了之后,发现她颇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还以为王府是他们普通的一户亲戚,任由来去的?
“这话说的,难道我们姚家这些年给她的钱,都不算数了?不让我们去可以,倒是把那些钱都拿出来啊,少说也有几千两吧!我们姚家富贵的时候,也着实看不上这些钱!若不是遇到难处,谁愿意做上门要钱的事情!”余氏的泼辣劲上来了,扯着嗓子跟李怀恩理论。
姚庆远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低声道:“你就少说两句吧!那可是王爷跟前的亲信,我刚才回来,看到下面的马车前还站着不少人那!万一将他们惹急了,我们俩也就罢了,你不想想智儿和慧儿?”
余氏刚才想着这些年的遭遇,一时怒上心头,也忘了对方的身份。此刻经姚庆远提醒,幡然醒悟,便不再做声。他们不过是升斗小民,对方是天潢贵胄,要弄死他们太容易了。余氏原本也不打算跟对方交恶,只是李怀恩一见面就拿了五百两银子出来,作势要打发他们,她便不乐意了。
姚家在余姚当地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能跟打发叫花子一样打发他们?
姚庆远恭敬地送李怀恩下楼,大致说了下此番进京的主要目的。将李怀恩送出门外后说道:“那姓冯的商人拿走我们不少家财,说要在京中为我们打通门道,但后来就没了音讯。我就算想重新开始,也得先将那笔钱讨回来。可现在毫无头绪,也想着在京城探探行情,所以才暂时留下来。公公放心,我们不会去打扰王妃的。”
李怀恩看到这个姚庆远还算个明事理的人,不知怎么找了那么个妻子,便将银票放在他手里:“王爷本意也是要帮你们,这钱你先拿着吧。至于姓冯的那位商人,待我回去问问,看能否帮你们探得消息。”
“多谢公公了,但这钱我实在不能收。”姚庆远推拒。
李怀恩摇头道:“王爷叫我拿来,就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刚才是被你夫人气着了,说的气话。眼下这光景,多点钱傍身也总是好的。你还打算继续做字画生意?”
姚庆远点了点头:“听说京中有天南地北的客商,都好附庸风雅。琉璃厂一带的生意日渐红火。我家中几代经营字画,有些薄底,又有这方面的经验。偏偏内人在余姚时得罪了县令,我们实在待不下去了……”他苦笑道。
李怀恩叹了一声,与姚庆远告辞,返回了王府。
留园之中,朱翊深正站在舆图前,凝视着地图上的卫所标志。前生差不多这个时候,鞑靼忽然向边境发难,倾兵力十万。他们的不臣之心,也从上次瓦剌使臣团来京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瓦剌使臣团离京之后,呼和鲁承诺会帮忙暗中盯着鞑靼的动向,刚刚传来消息,鞑靼果然有了异动。他们可能会联合奴儿干都司的朵颜三卫,发动南下的战争。虽然现在还没有纠结兵力,但春天的放牧一结束,可能立刻就会发难。
眼下温嘉和徐邝都在沿海抵御倭寇,国中暂无可用之人。前世,便是朱翊深披挂上阵。
可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成亲。这场仗需持续一年半载,等他回来之后,手中有了部分的兵权,朝中没有人再轻视他。而后又继续在川陕一带平乱,在军中的威望日隆,甚至能够与徐邝和温嘉平分秋色。所以他这个功高震主的王爷,很自然地遭到了未来皇帝的猜忌。
他不知道今生是否会走同样的路。按理说今生与朱正熙的关系已经大大不同,应该不会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可是帝王家的无情,他亲身经历过,任何事不到最后,都说不准。
幸好没有端和帝相迫,他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他甚至可以推脱掉这次领兵之事。因他刚刚成亲,正是新婚燕尔之时,抛下娇妻出外一年半载,着实有些残忍。
但他也承诺过父皇会保江山,这江山靠朱家的子孙世代相守,无数将士流血流汗,才有了今日的版图,绝不能再被侵蚀掉一分一寸。他肩上的责任,重如泰山。
只是不知要如何向她开口。
李怀恩走到他身后,说道:“王爷,我已经去见过王妃的舅父和舅母了。据他们所说,在余姚的时候,被一个姓冯的商人骗去了不少积蓄,这次进京主要是来找他的。我已经把五百两留给姚庆远,他答应我不会来找王妃。”
“姓冯的商人?”朱翊深皱眉重复了一遍。
李怀恩点头道:“是的。当初余姚县令还亲自为他接风洗尘,姚庆远就是在那场酒席上认识他的。那人自称是京城人士,还认识不少达官显贵。他不仅骗了姚家,还骗了当地许多富商。这件事在余姚引起不小的影响,但后来不知被什么人给压制了。”
朱翊深下意识地想到,那位姓冯的商人,背后肯定是朝中的高官。就如同上次卖名帖给落榜的试子一样,他们为了敛财,坑蒙拐骗无所不为,这吃相着实难看。
朱翊深从舆图前转过身来,淡淡道:“你让萧祐去查一查,他在锦衣卫里头有朋友,应该能查到线索。查到之后告诉我,先不要声张。”
李怀恩领命出去。
到了晚上,朱翊深在留园处理完事情,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去北院。去北院的话,如果那丫头又要跟他同床,他恐怕要整夜睡不好。况且出兵的事情,他还没有头绪,便想着今夜宿在留园。他让李怀恩去北院告知了一声,脱了衣裳去净室里泡汤泉。
鞑靼出兵,必定会以蒙古骑兵为先锋,朝中熟悉他们打法的,只有他跟温嘉。他在想是否有人可以替他去承担这份责任。只要他不是手握兵权,与朱正熙或许还能相安无事。可是想来想去,他都没有想到合适的人选。
他泡了一会儿汤泉起来,刚在衣架上拿了中衣披上,就听到净室的门被推开的声音,目光陡然一冷。
可这是留园的主屋,绝对没有人敢擅自进来,包括李怀恩。
他转过身,看到若澄站在那里,里面还穿着就寝时的中衣,外面披着一件披风,神色不霁。他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你今夜为何不去北院?”若澄说道,“我一直在等你。”
“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回去吧。”朱翊深淡淡地回道,将头发从中衣里拿出来,又披上袍子。这丫头也不知谁给的胆子,竟然敢闯到他沐浴的地方来。
“你是有事情要处理,还是根本不想看见我?”若澄大声问道。
她在北院等了一天,知道他有事情要忙,不敢过来打扰。可到了掌灯时分,留园忽然来人告诉她,朱翊深不过来了。这可是他们新婚的第二日!昨夜他要分床睡,今夜干脆不去她那儿了。新婚夫妻,岂有分房的道理?
她心中觉得忿忿不平,也顾不上更衣,直接就跑过来找他。可他神色淡淡的,好像根本不认为这是一件多严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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