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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的情谊,却抵不过一场祸事,尽数化为乌有。

想象着余慧瑶此刻的心情,宁珞心里泛酸,飞快地掩上了帘子。

回到府里,她仔细地梳理了一下这件事情,总觉得其中透着几分蹊跷。前世她被杨彦困在府里,对朝中之事了解不多,却清晰地记得在她成亲前余家并没有这场祸事,余慧瑶还是嫁进了张家。

靖安王……

她的脑中闪过一丝灵光,靖安王是宁贺氏的娘家,而宁珞和景昀的这桩婚事,将宁国公府、定云侯府、太子东宫都连在了一起,而若是因为靖安王的托情和余丰东的徇私,这些人都赶去求情,那盛和帝将清晰地看到这一个刚刚成型的算不上同盟的同盟,兵部也将被划为太子的阵营。

杨彦这次是挑了一个最好的击破口,他身为皇子,秉公行事,让人毫无把柄可抓。

而景昀和宁家若是不救,难免让人看着心寒;若是救了,盛和帝平生大忌便是结党营私,年岁越长猜忌越重,虽然太子是他亲手挑的储君,只怕也要心生猜忌,其余诸人只怕也会被打上一个结党的印记,对他们十分不利。

一想到这里,宁珞心中一阵发寒,疾步往外走去,今日刚刚初四,还来得及让景昀和家人从长计议。

还没出院门呢,迎面便有人差点撞了上来,正是景昀回来了,同来的还有邹泽林。

宁珞连忙让人备了茶,刚将人请至厅内,便见邹泽林脸色凝重地道:“元熹,此事非你不可,你不可袖手旁观。”

见他们要谈正事的模样,宁珞正待回避,邹泽林朝着她深鞠了一躬:“弟妹勿走,余家的事情,你也说句话吧,你和余慧瑶是至交好友,总不能见她们沦落至此。”

宁珞怔了一下,困惑地问:“你怎么也和这事扯上了关系……”

邹泽林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我和余大人只是点头之交。可现在事情明摆在这里,余大人只是个失察庇护的罪名,更何况两年前他虽然庇护了那人,却也让此人退了银两和官职,按理不该受此重罚,可如今当朝同僚对余家避之犹恐不及,无人肯为他说句公道话,以至于儿女都遭了此等奇耻大辱,被人无辜退婚,实在是可恨!明日散朝后,你我同行,再加上宁国公府的,必定能让陛下开恩,从宽发落。”

“泽林,你错了,”景昀沉声道,“非我们不肯相助,余家这事,我们牵扯进去只怕非但不能让陛下息怒,反倒有火上浇油之忧。明日非但我不能去求情,连我岳父和宁家大伯那里,我都让他们暂且不能轻举妄动。”

宁珞又惊又喜,想不到景昀居然能抽丝剥茧,想到了这一层去,她刚想赞同,便听到“啪”的一声响,邹泽林一掌拍在了桌子上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地道:“景昀,我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凉薄无情!算我看错了你!你们都置身事外,如此甚好,明日我去求陛下开恩,求不了就让陛下把我一起扔进大牢吧。”

他怒气冲冲地甩手要走,宁珞急急地叫道:“邹兄请留步!”

“还有什么好说的?”邹泽林嘲讽地笑了笑,“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我算开了眼了,什么手帕交,也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邹兄为什么这样轻易下了断言?”宁珞笑道,“流水遇阻,却能蜿蜒而前行;巨石截流,却只能望水而兴叹,邹兄怎么忽然就变笨了?难道是因为关心则乱吗?”

邹泽林停下了脚步,愕然看着这夫妻俩:“你们的意思是……”

景昀无奈地道:“泽林,你这脾气也得改一改,我只说不能轻举妄动,又没说不想法子。”

邹泽林长吁了一口气,露出了几分赧色:“是我太心急了,实在是这世上负心薄幸的人太多,太可气了。”

宁珞试探地问:“你说的可是徐家?”

邹泽林满脸怒意:“可别说这个名字,说出口都嫌脏了嘴,未婚妻家里出了事,居然退婚另娶,男人的脸都让他给丢尽了。那日我在酒楼中只是随口一说,居然被人拿来大做文章,是我对不起余家妹子!”

“他……要另娶了?”宁珞愕然,晌午的时候徐冠良不还说在想法子劝服家人吗?

“在谈亲事了,据说是礼部李侍郎家的女儿。”邹泽林叹了一口气,眼中露出几分忧色,“余家妹子……真是遇人不淑啊,不提了不提了,先想法救出余大人再说。”

此时再提儿女私情的确不合时宜,就算邹泽林对余慧瑶有意,以余丰东戴罪之身,邹家也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三个人商量了好一阵子,也没什么万全的法子,只有一个“拖”字诀,若是杨彦真的是针对他们的,他们忍而不发,必定会打乱他的谋划,等拖无可拖的时候,景昀再择机行事,让此事在盛和帝面前的影响降到最低。

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景昀所料,盛和帝虽然震怒,但也没有立即下旨定罪,只是让杨彦继续查实这起兵部贪腐案,杨彦提审了多次,其余涉案人等都认了罪,判的判、杀的杀,唯有余丰东一直坚持自己并未同流合污,案子牵扯甚大,他又是前任兵部尚书,杨彦到底不敢用刑过重,就这样拖了大半个月。

朝中的确有人阴阳怪气地嘲讽宁臻川和景昀,就连太子将景昀召去询问了这桩事情,景昀和宁臻川却都不动声色,只是说陛下明察秋毫,必定能秉公而断。

到了月底,盛和帝好似这才想起这个人来,在景昀面前问了一句,景昀揣摩着此时盛和帝应当从盛怒中冷静了下来,这才恳求,只说这几日宁珞因为余慧瑶夜夜难以安眠,余丰东又看起来实在是被牵连的,还望陛下开恩。

翌日,盛和帝便下旨,余丰东身为兵部尚书,却失察下情,以至于兵部贪腐成风,降为七品县令,即日便赴西北重镇鲁平城下一县城任职。

这比当初预想的要好了很多,虽然西北荒僻、民风彪悍,但官职在身总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这大半个月的忧思劳碌总算有了回报,景昀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慧瑶怎么办?”宁珞趴在他身上,忧虑地在他胸膛上画圈。

“可能会跟着一起去赴任吧,可带家眷。”景昀心不在焉地道。

西北黄沙遍地、寒风凛冽,又干旱少雨,这花骨朵一样的姑娘只怕没呆上几个月便要枯萎了,宁珞心里酸涩,恨恨地道:“都怪徐家这势利眼,要是成了亲,慧瑶就可以留在京城了。”

“这样的亲事,还是早看清早了断好,”景昀沉声道,“要是进了门,还指不定怎么受苦呢。”

宁珞一想也是,又琢磨道:“你说邹泽林是不是对余慧瑶有点意思?能不能想法子撮合撮合他们?”

底下那人良久没有出声,宁珞不由得抬起头来一瞧,景昀的眸色幽深,正定定地看着她。

“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宁珞纳闷地问。

景昀将脸埋入了她的发梢深吸了一口气,发间有一股清香袭来,令人迷醉。眼前这个人,总算马上就要完全属于他了,一想到这个,他浑身上下便热血沸腾了起来。

“珞儿,”他低声道,“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吗?还是好好来想一想,该怎么和我圆房吧。”

作者有话要说: 圆房!八月的最后一天了,必须争取双更,小天使们给醋哥加加油!十八点左右来刷一刷~~

☆、第50章

景昀翘首以盼了几个月的日子总算到了。

在大陈,及笄是一名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这一日,有条件的富贵人家在及笄礼后都会宴请宾客,以此宣告吾家有女已长成。

而一般的及笄礼都会在婚前举行,宁珞这样的极为少见,也不宜再大宴宾客,这一点倒是正中景昀下怀。

除了双方父母,景家邀请的都是景宁两家亲近的长辈,人虽不多却都德高望重、身份贵重,包括宁国公夫人宁贺氏、姑姑宁臻芳都到场见礼。

宁珞身穿鹅黄袄裙缓缓而来,那如墨般的长发披肩,将她的臻首娥眉映衬得分外婉约动人。

景昀坐在左侧,痴痴地瞧着愈来愈近的佳人,胸口的跳动随着脚步声越来越重,仿佛不听使唤得要从里面跳将出来。

宁珞到了前方,和赞礼、赞者互辑作礼后便面朝厅门而跪,三名执事捧着玉盘站在右前方,玉盘中放着发笄、发簪、钗冠,赞者上前,挽起那如云的墨发成髻,正宾清阳真人嘴角含笑,净手焚香,取过那玉簪插入发髻中。

换上曲裾深衣,加了冠钗,一直垂眸敛眉的宁珞抬起头来,目光掠过景昀,朝着他笑了笑。

那清纯俏皮的少女骤然间变了模样,成了庄丽明艳的妇人,唯有眉宇间还未散去的清纯泄露了她的秘密。

景昀只觉得喉中干涩,恨不得此刻便和宁珞一起策马飞奔,到只有两人的地方去。

礼成后便是午宴,宴席丰盛,清阳真人和大长公主已经很久没见了,两人相谈甚欢,景昀却吃得干巴巴的味同嚼蜡,宁臻川一连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元熹想什么这么出神?”宁臻川笑道。

景昀此时觉得,这老丈人笑起来真是像只狐狸,平日里不动声色,一旦有了事情,那小九九必定是打得精而又精。他不敢怠慢,连忙道:“下午我要带珞儿去太清别院,正在想还有什么事情没想周全的。”

宁臻川有些好笑,故意板起脸来:“我听说你告了两日假?”

景昀在正月初六便调任羽林卫任中郎将,升至四品武官负责皇宫守卫。一听此话,他的脸上不由得一热,是哪个人这么嘴碎?这等小事居然也要在宁臻川面前说上一句。“难得去别院小住,总要带着珞儿四下瞧瞧。”

“少年人总还要克制,不可恣情纵兴,多看看湖光山色才能陶冶情操。”宁臻川意味深长地道。

景昀恭谨地道:“是,父亲说的是,我省得。”

这个女婿沉稳端方,行事张弛有度,宁臻川其实心里满意得很,只是瞧那魂不守舍的模样,他便忍不住想要逗弄一番。沉吟了片刻,他低声道:“我和珞儿的母亲也很久没有出去走走了,不如今日就和你们同行,你看如何?”

景昀的心漏跳了一拍,愕然抬起头来,脑中同时闪过无数个拒绝的理由。“这几日天寒地冻的,只怕父亲和母亲同行的话太过仓促……”

耳边一阵轻笑传来,宁臻川眼中的促狭一闪而过,景昀瞬间明白了,耳根泛起了一层绯色。

宁臻川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我们就不去打扰你们了,带着珞儿好好玩一玩,我们还等着早日抱到外孙呢。”

这一顿宴席吃得分外漫长,等大伙儿酒足饭饱,还要奉茶闲聊,幸好宁臻川深谙景昀的心情,只说几个长辈聚会便可,小辈们听着无趣还是各自散去做自己的事情便好。

得了老丈人的训示,景昀便再无顾忌,拜别了大长公主和清阳真人,和宁珞一起上了马车直奔太清山而去。

这几日正是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时候,城外的空气分外清冷,然而极目远眺,连绵的群山形成了一道道柔美的曲线,新绿隐约可见,就好似绝代佳人正要撩开覆面的轻纱一般。路边偶有不知名的野草野花经过了一季寒冬的摧折,在寒风中堪堪吐出花苞,看着分外喜人。

眼看着城墙在身后越来越远,景昀让车夫停了马车,将手指放在嘴边一声尖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跟在车队后的逐云飞驰而来,亲昵地绕着景昀打转。

景昀翻身上马,朝着宁珞伸出手去:“来,看看逐云的本事。”

宁珞今日穿了裙子,并不方便,正犹豫着呢,景昀手一用劲,将她提了起来侧坐在了马背上。

扬鞭策马,逐云身姿矫健,朝着前方疾驰了起来。

宁珞只觉得耳边风声猎猎作响,身子仿佛腾云驾雾一般,她惊喘着,紧紧地抱住了景昀的腰,两个人的心跳好似在这一刻并在了一起,“咚咚”地擂着胸口。

“别怕,有我在呢。”那清朗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胸膛微微震动着,散发出一种神奇的魔力,让她揪紧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过了片刻,她甚至敢从景昀的怀里探出半个头,看着身旁飞驰而过的景致,努力感受着那种极致的快意。

她的丈夫,将会是纵横天下的将军,而作为他的妻子,她怎么能不去努力跟上他的步伐呢?

纵情疾驰了一会儿,景昀深怕宁珞受不了颠簸,这便放慢了马速。官道上的人很少,刚出正月,还是天寒的时候,路边田里劳作的人也不见一个。景昀也懒得让宁珞进马车去,索性便两人依偎在一起,犹如闲庭信步一般,在官道上缓缓而行。

前面一阵马蹄声传来,景昀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顿时脸色一变,银鼠皮大氅一甩,将宁珞整个人都拥进了怀里。他勒马肃立,避让一旁,看着那辆华丽的马车行驶了过来,又在他面前缓缓停下。

车窗的帘子挑开了,杨彦从里面探出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景昀不得不抱着宁珞翻身下马,躬身见礼:“瑞王殿下。”

杨彦的目光在宁珞身上贪婪地停留了片刻,旋即收回了目光,神情自若地和景昀寒暄着:“大冷天的,元熹可真有闲情逸致啊,”

“家母的病稍有起色,我们去太清观还愿。”景昀不亢不卑地道。

“早知如此,我也住上一晚再回来,”杨彦笑道,“倒好和你们把酒言欢。”

“不敢叨扰瑞王殿下。”景昀沉声道,“我们还要赶路,就此先拜别殿下。”

“好,一路顺风。”杨彦嘴角带笑,一派风度翩翩的模样,眼神却仿如毒蛇,直勾勾地黏在宁珞身上,“珞妹小心别冻着,还是去马车上暖和一下吧。”

宁珞咬着唇,满心倔犟地想要再骑马,却被景昀悄然示意,两人一起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前行而去。

掀开帘子偷偷一瞧,杨彦的马车居然还在原地,定定地目送着他们离开。

好好的一段路程,被他这样一搅好像一锅熬了很久的粥掉入了老鼠屎,兴致大减。前世杨彦的阴影太重,宁珞又气又怕:“他会不会跟上来?”

“不至于,他到底是王爷之尊,总得有些礼义廉耻,”景昀劝慰道,“更何况我们的婚事是陛下所赐,他万万不敢胡来。”

宁珞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提醒:“那这次余家的事情,是不是有他在里面作祟?”

景昀皱起了眉头:“我和父亲、岳父都仔细探究过了,只怕其中的确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

“他这个套没把你们引进去,只怕会有别的招数,我看他今日心情很好,不会是已经胸有成竹了吧?”宁珞担忧地问。

景昀欲言又止,眼中带着几分探究,好一会儿才道:“你看起来很了解他。”

宁珞一凛,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是啊,毕竟小时候曾和他玩耍过一段时日。”

景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得宁珞心里莫名泛起了一阵涩意。她坐正了身子,不着痕迹地朝着窗口挪了挪,车窗帘子还掀着,一股冷意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身后忽然被人抱住了,整个人落入了景昀温暖的怀里。

“珞儿,我好生嫉妒,”景昀的下巴在她的脖颈处轻轻摩挲着,喃喃地道,“若是我先认识你就好了,就没他什么事了。”

宁珞心里一暖:“景大哥太霸道,难道要我出娘胎便是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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