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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叽叽喳喳的不停,每一句话都格外暖心,但这些都不是叶清珂最期待的。
她微微抬起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朝人群的外围望过去,好半天才找到角落里的徐锦超。徐锦超抬着眸子,眼睑上一圈浓密纤长的睫毛,瞧着格外温和,他悄悄看着她,愧疚又歉然。
两人的视线碰撞到一起,徐锦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想要和叶清珂道歉,又因和叶清珂不熟悉,担忧叶清珂生了他的气讨厌他,百般犹豫之下最终什么也没有来得及说,被浮动的人群掩去了身影。
他看着近处人的背影,心中不禁生出不敢靠近的叶清珂的疏离来。
叶清珂眨了眨眼,被徐锦超撇开了视线的她有些茫然。她怎么忽然觉得……她跟徐锦超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一点点亲近忽然之间荡然无存了呢?
——大概是错觉吧?
“疼吗?”叶清琭从自己的思维中走出来,总算记起了要正面安慰一下妹妹。
“可疼了。”叶清珂可不是会故意委屈自己的性子,觉得脑袋的包还疼着,她就直白地说疼了。
听见叶清珂说疼,叶清琭不敢轻易动,坐在边上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看着叶清珂:“是哥哥不好,早知道就不让你和李飞薇玩了。”
“不怪哥哥。”叶清珂无心理会叶清琭,心不在焉地回道。她脑袋里头满满都是以前对她一见钟情的徐锦超和现在一块玩了大半天了依然和她处在不熟状态的幼年·徐锦超,同一个人的两个形象不断交织,最后竟让她呼吸都困难了。
她和他仍旧在熟悉的陌生人的阶段,重来一回却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自来熟,更没有所谓的一见钟情*。
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和徐锦超还有漫漫长的时间呢,但人受伤了就比较脆弱,这会儿也不见徐锦超来安慰她,只远远地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她顶什么用,所以叶清珂她玻璃心了,黯然神伤地地挪了挪自个儿的位置,贴到叶清琭身上,赌气似地故意不看徐锦超的方向。
叶清琭也由着床上的一小团压在自己身上,见妹妹闭上眼睛有睡觉的意思,他连呼吸都放缓了,只为了不惊到她。
纵有叶清琭的体贴,叶清珂在睡梦中依旧不怎么安稳。她做着噩梦,梦见这辈子与上辈子完全不同,她与徐锦超形同陌路,再无交集,庸庸碌碌地过完了一辈子,始终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
这样的梦让叶清珂多伤心啊,即使醒来的时候是躺在自己的房里,还有奶奶亲自陪着,也没有安慰到叶清珂半分。她愣愣地盯着不远处的珠帘,看它们在风的吹动下轻轻晃动,好久砰砰直跳的心才安稳下来。
“珠姐儿在看什么呢?”叶老夫人担心叶清珂,一直就坐在榻上没动过,叶清珂醒的第一时间她就发现了。“可是身子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事儿,奶奶我已经好了。”脑袋上的小伤叶清珂完全没有当一回事儿,她以前胡闹的时候天天磕磕碰碰的,经常一个不经意就嗑出来一个包。大夫都说了,她脑袋养上半个月就能好全了。叶清珂不在意地摆摆手,吭哧吭哧翻起身就要往叶太夫人身上爬。
“哎哟,这病着呢,赶紧躺好了。”叶太夫人拍了拍叶清珂的小屁股,把她放回了床上,还使了点儿力不让她乱动。“你娘给你熬粥去了,一会就能喝上了。”
“哦。”叶清珂听到有叶母熬的粥喝立刻就安分了,小手捏着被子好生乖巧,含着雾的眼睛把人看得心都要化了,压根看不出刚刚顶着脑袋上的大包到处乱爬的那个人是她。
叶清珂期待的样子可和叶夫人的厨艺有着极大的关系。叶夫人家中出过御厨,连带着叶夫人也有一手好手艺,可惜叶夫人不常下厨,要吃上一次还真的挺难的。
说曹操曹操到,叶母挑了珠帘带着一阵香风进来,与叶太夫人行了礼以后就抱上了叶清珂,心肝肉儿地叫了起来:“娘给你煮了粥,喝完身子就好能好起来了啊。”
从前的从前,叶清珂是真的以为叶母煮的鸡蛋粥包治百病,直到后来残酷的事实告诉她,鸡蛋粥除了美味之外,其实就是娘亲的一份心意而已。
叶清珂喝上第一口鸡蛋粥的时候,忍不住感叹,她娘亲的手艺也是有一定的境界的,这鸡蛋粥的味道十年如一日地好吃。
“回头可不能再跟着李家的姑娘胡闹了,下手没个轻重,这都上手推木棍了,下回要换成扔石头可怎么办?”叶太夫人说这话的时候,是真的不赞成叶清珂再与李飞薇往来的。
李飞薇是家中独女,为了日后招婿能压得住人,特特被养得性情乖张。她的珠姐儿多乖呢,李飞薇一准儿还得欺负珠姐儿。
“飞薇不是坏蛋。”叶清珂虽然也觉得李飞薇难弄,但她玩得好的手帕交就这么一个,而且李飞薇也没有恶意,只是小时候野蛮了点儿,再过几年,等李飞薇学会护短了,她就是被李飞薇护着的那个了。
况且,她和李飞薇都十几年的交情了,要是重来一遭说断就断,那她也太不是人了。
叶太夫人和叶母都不说话,一个安静的喂叶清珂喝粥,一个坐在一旁看着,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叶清珂再和李飞薇一块儿玩。叶清珂见状在心底盘算了一下,心知两人是心疼自己,也就专心喝粥,不在两人跟前提这件事了。
不过,叶清珂不提,仍有别人心心念念着要解决这件事情。当日下午,绫绸布庄的当家人李昌直接绑着李飞薇上门道歉了,叶清珂躺在房间里养脑袋无缘得见,但听下边的丫头描述说李飞薇身上绑了许多根藤条,都快扎成樵夫背的柴捆了。
丫环描述得生动,叶清珂一时没忍住,竟生生笑了一盏茶的时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好悬没碰到脑袋上的伤。
别人都上门道歉来了,叶老夫人和叶夫人心里再不高兴,也不好继续端着,说了会儿话就同意揭过此事。但不计较归不计较,两人心里还有气呢,一点儿没把李飞薇放进叶清珂的房间,拘着李飞薇在前面玩了一会就把人送回去了。
徐府那边,在询问过徐锦超事情的经过以后,尽管叶承恩再三说了与徐锦超无关,但徐锦超叙述的“事实”摆在那儿,徐府怎么也不相信,坚持着送了好几车药材过来,徐夫人还打发了身边的亲近人来问候叶清珂的情况。
见状,叶承恩也不好再拒绝,只是和叶夫人商定邀请徐夫人到不久之后的“由皇家主办、叶承恩策划”的花卉展上做评委一事。
紧接着,徐夫人就收到了来自叶府的帖子。
这样的帖子徐夫人当然不会拒绝。她刚跟着徐巡抚从京外回来,正是需要一个契机融入京城的夫人圈子。而花卉展恰恰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尤其花卉展的评委都是精挑细选的,多数由宗室里的夫人担当,只有极少的机会落在旁人的头上,她得了评委的名头将会是是极有脸面的一件事情。有个这个名头,她必能稳稳当当站到京城最中心的圈子。
徐夫人是个通透人,她接下了来自叶府的橄榄枝,出门的时候就特地带上了一双儿女,徐锦超和徐华蕊,准备折节与叶府结交。
徐夫人上门做客的那一日,脑袋上的包消得七七八八的叶清珂被叶夫人打扮一新,准备作为小主人招待小客人——这件事情本该让年长的叶清琭做,但此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的关键都在叶清珂身上,叶夫人和叶老夫人商量以后,就把重任交给小豆丁叶清珂了。
叶清珂跟着叶夫人站在门口迎接徐夫人,脑袋里塞满了客人的各种资料,这会儿还在反复地背。关于徐锦超的她早就记在心里了,只徐华蕊的叫她有些为难,她上辈子从没有和徐华蕊接触过,
这下当真是要重头摸索了。
关于徐华蕊,叶夫人反复强调了两点要叶清珂记住的。
一是徐华蕊是徐锦超的继母后头生的妹妹,和她一样的年岁,生日只差了一个来月,但这个妹妹比她娇贵千百倍,她一定不能带徐华蕊吃家里的任何东西,防止徐华蕊在她家惹坏肠胃。
二则徐华蕊是跟在徐巡抚身边长大的,自小就在京外,对京里的事情不熟悉,她要多给徐华蕊讲讲京城里的事情,简单点来说,就是卖人情给徐夫人。
她身上背着任务,从早上睁眼就不自在到如今。
不过幸好,徐华蕊本人并没有像叶夫人描述中的那么让叶清珂难搞。
徐华蕊是典型的官家小姐,下马车后只乖乖喊了人,此后便一直依偎在徐夫人的身边,可安静了。
“珠姐儿好些了?”徐夫人声音轻柔,模样生得也是一瞧就知道是个温柔娴静的大美人儿。官宦人家在人际交往上的行事最是周全的,不然她只要答应做花卉展的评委便是,压根不必屈尊来叶府。
“多谢夫人关心,我已经大好了。”叶清珂仰头对徐夫人笑,麻溜地背出昨晚叶夫人教的话。
“珠姐儿可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徐夫人便对叶清珂夸奖了两句,还道:“我家蕊姐儿怕生,还要麻烦珠姐儿耐心带她玩呢。”
叶清珂特别识相,当即主动牵住徐华蕊的手,嘴特别甜地夸道:“妹妹长得真漂亮。”
“谢谢。”徐华蕊微微红了脸,小声道谢。
叶清珂继续对着徐华蕊笑了一会儿,很快就把视线转移到徐锦超身上。徐锦超在徐夫人左侧站着,比初见的那日还要沉默许多,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从未见过叶府的人呢。
叶清珂见徐锦超不怎么说话也没多想,右手拉着徐华蕊,左手牵上徐锦超的手就往花厅走。
☆、第5章
依照往年旧历,叶承恩把这些夫人都请到一处,说一些需要夫人们自己协商的事情。因此叶府今日来的人并不止徐夫人,还有其他要在花卉展上当评委的夫人。
叶清琭日后是要撑起门面的,后院里不需要他帮忙招待小客人,叶承恩就直接把他带到前头去长见识了。
这厢叶清珂打着先聊会儿天熟悉一下的主意把两人带到花厅里面排排坐着说话。但很快她就发现徐锦超有些不对劲……
也不是说怎么样,就是徐锦超好像一直都没有玩开,说了许久的话了,他和她别说有渐渐熟悉的兆头,徐锦超连个笑容都不带给她的。
叶清珂心里疑惑,却只压下不提,转而道:“我带你们去玩好玩的。”她决定换一个方法和徐锦超交朋友。
“玩什么?”徐华蕊小姑娘虽说性子是有点儿羞涩,可真的只是有点儿而已,三两句话与叶清珂略微熟悉以后就格外落落大方了,“去书房描红吗?”
“不!”叶清珂摇头,心想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官家小姐的生活是多么地无趣了,大好的童年时光,娱乐活动竟然是在书房描红。
她抬了抬小下巴,心里忍不住悄悄得意了一番,这玩乐啥的,她估计得赢八条街:“我们去捏泥人!”
说干就干,叶清珂着人调好白泥,亲自做了示范——上边捏一个小圆,下边再接一个大一点的圆,晾干以后就是各凭本事地给它画头发画五官穿衣服。
徐锦超和徐华蕊两人还真的没有玩过这个,俱是瞪大了眼看着叶清珂捏——他们从前顶多是在街上远远看见了有人卖这个,下边的丫环婆子买回来给他们赏玩。
可现在想想,那怎么能比的上自己亲手做的乐趣呢。
徐华蕊亲眼看着人调的白泥,知道这是干净的东西,不消叶清珂说,自个儿双眼亮晶晶地伸手就揪出一团白泥,兴致勃勃地玩开了,不一会儿就沾了一身的泥。
倒是徐锦超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叶清珂眼角的余光还看见他偷偷挑了一个离她特别远的位置站着,她便越发觉得徐锦超奇怪了。
叶清珂抿抿唇,不明白徐锦超忽然就不愿意跟她一块儿玩了。初见的那天不是好好的么?她想,也许她该更主动些亲近徐锦超。
一边想着,叶清珂一边动了动手指,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拖起徐锦超,带着他的手插|进白泥里,咧着一嘴的白牙无辜地盯着他:“一起玩。”
两个人的手叠着埋在了泥里,徐锦超缩了缩手,没能抽出来,半晌,垂着眸子终于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答应道:“……好。”
徐锦超取出一团白泥,放在案桌上揉捏,心思却没有放在捏泥人上。
那日,徐锦超在叶承恩跟前主动承认了“错误”以后,其实并没有被叶承恩的话开解到。
大约是因为徐锦超从小就没有娘亲,自然而然就比同龄人要早慧一些,所以他在家中经常可以感觉到成人对孩童的敷衍。
面对叶承恩的时候也不例外,他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叶承恩并没有很认真地对待他。从叶承恩这里走不通,徐锦超就想要找叶清珂道歉,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可那天人太多,他没来得及道歉就被挤开了。
错过最好的道歉时机的徐锦超对叶清珂愈发愧疚起来,以至于生出不敢面对的心思,所以,徐锦超从叶府门口到现在的一言不发,其实是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开口道歉。
道歉的话,他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珂珂说不定会觉得他没诚意。可不道歉,珂珂一定会讨厌他的吧?
愧疚之情对于成人而言,是一种会时刻促使他们补偿对方,加倍对对方好的情感。然而对于小孩来说,过于浓重的愧疚之情会让他们有做错事不敢面对对方的感觉,徐锦超正是处在这一个心境下,所以才会看起来十分疏远叶清珂。
但叶清珂不知道徐锦超的心思啊,她一直以为推开徐锦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完全不知道有人把徐锦超的认知歪曲了一番。
所以……徐锦超和叶清珂要想真正两小无猜地玩在一块儿,依旧是任重而道远的。
叶清珂是个捏泥人的熟手,三两下就出了雏形,见别人都没做好,她就转头看徐锦超捏,而徐锦超顾着捏泥人,今天难得没有躲开叶清珂的视线。
叶清珂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做出来的泥人除了上下两个圆接在一块儿,还给在头上弄了两个小包包——就和徐华蕊、叶清珂头上的一模一样。
她还在猜徐锦超是想要做什么样的泥人,就见另一侧的徐华蕊举起手上的泥人,双颊红红的瞧着格外可人,她问:“接下来呢?我们用什么给泥人上色?”徐华蕊做的和叶清珂是一个款的。
叶清珂示意徐华蕊稍安勿燥,等着徐锦超捏好了泥人,方带着他们俩转到另一边的桌子上,打开暗格,露出里面摆得满当当的各色浓稠颜料,还不忘提议:“咱们看谁最后做得好看啊。”
小孩子之间的游戏,比赛几乎是固定的模式。叶清珂为了徐锦超,都要把幼年的记忆都挖了一遍。
“我想,应该是哥哥的好看。”徐华蕊刚回京城,她和徐锦超的熟悉程度并不比叶清珂好上多少。她记起徐锦超画工很好,然只是悄悄瞧了一眼徐锦超,连夸奖都不敢太直白。
叶清珂看向徐锦超,忍不住点点头,赞同了徐华蕊的观点。
徐锦超上辈子可是丹青圣手。她一直觉得丹青上的造诣很需要天分,所以,徐锦超肯定是三个人里最好的,就现在没上色的泥人,徐锦超的都比她们两个的多了发型呢,上色以后肯定更突出。
不过,叶清珂有理由相信,自己的水平肯定能把徐华蕊甩来一大截。她嘿嘿笑了两声拿起笔,喊了声开始,便用笔沾了黑色的颜料,一落一提间特别浓墨重彩地给泥人添了双眼睛。
完了以后她还抽空去看徐华蕊,看完以后就忍不住抽嘴角了。徐华蕊给泥人的头顶上了一大坨黑色,也看不出来什么发型,况且她涂的的颜料太多,滋溜溜地滑下来,一道一道的,直接毁了泥人的下面部分。
叶清珂觉得再看下去眼神说不定要瞎,赶紧转过头打量自己的泥人,心血来潮之下给泥人的头顶点了两排共六个黑点,而后又换了红色的颜料,预备给泥人点嘴巴,点的时候还不忘念叨:“擦上胭脂,亲起来甜甜的。”
——她要不是点了那六个点,还没有人知道她是给小和尚擦胭脂!
守在一边看着的叶府下人被叶清珂的举动闹得脑门青筋直跳,暗道小儿妄行,佛祖莫怪。她们家大姑娘才七岁呢,哪里懂得敬畏这回事。
徐府跟着过来的徐华蕊的奶娘也跟着听见了叶清珂的话,一个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了声,这叶府的姑娘还真是可爱,给和尚上胭脂,好好儿的泥人小师傅被她扰了六根的清净。
徐华蕊还在孜孜不倦地毁泥人,被奶娘的笑声吸引了注意力,立刻转动着小脑袋去看四周,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挂了颜料,五颜六色的精彩极了,问道:“奶娘,你笑什么?”
徐华蕊的奶娘还没有回话,叶清珂对上泥猴似的徐华蕊,也跟着憋起了笑,她比徐华蕊的奶娘厉害些,没笑出声来。
“……”本来在走神的徐锦超回过神后也愣住了,有点不敢相信徐华蕊是什么时候把自个弄成这副样子的。
徐华蕊也不是真要奶娘回话,她找了一圈没找着好笑的地方,便低头继续兴致勃勃地给泥人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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