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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看出对方本体是一本厚黑书册,多说一句:“也请你……洁身自好。”

林云起被逗乐了,在老鸨失望的目光中远离花楼,跟在白辞身后:“在下姓林,林云起,兄台你……”

白辞没有回头,他生性不喜欢和太热闹性子的人交往,但林云起身上有种奇怪的气质,很难让人厌恶起来,加上有一把很好听的嗓音,哪怕叽叽喳喳,听着也叫人心旷神怡。

茶铺里,白辞的道士朋友倒是很有礼貌,主动抱了抱拳。

林云起对他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人此刻已经重新坐回原位,继续翻看书籍。

“我掐指一算,兄台你该姓白,”林云起自说自话,“白辞,好名字。”

白辞忽然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问对方如何知晓自己姓名,只道:“好在哪里?”

林云起当场怔在原地:“好在……”

一时竟想不出什么好话来赞扬。

先前林云起掐指时,道士便已经感觉到了不凡。

对方周围,那一瞬间好像有种奇妙的波动,再加上白辞对此人也有些特别,道士不禁多看了林云起几眼。

茶铺里突然安静下来。

白辞日常话也不多,几天不和人交流是常有的事。可林云起不行,他始终有种过分的热情,迟疑了一下问:“白兄,你快乐吗?”

“……”

第一句话说完,林云起紧接着问:“你童年幸福吗?”

这么多年,他一直于心有愧。无佚的眼睛天生能看透一切虚妄,被常人得到绝非一件幸事,世道已经很混乱了,再时不时看见些妖魔鬼怪,日子估计越来越没盼头。

听出这是在真情实感的发问,白辞想不通一本书为什么这么关心自己快不快乐,忍不住好笑道:“如果我说不快乐,你又能如何?”

“实不相瞒,”林云起缓缓道,“我这次出来除了搞事业,就是专门治愈你的。”

白辞沉默了一下,淡淡开口:“我年幼时父母遭难,懂事后厌恶与人亲近,身边没什么朋友,年过二十更未成家立业。”

他抬眼望向林云起,面无表情问:“你准备从哪方面治愈?”

林云起闻言摸着下巴思索:“缺爱啊……”

还是缺很多爱的那种。

论年纪,他自认完全可以当对方祖宗,林云起下定决心:“你放心,以后我一定把你当孙……松树一般景仰,供着。”

白辞瞥了他一眼:“难为你了。”

明明不同音,居然还能给圆过来。

道士站在一旁,忍不住皱了下眉头,白辞向来沉默寡言,居然会和人说这么多话,关键这人瞧着还不怎么正常。

林云起能动能静,陆陆续续说了一堆后,直接去街上买来一把躺椅。白辞看书,他就在旁边躺着,闭目养神。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白辞回到住处,是一方很偏僻的院子,林云起潇洒摆手:“明天见。”

入夜,白辞沐浴完换了件薄衫。

现在是初秋,天气微凉,窗户半开着。一个脑袋正趴在那里,在白辞点燃油灯的瞬间,双方四目相对。

从白辞的视角看过去,不过是一本书探头探脑,实在是无法把他和寻常登徒子相提并论。

“下午分开时,你说得是明天见。”

林云起点头:“现在已经是明天了。”

他直接跳进窗户,放下不知从哪里采摘的野花,掩面打了个呵欠:“其实我也有点困了。”

白辞平静打开房门,潜台词不言而喻。

林云起死皮赖脸坐在桌子旁:“我来的路上,听说王都最近出了几起连环惨案,很多人一觉醒来,有的发现手没了,有的少了一只耳朵,运气差的连醒来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没了心脏。”

他托着下巴,手指敲了敲桌子:“爱好偷走人身体一部分的妖怪,确实少见。”

自言自语完,林云起斜眼瞄了下门口,斥责道:“别站在门口吹风,着凉了怎么办?”

白辞确实被他气笑了,在桌子对面坐下:“所以你想怎么样?”

“保护你啊。”林云起理直气壮:“一个文弱书生,我不护着点,早晚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不请自来说得就是他这种人,接下来的每个晚上,林云起都会爬窗,随便拼几个凳子将就睡着。

月黑风高,下着瓢泼大雨的日子也不例外。

“白兄,你太友善了,还帮我留着窗!”

林云起擦了擦额头上的水,发现桌上竟然有两个杯子,其中一杯冒着热气,明显是刚倒的热茶。

这个天气,喝杯热茶刚好能驱散一下身上的寒气。林云起端起茶杯,耳朵尖一动,嘴角噙着的笑意突然冷了下来。

一杯茶下肚,他躺在椅子上:“白兄,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说罢,不等对方同意,直接吹灭蜡烛,屋内顷刻间一片黑暗。

白辞似乎早就习惯了他的不按常理出牌,闭上双眼,呼吸声逐渐均匀。

雨滴重重砸落在屋檐上,弹跳几下后,溅起的水花没有坠落在地,而是落入了一团黑影中。地面的石砖年久失修,不少坑洼的地方聚成水潭,黑影的身体似乎没有重量,从水面经过,除了波澜,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它妄图无声无息潜入屋子,只差最后一步时,一道蓝色的身影突然一闪而过,死死卡主黑影的脖子,林云起脚尖在墙面一点,飞到了十几丈外。

黑影被重重摔在地上,泥水四溅。

今晚风大,几根长发垂在额前,林云起低头嗤笑道:“原来是只山鬼。”

山鬼全身长满黑色长毛,它的视力在夜晚也不受丝毫影响,可以清楚看见对方嘴角缓缓勾起的微笑。死亡阴影的笼罩下,山鬼浑身都在颤抖。

“你来偷什么?”

山鬼啊啊发出几个音。

林云起居然听懂了,垂了垂眼,看不清神情:“偷眼睛啊……”

山鬼又啊啊几声,意思这单活儿是有人派它来干的,只要放了它,就愿意说出幕后主使。

林云起闻言嘴角的笑容扩大,手上微一动力,伴随咔嚓一声脆响,山鬼脑袋一歪,瞳仁里的惊愕还未完全散去。

黑漆漆的尸体被随手扔在灌木丛,林云起转身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

主仆契约被毁了。

道士紧皱着眉头,山鬼没有能力解除契约,多半是遭遇了不测。不知为何,今晚他心中始终不安,再三斟酌下,决定暂时回师门一趟。

门一开,庭院里立着一道身影,听见声响,那人转过身,微微歪了下脑袋:“是你驯养山鬼,要偷白辞的眼睛?”

道士袖中藏箭,面不改色问:“什么山鬼?”

“很羡慕白辞有那样一双看破虚妄的眼睛,对不对?”

林云起一步步朝他靠近。

道士不再迟疑,袖中箭猛地朝林云起刺去。

眼看箭矢几乎要直抵咽喉,林云起不躲不避,即将要被一箭穿喉时,袖箭突然停在喉咙前几厘米。

时间在这一刹那静止了,同时停下的还有半空中的水珠,林云起挥了下手,打落箭矢,几步走到道士面前。

这种神鬼手段让道士惊骇莫名,连连后退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林云起一挥袖,道士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掀起,重重摔在墙上,他擦干净嘴角的血液,双手掐诀,喊了声:“去!”

金色的光芒飞快遁入地底,林云起跺了跺脚,正要破土而出的东西被无情湮灭。

他几乎是瞬移到道士前面,俯身冷笑道:“白辞的那双眼睛,是我给的。”

道士睁大双目,张了张口想要细问原因,却发现只能发出‘咿呀’的声调,低头一看,自己的喉咙不知何时破了一个窟窿,捅穿它的正是刚刚想要用来暗害林云起的袖箭。

没有问出口的一堆疑问至死都只能全部堵在喉咙里,道士双手无力地垂下,倒在墙边死不瞑目。

……

雨夜,林云起借着雨水洗干净手上的血,等他回到熟悉的院落时,屋子里的灯竟是亮着的。

桌上又续了一杯热茶。

白辞靠在床边,半阖着眼皮:“我记得你说过,吹夜风不好。”

话音落下,夜风吹动林云起的腰带和衣袂,连带着血腥味一并被吹入屋。

林云起:“抱歉,杀了你朋友。”

“他不是我朋友。”白辞睁开眼:“但他想做这天地间最厉害的道士,降妖除魔救世济民。”

林云起轻蔑道:“所以要偷你的眼睛移花接木?”

白辞轻叹道:“他走错了路,前些日子被偷走身体一部分的大多也是穷凶极恶之人。”

林云起挑了下眉,在道士的计划里,真正无辜的好像只有白辞一个,但这绝对不是心安理得害人的理由。还有那山鬼,一旦成年必须要时刻以人类血肉为食,且最喜偷食婴儿。

想到这里,他颇为恨铁不成钢道:“你就傻乎乎地由着人害?”

“一个人接近另一个人总归是有理由的,我能看到妖怪真身,却没降妖之力,他正好能补上短板。”

说着,白辞缓缓站起身:“何况就算躲,也躲不过。”

道士寻人的手段变幻莫测。

林云起立刻挺直腰板,严肃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接近你的理由就很单纯。”

白辞笑而不语。

窗外淅淅沥沥,林云起喝着热茶,白辞微微垂头,似乎这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

林云起没注意到,偶尔会有一个瞬间,白辞余光留意着他,眉梢中存着笑意。

雨落声中,白辞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有人依稀抹了下这双眼睛,然后在他耳边说——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无论遇到什么,都要等到那一天。

说完那蓝袍人在他额头一点,相关的记忆开始一点点模糊,年幼的白辞拼命睁大双眼,却只是记住一个模糊的轮廓。

往后岁月,无论是抄家还是遭难,每一次快要坚持不下去时,白辞都会想到这句话,继续在无望的日子里等着。

多年后,当他看到站在花楼前的那道身影,便知道是记忆深处的那个人要回来兑现承诺。

而这一次,白辞终于可以看清对方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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