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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国公夫人疯了,字面上的意思。

她养大的孩子死了,丈夫死了,国公府被抄家,头衔儿也没了。

沈令仪怜悯她,就向太后求了个情,事情没牵连到她身上,准她自行离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施加到龙凤胎身上的恩情。

士兵将府邸围住,后宅家眷全部控制,挨个搜身避免夹带,昔日那些养在深宅、锦衣玉食贵族女妾被撕破衣服,羞辱的大哭。

没人会怜悯,士兵将她们搜查完就按在地上,不许有所动作,接着翻箱倒柜甚至掘地三尺将值钱的东西全找出来充公,房产田地这些不动产也都归皇室所有,一个国公府就超出了大量钱财,让国库瞬间丰盈。难以想象这么多年他们私下贩卖五石散究竟赚了多少利,而这些钱都带着血。

冼国公夫人看着偌大的一个家就这么支离破碎,根本受不了打击,拼命的去阻拦,发疯一样的尖叫,头发散落的满肩都是。

没有士兵去打,也没人去理会,只是将她推搡到一边,捡起她掉在地上的珠钗儿揣在怀里,继续将财物都搬走,最后连那帮侍妾婢女小厮都带走,作为奴隶发卖出去能换来一笔钱财。

国公府的牌匾被摘下,大门被封锁,无论冼国公夫人怎么声嘶力竭的想要回去,都只能被无情地拦在门外。

她趴在台阶上痛哭流涕,被来来往往的人指指点点。

高门大户从来这样,风光的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落魄的时候,全家都要在泥地里。

年轻漂亮的女子会被送入教司坊,上了年岁的充为婢女被辗转卖出,男为奴,女为婢。可笑的是国公府那么多漂亮女眷,却连一子都没有。

冼国公夫人无所依靠,她父母早已去世,和嫂嫂不和睦,兄长那儿呆不了,一时间不知沦落何地,缩在街头角落里,神情痴痴傻傻,也没人带她走。

还是沈夫人怜悯她,租了个小院,再遣了个婆子去照顾。

据说人是疯了,天天在那叨咕,我可是国公夫人,你们都得服从我。

她活着的唯一作用可能,可能就是展现沈家的善心。

沈夫人来霍家做客,还说起了此事:“人到晚年经历这种变故,不死不疯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

霍夫人想起了当初,夫君战死,如果不是白不厌和王子异死命相拦护着霍家的话,今日的冼国公府就是昨日的霍府。

她物伤其类,不代表怜悯冼国公夫人,对方可是经常性的嘲笑她们一家子都是寡妇。她不咸不淡地说:“也是丈夫太作孽,所以一辈子无儿无女,最后落得这种下场。”

沈夫人附和点头:“谁说不是呢,好人家的公子沾染了五石散,陛下都不许入朝为官。一些人就四处找大夫说能治,治好了五石散就没瘾了,还说有瘾也不大碍事儿,就跟抽焊烟喝酒的瘾头一样。”

霍夫人听阎良花说这东西染了就没完没了,所以疑惑的问:“真的能治?真的有说的那么轻松?”

沈夫人的神色微妙,下意思的压低声:“陛下找了沾染五石散的人上了朝廷,看看瘾头发作那样子。我听我家大郎说,人都不像个人,骨瘦嶙峋,癫狂的像个疯子,只要肯给一口五石散杀爹娘的事都做得出来。陛下把这人给了太医院,说什么时候太医院能叫此人戒了瘾,什么时候染了五石散的人就能入朝为官。原本还闹着五石散没大碍的人也都熄了火。”

霍夫人听她说了这么多,也不甘示弱,敲着腿道:“沈家家风严谨,你家的儿郎断断不会沾染,有些人家却是完了,尤其是那些放任儿子不管竟当些纨绔子弟的人家,我听良花说,托家里关系弄上的皮都扒了下去。京兆府尹和各地县官都收到了命令,已经将打击五石散当成个长活儿干了,御史台派出了各个御史,四处流动查询各地官员是否有沾染的情况。”

两个人扼腕唏嘘一番,以对朝廷大事的掌控力来表达家族并没跟不上步调。

沈夫人很快切入到了自己关心的点上:“我近来新得了一对儿翠绿的镯子,颜色太嫩,戴我手上不合适,就想着清渺年轻,手腕还细,正合适,让她来试试吧。”

身后的丫鬟将一个盒子递了上来。

霍夫人看了看天色:“这个点儿应该还没下学呢。”

沈夫人掀开盒子的手一顿,有些惊讶地问:“她还读书呢?”

霍夫人心想你瞧不起谁,故作矜持的说:“也不指望着出去考科举,略认识两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如今跟着她二哥一起听陈侍郎讲课。”

沈夫人一下子就想起:“陈平之吗?那孩子和我家充儿走得可近呢。”

霍夫人点头:“陈酬和我们家霍晏也是极好的朋友,晏儿奔着科举,就请他当老师,清渺也只是顺带学一学而已。你要想见她,我就叫人把她叫过来,左右也不指望着考科举,少读一会儿书也没什么。”

“哪好意思耽误孩子读书,不如我去瞧瞧她吧。”沈夫人多机敏,一听说陈平之也在,就想起对方正年轻丧妻,也怕半路杀出来个拦路虎,想过去亲眼瞧瞧。

两个人便去了霍晏的院子,一进院就听见敞开屋子里传来霍清渺的声:“算术中求物体体积的方法,如刍萌、刍童、方池、冥谷、堑堵、鳖臑、圆锥、阳马等,各种形状的物体都具备了,只是没有隙积术,那又该如何算?”

陈平之道:“凡计算物体的体积,有立方体,是指六个面都是正方形的物体,其计算方法是把一条边自乘两次就可以求得了。有堑堵,是指有点像土墙形状的物体,两边是斜的,两头的面是垂直的。截面面积的算法:先把上、下底的宽相加,除以二,作为截面的宽,用直高与它相乘就求得了一个值;再将直高作为股,用上底面的宽减去下底面的宽,所得之差除以二作为勾,用勾股定理算出弦,就是它的斜边长。”

课堂上沉默了一阵,大家似乎在消化这样的讲课。

霍清渺咬到笔杆,开口道:“先生,我没听懂,你能再讲一遍吗?”

陈平之便掰开揉碎了,又讲了一遍,若是从前,他断然不屑将题目讲的这样细碎,但经过霍晏的千锤百炼,他已经能做到心平气和的反复讲一个问题。

两位夫人走到了窗边,就见两个学生都伏案在记录着。霍夫人在心里祈祷自己女儿争气一些,讲了第二遍可千万要听懂。听不懂也装懂,搏一搏面子。

陈平之站在最前头,身着一身青衣,手上握着几个纸张,头也不抬的问:“刍童要怎么计算?”

那是指有点像翻过来的方斗形状,四侧都是斜面。

霍晏还在低头算着。霍清渺犹豫着开口:“将上底面的长乘二,与下底面的长相加,再与上底面的宽相乘;将下底面的长乘二,与上底面的长相加,再与下底面的宽相乘;把这两个数值相加,与高相乘,再取其六分之一,就求得了它的体积。”

霍夫人吐出一口气,脸上的笑意更深。

陈平之在心里叹了口气,视线挪到了霍晏身上:“隙积是指什么?”

他已经习惯挑一个简单的问题问了。

霍晏结结巴巴地回答,时不时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堆累起来而其中有空隙的物体,像堆叠起来的棋子、分层建造起来的土坛以及酒馆里堆累起来的酒坛子一类的物体。”

陈平之点头,还算满意:“要记着,它们虽像倒扣着的斗,四侧都是斜面,但是由于边缘存在着一定的残缺或空隙,如果用刍童法计算,所得数量往往比实际的要少。”

霍清渺好奇地问:“就不能算的更具体一些吗?”

“我有一个想法。”陈平之还没说完,就看见了窗边的两位夫人,行礼:“见过夫人。”

两个学生也看见了家长,纷纷行礼问安。

沈夫人笑道:“我们打搅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就一会儿的功夫,你们再继续上课。”她招了招手,丫鬟举起盒子,她将一对儿镯子拿出来套到了霍清渺的手上,笑得合不拢嘴,满是夸奖:“可真是漂亮,天生就该你佩戴的,这镯子能在这学堂里面沾一沾书香气,往后还能更漂亮璀璨。”

霍清渺被夸的不好意思:“沈夫人谬赞了,清渺愧不敢当。”

沈夫人又夸了好几句,只觉得往日里看着寻常的姑娘,今天身上居然还闪烁着光芒。

陈平之还在上头等着讲课,沈夫人也没多待,就和霍夫人一起离开,霍夫人临走前给了姑娘一个满意的眼神。

虽然说女子无才就是德,但会的多是争脸面。

沈夫人满意未来儿媳妇,霍夫人脸上倍儿有面子,这么一合计读书,真是个很好的提议。

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一定要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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