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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映厅里有些躁动,即使灯光已经暗了下来,但是那息息索索的声响依旧不绝于耳。对于观众们来说,大家不仅没有预料到“活埋”的首映式如此热闹,也没有预料到首映居然满座,在后面还有少量观众无法进入场馆,这对于缺乏宣传也缺乏噱头的独立电影来说,着实太过难得了,以至于大家都有些亢奋。
罗德里格不由就烦躁了起来,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电影从第一个镜头开始就进入了正轨,这些人如果再继续喧闹下去,接下来就会错过重要镜头。紧张、忐忑、期待的情绪混杂在一起,拳头握了握又松开,最后还是没有忍住,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喊道,“安静,请保持安静!电影即将开始放映了,请安静好吗?”
怒气冲冲地说完之后,罗德里格又安坐了下来,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膛,刚才这举动着实太大胆了。但出人意料地,放映厅里的躁动声真的开始渐渐平复了下来——加拿大人的礼貌,果然名不虚传。
盖文认认真真地观看了片头,结果里面一家公司都不认识,甚至就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根正苗红的独立电影。片头结束之后,大屏幕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盖文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进入观影状态,十秒过去了,一片沉默;二十秒过去了,毫无声响;三十秒过去了,依旧如此……
盖文不由左右看了看,难道是胶片出错了?还是放映设备有问题了?片头结束之后,三十秒的时间之内一点点动静都没有,完全就是静止画面——而且还是黑屏,这看起来完全就是放映事故!这,这怎么可能?
虽然“活埋”是一部独立电影,但主办方如此不重视,甚至还出现了放映事故,这也太欺负人了!
盖文觉得有些委屈,替“活埋”剧组叫不平,放映厅里倒是没有声响出现,可是可以明显感觉到,观众们也都开始产生怀疑了,大家都左边看看、右边看看,衣服和座椅摩擦出来的琐碎声响在黑暗之中缓缓蔓延,烦躁的情绪正在打破观影的状态。
“呼。”放映厅里传来了一个呼吸声,并不响亮,微弱之中还带着一些压抑。
盖文第一反应是身边的记者同僚们发现了什么,急忙左右看了看,但却发现,所有人都在左右打量,紧接着,那微弱的呼吸又在耳边响起,仿佛有人贴在盖文的耳朵旁一般,沉闷、挣扎、痛苦。盖文顿时愣住了,浑身肌肉都僵硬在原地,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了一动不动的大屏幕——难道,那声音是从环绕音响里传出来的?
压抑的呼吸声开始挣扎起来,闷闷的咳嗽声混杂在因为焦躁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声之中,牢牢地抓住了盖文的注意力。不仅仅是盖文,全场所有观众都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只能够听到那急促的呼吸声在响动,涌动的黑暗仿佛是无形的绳索,牢牢地将每个人都绑在椅子上,浑身肌肉都被固定住,然后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试图从那一片黑漆漆的黑暗之中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但,他们失败了。
呼吸的慌乱之中,身体开始碰撞着四周,发出沉沉的闷响,就好像魔鬼在挣扎一般,盖文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握在了掌心里,缓缓收紧,再收紧,致命的恐惧悄悄地抓住了脚踝,那冰冷的触感让盖文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他试图移动一下自己的身体,却发现难以动弹——就好像那黑暗之中的呼吸声一般,被困在了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左冲右撞的结果只是遍体鳞伤,脑海里的画面伴随着耳边那惊恐而急促的呼吸声变得形象生动起来。
三十秒,足足三十秒,盖文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在他的身上已经静止了。
“擦,擦。”打火机撞击打火石的声响让盖文屏住了呼吸,微弱的火光照亮了那一只狼狈的左眼,眼眸里的慌张、恐惧、犹豫、惊讶、忐忑,在惊疑不定的微弱火光之中忽明忽暗,死死地掐住盖文的喉咙。
急促的呼吸在狠狠撞击着心跳,火光努力支撑起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一点一点地晕开,然后就看到被肮脏布条绑住的嘴巴,被麻绳束缚着的双手,两只手别扭地抓住一个打火机,驱散周围的黑暗,将整个世界呈现在观众眼前——这是一个木盒子,一个棺材大小的木盒子,一个将男人囚禁在狭窄空间里的木盒子。
男人开始用手肘撞击着木板,用肩膀冲击着墙壁,整个人绝望地挣扎冲撞着,打火机的微弱火花因为他的浑身用力而开始晃动起来,那命悬一线的紧迫感让盖文睚呲欲裂。
突然,火光就熄灭了,伴随着一起掐断的还有盖文的呼吸,以及整个电影院里的所有杂音。
慌乱之中,男人着急地尝试了数次,这才重新把打火机点亮,然后用尽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狠狠地碰撞着,试图能够逃出去。他此时才反应过来,急忙将绑在嘴巴上的布条扯了下来,脸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红痕,“咳咳……咳咳……”他试图说点什么,但却似乎丧失了说话能力,最终只能发出一个单音节,“啊!”他在呼唤着,呼唤着救援、呼唤着帮助、呼唤着……同类。“啊!”
他甚至就连“救命”这个词都喊不出来,仿佛一个初生的孩童,盲目而莽撞地不断嘶吼着、碰撞着,回归到原始的状态,以野兽的本/能在横冲直撞,但这越发衬托出了困兽的窘迫和痛苦,浑身的力气都宣泄了出来,却没有丝毫的效果,让刚才所有的挣扎和努力看起来是如此的可笑。
盖文瞠目结舌、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屏幕,就连眨眼都已经忘记了,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上的那个男人在垂死挣扎着,冰冷的恐惧开始缓缓从脚踝往上攀爬,似乎就连血液都可以感受到那刺骨的寒冷,可是他却无法动弹,死死地被摁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唯恐自己错过了任何一个瞬间,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呼吸。
没有任何一句台词,也没有任何多余情节,那近距离的特写将空间的局促和压迫完全呈现出来,同时也将男人的情绪放到了放大镜底下,那种窒息的压抑,那种混乱的焦躁,那种绝望的无奈,在火光之下完全迸发,牢牢地抓住观众的每一丝情绪变化。盖文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现在脑海之中唯一的想法就是:救命!谁能过来救救这个男人?
男人总算是找回了一丝理智,利用角落里的钉子,将手上的麻绳割断,解放了双手;然后用打火机慢慢地照亮周围空间,打量自己所在的环境——这就是一口棺材,简陋的棺材。他开始用尽全力,试图将肩膀把盖子顶起来,但这样的尝试却不过是徒劳而已,棺材板看起来纹丝不动,他的努力只不过是蚂蚁撼树的渺小。
愤怒到了极致,痛苦到了极致,绝望到了极致,火光,再一次熄灭了,世界重新遁入黑暗。
在黑暗之中,他怒吼着、尖叫着,对着四周的墙壁拳打脚踢,将内心的憋屈酣畅淋漓地宣泄出来,但到了愤怒的尽头,束手无策的绝望开始袭上心头,他甚至无可奈何地笑出了声,笑到了极致之后化作了哭声,他死死地咬着下唇,那愤懑的哭声压抑在胸腔里,闷闷地回荡着。
夏奈尔的瞳孔放大到了极致,心脏似乎已经失去了动静,就连血液的流动都已经感觉不到了,就这样静止地、愣愣地、木然地看着大屏幕,黑漆漆的屏幕之上什么都没有,就连人物的轮廓都没有,但她却可以真切地感受到那种错杂的情绪,仿佛自己也被困在了棺材之中,惊悚混杂着恐惧、绝望混杂着苦涩,即使头破血流也闯不出去的茫然,将她拖拽着往地狱深渊里不断坠落。
她期待过,好奇过,想象过,“活埋”的电影成品到底会是什么模样,但事实就是,仅仅只是开场十分钟,从一个黑暗到另一个黑暗,除了吼叫之外就没有任何台词,那种生命岌岌可危的真实感狠狠地击溃了她所有的防线,一点反应都做不出来。
这样的电影,她连一秒钟都不想错过。
电话震动的声响打破了黑暗之中的宁静,那幽蓝的光芒在黑暗之中闪动,忽明,然后忽暗,在男人的脚边孜孜不倦地震动着,这不仅惊醒了生无可恋的男人,同时也惊醒了放映厅里的每一位观众——刹那间,即使是所有观众都同时坐直了身体,好奇而渴望地看着大屏幕,到底为什么会有手机在那里?这是否可以成为男人逃出生天的契机?此时又是谁打电话过来?接下来故事又要如何发展?
男人试图拿到手机,但手机在他的脚边,这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用脚尖把手机踢了上来,他连忙捡起了手机,这是一个老式的直板手机,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代了,打开屏幕,可是顿时就呆愣在了原地——因为手机屏幕显示的是阿拉伯语。
阿拉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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