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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长得乖,又从小是个学习超好干活勤快的别人家的孩子, 简直算得上是村里大爷大妈最喜欢的那种乖崽崽,因此这会儿见着人招呼起来也特别热情。
可顾安宁赶时间啊,要是关星河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良心上过不去不说,也根本无颜再去见严董了啊。
跟在她身后的二虎子显然看懂了她在热情大妈和漂亮小男友之间的艰难抉择,于是大手一挥,豪迈道:“安宁你先去吧,我来替你解释!”
顾安宁心里隐隐划过不好的预感,但此刻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人命关天,显然还是被狗追的下落不明的关同学情况紧急一点。
于是当最后关星河从山上一瘸一拐下来的时候,才发现顾家乖崽城里来的漂亮男朋友被狗撵上山下不来的新闻已经传遍了整个安坪村。
而不幸的是,这新闻里的主人公,正是他自己。
不过此乃后话,这一会儿的关星河正生无可恋地坐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思考人生。
他身上穿着土黄色的运动服,是二虎子嫌颜色土一次没穿过的新衣服,脚上套着一双黑色的老布鞋,是被嫌弃搁在柜子里积灰的老爷爷款式,只不过这会儿一只鞋上沾满了泥泞的湿土,而另一只早已在奔跑过程中不见踪影。
山里的空气很特别,雨后的泥土带着潮湿的腥气,时不时就能看到千奇百怪的生物在积堆的落叶伤爬来爬去,树脚下冒着一簇湿漉漉的蘑菇,远处隐隐传来不真切的狗叫声。
关星河觉得这安坪村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每当他以为事情已经够糟糕的时候,总会有更糟糕的事情来教育他做人不要这么天真。
这一刻,他真心觉得莽莽撞撞跟着小矮子回村的自己简直是个再纯正不过的傻白甜。
不过,他到底该怎样才能在少一只鞋的情况下突破狗群的重围回去?
更重要的是,怎么样才能让小矮子失忆忘记从昨天他下车后的所有事情?
这两件事都挺急的,在线等。
关校霸思索良久,无果,遂决定自暴自弃,将自己摊在石头上假装自己是一块面饼。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面饼上下两面都快僵硬了,躺在石头上的关星河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叫喊声:“关——星——河——”
“你——在——哪——里——”
是小矮子的声音!
关星河一个鲤鱼打挺,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下摆,又整了整衣袖口,最后发现少了一只鞋子的自己姿势真的酷不起来,于是又重新坐下来,摆出自己是在眺望风景的造型。
叫喊声越来越近,关星河清了清嗓子,别扭地高声应道:“我——在——这——里——”
顾安宁听到不远处的声音精神一振,跟在她身旁的大黄也跟着摇了摇尾巴。
一人一狗迅速加快脚步朝着声源处跑去,终于在拐弯后看到了造型大变样的关星河同学。
不得不说好看的人就算穿着被人嫌弃的衣服也依旧好看,偏短的土黄色运动服套在他身上,削弱了他原本生人勿进的冷硬气质,无端显现出三分邻家哥哥的亲切气息。尤其是他脚上的老爷布鞋,更是将他接地气的气质……哎不对,这人另一只脚怎么是光着的?
顾安宁压下满心复杂的情绪,知道自己这个同桌好面子,她决定暂时失忆忘记对方为什么会在山上,尽量假装自然地招呼道:“hi关同学,你在这儿啊!”
语气之不经意,仿佛两人是偶遇在放学途中,而非刚刚经历了一场你呼唤我我呼唤你的山中对喊。
关星河在看到那只领头追他的大黄狗时就已经一僵,浑身汗毛都警戒起来。
不过大黄同学十分有眼色,顾安宁不在的时候,就冲着关星河不要命似的边追边吼。这会儿在顾安宁身边了,就变摇尾巴边吐舌头比谁都像一直卖萌乖宠。
关星河实在做不出当着大黄的面去向顾安宁告状的事情,更何况现在人家已经铺好台阶,于是他也只要默默咽下一肚子心酸,顺势假装自然地应对道:“嗯,晨跑到这,这山中空气真是不错,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边说边站起来的关星河悄咪咪踮着一只脚,试图维持着这样的平静给这个充满惊吓的早晨做一个了结。
只是顾安宁的目光忍不住飘到他光着的左脚上。
“那个,你脚没伤着吧?”顾安宁顿了顿,小心翼翼道,“还能走回去吗?”
很好,粉饰的太平正式宣告的破裂。
关星河直接单脚从石头上蹦了下来,用实际行动无声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顾安宁一惊,生怕他摔个好歹,连忙上前扶着他的胳膊:“慢些慢些,你鞋子丢在哪了,我去找回来。”
关星河仰头看天,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只有不安的蜷缩的左脚脚趾暴露了他的内心。
人好好的一个叱咤三中的校霸被搞的像是下乡变形记似的,顾安宁面露不忍,踮着脚在他肩上拍了拍,放柔了声音安慰道:“没事没事,山里空气好,我陪你坐会儿吧。”
顾安宁想的是二虎子一会就跟上来了,到时候让他回去拿双鞋,也好过让关同学从山上一蹦一跳蹦跶下去。
而关星河的想法则简单许多,能拖一会是一会,晚死不超生。
顾安宁见他小眼神一瞥一瞥总是往大黄身上瞟,整个人僵硬的不行,于是挥了挥手,让大黄先回家了。
两个人在大石头上排排坐好,顾安宁为了防止再酿成今早这样的惨剧,决定先给关星河打个预防针:“那个,为了安全,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狗,所以……”
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关同学。
从小长在城市头回进村的关星河是真不知道农村竟然是恐怖如斯的地方,他抬头看着雨后万里无云的晴空,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示意自个儿听到了。
“其实大黄真的一点都不可怕。”顾安宁也跟着仰头看天,换了个充满回忆的语气继续道,“我把大黄捡回来的时候,它饿的皮包骨头,身上有好处伤,连毛都快掉光了。”
大黄是从外面来的流浪狗,安坪村民风淳朴,谁家有骨头残渣什么的,也会跟着一起喂一喂。可问题是村里的狗实在太多了,瘦骨嶙峋又带着伤的大黄根本抢不到这些食物,只能呜咽着匍匐在路边哀叫。
顾安宁记得很清楚,那也是个大雨天,放学回家的她看到在大雨中快要饿死的大黄,实在于心不忍,终于咬着牙用刚到手的奖学金买了几个肉包子喂给它。
大黄显然是饿惨了,四个大肉包子甚至没嚼两口就全部吞下了肚子。
顾安宁叹了口气,又卖了两个放到它的脚边,随后转身回了家。
没想到大黄嘴里叼着两个包子,一瘸一拐跟了上来。
“我不能养你。”顾安宁蹲下来看着他乌亮的眼睛耐心解释道,“爷爷不会同意的,你先找个地方避雨,我明天再来给你送吃的。”
大黄没听懂,依旧一步一步跟在她的身后,直到一人一狗站在顾家的木栅栏前。
第21章
顾昌隆不讨厌狗, 只是单纯地讨厌家里多出来其他生物,比如顾安宁, 比如大黄狗。
那一天雨真的很大,大到站在家门前的顾安宁模糊了视线,看向可怜巴巴的大黄时总觉得像是看到了十多年前那个在路边哇哇大哭的孩子。
她曾听村里唠嗑的大妈提起过,奶奶就是在一个下雨天在路边捡到的她, 一个病蔫蔫已经进气多出气少的她。
一岁多的孩子, 本来就是最难养的时候,当时村里的人都觉得这个捡来的病孩子活不了了,是顾奶奶用养老的积蓄带她奔波于镇上的医院, 用一口米汤一口米汤将她从死亡边线上拉了回来。
顾安宁自然是不记得这些事情了, 可村里的妇人们天天念叨着东家长西家短,顾家捡的病孩子长成一个大学霸这样的新闻, 被提到的次数更是高居榜首。
因此她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一个被捡来的孩子。
她知道她曾被人像丢掉一块皱巴巴不能再用的破抹布一样, 轻飘飘丢在路边。
没有人要她,也没有地方收容她,除了哇哇嚎叫两声, 她能做的, 就只是默默地等待命运安排。
就像此时的大黄一样。
那是从小到大出了名的乖孩子顾安宁第一次任性。
在顾爷爷明确表示了家里不能养狗后,她跟着大黄一起站在了雨中。
那两天顾奶奶正好去了邻村帮忙白事,家里只剩下一个比一个扭的爷孙两隔着大雨对峙。
现在回想起来顾安宁也记不得自己在雨中沾了多久,却很清晰地记得爷爷那时恨不得将自己一起打包丢出去眼不见心不烦的眼神。
但她知道自己会赢的,她不会被丢出去, 而只要她坚持,大黄也不会。
因为奶奶快回来了。
她唯一的一次任性,不过是仗着奶奶心疼她,而爷爷心疼奶奶。
大黄最终在顾家安了家,正式完成了从一只流浪狗到看家狗的转变。
刚开始的时候顾安宁常常偷偷省下自己的饭菜去喂大黄,后来次数多了,自然瞒不过两个老人。
顾奶奶到底心疼小孙女,于是当着顾安宁的面,多做了一人份的饭,放到了大黄专用的塑料盆前。
伙食大大改善的大黄慢慢长了肉,又渐渐长出了一身黄毛。
等顾安宁意识到自家的大黄终于不是那个瘦巴巴的小可怜时,改头换面的大黄同学已经统一了村里的土狗,一跃成为了狗群首领,颇有一呼百应的大佬气质。
“所以你看啊,大黄真的一点都不可怕。”顾安宁偏过头给这段故事做了总结,“它是只用两个肉包就能骗走的单纯狗。”
这故事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关星河一时蒙圈,脑子里一会儿闪过被丢弃在路边哇哇大哭的小姑娘,一会儿又看到秃毛的大黄嗖嗖嗖长出黄毛龇牙咧嘴向他扑来。
他晃了晃脑袋,最终决定挑个相对安全的话题的入手:“你爷爷,不喜欢大黄?”
他其实想问,顾爷爷是不是不喜欢你。
可这个问题太扎心,也太越线了。
顾安宁不知道是没想想那么多还是真不在意,她摇了摇头,语气十分肯定:“爷爷就是嘴硬心软,到现在大黄不还是好好待在我家里?倒是你……”她顿了顿,轻飘飘道,“你为什么怕狗?”
关星河下意识就要反驳自己不怕,可自己早上的表现实在太没有说服了,就算这会儿死鸭子嘴硬,等会儿看到大黄该暴露的总还是要暴露。
更何况刚刚这小矮子为了开解他连自己被丢弃被捡来这种心路历程都说了,他再瞒着总觉得对不起刚刚那故事似的。
是的,他也不过是给小矮子讲个故事罢了。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的关星河轻咳了一声,重新仰头看着天空,也用上的回忆的语气:“我曾经和一只很饿很饿的狗关在一起七天。”
这显然并不是一个愉快故事的开头。
顾安宁心里一惊,不知道出生大富大贵之家又得父母宠爱的关星河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段经历。
这不算是个多么新鲜的故事。
穷凶极恶的绑匪为了钱绑架了晋城首富年仅七岁的小儿子,或许是为了威慑那个孩子,也或许只是出于绑匪奇怪的癖好,与那个孩子绑在一起的,还有一只饿到眼睛发红的黑狗。
“那只狗浑身上下都是黑的,只有发着亮光的狗牙是白的。”
关星河对十年前的那七天简直印象深刻,此刻甚至还能回忆起来那只黑狗饿狠了滴在自己脸上腥臭的口水味。
“我被绑的很紧,狗也被链子拴着,只是它将链子绷紧的时候,离我很近很近。”
近到仿佛下一刻那尖锐的狗牙就能咬穿他的血肉。
“我刚开始不肯听话,然后那些人松了链子,黑狗一下子冲我扑过来,它的呼吸烧在我的耳边,它的口水滴在我的脸上,那一刻我以为……”
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在七岁的时候,死在一条饿疯了的黑狗口中。
一旁的顾安宁已经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连自己的指甲掐进自己的肉里都没有察觉。
反倒是从自己回忆里回过神来的关星河见她这幅紧张到不行的小模样难得笑了笑,用故作轻松的语调继续道:“他们是为了吓我,所以在最后一刻拽住了链子。这招很有效果,在这之后无论是打针还是吃饭,亦或是在电话里对着我爸呼救,我都配合地不得了。只不过后来对狗这种生物,总还是有点心理阴影。”
故事到这里关星河怕狗的原因也解释的差不多了,虽然隐去了某些更加不堪的过程,但他至少能保证自己说出来的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没有一丝水分的。
“打针?”顾安宁此刻却敏锐的不得了,她没有问绑架也没有问那条大黑狗,而是皱着眉头低声问道,“为什么要打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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