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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杰序经过深思熟虑,道:“我觉得怕无必要,因为……你今日那首七绝着实无甚新意。”

纪闻远:……

好吧他可以闭着眼睛坠崖了。

又是无奈又是羡慕的目送着好友远去的背影,纪闻远才后知后觉的醒悟:刚才来请茂选的那位宫人,仿佛貌若天仙?

慕姿的确容色惊人。

所以她才不甘心顶着这张盛世美颜在吴王宫里空耗至白发青娥,到头来最好的结局就是和个年老的宦官结为对食聊以自/慰,仿佛她来人间一趟,只是为用如此滑稽的方式证实到底不算孑然孤独,她原本以为命运注定如此,余生再无转机,可突然因为周王亲临金陵监政让绝望的深渊出现了一条蹊径,她看到了有隐隐的阳光照入森暗,即便手里只有一根稻草,她也必须用这根稻草披荆斩棘。

慕姿一早就跪求于陶才人的膝下,因为她本是吴王宫内苑的宫人,她知道自己不大可能绕过陶才人直接攀上周王殿下这一高枝,她需要陶才人这个引路人才能彻底走出深渊,哪怕周王不能得储呢,这位毕竟是龙子,哪怕是周王府众多侍妾之一呢,没有另一种人生比她现下处境更加惨淡了。

而陶才人也终于答应了她的哀求,现在是她需要证明忠心的时候。

慕姿一个踉跄,惊呼着跌倒了。

她已经把周杰序带来了清晖园里最僻静的地方,只要诱引这个看上去一点不难诱引的小郎君中计,随她进入那间触目所及的阁楼,以为被天降的桃花运砸中而智丧神昏,恍恍惚惚间就宽衣解带,她就能拿着他的衣带夺门逃出高声呼救,陶才人说这位周小郎不是个规矩人,否则怎会和赵姑娘私相授受,所以她的计划应当能够顺利推进,让周小郎身败名裂,毁了赵姑娘的姻缘,她的人生不难柳暗花明了。

周杰序看着面前带着路带着路莫名其妙就栽倒的宫人,一时间满腹疑问。

“周郎,奴婢不慎扭了脚,恳求周郎掺扶。”慕姿娇弱的趴在地上,一双含情秋波写满请求。

“我看看。”周杰序踱步过去,蹲下身,竟当真去看宫人的脚腕:“不像伤着了,我扶你一把,你试试还能走不能走?”

慕姿随着掺扶就靠向男子的胸怀:“不能走了,还劳周郎扶奴婢去阁楼里……”

“这位女使,你脚腕明明未被扭伤,怎么走不得?”周杰序越发疑惑了,好心也到此为止,准备收回手臂。

慕姿连忙惊呼一声,干脆佯作晕厥这回栽进了周杰序的怀里。

而后她就感觉自己被轻轻放倒在地上。

慕姿:?

她又听见了“不规矩”的人喃喃自语:“这女使难不成有心疾?患心疾者可不能随便移动,我还是快些去找人请大夫来诊治吧,好在此时天气还不冷,让她仰躺在树荫下应当无

碍的。”

慕姿:……

睁眼一看,那小郎君还真已经转身欲走,慕姿装不下去了,连忙“垂死病中惊坐起”,拉住了周杰序的胳膊:“实不相瞒,奴婢对周郎是一见倾心,故意引周郎来此僻静处,周郎放心,这里不会有人来,奴婢只想,奴婢只想……倘若能与周郎一场欢好,便是余生终老于这吴王宫,有此一场欢情安慰,便死而无憾了。”

“女使……女使的心意我明白了,不过我不能成全女使,告辞。”

慕姿再一次被推开。

她当然不甘竹篮打水一场空,再次纠缠:“周郎当真如此狠心?”

这回周杰序终于板起面孔来:“女使自重。”

“奴婢自知蒲柳之姿,身份也配不上周郎,奴婢所求仅是一场欢好……”

“这位女使。”周杰序肃声道:“倾慕之情乃人性天然,不存贵贱之说,不过应当发乎情而止于礼,若先无婚姻之礼,怎能行苟且之事?更何况女使并不真诚,先以欺诈言行谎诱周某来此,被周某拒绝之后尚且又再纠缠,足见女使品行卑劣,女使如此无礼,我也就斥以直言了。

女使乃宫衙内人,却引诱外男行苟且之事,失贞于君上,女使已经身犯死罪,此时还一味纠缠,是要陷害周某也犯欺君逆上大罪么?”

慕姿如获五雷轰顶。

她这时完全清醒了,她虽是一介宫奴,但既为宫衙内人,便是终生不得圣宠也不可失贞,她的计划若当真得逞……周杰序固然难逃一死,她也不可能得到宽恕,非但走不出深渊,反而会彻底沦落地狱。

陶才人许她的荣华富贵根本不可能实现!

慕姿呆呆的收回了手。

“周某劝诫女使,谨记一句教言,‘栖守道德者,寂寞一时;依阿权势者,凄凉万古。达人观物外之物,思身后之身,宁受一时之寂寞,勿取万古之凄凉’,女使记下否?”

慕姿:……

“女使记下否?”周杰序蹙眉加重语气。

——这个周小郎,既识破奸计还不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端着夫子的架势竟然教训起人来是个什么操作?

这是慕姿和龚望不约而同的想法。

是的,龚望其实一直尾随着两人,他现在就藏身在一排花障后,起先他几乎就要现身阻止周杰序糊里糊涂一脚踩入陷井了,可怎么也想不到事态竟然往如此诡异的方向发展,这时拼命忍住笑,就不急着现身了,他听见那宫人道……

“教言太长,记不住。”

“那女使跟着我分句记诵,栖守道德者……”

慕姿:……

龚望:……

当周杰序终于逼着慕姿把那句教言死记硬背下来,才不再好为人师下去,转身走开了,树荫下只留了一个呆若木鸡的女子,恍恍惚惚跟那儿怀疑人生。

龚望这才现身,他举着巴掌,五指撑开,在慕姿面前晃了又晃。

慕姿好容易才回神。

“还愣这儿干嘛?走吧,跟我去见殿下。”龚望好辛苦才忍住了捧腹大笑,稍微维持住了威严。

慕姿终于彻底的,如梦初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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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8章 此人是谁

唯有一张盛世美颜做为武器的女子,的确也使不出另外的手段了。

仍是秋波含情,柔声哀求:“龚郎便饶过奴婢此遭吧,龚郎若肯高抬贵手,奴婢势必结草衔环为报。”

因着龚望曾经假扮过一段时日周王,慕姿对他并不陌生,此时当然也知道了面前人的真正名姓,但她这会儿却是认真焦虑了,美目立时泛红,仿佛一言不和就要梨花带雨的架势。

龚望“唉”的一声儿:“我也不是铁石心肠,奈何我之所以出现在此,是奉了顾宜人的事先叮嘱,女使的所作所为是瞒不住了……我劝女使一句,如实供诉也许还有转机。”

“奴婢是被陶才人逼诱……不瞒龚郎,奴婢本是良家子,因阿娘曾选为燕王乳母,受逆案所累,奴婢五岁时便没为宫奴,送来了这吴王宫,奴婢父兄都已经被处死了,一家就只剩奴婢孤苦伶仃一个,奴婢着实是耐不住这闲宫凄凉,才为陶才人所逼诱。”

“就这些?”

“奴婢……奴婢还知道一件隐密!吴王宫的管事太监何公公,那老不死的宦官硬逼着奴婢答应与他结为对食夫妇,他曾经对奴婢夸口,只要奴婢一直跟着他,待二殿下有朝一日问鼎九五,他担保奴婢也能锦衣玉食!”

龚望“啧啧”两声:“这么个美人,也确然命苦,好了,跟我去见殿下吧。”

慕姿:?

说好的如实供诉将有转机呢?今日到底是撞了什么鬼?一个两个的都要这样坐怀不乱么?

话说春归,她早想到了兰心妹妹的婚事瞒不住陶芳林的耳目,这当然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不过也当然要提防陶芳林毁了兰心的姻缘,她料到陶芳林会趁赏菊宴这么个绝佳的时机,又不敢直接冲兰心动手——今日不仅仅是自己,还有两位舅母以及几位长史娘子在女宾席盯看呢,陶芳林没这么大的胆子算计兰心,只能在周杰序那头使阴谋。

兰庭分身乏术,就连孙宁和尹寄余怕都抽不出空,倒是龚望既存机警又相对能够分心旁顾,且春归可不想替陶芳林瞒着这些劣行,这事始终都会交给周王处断,龚望是周王的人倒也免得再行移交了。

不过春归这时并没有心思顾及周杰序会否中计的事,因为今日开宴不久,她竟瞥见了女宾席上出现了两个大男

人。

好吧不能称为大男……“人”。

一个是一看就不是人的玉阳真君,一个既是跟着玉阳真君来此也当然不是人了。

不过春归当然只有等到宴席彻底告散,才能抽身应酬这二位了。

此时已然是金乌西坠,春归独上高亭,佯作观赏日落余晖,用发生在她身上并不显得特异的方式舒缓一连几日的疲劳。

横竖也没人看得见高亭之上还站着两个男“人”。

“这位是?”春归看向玉阳真君身边那位。

岁过不惑的相貌,身着官服,眉眼凌厉,便是在玉阳真君身边尚还官威不倒。

“他生前乃淮安府同知元亥,三日前才命绝,都说他死于脾热之症,但他自己却怀疑自己是被人谋害的。”玉阳真君略作引见和解释。

春归:什么叫自己怀疑自己是被谋害的?

“元某的确长患脾热之症,因渐导致胁痛,故而体感痛症时便会请医者行针缓解,所谓久病成医,元某对自身症状还可称为有所了解,‘病故’当日,是行针服药后痛症非但没有减缓反而增重,顿时意识迷糊昏厥后再未醒来,且元某近日,因朝政之事与南直隶不少官员激生矛盾,所以,元某怀疑是遭政敌毒害。”元亥道。

“他的妄执就是死因不明,所以顾宜人要察明他是否被人所害,究竟被谁所害了。”玉阳真君道。

“元公可是淮安府同知,这件命案岂是我一介女流能够插手?”春归这回不是矫情,她是认真觉得难办。

“周王和赵兰庭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玉阳真君道:“且他们已经察觉此事背后的蹊跷,周王既有监政之权,当然可以插手朝廷官员疑似遇害案,至于你通过我们获得的消息用什么方式告知那二位,我以为顾宜人已是驾轻就熟。”

说到这里玉阳真君又是一顿,微微一晒:“说曹操曹操到,周王正往这边来了。”

春归探身一望,可不瞧见底下周王已经进了屏门,应当是要经清晖园直接往内苑,不过玉阳真君此时却是背冲屏门,活像后脑勺上另长着一双眼。

“本神君不像你等凡人,用不着眼睛也能感觉四围情境。”玉阳真君不屑道。

春归:……

她脑子里想的什么完全瞒不住

玉阳真君,说实话压力很大啊。

周王也看见了春归,他怔住脚步,四周望了望,确定没有别的人在意高亭之上的情境,才把眉头蹙了起来,大步便往高亭上走去。

春归是站得高看得远,自然不会毫无察觉,不由也蹙起了眉头。虽说她而今是身在吴王宫内苑的范围,没有权力要求周王绕避,但周王总该自觉吴王宫里毕竟人多眼杂,不好和她站在高亭上交谈吧?事实上若非兰庭昨日就知会,说是今日宴散后,他们三人需在清晖园里碰面,互通一下赏菊宴上掌握的消息,春归也不会非得在清晖园里急着和玉阳真君及元亥交谈,可这时兰庭并没有和周王一同,周王难道不该有避嫌的自觉?

“殿下怎会此时来此?”所以春归的语气颇有些不善。

但她很快发觉了诡异之处。

因为周王竟然用极其锐利的目光,盯着……原本应该为虚空之处。

“顾宜人竟还质问我?”周王往“虚空”扬扬下巴:“他是谁?怎么进的吴王宫内苑?又是这副扮相,戏子么?”

春归:!!!

玉阳真君:?

“殿下这话何意?”春归骇然后退一步。

“顾宜人这是怎么了?活生生一个男子伫在吴王宫内苑,并与顾宜人明目张胆站在这亭子里说话,顾宜人竟还问我这话何意?”周王眉头蹙得更紧了。

“殿下能看见他们?不,一个?殿下能看见的是谁,白发抑或黑发?”

周王:……

“顾宜人总不会说,我是大白天撞鬼了吧?”虽说面前之人看上去是不那么正常,穿着古怪不说,明明长着二十岁上下的脸,却是一头及膝银发,等等,走近看这人的瞳仁……周王这才骇然。

“你看得见我?”玉阳真君面向周王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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