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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距滦迭万里之遥, 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去,最好是随着个靠谱的商队, 才能平安无虞到达。好在有裴明彻在, 到也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要多耗些时日罢了。

“能治就已经足够了, 多等些时日也不算什么。”沈琼含笑道, “这药既是难寻,不如我这边遣人去好了,也免得您再多费周折。”

在治病这件事上,沈琼是一直觉得欠了华家太大人情, 先前华清年风雨无阻地来施了月余的针,又特地将老爷子给请了过去,如今连找药都是华家来……于情于理,都着实说不过去。

华老爷子“呵呵”地笑着,回头扫了华清年一眼。

昨日里,他从华清年那里知晓些内情,虽没彻底弄清楚来龙去脉,但被着意嘱咐了,不能让沈琼知道此事背后有裴明彻的手笔。

未免沈琼觉察出什么,华清年还特地央求了自家祖父,暂且先不要透露这毒的来历。毕竟沈琼这个人看起来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可实际上却敏锐得很,抓着些蛛丝马迹,就能顺藤摸瓜地猜出许多来。

华老爷子一生醉心医术,不擅长扯谎,只能将沈琼抛来的这难题扔给了华清年。

“沈姑娘就不必为此费心了,”华清年面不改色地扯谎道,“你虽是家大业大,但在此事上终归是外行,我已经托了一位相熟的好友,让他顺道帮着办了此事。”

沈琼闻言,又郑重其事地道了声谢。

她先前是想着,等离开京城的时候给华清年送一份大礼,可如今却压根不知道什么分量的礼才能还了这人情了。

华老爷子这次来,倒不单单是为了通知沈琼这件事,特地重新为沈琼诊了脉,又细细地看了她的眼疾,方才离去,大有要将这病给研究个透彻的样子。

沈家众人是乐昏了头,等到华家祖孙离开后,沈琼捏着华老爷子留下的药方,后知后觉地问道:“老爷子是不是压根没讲,我这病是从何而起?”

“管他呢,”桃酥话音里透着满满的笑意,“只要能将这病医好,就足够了。咱们又不是要改行当大夫去的,细究那些个医理也没什么用处啊。”

沈琼斜倚在石桌旁,撑着腮:“话是这么说没错……”

可她总觉着,这背后应当是有什么蹊跷。

但不管怎么说,华家总是没任何坏心的,沈琼兀自想了会儿,便抛之脑后了,准备改日寻个合适的时机再试探试探华清年。

因着沈琼的眼疾,云姑这些日子可谓是难熬得很,如今总算是彻底放下心头的大石头,兴高采烈地同沈琼商量道:“咱们晚间到得月楼去吧,将采青也一并叫来,去庆祝庆祝。”

“好啊。”沈琼爽快地应了下来。

云姑亲自去按着华老爷子的药方抓了药来,给沈琼煎了一贴,等她捏着鼻子饮下之后,便张罗着要往得月楼去。

沈琼倒是想直接出门,却被云姑给按到了梳妆台前,很是精细地打扮了一番。

虽没法看见自己究竟是何模样,但就这个云姑不断从妆匣中换钗环首饰来试的架势,沈琼便知道必定是盛妆,忍不住笑了声:“你可算是又有闲心了。”

云姑笑而不语,给沈琼换了新衣裙,理了理披帛与腰间的环佩,扶着她出了门。

恰好赶上采青上门来,她从全安那里得知了这好消息,也高兴得很,顺势打趣道:“咱们阿娇可真是好看,跟朵牡丹花儿似的,国色天香。若是再添个红盖头,都能直接当新嫁娘去了。”

“少贫嘴了,”沈琼作势挠了她一把,“晚上罚你酒。”

得月楼这饭吃得很是舒心,连沈琼都破例在外边喝了不少酒,而素来小心谨慎的云姑也没拦。

沈琼难得这么痛快,高高兴兴的,素来白皙的脸颊透着红,眼角眉梢尽是喜色。等到要离开的时候,脚步已经不大稳,桃酥与云姑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下楼。

采青是个千杯不醉的酒量,在一旁看着沈琼这醉猫模样,止不住地笑着。

沈琼半闭着眼,倚在云姑肩上,低低地笑了声:“真好啊。”

“难得见沈姑娘这么高兴,”华清年临窗而坐,随着裴明彻的目光向下打量着沈琼一行人,“她的病能好,你也总算是能放下一桩心事了。”

华清年是受裴明彻相邀,来得月楼吃酒,说是为了答谢他这些日子费的心,结果可巧就遇上了沈琼也来。若不是在裴明彻脸上看到了吃惊,华清年简直都要怀疑这不是凑巧,而是裴明彻有意为之了。

一直到沈琼消失不见,裴明彻方才收回目光,淡淡地应了声,看不出悲喜之色。

华清年见此,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裴明彻到韦府去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能看出裴明彻身上的变化。

明明不过一日功夫,明明人还是那个人,但就好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让华清年这个十几年的好友都觉着陌生。

华清年说不出这究竟算是什么,甚至说不出这变化是好是坏,只是莫名觉着不安。

“其实沈姑娘中毒之事,虽与你有牵扯,但归根结底却怪不到你身上。”华清年试着开解他,“毕竟当年你也是迫于无奈,更没料到韦将军会出尔反尔……”

裴明彻执着酒杯,漫不经心道:“有些话,旁人可以这么想,但我若也趁势认了,便是自欺欺人,再卑劣不过。”

华清年瞪眼看着裴明彻:“你何必要将错处都揽到自己身上?”

“是我软弱无能,才有今日。”裴明彻平静地说,“你不必替我找借口。”

软弱无能,只怕没几个人能将这词同裴明彻联系起来,可他却毫不留情地拿这话来评价自己……

华清年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总算是想明白这其中的干系。

若是没猜错的话,他这位对储君之位没什么执念的好友,怕是要动真格来争了。

夜间凉风渐起,吹散了白日的热气,明月高悬,映着人间悲喜。

沈琼醉得厉害,回家之后甚至都没顾得上沐浴,就直接睡了过去,日上三竿方才醒来,头还隐隐作痛。

云姑后悔道:“我昨日还是该拦着你的。”

“不妨事,”沈琼摆了摆手,掀开被子站起身来,“帮我梳妆,我想去将军府走一趟。”

她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江云晴,想了想后,又嘱咐云姑道:“顺道备个礼,将库房里那人参添上,给恒大将军送去。”

虽说将军府不缺珍贵药材,可于情于理,既然知道恒伯宁受伤,便没有空手上门的道理。更何况,沈琼还想旁敲侧击地提醒一下,以免恒伯宁将先前的承诺给忘了。

“说起来,姑娘你那夜一定要恒将军允你一个承诺,可是想要留着帮江姑娘?”桃酥那时没能反应过来,回来后想了想,倒是猜到了沈琼的意图。

“是啊,”沈琼也没遮掩,直截了当道,“虽说晴姐已经决定离开,可谁知道恒二届时会不会同意?我总是要留个退路,以防万一。”

若恒二能知情识趣一点,那皆大欢喜;若他不肯放人,沈琼便准备拿这承诺,来让恒伯宁帮忙“劝一劝”。

云姑替她梳着长发,轻轻地点了下额头:“亏你怎么想出来的。”

沈琼笑而不语。

沈家的礼单送来时,陈嬷嬷扫了眼,犹豫了片刻后,如实回禀了恒伯宁。

自打恒伯宁病倒的消息传出去后,不乏打着各种主意送礼来的,但那都是在他刚病倒之时。如今他的伤已经好转,下地走路不成问题,这时候送人参过来,可谓是黄花菜都凉了,着实看不出半点诚意来。

恒伯宁是从不过问这些庶务的,但如今却特地看了眼礼单,问道:“她人呢?”

“到西苑绿漪阁去了。”陈嬷嬷解释道,“沈姑娘应当是来探望江姨娘,顺道送了份礼……”

恒伯宁自是能看出沈琼的敷衍,将礼单随手放在一旁:“我看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八成是想提醒我一声,别忘了当日的承诺罢了。”

陈嬷嬷奇道:“什么承诺?”

恒伯宁三言两句将那日的事情讲了,而后嗤笑道:“她不肯说,但也不难猜,左不过就是与绿漪阁相关的事。”

毕竟从头到尾,沈琼在乎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件事了。

陈嬷嬷打量着恒伯宁的神色,思来想去,终归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地提醒了句:“前几日老夫人又提起,说想要为您续弦,好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

恒伯宁看了陈嬷嬷一眼,并未答言。

陈嬷嬷掂量着,又硬着头皮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怕是续弦,必定也是要找世家闺秀才说得过去。您可有中意之人?”

陈嬷嬷这么大年纪不是白活的,打从一开始,就看出自家主子对沈琼的态度不同。如今眼见着愈发不对劲,少不得是要提醒几句的。

沈琼很讨人喜欢,尤其是男人,她是真有些担心恒伯宁会陷进去出不来。

作者:作息日夜颠倒,下午两点一觉睡到七点多才醒,也是太难了orz

第43章

恒伯宁并不是那种会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 陈嬷嬷所说的这些, 他都曾经反复地思量过。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他始终恪守着未曾逾越那条线。

可另一方面, 他对沈琼的兴趣却并未因此消减, 心中原本那点好感反而日益增加。

若非细究缘由的话,一来沈琼生得很好, 二来,她的性情与恒伯宁以往接触过的世家闺秀不同, 别致又讨喜。

打从最初遇见她的时候, 恒伯宁就忍不住心软,到如今愈演愈烈。

陈嬷嬷自觉将道理都讲尽了,见恒伯宁仍旧不答,只能将老夫人给搬了出来, 叹道:“旁的且不提, 您觉着老夫人会同意吗?”

自然不会。这压根是不用想的事情。

恒伯宁沉默片刻后,总算是开口道:“若依着老夫人的意思, 再娶一位世家闺秀续弦, 那晟儿玉儿该怎么办?”

这是先夫人留下来的一对子女, 如今尚年幼, 一直是由陈嬷嬷照看着。恒伯宁这三年来从未考虑过续弦之事, 最主要的原因便是顾忌着他们。

毕竟若是另娶了旁人,又再有了旁的孩子,他们八成是讨不了什么好的。

“既是续弦,老夫人必定会多加斟酌, 挑一位性情和善能容人的。”陈嬷嬷心中也不是没顾虑过,可如今为了劝恒伯宁,也只能如此。她顿了顿后又问道,“再者,您就能确准若换了沈姑娘来,她就一定会善待先夫人的子女吗?”

恒伯宁这次倒是没怎么犹豫:“她性情很好。”

他自问看人一向是准的,这些日子与沈琼相处下来,很清楚她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千里迢迢从江南赶到京城来,为了个故友掏心掏肺?

陈嬷嬷倒也认同这一点,可若只论性情好,那么多世家闺秀也不是挑不出来个合适的。归根结底,恒伯宁就是看中了沈琼这个人罢了。

“那……您可曾问过沈姑娘的意思?”陈嬷嬷斟酌着说道,“她愿意嫁到将军府来吗?”

这事若换了旁人,八成是愿意的。

可陈嬷嬷一想沈琼的作风,就觉着未必如此,毕竟她若真对恒伯宁上心,就不会拖到这时候才送礼来了。

恒伯宁沉默了片刻:“我不清楚。”

他自己都还没理出个所以然来,自然不会同沈琼提及此事。如今被骤然被陈嬷嬷问起来,略一想,心中只觉着没底。

毕竟沈琼并不是那种攀附权贵之人,她家大业大,有花不尽的银钱,整日里过得可谓是逍遥自在,的确未必愿意嫁到将军府来这个续弦。

陈嬷嬷叹了口气,最后又劝了句:“这事儿最终的主意还是得由您来拿,只是干系重大,还望您三思。”

等到离了正院之后,陈嬷嬷又拧着眉头想了会儿。

她是从小看着恒伯宁长大的,到如今近三十年,对他的性情再了解不过。

恒家是武将世家,自懂事起,恒伯宁的身心就都系在了练功夫学兵书上,少年即上沙场历练,战功赫赫。后来因伤病缠身,退回京城修养,但仍旧颇受皇上器重,掌管着禁军。

他并不是个沉溺酒色的人,先夫人是老将军亲自做主定下来的亲事,他依着父母之命将人娶回家来,倒也算是相敬如宾,这么些年未曾纳妾,是一个很合格的丈夫。但也仅限于此。

这么些年来,陈嬷嬷还是头一回见着他对哪个姑娘家如此上心的。

若沈琼是个世家出身的闺秀,那不管如何,陈嬷嬷都会想方设法地帮着他将人给娶回来。可偏偏不是。

陈嬷嬷思来想去,能寻出的沈琼的长处,一是模样性情好,二是家境富裕会赚钱,能解决将军府后宅的开支问题。

但这并没法弥补沈琼的短处。婚姻大事要考虑的太多了,单凭“喜欢”二字是不够的,尤其是对于恒伯宁这样的世家子弟而言。

在旁的比对之下,感情反倒成了不值一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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