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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为识怔怔率先叫了一声,“姐。”
他张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倒是陈以祯笑容满面,她满不在乎地摸摸他的脑瓜, 不让他们看出她的难过和不舍,“这次兴师动众,总算还你一个清白,你回去后可要好好读书,不要枉费家里和皇,你姐夫对你的拳拳爱护之心。”
她咳嗽一声,说:“还不快谢过你姐夫。”
陈为识踌躇,片刻,他转过头,认认真真朝皇上行了一礼,“谢谢,姐夫。”
“嗯。”皇上点点头,神色平淡,没多说什么。
对陈家的这份芥蒂,不是简简单单几件事就可以消融的。
陈以祯眼睛转向陈为学。
陈为学笑了笑,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样揉揉她的脑瓜,但是想到她现在的身份,还是停住了,他只点头,朝她保证道:“你放心,家里一切有我。”
陈以祯点了点头,她的这些家人里面,除了大伯,便属大堂哥最聪慧有方略,她相信大堂哥会守护好家人。
最后,目光移到了陈秉和身上。
瞧见对方已然生出华发的额角,陈以祯心里一酸,再也忍不住,脸上的笑渐渐凝固,她猛然低下头,不让眼里的泪珠滚落出来。
陈秉和望着她,那温和包容的目光就好似过去十几年一样,无论她做什么事,他都是身后最有力的臂膀,包容她所有的任性和错误。
可是,现在她长大了,该换她为家人撑起一片天了。
陈秉和长长吁了口气,率先拱起手,行礼,温和地看着她,道:“娘娘,草民离开了,您,在宫里要好好的。”
陈以祯紧紧抿着唇,眼底雾气蔓延,许久,她低下头,嗓音低哑地“嗯”了一声:“您,和家里也要好好的,不用担心我,我在宫里,一切都好。”
陈秉和点点头,他自是相信自己教导出的姑娘会如野原的蒲草一般,韧性,坚定,不屈不挠。
他转过头,不再拖沓,沉声对陈为学和陈为识道:“走吧,不要惹娘娘伤心了。”
说罢,他再不犹豫,率先转身,跟上了引路太监。
陈以祯眼睁睁目送他们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皇上悄无声息来到她身边,眼见陈家人背影都瞧不见了,她却还是定定立在这里,犹豫了会,伸出手,按在她肩膀上。
陈以祯转身,抬起头,脸蛋正对着他,恰好让他看见她通红的鼻头和眼底的雾气,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好似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你……”皇上失声。
陈以祯垂下头,拭去眼角的泪花,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臣妾有点失态。”
皇上脑袋转向,视线望着前方,久久,突然道:“朕六岁时被父皇丢到了皇觉寺一段时间,有将近一年半未曾见到任何家人。”
陈以祯茫然,倏忽,她惊讶地挑了挑眉尖,皇上这是在,安慰她吗?
刚刚皇上还给陈家解围……陈以祯心里温暖,皇上其实,好像也没有那么冷酷。
刚被她鉴定为没那么冷酷的皇上见她缓过来了,十分冷酷地转过身,吩咐她,“走吧,给朕按摩去,你答应朕的。”
陈以祯:“……”
她收回刚刚的话。
皇上靠在软塌上,陈以祯跪坐一旁,轻轻给他按摩,见他闭着眼睛,眉宇紧紧蹙成一团,似乎有纷纷扰扰的愁绪交杂在他眉间。
眼珠转动,陈以祯试探地给他提建议,“臣妾不会给人按摩,皇上若觉得不舒服,不如唤来专门负责按摩的嬷嬷?”
皇上睁开眼,撩起眼皮淡淡瞟了她一眼,“怎么,人刚走,皇后想过河拆桥?”
陈以祯讪讪一笑,“怎么会,怎么会……”
皇上重新闭上了眼睛,那一脸享受的模样看得她咬牙不已。
她嘟囔道:“这事好似是陆统领查清楚的吧。”
皇上耳朵好,立即将她这声嘟囔听清了,他再次睁开眼,想了想,拂开她,坐起身,似笑非笑地看她。
“难不成,你真以为神武卫这么厉害,在两个时辰内就可以将事情真相调查清楚?且他去调查的时候,就恰好有一位挑担子老伯等在那里让他去问?”
陈以祯眨眨眼,茫然道:“不是这样子吗?”
“嗤。”皇上笑一声,屈起手指,弹了弹她光洁的额头,慢悠悠道,“陈以祯,你长点心吧。”
陈以祯呆愣愣睁大眼,被皇上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唬傻了。
好半晌,她抬起手,捂住被皇上弹痛的额头,傻愣愣问,“那如果,没找到证据,陆统领为什么那么说?”
“你说呢?”皇上反问她。
他静静回望她,那双深邃黝黑的眼眸此时恍若深藏了万千星辰,只等着她去发掘,珍藏。
不知过了多久,陈以祯恍然回过神。
她猛敲手心,醒悟,“臣妾懂了,皇上是不是觉得最近信武侯太过跳脱,所以想借着臣妾母族这件事狠狠惩治一番?”
皇上:“……”
偏偏陈以祯还恍然大悟般反复肯定道:“臣妾就知道,定是这样。”她拍拍自己胸/脯,跟皇上保证道,“皇上,您放心,不管是臣妾还是陈家,现在都是皇上的忠实臣民,绝对拥护您的宗旨,坚决抵触您看不顺眼的世家。”
皇上扭过头,叹气,可有可无地点点头,“朕知道了。”
陈以祯信以为真,喜滋滋地捧着这个消息离开了。
身后,皇上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神突作深邃,他慢慢抬起头,眺望不知名的远方,良久,半是自嘲半是无奈地短笑一声。
信武侯被连降两职,罚奉一年,且惩罚在家闭门自省,抄书一月,其子方景山被罚出太学的消息,随着信武侯萎靡颓废地带着方景山回到侯府而流传了出去。
一时间,世家皆惊。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纷纷着人去调查打听,然信武侯自觉此次丢死了个大人,回到家便紧闭大门,命令家中诸人无事不要外出,更不许将府里的消息透露给外人,否则便别在侯府待了。
所以,京城世家暂时还真没打听出什么真实有效的消息来。
但这不妨碍他们去猜测,淘汰了一些众说纷纭,灵奇志异的说法,最后两种说法就最为贴近事实。
一为,因着陈家的教训,皇上十分厌恶世家拢权,扰乱朝堂,偏偏最近信武侯蹦跶太过,皇上有意借着这件事给信武侯一个教训。
另一个便是,因着陈以祯的关系,皇上才偏向陈家。
这两个说法,他们不知道希望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认真说来,不论哪一个是真对世家都不算是个好消息。
但不管怎样,不能任由宫里头陈以祯一家独大了。
皇上可不是柳下惠。
这日,太皇太后将檀素唤了过来。
其实是皇太后张罗着要将檀素叫过来问问,通过这次这件事情,她发现皇上和皇后的事渐渐脱离了她的掌控,她心里有点忐忑,生怕发生什么在她意料之外的事情。
见到檀素,她迫不及待问道。
“皇帝近日在做什么?”
檀素垂下头,回答得规规矩矩,“回太后娘娘,皇上近些日子勤勉政事,未曾有一日懈怠。”
“哀家怎么听说,前些日子皇上倒是经常去钟粹宫。”
“回太后娘娘,那是皇上在钟粹宫附近散步,突然头痛症犯了,荣盛见离钟粹宫近,索性就将皇上搀扶到了钟粹宫。”
“然后顺便在钟粹宫用了个膳?”
“想来就是如此。”
皇太后不信,“檀素,你可是老祖宗身边的人,你可别糊弄老祖宗。”
檀素端端正正跪下来,伏地叩首,“奴婢万不敢欺瞒老祖宗。”
皇太后高高坐在上首,一身富贵荣华,高贵典雅,雍容大气,她眉眼低垂,高高在上地看她,“你是老祖宗身边的人,哀家相信你,你起来吧。”
檀素方方正正行了一礼,缓慢站起身。
皇太后又问了她些许皇上近日的近况,有没有按时用膳,有没有准时入寝,等等。
檀素束着手,立在那里,身板端正窈窕,仪态从容大方,垂下眼,有条不紊地一一回答。
皇太后问清楚了所有想知道的事,身子放松,靠在背后的引枕上,终于慢慢交代道:“檀素,皇后那人,最是诡计多端,喜爱对外以端庄大度示人,你可要替哀家盯着皇上,切不可让皇上被那妖后表面所蒙蔽。”
睫毛微颤,嘴唇微抿,檀素蹲下身,缓缓应了一声,而后,又缓缓起身,抬起头,看了眼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太皇太后,突然道:“其实,奴婢前些日子偶然撞见过皇后娘娘一次。”
“皇后娘娘约莫这些时日受了些委屈,脸蛋苍白,本隽秀若柳叶般的秀眉愈发浅淡,偏偏娘娘唇/瓣不点口脂也自带一丝艳朱色,两相相衬之下,愈发烘托得那张消瘦得巴掌可握的脸蛋苍白不已。”
话音起,太皇太后神色骤然一亮,随着檀素话语的缓缓铺开,她眼底的亮光更是璀璨照人。
倒是皇太后对檀素突然说的这些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撇撇嘴,不屑一顾,“那定然是她在装可怜给你看呢,你可不能被她给糊弄了。”
檀素微微一笑,没应这句话,然后就见太皇太后果断反驳道:“你看花不似花,就不许人家自带清香,蝴蝶烂漫?”
皇太后哽住,一时无话,无奈看了太皇太后一眼,憋屈地住了嘴。
檀素眉眼一转,柔和一笑,转而道:“若老祖宗和太后娘娘无事,奴婢便先退下了。”
皇太后挥挥手,有气无力道:“自去吧,多看着点你主子。”
檀素垂下头,侧身缓缓退下。
檀素退下后,眼看着到了用午膳的点,皇太后想留下陪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块用午膳,但赶得不巧,太皇太后说自个胃口不好,打算躺床上睡会,就不送她了。
皇太后:……
她僵硬一笑,只好先行离开了。
而一刻钟后,无所事事的陈以祯收到了宁寿宫的传讯,让她去宁寿宫陪老祖宗用膳。
一脸懵逼的陈以祯不敢懈怠耽搁,匆匆赶了过去,在太皇太后满脸心疼地叠声“果真瘦了,脸色也不好,身子瞧着愈发瘦弱”的呼唤声中被她投喂了无数鲜蔬肉食,用过膳,用过一盏茶,又陪太皇太后说了好一会子话,方才被放了回去。
回到钟粹宫,陈以祯还是一脸懵逼,整个过程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至于回到永昌宫的皇太后听到太皇太后将皇后叫过去陪膳的消息气得心梗发作的事她就更不知道了。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是喜欢您呢。”双陆一锤定音。
双姝笑着说:“可见娘娘您果真人见人爱,便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时常惦记着。”
陈以祯挠挠头,摸不着头脑,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算了,就当这事就是双陆和双姝说得那般吧。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之前对她着实不错,也时常叫她过去陪膳,只是大半年前,随着她这个皇后被罢职,权利回收到皇上手里,太皇太后便很少叫她过去陪膳了,这么长时间过去,冷不丁再次尝到这个待遇,她还真有些不自在。
永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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