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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这种年轻姑娘斋戒,大多都只能维持一天,这一整日都不能进食,可以简单喝一些清水,一日过后就会撑不住,但是这一整日还是能熬得过来的。
慧珍说着说着,又忍不住低头抹泪:“我们姑娘一向是说一不二的,她说要斋戒,奴婢们就不能劝,所以也不敢进去打扰。”
如此看来,这个金二姑娘是个非常在乎规矩的人。
慧珍道:“奴婢跟舒嬷嬷一直守在偏房,也不敢怎么睡,两个人换班瞌睡,待到昨夜亥时前后,奴婢突然听到佛堂里面传来猫叫声。”
谢吉祥微微挑眉,立即来了精神:“而姑娘可养猫?”
慧珍眨眼回忆:“养的,姑娘有一只乌云盖雪,可是粘人,听到猫叫奴婢就去询问,但姑娘说雪团闹着玩,不用担忧。”
佛堂里就金二姑娘一个人并一只猫,她跪得时间长了,自然会逗弄逗弄猫,这也在情理之中。
谢吉祥若有所思点点头,她不由想到金二姑娘裙摆上的抓痕,那个痕迹,很像是被猫儿抓的。
“那之后,你是否还听到佛堂里的动静?”
慧珍道:“没有
,那是奴婢最后一次听到姑娘说话。”
“你们姑娘,是否有什么仇家?”
虽然心里隐约觉得是杀人魔杀的人,但该问的还是要问,吴周氏是个普通村妇,她经常跟婆婆一起往来燕京与五里堡,也抛头露面做些小买卖,凶手能见到她并不奇怪。
但金二姑娘是个大家闺秀,她很少出门,即便是出门,去的也都是左近的相熟人家,她被凶手看到的机会其实不多。
因此,她若是真同人有血海深仇,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突破口。
慧珍没想到谢吉祥会问这个问题,她有些错愕,也有些回不过神,这个短暂的失神,让谢吉祥看出些许端倪。
她轻声道:“贵府中人人都说二姑娘和蔼可亲,温柔贤惠,你们家的大老爷和三老爷也说人人都很喜欢她,然而你心里却很明白,事情不是如此,对否?”
慧珍脸色骤变。
她浑身都颤抖起来,脸上也有些惊恐神色,根本不敢看谢吉祥的眼睛。
谢吉祥说得太对了,她们家姑娘到底做过什么,没有人比慧珍更清楚。
“慧珍,你们姑娘已经死了,”谢吉祥说,“她被人杀死在自己家中,年纪轻轻没了命,你不想知道到底是谁害死的她吗?”
慧珍当然想,姑娘有时虽功利了些,对她是一顶一的好,她在金家的地位,也比其他姑娘身边的大丫鬟要隐隐高出一截。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姑娘厉害。
但这些话若是说了,姑娘的名声就糟了,慧珍低低哭出声来:“奴婢……奴婢不敢说,若是奴婢说了,姑娘便是人不在了,也要被人指指点点。”
谢吉祥微微叹了口气,口气异常缓和:“你莫怕,这些只你知我知,本官来金家本就为查案,贵府家中的私事,本官自然不会过问。”
慧珍低下头,她犹豫了。
谢吉祥看了一眼赵瑞,赵瑞便把手里的扇子轻轻放到桌上。
只听啪嗒一声,慧珍微微一颤,随即便开口。
“其实……姑娘这门亲事,是有隐情的。”
谢吉祥眯起眼睛:“哦?”
慧珍不敢看她,只用蚊子般的声音呢喃,好似这样就不是在说姑娘的坏话。
“三个月前,大姑娘独自一人去金顶寺上香,在后
山的梨树林里救了一个人,当时对方昏迷不醒,大小姐心善,就让丫鬟把人带回了金家包下的斋房,让金家的小厮照顾了一夜。”
谢吉祥一听这话,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人是大姑娘主张要救的,也是她让自家小厮照顾的,可最后落了好处的,却是二姑娘。
果然,就听慧珍说:“当时那人清醒之时小厮刚好出去打水,落了腰牌在厢房中,那人取了便悄无声息离去。金家小厮的腰牌都一样,上面皆刻有金字,旁的什么都瞧不出来。”
所以,被救之人也只知道是金家的人救了他,具体是谁便不知道了。
“之后过了几日,定国公府开赏春宴,三位姑娘都被请去,大姑娘记性好,一眼就认出定国公世子便是当时那男人,同姐妹们讲了几句,我们姑娘便上了心,便趁着大姑娘和三姑娘更衣时,把救人的事当新闻同闺蜜讲了讲。”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所以,这一桩人人羡慕的姻缘,落在了金二姑娘身上。
慧珍说到这里,一脸紧张地看着谢吉祥:“大人,此事万万不能告知定国公府知道,我们姑娘可是喜欢世子爷,若是这桩亲事没了,指不定多伤心。”
谢吉祥古怪地看着她,最后叹了口气:“就在刚才,定国公府已经送来了退婚书。”
慧珍如遭雷击。
她浑浑噩噩地说:“怎么会如此?我们姑娘为了这桩婚事,费了多少心思?同姐妹闹了多少不愉快?怎么会如此?”
闹了多少不愉快?
谢吉祥眯起眼睛,对这个和睦的大户人家有了新的认识。
看来,对金二姑娘有杀意的,不只是被抢了姻缘的大姑娘,似乎别的姑娘也有可能?
慧珍这话说完,就有些后悔了。
但她一个丫鬟,无权无势的,堂上坐着的可都是官,现在姑娘人又没了,她若是敢隐瞒,大抵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如此,慧珍索性继续道:“其实三姑娘未谈成的婚事,也同我们姑娘有关,在去定国公府赴宴前,大老爷给二姑娘寻了一门亲,是荣贵堂蒋家的二公子,荣贵堂的生意也是极好的,他们家大公子笃信佛法,已经出家,家里以后肯定由二公子继
承,金家的姑娘一家过去就是当家夫人。”
但是这门亲,金二姑娘瞧不上。
荣贵堂再富贵,也不过是商户人家,怎么比得上天潢贵胄,满门功勋的定国公?
再说,定国公世子身上还有世袭官职,只要二姑娘嫁过去,那就是官夫人,将来世子爷继承定国公府,二姑娘一下便能成为国公夫人,这才能入得了二姑娘的眼。
慧珍低下头:“二姑娘倒也不是贪慕虚荣,只是那荣贵堂的二公子听闻脾气暴戾,还未成亲就打死两个小妾,二姑娘害怕嫁过去受苦,这才想着换一门亲事。”
但她一开始不说清楚,非要在婚事谈在一半的时候说不想嫁,转头就去了定国公府,寻了更好的姻缘。
谢吉祥皱眉道:“金虹盟跟荣贵堂一直都有生意来往,又不能闹僵不好看,便把联姻的人选换成了三姑娘?”
慧珍脸色青白,二姑娘这一死,她做过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便大白于天下。
虽然金家暂时不知,可还是叫这些外人知道了。
想到这里,慧珍捂着脸,呜呜咽咽哭起来。
“我对不起姑娘。”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事情都是人做的,便是大姑娘跟三姑娘现在隐忍不发,他们心里难道就没有恨?难道就不会动了杀人解气的心思?
她们两个人的姻缘因为二姑娘的自私而一落千丈,未来没了依靠,没了盼头,心里的恨当然要宣泄一番。
若是没有那些嫁衣浓妆,谢吉祥几乎可以推测,杀人凶手就在大姑娘或者三姑娘之间。
但是,看过凶案现场的她,觉得一切都不好定论。
围绕二姑娘的秘密,大多都是同婚事有关,闺阁少女,大抵也就这事值得费尽思量。
慧珍出去之后,另一个丫鬟惠玲也进来说了几句,她不如慧珍更贴心,许多事说得含含糊糊,就连三姑娘那门亲事,她也不如慧珍了解。
谢吉祥问了几句就叫出去了,下一个进来的是舒嬷嬷。
这是金府的老嬷嬷,早年伺候过大夫人,后来到了二姑娘身边,对金府的事可谓是了如指掌。
她一进来,不等询问,直接开门见山:“昨日大姑娘跟三姑娘都不在城中,用完午食之后就一起出了城,她们照
例要在金顶山上礼佛一日,待过了今日傍晚才会返京。”
舒嬷嬷只要看一眼慧珍的眼色,就明白她都说了些什么,她是金家的老人,自然要维护金家的利益。
二姑娘人不在了,可大姑娘跟三姑娘还好好的,不能为了此事被人说三道四。
谢吉祥淡淡看了一眼舒嬷嬷,却问她:“嬷嬷昨夜守在佛堂外,就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舒嬷嬷很规矩地福了福,这才道:“回禀大人,老奴年纪大,没有年轻姑娘睡得沉,换老奴守门时,确实未曾听到佛堂有动静。”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姑娘礼佛时一直都很安静,往常也是如此,并未有何不妥。”
也就是说,金二姑娘每次礼佛就是安安静静待上一天,次日才会从佛堂出来。
只是这一回,她莫名从佛堂来到祠堂,也彻底没了性命。
谢吉祥问:“舒嬷嬷可知,除了大姑娘跟三姑娘,贵府二姑娘还同谁有龃龉?”
舒嬷嬷却说:“定国公世子文韬武略,风采卓绝,想成为世子夫人的闺秀从朱雀门排到南大街,自打我们二姑娘同世子爷定了亲,出门准被那些姑娘说酸话,若是这也算,那京中恨我们姑娘的人就多了去了。”
这话说得,谢吉祥一时不知如何继续问下去。
这种老奴,王府里太多了,若是不用刑,断是不会说主家半句坏话,他们一家老小都偎依在主家身边,又怎么敢轻易背叛?
赵瑞看谢吉祥还要问,用扇子轻轻拍了拍谢吉祥的手,直接对舒嬷嬷道:“你下去吧。”
在她之后来的那个嬷嬷,同舒嬷嬷也差不了些许,谢吉祥问了两句就打发走了。
等人问完了,赵瑞便起身,跟谢吉祥道:“咱们去看看佛堂。”
昨夜时分,佛堂的前门守着人,便是有外人入侵金家,或者金二姑娘自己从佛堂出来,也不可能走正门。
果然,穿过雕花门扉,抬眼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精致佛堂,在菩萨金身左右,还有一道暗门。
赵瑞直接行至暗门前,轻轻推门而入。
谢吉祥紧随其后,两人刚一进暗门,谢吉祥不由咋舌:“怎么还有一间卧房?”
这一处暗门布置精巧,刚好就在佛像边的帷幕之后,
若非赵瑞很熟悉这种佛堂的布置,怎么也要寻找一会儿。
赵瑞踏入卧房,站在房门口环视四周情景。
“王府也有一处,我小时陪母亲,进去玩过几次,”赵瑞淡淡道,“大户人家家家户户都要佛堂,但虔诚之人总归不多,若是非要礼佛,倒也可以做做样子。”
佛堂之后的这个卧房,就成了最好的休息处。
否则佛堂之前只有一个蒲团,无论跪坐都很难受,这一挨就是几个时辰十天半月,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谢吉祥家里倒是没有佛堂,只有一处佛龛,她咋舌道:“讲究真多。”
话虽如此,两人却快速在卧房里翻找起来。
此时这个卧房的床榻上还有匆忙叠好的被褥,谢吉祥弯腰看了一眼,从上面捏起两根长长的头发和几根银白的毛发。
应当是金二姑娘的头发和雪团的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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