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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村庄家家闭门不出,整座村庄的巷道里空无一人, 显现出一种诡异的宁静。
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人们, 在积水没有褪去之前,除非重大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出门, 村民们全都生怕自己会遇到传说中的水鬼。
而《根本不可能》节目组的众人,在被昨夜发生的事情吓到之后, 也终于学会了入乡随俗,全都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住处, 和村里的村民一样不敢乱跑。
所以今天清晨, 玄翊在出门之后, 一路上几乎没有遇见过什么人。
但是他却毫不在意, 脚上踏着雨靴,脚步轻快, 蹚过地上的积水,走过乡村间宁静的道路。
萧白墨安静的走在他身边, 与他并肩而行, 手中拿着一个墨盒。
旧时候木匠们在做工时常用墨盒, 盒中有墨水,一般放了海绵在里面吸水,线从墨盒中拉过去, 两边固定后用手一弹,木材上就有一条直线,用来锯木或者砍成型都需要这个东西来划线。
此物凝结着古代工匠们世代相传的智慧,与屠夫的屠刀一般,皆具有辟邪驱鬼的作用。
而此时玄翊的手中,则是提着一截墨绿色的干瘪尾巴。
这截长满水草的尾巴,正是昨晚从水猴子身上砍下来的那截,因为脱水太久,此时已经干瘪下去。
但是这截尾巴却依旧在疯狂蠕动扭曲着,仿佛活物一般,一直想要从玄翊手中伺机逃跑。
二人一路来到那片湖泊的岸边。
这片湖因为昨夜的暴雨,此时水位已经暴涨许多,湖面看起来比以往更大更广阔。
湖中杂乱的水草,纠集着湖水狂乱的舞动,在湖面掀起道道波澜,一改往日幽静的画风,周围的景色都显得无比扭曲狂暴。
玄翊的神色严肃起来,一手提着屠刀,另外一只手捏着那只越发疯狂扭动的尾巴,身形轻轻一跃,已经占据了湖边最高的隐蔽位置,无声的居高临下。
萧白墨则是绕着湖面缓步行走,墨盒里的墨线一点一点被他循着某种轨迹,慢慢尽数浸入湖水中。
二人之间并没有太多语言交流,但互相的行动却颇为默契,仿佛心有灵犀,早已配合过千百遍一般。
不多时,盒中的墨线已空。
只见那黑色的丝线沉在湖中,若隐若现,仿佛已经连接成了一张细密的罗网,几乎将湖水都给染黑了。
眼见时机已至,玄翊当机立断,立即将手中的那截断尾高高抛起,丢入湖泊的边缘。
那件疯狂蠕动的尾巴被丢下去之后,刚刚一接触到水面,便立即从干瘪的形状,重新恢复成湿润饱满的状态,再次散发着一股黏答答的腥气。
紧接着,那截尾巴末端的爪子,便在水中一抓一抓的蠕动,整条尾巴也疯狂的扭曲摆动着,仿佛一条水蛇一般,在水里钻来钻去,径直向着湖心游过去。
与此同时,仿佛感觉到自己丢失的尾巴就在附近,一缕水草也随之浮上水面,试探性的在水面上摆动着。
随即,一大团墨绿色的水猴子便猛地浮上水面,一张腐烂的脸在杂乱水草的掩盖下,转向那条正在向它游过来的尾巴。
它并没有发觉湖水中细不可察的墨线,反而摆动着周身的水草,向着自己的尾巴游过去。
就在水猴子向岸边游去的过程中,那些细细的墨线,被它的动作牵连扯动,不断缠在它的身上,越缠越多、越缠越紧。
等到水猴子终于再次拿回自己的尾巴的时候,身上早就已经裹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黑色墨线,仿若一张将它死死裹住的罗网。
就是现在!
隐藏在高处的玄翊眼看时机已到,猛然间纵身跃了下去,一把抓住几缕还留在岸上的墨线线头。
萧白墨也抓住了剩下的墨线,两人齐齐发力,拽着这水中所有的墨线,一起向岸边拖去。
身上紧缚的网线陡然收紧,被自己的尾巴诱惑到湖边的水猴子,这才惊觉大事不妙,顿时吐出自己细长粘腻的舌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便摆动着周身的水草,想要向湖底沉去。
别看这墨线虽然纤细,仿佛一扯就会断裂,但却正是这类阴邪之物的克星,水鬼是如无论如何也挣不断,也脱不了身。
密密麻麻的丝线越收越紧、越扯越用力,几乎要将水猴子浑身的水草,都给撕扯分割成无数片。
水猴子的尖叫声也越来越凄厉,挣扎的更加厉害。
像水鬼这种东西,在岸上的时候几乎手无缚鸡之力,像一团干咸菜一样,皱巴巴、软绵绵的,仿佛毫无威胁。
但是只要一碰到水,它便能迸发出无穷的力量,尤其生猛。
别说是人,就算是高大健壮的骡马,都能给你活生生地拖下水去淹死。
眼见水鬼挣扎的越来越厉害,玄翊也只能越发的用力将它往岸上拽。
纤细的墨线深深的勒入他的掌心,一不留神,便勒进了皮肉里,一抹嫣红的血丝顺着墨线淌了下来。
只不过是一点无足挂齿的皮肉伤,玄翊倒没觉得有什么。可一旁的萧白墨见了,却是眉心一皱,一双深沉的眼眸陡然暗了下来。
他的面色一冷,抓住墨线的手越发用力,缓步后退,目光阴沉的盯着还在网中挣扎的水猴子。
在水中的水猴子愕然发觉,在岸上拖拽它的力量,陡然间变大了许多,连在水中的它都抵挡不过。
几乎就在几息之间,岸上的那股力量,居然就这样硬生生将它从水中拉了出来,直接拖到了岸上。
被拖上岸的水猴子瞬间就蔫儿了,离开湖水之后,它浑身上下的水草都干巴巴的蛰伏了起来,以往周身张牙舞爪的气势荡然无存,甚至连体型都缩小了不少。
但即便小了一圈,此时这只水猴子仍然有一人多高,依旧体型庞大,叫人望之生惧。
在水草的遮盖下,里面鼓鼓囊囊的一团,硬邦邦的支棱着,也不知水猴子的真实躯壳里究竟是什么样的。
眼见自己被捉上岸,罗网中的水猴子却依然凶狠无比,充满戾气的尖叫着,冲着玄翊萧白墨二人呲牙咧嘴,露出自己口内腐烂发黄的巨大犬齿。
随着它的尖叫声,水猴子的身体也在慢慢扭曲着消融,仿佛正在逐渐变成水一样透明的液体,几乎就要从罗网中流出来似的。
“哎呀,大哥哥,它想要逃跑!”一道清脆的孩童声音,从玄翊的口袋中响起。
经过这段时间的沉睡修炼,几乎可以凝结出实体的童童,着急的从玄翊的口袋里爬出来,跳了下去,陡然间扑向网中的水鬼。
“童童,等等!”玄翊稍稍一愣,马上制止道。
但他的声音还是晚了一步,此时童童已经扑了过去,依靠着自己上次与女鬼对敌的经验,莽撞的冲着网中的水鬼就一口咬了下去。
“呸呸!啊呸……这什么东西,好难吃啊!”一口咬下之后,小家伙瞬间脸色一变,露出一种想吐的表情,将自己嘴里的东西全都“呸呸”的吐了个干净。
他灰溜溜的又爬回了玄翊的口袋,只在口袋外面露出一个小脑袋,委屈的说道:“水鬼的灵体好难吃,又腥又臭,又苦又涩,比之前女鬼姐姐的灵体差远了。”
“上一次啃女鬼姐姐的时候,明明口感又脆又凉,特别清香!”
“你小子还敢提上一回……”指环里的女鬼听到童童的话,暗暗磨了磨牙,突然之间特别想揍熊孩子。
玄翊伸入食指,将童童的小脑袋摁回了口袋里,严肃的说道:“下次不可再这样,不能动不动就上去啃人家一口。”
“要知道,厉鬼恶鬼和普通冤魂之间的不同,可谓天差地别。”
像女鬼那样的,虽然很凶,怨念很重,力量也很强,但是却从来没有残害过无辜之人,所以并没有堕落厉鬼,自身的灵体仍然清净通透。
而像眼前这个水猴子,却是早已不知拉过多少个孩子下水淹死,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不但堕落为厉鬼不得超生,还为祸一方,一身灵体早就被恶念扭曲污染,自然是臭不可闻。
“原来是这样!”口袋里的童童闷闷的说道。
“不只是如此…”玄翊一指还在罗网中挣扎的水猴子,说道:“你看,我叫他的名字。”
他朗声唤道:“石强!”
石强正是这只水猴子生前的名字。
一般的鬼物不管怨念再怎么深厚,在听到自己生前的名字时,一般都会有所反应。
但是,这只水猴子在听到石强这个名字之后,挣扎的动作却只是稍微顿了顿,腐烂的脸孔茫然了一瞬间。
紧接着,它便又继续挣扎起来,动作比之前更加剧烈,似乎只想要一心逃出去,对自己的名字充耳不闻,仿佛并不知道石强是什么东西。
在成为水鬼之后数十年的漫长岁月中,随着它杀的人越来越多,怨念越来越扭曲,恶意早就模糊了它的心智,最终吞噬了它生前的自我意识。
曾经属于活人生前的那份印记早就消失不见,它最终彻底沦落成为了一个纯粹的“恶物”。
看着一直沉浸在混沌扭曲中的水猴子,被封在指环里的女鬼,不禁沉默良久。
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如果我当初真的下手害人…变成厉鬼,在数十年之后,我会不会……也会变成这样?”
也会堕落成像这么一个只会害人、充满恶念、混沌无知的东西,将自己生前作为一个人的痕迹全数抛弃。
萧白墨漠然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自然。”
沦落成厉鬼之后,既不能修鬼道成为鬼修,又不能转去地府投胎,只能一直徘徊在自己死亡地点的附近,日复一日的消磨,度过一年、两年、三年、十年、百年……
随着无穷无尽的时间流逝,变成这种彻头彻尾没有自我的怪物,不过是迟早的事。
听了他的话,在死亡之后一直满心都是复仇怒火的女鬼,居然罕见的沉默了,老老实实的呆在戒指里,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此时,一直在网中努力挣扎的水猴子,此时终于将自己全身的形体化成了流水的样子,从墨线的缝隙中流了出来,飞速的向湖中流去。
可是它还没有走到一半,等待许久的玄翊,手中的屠刀猛地掷出,如追星赶月般准确的没入了这团水流的正中央。
变成水团的水猴子不由得哀嚎一声,重新变回了那具浑身长满水草的躯体,剧烈的抽搐扭动着。
可不论它怎么扭曲,那把煞气腾腾的屠刀,却依旧死死地钉在它的背上。
这次如论如何也不能让它再逃了。
玄翊箭步上前,一把拔起屠刀,手臂划出一条优美的曲线,刀刃一挥、一砍、一刨。
隐藏在无数水草下的腐烂头颅,顿时“骨碌碌”的滚落在地上,一双没有眼珠的黑洞洞眼眶,依旧在注视着众人。
随后,这颗头颅上所有半腐烂的皮肉,瞬间消融掉,只在原地剩下一颗白惨惨的骷髅头盖骨,仿若是一个人死去多年之后的最后一点遗留物。而被玄翊刨开那一层厚厚的水草外壳之后,水猴子真实的躯体,也终于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在繁杂的水草包裹下,一具又一具腐烂的骸骨,相互纠缠着,挤压堆积在一处,共同构成了这具一人多高的水鬼躯壳。
并非一个人,而是很多人的骸骨……被迫挤在一起,姿势无比的扭曲痛苦,显然就是水鬼这些年里不断淹死的受害者。
其中,更是以小孩子的骸骨居多。
众人看到眼前这一幕之后,不由得都沉默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玄翊忍不住叹息一声,拖着这些重见天日的尸骨,回到了村子里…
……
今天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好不容易等到天上纷纷扬扬的小雨停歇,老村长带着自己的宝贝孙子走出家门,一眼就望见了自家牛棚里,一身是伤的老牛正窝在地上,默默的舔舐着自己的背上的伤口。
“哎呦,作孽呀!怎么弄得这是?”老村长急忙心疼的迎上去,抚着自家老牛的背摸了又摸。
他想要去村里的兽医那里拿点药,谁知才刚出门,便突然看到一群人聚集在村口,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怎么回事?这地上的积水都还没退干净呢,今天怎么就这么多人都出门了?不害怕吗?
他好奇的走过去,挤进人群中央,拨开众人。
而当他看到眼前这一幕时,也不由得顿时惊呆了。
骨头!无数的骨头!被水草纠结的堆在一起,瞧起来惊悚又恐怖。
而昨晚那个来他们家借墨盒的年轻人,此时正和自己的同伴一起蹲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将那些堆在一起的骸骨分开,清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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