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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逐浪,喝椰汁,吃肥佬。

米和饮着啤酒拥着殷天坐在黑沙中,烈风鼓鼓,她长发像股黑烟,与米和对望的眼神,像孤独绝世里的春和景明。

有永利的水火喷泉,当泰坦尼克的《my heart will go on》伴随着磅礴叠层的水墙摇曳生姿时,殷天有了种极致的感动,她和米和眼含热泪,像无畏的少年呐喊。

有三盏灯的市井老街,锅气袅袅,街市挨挨挤挤,是人间烟火的魔法之地。

黑白咖喱饭的墨鱼汁,吃完两嘴黑油油,米和不嫌弃,一寸寸舔干净。

有威尼斯人的露天贡多拉。

拱桥连拱桥,石板复石板,贡多拉穿城而过,流泻一池船夫的悠扬之音。

……

张乙安和老殷三天没出门,光盯着照片研究,到最后也懒得再看那黏黏腻腻。

两人沉迷于山海风月,心都痒痒。

张乙安睨了眼老殷,笑得翘首企足,“要不,咱也去一趟。”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你什么意思?

殷天回家的当晚, 米和也被邀请过去吃饭。

他由衷地欢喜,把给二老的礼物打包好,整理着衣着登门。

刚从澳门归来, 愈发能领悟南北气候的天壤之别。

淮江更冷了, 一到夜间, 风缕缕叫啸,游移着往骨缝里钻。

邀请米和的动作一开始, 殷天心里就打鼓, 总觉得老殷和张乙安憋坏呢。

等十全大补汤一上桌,她立刻活了心思, 明白老莫在这趟旅行中的作用了。

张乙安热情洋溢, “这跟八鲜大补汤用料不一样的,这里有党参、炙黄、炒白术、白芍、茯苓, 都是好东西,还有肉桂,熟地黄、炒川芎、墨鱼、猪肉、猪肚……”

米和初来乍到, 听着笑着,规规矩矩点头, 品尝。

可殷天不想被拿捏, “小妈停,这么喝下去我俩都得喷鼻血,咱有话直说, 好吧?”

老殷端着一身义正严辞的架势, 跟高悬明镜的县太爷似的, 绷着下巴摆手, “那说不了, 都在汤里, 成年人得多品鉴,话说太透,没劲儿!”

“品鉴不出来。”殷天不惯他这阴阳怪气。

“都在汤里。”老殷挑衅抬眉,黑粗的眉毛像是活过来,沙沙涩涩地跳舞。

米和抬头,纯良地对着二老一笑,“汤很好喝。”

张乙安也觉得老殷招摇,忙讪讪圆场,“喜欢就好,别光喝汤,吃菜,那个牛肉丸是我亲手打的,你尝尝,肯定没潮汕的生打好吃,但我觉得差不太远。”

殷天没理会张乙安,她眸色寸寸阴霾下来,蒙了层浅淡的薄怒。

跟老殷杠上了,“您要有气您就撒,直说,甭跟个倔驴似的。”

老殷脸一挂,“直说?好啊,”他磕了筷子起身,“直说是吧?”

张乙安知道他要做什么,忙拽他衣角。

老殷一把挣脱,拉扯间毛衣拥成团,蹦到了腋窝,他趿着拖鞋抚着毛衣奔向书房。

殷天心一愕,恍若知道他要干什么,眼神飞向张乙安求证。

张乙安还没组织好表情。

老殷就举着厚厚一沓他和战友们翻译的,在米和家翻找出来的英译中灭门报告,浑厚地拍在桌上,“来,解释一下!”

殷天觉得老殷疯了!

她迅速复盘这趟澳门游,究竟何事踩到了他的死穴,思来想去也就一件,她从个姑娘蜕成了女人。

“米和同志,来,解释一下,这份比警局内部卷宗更加详细的全英文虹场路41号特大灭门案报告和总结,哪儿来的?”

“你是疯了吗?”殷天大喝,“嫌现在日子过得舒坦,想留把柄?你被授权进他屋子,被授权拿生活用品,这是什么!是文件是报告!他他妈是个律师,你是个警察,几场官司下来,甭说晚节不保,人人喊打都有可能!”

米和脸色蓦地一沉。

老殷乐了,“你这话有点意思啊。”他指着米和,看着闺女,“你也这么觉得?你能说这样的话就说明你在潜意识里认同我的想法,对他的人格极度不信任。

“我信不信任,跟我俩上|床有什么关系!”

客厅兀的静默下来,所有人都停了动作,不吃不喝,扮木头人。

朔风穿窗,吹得阴风袅袅。

米和把碗筷放好,两手离了桌面,抵在膝盖上。

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发|生关|系就得结婚?就得捆一辈子?”殷天轻悠悠地目光剐着老殷,“您在这发什么疯呢?”

“你什么意思?”米和不置信地看她。

殷天的话像柔滑的绳索腻滑的长蛇,勒着他脖颈慢慢收拢,青筋负隅顽抗,可还是梗塞得无法呼吸。

殷天一把将报告夺下来,直接塞进衣服里,“我爸喝多了。”

米和神思恍惚,目呈萧索,“你不信任我?”

殷天僵着脸不看他,“一个闹事的就够了,好好吃饭!”

她面颊下垂时没有光源的晖照,黑压压的,没人能辨析她表情。

“小天。”米和声音发虚。

“我说好好吃饭!”

“你不这么想,可我是这么想的,想结婚,想捆一辈子。”米和的肩背不自觉地佝偻起来。

眼神兜过戒备的老殷、飘忽的张乙安,最后停滞在殷天的侧脸。

可唯一有望给他撑腰的人,此时充耳不闻。

他从未觉得这般狼狈过,像有高鼎压身,逼着他匍匐在地,可他耸动着双肩,还想垂死挣扎,“你不信我?”

殷天两耳嗡鸣,被这客厅的氛围扰得愁绪如麻,“对,你连我们在浴缸的对话都能录音,我理解,这是为了让我第二天不反悔,但我不是一个天真的小姑娘,我的理智告诉我,如果有天翻脸了,你会不会拿着这份录音去状告我的风评,以此成为我办案不力的有效因素。”

米和被震悚到呆滞,目瞪舌僵,讷讷地看她,满脸颓败,“你怎么,你怎么能这么想……”

老殷勃然大怒,“录音?!什么录音,你要干什么米和!扫|黄打非天天喊,精神家园无污染,你想进去坐坐是不是!

“我说吃饭!”殷天阴瘆瘆高啸,像个恶蛮的匪头子,“哪儿个菜不是小妈认真做出来的!尊重人会不会,一把年纪,都像点样子!”

米和咬牙,平息着内心的滔天浊浪,“如果……我不是律师,你就不会带这种偏见了对吗?

“跟你职业没关系,”殷天大口吃菜,大口咀嚼,一脸破罐子破摔的狠样,“怨我,小时候没长好,不信任何人,我对至亲尚未做到百分之百的信任,更何况咱俩都滚了次床单。”

“你觉得我只是在泄|欲?”米和双眼麻涨得厉害,手指几乎握不拢,“知道这叫什么吗?杀人诛心,”他轻轻笑了两声,“菜很好吃,汤也很鲜,谢谢款待。”

他僵直起身,把随身的录音笔掏出来,轻轻放在殷天的碗侧,“谁先动情谁不占理,我知道,不就是践踏吗,我受得了。”

殷天心一抽,跳得剧烈又沉闷。

待米和一离开,就摁了播放键,接着毫无顾忌地吃肉灌汤,像个梁山好汉,粗鄙地满嘴流油。

张乙安知道,这是她震怒前的征兆:自顾自,绷着脸皮,带着艴然震天地戾气。

录音笔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段米和在卫生间里的自言自语,“mummy,我中意着一吕仔(女孩),好中意噶,我哋喺埋一齐喇(我们在一起了)。你如果睇(看)到,亦会钟意,”

这话轻飘飘,暖融融,却用了满腔的气力,听得让人酸楚。

放完了,殷天拿纸巾擦嘴,“满意了?开心了?”

她突然愤恨地把筷子一扔。

两根长棍“噼里啪啦”地乱跳,一根360度花样坠地。

另一根蹦过大补汤,跳过牛肉丸,溅出干煸四季豆的辣椒碎花,最后钉进疙瘩汤里。

“我是你的所有物,被别人占一下,把你气成这样,要拿出你的晚节来要挟?”

“你爸太着急了。”张乙安捡筷子找补。

“你什么心理?如果是除了米和都可以,那就说明你介意他的真实身份,如果除了米和其他也不可以,那就是你的问题……”殷天身子一瘫,仰靠在椅背,声线阴晴不定,“我觉得挺好,今儿就把话说开。”

“你爱跟谁跟谁,但你给我想明白,”老殷咳嗽不止,这几天他着凉了,“他跟41号案有瓜葛,凡事抽底往坏想,是对自己最大的保护。”

张乙安拍着他背,倒水接话,“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跟凶手有来往,你承担得起这个感情后果吗?到那时,你对他的喜欢和你对真相对凶手的执念和恨意,会把你撕成两半。”

“咱都得死,是不是?因为既定结果,不活了吗?不吃不喝,不学习不就业,去看满天星河,去追风逐浪没意义了是吗?”

殷天纤长的指甲一下下戳着桌板,极其较真儿,“能不能顾及一下他的感受!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有事瞒着,说真相是要消耗时间的!甭觉得我是颗玉白菜,他是头花猪,猪把白菜拱了,就他们那家世背景,就他那清贵涵养,你不如说是他眼瞎了才撞上我。”

“家世雄厚怎么了,咱是那种贪几斗米——”

“——好了!没完了!”

老殷自暴自弃看了眼张乙安,咧嘴嗤笑,“还有啥可说的,人家心猿意马,见异思迁!咱在这给她添堵了。”

殷天最忍不了这阴阳怪气的笑,烘托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

她大力摁压着太阳穴,觉得这饭吃得莫名其妙,她摸不准自己的立场,甚至在澳门刻意回避着立场的选择,可她同样需要时间消化,而非拔苗助长。

老殷的揶揄之笑越来越坦荡,她被这不屑拿捏得火冒三丈,“遗憾比拥有刻骨铭心,是,老子肤浅,老子就要拥有!可以吗!我现在就谈了,就脱|裤子了,就上|他了,就拥有了!我他妈以后受罪我忍着,我乐意,可以吗!”

她把报告扔桌上,学着老殷怪声怪气,“挺好,越是这时候越不能跟你们抱团,你们唱红脸,我唱白脸。让人家习惯习惯咱家也好,我就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人,真要生活了,不得提前适应啊!”

殷天将饭碗往地上一甩,陶瓷悍然迸裂,地动山摇的尖锐脆响盘绕着安谧的夜空。

米和在卧室听到,蓦地一惊,探到窗侧一望——殷天踩着一堆碎瓷间愤然离席。

米和怕她脚底受伤,飞快地往楼下跑,跑到一半吁吁停住。

即便气成这样,还是挂念她安危,他才是最蠢的那一个。

捂着脸坐在楼梯上,看着闭灯幽谧的一层,他比任何人都向往灯火灼灼下的一顿热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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