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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指一一拂过那三颗小铃铛,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来。
“这的确是我曾经送出去的那一块长命锁。”
他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这锁原本是坠了四颗小铃铛的,只不过他年幼时有一次不小心,把这锁给磕到了,中间的那一颗铃铛就掉了,右上方也破了一个小角。
这把锁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必不会错。
易钧得意地一笑,道:“那就没错了,看来我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
他伸出手拍了拍沈诀的肩膀,“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沈诀将长命锁妥帖地收好,把易钧按回到座位上,极为认真地问道:“这锁你是从哪得来的?那人呢?”
他问的人,自然就是那个曾经救过他一命的恩人。
他家境虽然贫寒,但母亲却是拼尽全力也要供他读书。他幼时随母亲一道住在乡下,离镇上的学堂有好几公里,每日天不亮就要起身,徒步走到学堂。
有一次他生着病,早上起晚了,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急急忙忙赶到学堂,偏偏那日天气极热,日头高高悬挂着,他饿了一个早上,在回家的途中体力不支,昏倒在地。
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僻静阴凉的荒庙之中,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满眼好奇地盯着他瞧。
见他苏醒过来,那姑娘立马兴冲冲地跑到一旁拿来一壶水递到他嘴边,一脸得意地告诉他,是她将他救了下来。
他自然感激不尽,想要问清楚她的姓名和住处,以便来日报答,可是她却说什么都不肯告诉他。
他后来才发现,那姑娘身上衣裙的料子价值不菲,身边还跟了两个侍女和一个侍卫,必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偷偷跑出来玩的,根本就不会在意他的那点报答。可是他从小受夫子教导,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个从小戴到大的长命锁,或许能给她带来些福运。
于是他把自己的长命锁给摘了下来,加上一封自己偷偷写好的感谢信,趁她不备之时,将这两样东西悄悄地塞进了她的包袱之中。
她曾经说过自己是京城人士,所以沈诀来到京城以后,便想着能不能寻到她,以报答当年救命之恩。
谁知如今他自己没有寻到,反而是易钧的一趟南下,找到了她的踪影。
易钧端起酒壶为自己斟满了酒,慢悠悠地喝完之后,这才不急不忙道:“你也别太着急,那姑娘如今还在南边,我并没有把她接到京城来。”
沈诀闻言,不由得皱眉,可易钧却抬起手来,止住了他的话,接着道:“这长命锁,本是我在当铺里面见到的,瞧着与你之前说过的有些相似,便同那老板打听了一番。”
“后来才知道,那姑娘的家人因为旱灾的缘故生了病,她实在是走投无路,所以才把这块长命锁给拿来当了的。”
“不过我不敢确定是不是,所以没有去找她,只叫人盯着她的踪迹,想着回来知会你一声,看看要怎么办。”
沈诀沉吟不语,手指屈曲,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上扣着。
当年他有心报答,可是却没有那个能力,并且她也并不需要。而如今她有难,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既然她已经到了要把长命锁典当出去才能勉强度日的地步,那他就给她些银两,帮她度过难关便是了。
这样,也算全了他的一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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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入秋,近几日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今日虽然雨停了,可天依旧是阴沉沉的,院子里笼罩着一层薄雾,一眼望去,除了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瞧不清楚。
锦心低垂着头,急匆匆地跑过来,站在门外对着自己好一通拍,这才进了内室。
宋湘宁在屋内听见声音,就已经好奇地探出了头朝外看,见到锦心的模样,不由得大吃一惊:“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锦心的发髻微散,衣袖和裙摆上面皆是灰扑扑的泥点子,就连脸上也沾了一些。
她拿出自己的手帕,细细地替她将脸擦干净。
锦心长叹一声,一脸的晦气,道:“今日这雾也太大了,我出门没看清,跟一个小厮撞上了,结果就成了这样。”
宋湘宁见她的衣裙实在是脏的没眼看,于是便挥了挥手,叫她先下去洗漱一番,把衣裳换了再过来。
锦心动作很快,没过多久便换了一身新衣裳回来,她站在宋湘宁身边,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公主上次叫奴婢去问的事,奴婢都问过了。”
宋湘宁闻言,放下自己手中的话本子,朝外面张望了几眼,确定这会子院中无人之后,才示意她接着说。
锦心抿抿唇,觑着她的脸色,颇为犹豫地说道:“皇上的确是给了驸马官职,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锦心叹了口气,一鼓作气道:“只不过是空有名号,并无实权。即便驸马每日都上朝,可他在朝中,却从来都是说不上话的,皇上也从来不会指派什么任务给驸马。”
再直白的说,就是闲人一个。
宋湘宁沉默好久,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挥了挥手让她下去。
锦心看着她的神色,有心想要安慰几句,可是转念一想,这种事只得她自己想明白了才好,旁人是劝不动的,于是便安安静静的退了下去。
锦心一走,宋湘宁便颓然地趴到了桌子上,连话本子都看不下去了。
她从来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当初爹爹过来问她是否对沈诀有意,她只顾着惊惶无措,根本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后来他们两个人定下了婚期,爹爹立马就给沈诀安排了个官职,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认为,或许按照大周朝的律法,即便是当了驸马,也仍旧是可以做官的。
可谁能想到,原来这个官职,只不过是爹爹随便赐给他用来做做样子的。
难怪沈诀每次上朝都回来的那么早,她本就有些疑惑,若是爹爹重用他,少不得会在下朝之后留他在殿中商议政事的。
如果是在新婚前几日,爹爹怕她孤单所以提前让他回来也就罢了,可是这成亲几个月以来,他每日都是准时下朝回府,也从来没见他外出办过什么差事,来府上做客的,除了易钧,也再没有旁人。
她怎么这么傻,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摆明了在告诉她,沈诀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受重视,不过是朝中一个可有可无之人罢了。
或许,就连他现在的那个官职,也是爹爹顾及着她的颜面,才赐给他的。
她竟从未想过,她对沈诀的喜爱,却断送了他的前程。
难怪前几日在偏厅门外,易钧那样的义愤填膺,这种事放在任何人身上,只怕都不会甘心。
沈诀寒窗苦读那么些年,必定不是为了这样一个结果。
宋湘宁用手撑着额头,不住地回想自己嫁进来以后的事情。
她之前总觉得,沈诀对她太过冷漠疏离,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他已经足够君子了。
怪只怪她自己思虑不够周全,满心欢喜地想要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却不曾想过自己的决定会给他带来些什么。
她正烦闷着,却突然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锦心又折返了回来。
锦心一见她皱眉,连忙抢先开口道:“奴婢方才忘记了一件事,特意回来向公主禀报。”
宋湘宁收回视线,懒懒地应了一声,“什么?”
锦心上前两步,将一封信呈到她面前,道:“这是皇后娘娘交给奴婢的,公主不妨猜猜,这信是谁写的?”
第11章 宴执,你教我练字好不好……
宋湘宁此时此刻哪里还会有心情去想这些,她把信往前一推,移开了视线,闷闷道:“不管是谁,我现在都不想看。”
锦心见状,轻叹一声,却并没有离去,而是将信封拆开,把里面的信纸给抽了出来,递到她面前,道:“公主还是瞧瞧吧,这信,是温公子写的。”
温琼瑜?
宋湘宁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她迫不及待地将信展开,果不其然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信上说,再过不久他就要回京了,到时候会带她去京城新开的酒楼里吃最好的东西,还要跟她喝个不醉不归。
宋湘宁看着便有些忍俊不禁,没想到这几年不见,温琼瑜的性子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小的时候,他们两人就经常一起玩闹、闯祸,他的脑袋里总是装着一个又一个的坏点子,还非要拉着她陪自己一起去做。
于是,宋湘宁跟着他,从一个端庄矜持的公主,变成了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为了这事,两家的长辈不知道教训过他多少次了。
其实只有宋湘宁自己知道,她根本就不是被温琼瑜“带坏”,而是她天性如此,只不过被宫里头的规矩拘着,只有在温琼瑜面前才能释放一二。
想起两个人小时候做的那些事情,宋湘宁唇角边漾起浅浅的笑容。
自从温琼瑜离开了京城,他们已经有许多年没见了,她身边也再没有这样一个陪自己疯玩的朋友。
现在好了,再过不久他就要动身回京了,到时候还真要像他说的那样,来个不醉不归才好。
知道了这个消息,宋湘宁的情绪立马好了起来,叫锦心拿来纸笔,就要给他写回信。
她咬着笔头仔细思索了一番该写点什么,等到终于在心中想好了措辞,才开始下笔。
可谁知她才刚写完一句话,便皱起眉头将信纸揉成一团,丢到纸篓里。
恰好言笑从外头进来,见到这一幕,随口问道:“公主怎么了?锦心,是不是你又惹公主生气啦?”
她手里抱着叠好的新衣服,自顾自地走到衣柜前将衣服塞进去。
锦心有些无奈地瞪了她一眼,道:“你还说我,怕是你最常惹公主生气吧。”
宋湘宁听着她们二人拌嘴,眉心微蹙,手中攥着的毛笔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几个墨点子飞了出来,溅到她如瓷般白净的脸蛋上。她撇撇嘴,像是赌气一般,拿着毛笔在新纸上胡乱画了一通,这才道:“许久没有练字,这字迹是越发难看了,要是叫温琼瑜看见了,肯定要嘲笑我好久的。”
温琼瑜嘲笑她的字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些年她被娘娘罚在宫中抄写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瞧着,一边坐在她对面喜滋滋地吃着她眼馋的糕点,一边时不时嘲笑她写的字实在是丑的不能入眼。
可无论如何,她就是在练字这一事上没有天赋,不管练了多久,那字迹依旧没有半点变化。
偏偏温琼瑜的字也算不上多好看,跟她的放在一起就是半斤八两,不过是比她的整齐了一些,便被娘娘赞不绝口,而他更是因此得意洋洋,在她面前不知道炫耀过多少回了。
言笑放好了衣服,听见她的话,有些激动地跑过来,“公主是在给温公子写信吗?温公子要回来了?”
锦心瞧见她这副模样,毫不留情地在她脑壳上敲了一下,道:“温公子回来,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言笑撇撇嘴,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嘟囔着回答:“我这不是想着,等温公子回来,就又有好玩的了吗。”
她的性子和温琼瑜倒很是相像,都是唯恐天下不乱。小的时候温琼瑜过来找宋湘宁一起出去玩,她和锦心就在后头跟着,每每到了最后,反而是她玩得最尽兴。
所以她一直都很喜欢温琼瑜,每天巴巴儿地盼着他能过来,这样她也能跟着一起沾沾光,不用待在宫里头无所事事。
后来温琼瑜跟着父母离开了京城,便再没有人过来找宋湘宁一起疯玩,言笑为此很是惋惜,在背地里偷偷哀叹了好久。
如今知道他要回来,她自然是高兴不已,只等着哪日他们两人再出去玩,也将她一道带上才好。
她知道自家主子的那一手糟心字,是一向都备受温公子嘲笑的,这几年没有往来书信,要是她的字迹还没有长进,怕是会被他逮住好好揶揄一通了。
言笑看着宋湘宁愁苦的面容,不由得打趣道:“公主不必忧心,府里不就有一位现成的师父吗?”
宋湘宁握着毛笔的手一顿,下意识就想到了一个人。
果不其然,言笑的声音接着传了过来:“驸马的字可不就是全京城里最好的吗?连皇上见了都赞不绝口呢!公主要是能学到个十之一二,温公子必定会对您刮目相看!”
是啊,宋湘宁又岂会不知,说起这毛笔字,还能有谁比得过沈诀呢?
若是搁在从前,她肯定兴冲冲地以为自己又找到了一个可以和他亲近的好机会,迫不及待地去找他,必定要缠他个三五日才肯罢休。
可是现在,知道了那件事情以后,她又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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