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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跟老爷子商量了茶楼见面的事后,楚年把江自流说动了,约的时间就是今日。
“...我和你一道去看看。”罗英卓按压着肿胀的太阳穴,跟着楚年一块儿去了。
虽说罗英卓已经逃离了丰文书院,但他还是很想把江自流送进去的。他觉得江自流跟自己不一样,那地方不适合自己,但很适合江自流。
楚年和罗英卓走去茶楼,在一楼里找了张桌子坐下,等待着江自流下来。
不过还没等江自流下来,倒是先看到了个不想看到的人:刘东来。
刘东来是从楼梯上面下来的,他一直在二楼站着,从二楼窗户里看到楚年和罗英卓朝这边过来,他立刻就下来了。
楚年和罗英卓都不喜欢刘东来,看见他后,只当没看见。
刘东来也不在意,笑了笑,朝着他们就走了过去。
“这不是卓兄吗?好久不见啊,小弟听说你最近在搞什么...话本?”
罗英卓眼皮都没抬一下,手里捏着空茶杯把玩。
“哎,卓兄,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呀,好不容易让夫子气消了,准你回书院上课,还夸奖了你重新交上去的答卷,说你总算开窍了,这正是势头大好的时候,你倒好,居然又主动离开了书院,小弟实在为你遗憾啊!”刘东来对着罗英卓就是一顿痛心疾首。
罗英卓:“那你去边上遗憾去吧,在这吵着我了。”
“......”刘东来脸皮一僵。
然后直接怒了:“罗英卓!你还真把自己当个爷了?你对得起夫子们对你的栽培吗?对得起你那篇答卷吗!不读书了,跑出来搞什么话本?这像什么话?真给我们丰文书院丢人!”
楚年看了刘东来一眼,说:“你这个人好奇怪,罗英卓自己做的决定,管你什么事,要你在这指手画脚?再说你是丰文书院的形象大使吗?还管谁给没给书院丢人?那在这之前,你是不是得先给书院多争些光啊?敢问公子身上都有哪些功名了呢?”
“伶牙俐齿,我不同你一个哥儿家计较。”刘东来把头一扭,只看着罗英卓。
楚年看着他:“倒是先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啊。”
茶楼里还有些其他客人,今儿个人多,听到他们这边言辞激烈,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瞧见这诸多视线都在自己身上,刘东来挺起了胸脯:“三个月后,我就去参加童生试了,夫子们都说,以我现在的水平,有机会拿下童元。”
周围人一听,不由都有些惊叹。
童元意味着第一名,能在千军万马的考生里取得第一,这得是何等的光宗耀祖啊!
楚年噗嗤一声笑了:“你的夫子们真是给你立了一手好旗啊。”
还没考试,先把flag插上了,一般来说这个童元肯定是拿不到了。
刘东来:“你什么意思?在侮辱夫子吗?”
罗英卓抬眼:“你有毛病吧,没听懂这是夸奖吗?”
立了一手好旗...这...是夸奖吗?
好像是吧?
但这不是正在争锋相对吗?突然夸人做什么......
刘东来一时哑口无言。
楚年话锋一转:“不过你既然是三个月后才参加童生试,这不说明你还不是童生吗?那这很奇怪啊,我没记错的话,罗英卓好像已经考过了童生吧?按照你们书院那么多规矩礼节,好像轮不到你来对他指手画脚吧?”
刘东来:“你懂什么,正因为卓兄已有功名,才该更上一层楼,而非是游手好闲,去做那些登不上大雅之堂的把戏,我这是为他怒其不争!”
这话里行间的优越感实在过于强烈了,句句是刺。不过没刺到罗英卓,而是刺到了围观的那些喝茶群众。
一群人看热闹看的好好的,忽然就有些不高兴了:“把戏?大雅之堂?你既然看不起这地方,还来这里干什么?”
“自然是来喝茶的。”刘东来看都没看那些人:“茶可是很高贵的,比一些人都要高贵。”
一群人越听越觉得刺耳,觉得这人是在贬损他们人不如茶呢!
很不舒服。
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回驳他!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既然茶高贵,那种茶之人呢?”
“阿流。”楚年听到声音,站了起来。
江自流正从二楼的阶梯往下走来,看见楚年站起了身,他给了楚年一个眼神。
刘东来自然是认识江自流的。
而江自流这个人,让刘东来很不舒服。
这还要从罗英卓请客那日,书院里的前辈们一起路过蟾桂巷见到了江自流说起。
一群傻子,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了,一个个连点识人辨物的本事都没有,不过是见江自流长得好看了点,气质稍微突出了点,便认定他是哪家的公子,纷纷想跟他搭上交情。
殊不知江自流就是个山野草根罢了!
刘东来今日之所以会来茶楼,也是那天晚上在家门口,听到楚年在巷口和一个老头说话,说要约几个秀才来茶楼见面,他才会东打听西打听,打听来了具体消息,跑过来探听结果。
这会儿听到江自流主动接了自己的话,刘东来不屑道:“你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茶可是比一些人都高贵的存在,上品茗茶,非皇宫贵族不得品,中等茗茶,非达官显宦不得品,就连下等茗茶,也非是一般的凡夫草根可以品到的,你自己觉得,那些种茶的人,可以喝到哪一种茶呢?”
刘东来慷慨激昂,江自流却很平静:“若非你口中的‘凡夫草根’,又哪里会有各个品级的茗茶?无论是上品茗茶,中品茗茶,还是下品茗茶,全是出自于‘凡夫草根’手中,从栽种,到采摘,到分拣,无一不是‘凡夫草根’们完成的,若没有他们,你如今哪里知道何为茗茶。”
刘东来脸皮一绷:“这与我说的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做这些本分中该做的事情,难不成还要人敲锣打鼓地去夸他们吗?”
“你简直无药可救,没有他们,你连茶沫都看不见,还在这里大放厥词?江弟,你搭理他干什么,一介俗人,看他一眼我都嫌碍眼!”罗英卓都懒得跟刘东来废话。
江自流微不可查地摇了下头,问刘东来:“你为何要考取功名?”
刘东来绷着一张脸,心说这不是废话吗?人生来就该是考取功名力求上进的。
江自流又问:“考取功名之后又要做什么呢?入朝为官?你可知,从功名到官场,还是能与茶联系到一起?若非地方官员将茶山一片整治的井井有条,让茶民们能够安居乐业,吃饱喝足,有精力培育出不同的茗茶,茶叶怎么有机会被世人分为上中下等?若地方官员没有作为,不能庇佑当地茶民,茶民果腹生存都成了问题,又还有谁会去种茶?”
刘东来:“......”
江自流:“你之所食,你之所衣,你之所用一切,皆来于民,心怀感恩吧。”
茶楼里顿时一片肃然。
刘东来的表情变得奇怪,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江自流。
这时有一个人反应过来,一昂脑袋,拍起手喊道:“好!说的好!”
“他说的这是好官吧?什么上等不上等的咱不知道,咱只知道能管咱们吃上饭的肯定是好官,谁会不愿意给好官种茶呢!”
“好官也得看谁当啊,你看要是那一个将来真当了官,会管我们这些草根的死活吗?怕不是只会嫌我们肮脏下贱呢。”
罗英卓也跟着站了起来,哈哈大笑道:“没想到江弟平日里不吭不响,心中抱负居然如此之远!”
江自流浅浅一笑,温声说:“没有,我一介俗人,心中哪有什么抱负,只有家室而已。”
听到这话,罗英卓笑声戛然而止,一口气呛在喉咙里没换过来,卡住了喉管,登时被憋的那叫一个脸红脖子粗,开始满桌子找水。
楚年听得耳朵都发烫了,略有些无语,小声说:“还有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呢,你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的。”
江自流长睫一垂,脸也有些红,说:“那我们回家再说。”
楚年忍笑,都没好意思伸手拉他,率先走出了茶楼。
等楚年一行人走了,二楼楼梯上又慢慢下来几个人,儒生打扮,文质彬彬。
他们几个正是罗德山给江自流介绍的秀才,刚才江自流的一番话,他们也听到了。
“在厢房里兴致缺缺,到了下面却这么能讲,看来是对我们几个没兴趣啊。”
“我本来都想回绝了罗老郎中了,但刚刚听他一番话,倒也觉得此人值得举荐。”
“且慢,这个叫江自流的年轻人未免太清高气盛了,许多年轻人都有这毛病,他尤其如此,竟然把复杂的官场想的这么简单,便是有些学识,将来能考上功名又有什么用?官场不适合他!”
“我倒觉得他不是清高气盛,而是没有功利心。”
“是的,但不管怎么说,与他结交与我们无益,还是算了。”
... ...
三人离开茶楼后,楚年才关心起会面的结果来,试探着问江自流:“阿流,你和老爷子请来的几个秀才相处的怎么样呀?”
江自流微微叹了一口气,说:“若我说他们中多数都是如刘东来那样所想的人,阿年还会想让我去丰文书院念书吗?”
楚年一愣。
他都还没说书院。
倒是江自流开门见山了。
而且这书院居然是这样的吗?
楚年问罗英卓:“这书院都是刘东来那样的人吗?”
罗英卓挑眉,思考了一下:“我不清楚啊,我又不怎么听课。”
楚年:“......”
江自流:“......”
楚年大为震撼:“不会吧?说好的远近闻名的书院呢!怎么可能都是那种想法的人啊!”
那种贤人雅士呢?都在哪里哇?
江自流:“没有刘东来那么明显就是了。”
楚年:“......”
楚年对丰文书院的想象一下子幻灭了。
“说到明显,我想起来一件事。”罗英卓好笑道:“你们没发现刘东来的眼底特别黑吗?知道他是怎么弄的吗?”
“不知道,也不感兴趣,并不想知道。”楚年对刘东来半点兴趣都没有,才不好奇他的黑眼圈是怎么来的呢。
罗英卓笑:“说到这个,是真的有趣,刚才他说夫子们说他有考得童元的本事,这不一定是吹的,别看他白天攀炎附势,其实晚上的时间都拿来偷偷用功了。”
楚年:“啊?那他不用睡觉的吗?再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罗英卓:“你们之前不还是好奇我怎么总能偷溜出书院吗?那是因为书院里只有我是一个人住一间屋的。我一个人住,晚上睡得又晚,灯烛常常一点就点到天亮。”
楚年:“所以呢?”
“所以,我就发现了刘东来那小子,每天晚上都来凿我的壁偷我的光啊。”罗英卓奚笑道:“那小子白日里假装不学,到了晚上跑到我屋外面凿壁偷光,你说这小子眼底不黑,谁眼底黑?”
楚年听得咂舌:“好家伙...原来他还是个卷王?天天夜里偷着卷?怪不得他对你的离开这么痛心疾首,原来是以后没有夜用灯了么......”
“哈哈哈,那蠢小子,以为我每夜习惯点灯睡觉,当我一直没发现他呢,事实上我晚上也基本不睡。”
楚年想了一下:“所以你晚上为什么也不睡?是在通宵写话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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