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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感觉就像有人拿着绣花针轻悄悄地对准她的心脏扎了一下,力道不大,只带来不易察觉的疼和短暂的呼吸停滞。她下意识点进朋友圈的详情找到这张照片具体发布的时间,是那天下午四点。
难怪,那会已经把他删了。
没急着退出,大拇指在图片右下角的两点无意识反复点击,想留点什么话,又觉得没必要。
毕竟旧事也没必要一再重提。
一不留神,居然点了个赞。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慌忙取消,深呼口气,左不过几十余秒的功夫,应该不会被对方察觉。
手机一震。
沉微明:???你为什么点了赞又撤回?
该死,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将手机先放一旁。
不慌不忙踱步去厨房倒杯水,再把捡回来的木棉花一一洗净,翻出橱柜里的薏米,芡实,扁豆,云苓,蜜枣;发现冰箱里空空如也,于是就着还没换衣服的方便小跑下楼去小区门口快要关门的肉铺买了一小块猪肉。
难得的好兴致。
她对厨艺的热情仅限于煲汤上。
够简单,只要把食材准备好一股脑丢到锅里就行。小火慢炖,掌握好时间火候,总不至于有什么大差错。
而从小到大,姜女士最能给她妈妈温暖的部分就是春天里的一碗祛湿汤。她蠢蠢欲动,想试试能不能做出可以温暖人心的味道。
等一番折腾完,这才瘫倒在沙发上,打开对话框,编辑起回复来。
删删减减还是决定说实话,“我手滑。”
对方没有揪着问下去的心思,“祛湿汤熬好了?”
“刚备上食材。”说着还煞有介事把刚拍的码的整整齐齐的食材发了过去。
对方回了个竖起的大拇指。
过一会,“有机会能尝尝么?”
林听笑笑,“能。”
本来翘着二郎腿刷手机的她突然感觉脖子一僵,头微微发晕,暗呼不好,不由得挺直脖子端正坐姿。
厨房炉灶上的瓦罐里冒着咕噜咕噜的气泡,肉香和薏米的气味最先蹿出来,然后是其他混在一起难以分辨的食材的味道;听觉和嗅觉迭加带来的感官感受轻轻缓缓,颇为治愈。
估摸差不多时候,她浅尝一小口,和记忆里的味道大相径庭,不至于难以下咽却和好喝沾不上边。
着实拿不出手,有点发愁。
不同的配比,水的添加多少都能影响最后的口味。干脆去网上搜集各种推荐搭配食谱,一一记录。
颇为特别的夜晚,有气定神闲的闲暇,也有肩颈到腰椎都被彻底放松矫正的舒畅。她边做着笔记边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大概是因为有了值得专注钻研的事情,让难得不用奔波在病房和手术台而显得百无聊赖无所事事的时光不那么难熬。
张医生的电话恰到好处的进来,算起来她们有半个多月没交流了,不管是正式咨询还是随意闲聊,这和过去一年多的交流频次对比起来非常罕见。
对方的声音一贯轻风细雨,细细密密打在听话人的心间。过去有很多濒临崩溃的时刻,或是内心的积怨积攒到最高值,或是满腹的无名痛楚将心扭曲的不成样子,张医生就是她的救命稻草,三言两句间就能先让躁狂的心先安定下来。
电话的内容很简单,简单几句问候,适度范围内的关心,最后说自己周六来南城短暂停留,算起来大半年没见面了,有没有时间个饭。
林听连忙答应,脸上挂着笑,心想,拒绝饭局的借口这不就自动送上门了吗。
快挂电话的时候,张医生半开玩笑半当真的,“本来有点担心这么久没联系,你是不是放弃治疗。今天听到你的语气,是不药而愈还是找到药方了?”
林听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头琢磨。对方一阵爽朗的笑,“挂啦,周六见。”
奇奇怪怪。
发个信息给林永年,“周六我有事不能去饭局了。”
“什么事?”
“张医生来南城出差,和她约了。”
“好的。”
林听知道这是个有理有据的王炸理由。林永年压根不会说什么,除非他不想要这个女儿。
这一年多来,她的抑郁症已经慢慢缓解。
心情时好时坏却在可控范围之内,消极悲观的时候也能下意识强制自己转移注意力;偶有念头闪过情绪崩溃的时候就把自己闷在房间嚎啕大哭一场。
可她也知道,心里有一处溃烂的部分并没有愈合。哪怕表面结痂,内里却仍在化脓流水。
不能碰,不敢碰。
好在一整天的好心情带来了极易轻松的入睡过程。眼皮几乎合上的瞬间大脑就陷入无意识阶段,她感觉沉重累赘的身体变得轻飘飘,慢慢脱离了床,漂浮在空中。
神思被拽回到那个下着大雨的早上。
梦里的她没有迟疑,早早从酒店出了门,笃定地去赴约。天灰蒙蒙的,雨水见缝插针进到眼睛让人看不清前方的路。手上紧紧握住的伞骨被狂风吹的东倒西歪,最后彻底和风联手成功将她拽到地上,再随风远去。
她狠狠摔了个跟头,双手手掌都擦破了皮,膝盖处的衣物也被磨破。没有伞的遮掩,瓢泼大雨像有人拿一盆凉水一股脑从她的头顶彻底浇灌下去,踉跄起身,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她自身的曲线,顺便裹挟潮湿的窒息感和冰凉的寒意。
她顾不上疼痛,抹了把脸,继续向前走。满脑子想的是,我得快点。
地铁的空调风吹在身上,冷的她一个劲打寒颤。周围的乘客们偶有瞥来打量眼神的,也暗暗挪远几步和她隔出了些距离。她低下头,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一滩水渍。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能迟到。
她拿出手机想编辑个信息发给他,却不知怎的突然忘记开机密码。她一个劲的输入,手机一直报错,到最后不敢再试下去怕彻底锁机。
电话响起,她慌忙接下,甚至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
是林永年的声音,“我人已经在香港,马上就能找到你。”声音空旷遥远,阴森森的。她不敢回答赶忙挂断。
电话又响了,屏幕显示的是沉微明。她惊喜万分滑动屏幕,也许是手上和屏幕沾满雨水的缘故,那个箭头怎么都划不到最右端。她急的要哭,眼睁睁看着屏幕不断闪烁到最后彻底暗下去。
我得再快点了。她想。
下了地铁狂奔到缆车总站。工作人员冷冰冰的脸,告知她今天雨势过大,缆车关闭,考虑到极端天气下可能会带来的安全隐患,建议她放弃登山,择日出行。
对方的话语还没落地,她就已经跑远。
没有缆车没关系,她可以爬上去。
一路上坡,雨帘下的路虚幻且不真实。她从里到外已经彻底湿透,内衣也越来越重,脚步渐渐沉的迈不开,像被人拖着拽着,她拼尽全力,却只能挪动很短的距离。
操。
她没有放弃,一路的忐忑在看到亭子尖时突然安定,心里瞬间充满了希望。加快脚步,亭子里有一个男人,背对着,熟悉又陌生。她停下来,拼命睁开眼想看清楚,雨水一个劲的打在脸上,视线越来越模糊。
男人转过身,紧皱着眉头。她两三步走上前,想钻到他怀里。走近却立马转身想跑,被对方一手抓住手臂,林永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觉得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身体涌出毛骨悚然的寒意。
她在睡梦中深吸了一口气,而过于困倦的身体没有被寒意立马浇醒。
场景突然变换,蓝天白云,不远处是绿油油望不到边的草坪,宛如windows的默认屏保界面。
草坪正中央有一棵树,或许是香樟又或许是梧桐,形单影只,非常突兀。夏冉站在树下对她挥手,笑盈盈的,“快来呀,我们过来拍张照。”
她笑笑,挥手回应,欣然前往,小步跑上前。
近在咫尺的距离却怎么也跑不完,她拼了命往前,气喘吁吁;而那头的夏冉仍喊着,“你快点呀,林听。”
“我在跑了,你等等。”
终于跑到近处,不过两三步的距离。一直笑盈盈的夏冉突然变了脸,指着她破口大骂,声音断断续续。
她下意识委屈,想说自己已经竭力跑了,无奈距离实在太远。她甚至脱掉了碍事的皮鞋,脚底板被草坪里藏匿的石子和钉子戳的血迹斑斑。
对方仍在骂,声音忽远忽近,突然音量变大,像在她耳边大声喊了句,“你这个害人精。”
林听尖叫着从梦中醒来,出了一身冷汗。她大口喘着气,额头上的汗珠顺着泪水一起流下。抹黑开了床头灯,看时间刚过十二点,却像睡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她哭着给夏冉发信息,手止不住的颤抖,“我又梦到你了,梦里你在怪我。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泪水滴滴答答落下,随着指尖的飞舞迅速湿了整个屏幕。
“我好想你。”
她下床去书桌抽屉里摸到半包烟,不记得什么时候买的了,只感觉抽了很久。她还是不大会抽烟,至少没有成功培养出烟瘾,只在极少数情绪彻底失控的时候会来上一根,比如今晚。
她自嘲自己终没有享受一天完整的好心情的好命。
生活暂且饶她狗命的时候,梦境仍不肯放过她。
烟火星星点点,她深深吸了口,有点晕眩,随之而来的是难以名状的快感和满足。不多,却足以让狂跳的心暂时安静下来。
她拿出手机,编辑一条信息发过去,“你睡了吗?”发完几十秒后顿感后悔,立马撤回。
对方秒回,“我没睡。”
“那我能见见你么?”
“现在?”
“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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