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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沟深百丈,底下茂林层叠,几个汉子等了一会儿,看到隐约在林中穿梭的身影,才惊叫出声。
水玉山瞧见他们聚在一块儿商议,面上的神色又是慌张又是恼怒。离得远,水玉山也听不到他们在商量什么,但最终,瞧着他们取了绳子来,一个一个往沟底下去。
“我到现在也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对阿弥这样心狠手辣,非得要将阿弥杀了不可。”
水玉山瞧着因势头大盛,越发意气风发、从容应对才哥儿的阿弥,摇头叹了一声,又同言照清道:“你瞧,她拿刀是不是同拿软剑完全不一样?”
言照清半眯眼,瞧着刀法精湛的阿弥。她的根基打得好,杀气重,一时气势磅礴如万马奔腾,一时游刃有余如水中蛟龙,抽、带、提、格、击、刺、点、截,招招致命,行云流水。
若说软剑是绵里藏针的细腻杀气,则横刀在她手上,便是凶相毕露的滂沱杀气。
她拿着软剑的时候,是内敛的,收着的,处处手下留情,已然称得上是慈悲。
“他们下野人沟,我也跟着下野人沟,但跟在他们后面找了一天,也找不到阿弥那小丫头。”
一进沟底,她好像是一滴水汇进了大海,又好像一条鱼回归了河流,倏地不见了。
但时不时的,他们在林中发现同伴的尸体。
“她在里头躲了半个多月吧,约莫是没找到路上去回南理城,也是为了要将那些追杀他的人杀光。我中途下去几次看,那些人最后被她和沟底的野人啊、野兽啊折磨得神神叨叨的,不敢走散,生怕落了单,被阿弥那丫头从哪儿窜出来一刀杀了。”
水玉山头一次从沟底上来的时候,将那群人往下放的绳子收走了,那些人以为是有鬼,吱哇乱叫过一阵,引得沟底的野人阵阵咆哮,后头反倒安静了。
水玉山找不到阿弥,帮不了她,便只顾自己打猎,几天一来回地在野人沟里猎兔子和山鸡一类的小动物,避开野人,往自己的族里运送。
他存着别的心思,自然也就没去南理城通风报信。
野人沟长五里,他几天才来一次,自然也不知道阿德带着人下去找阿弥找了七日,后头个个受伤,不得已才从野人沟里撤出去的事情。
水玉山后来猜,阿德大概也知道阿弥就在野人沟里,还活着,毕竟当日追杀她的人的尸体,是被快刀砍死的,那些尸体就大喇喇摆在下头,毫不避讳。
水玉山在野人沟碰上阿弥那天,因寻谢昭将军留下的宝藏,耽搁到了夜半。
那夜是十五还是十六来着?总之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水玉山想从下来的路回去的时候,林子里头突然冲出一个人,直勾勾地,往他这儿撞来。满头满脸都是鲜血,在水玉山手上火把的照耀下,十分凄惨又可怖。
“我估计啊,她那时候是跟野人打了一场,她扑过来的时候,树林里头有个长毛的人形东西一闪而过。我手上有火把,那东西也不敢靠近。”
野人怕火,这也是水玉山在那十几天里琢磨出来的经验。
“所以说她头上的伤,是野人打出来的,不是那些要杀她的人?”言照清问。
水玉山摇摇头,“那我就不晓得了,我后来把她送到南理城去,再后来,就听说她失忆了,那段时间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水玉山说到此处,哼笑一声,“谁知道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她像只小狼崽似的,心眼可多了。”
言照清瞧着已经将才哥儿打在下风的阿弥,闷笑两声。
是像只小狐狸,狡猾,诡计多端。
水玉山叹了口气,“为了带她上来,我把谢昭将军传下来的藏宝图都丢了,得不偿失啊!”
好在这小狼崽子知恩图报,伤一好,提着东西上门致谢,听闻是从李穆川那儿强要来的东西,十好几车米,足够夏里人吃到来年丰收时候。
这几年,阿弥在南理城中也处处帮衬夏里人,叫夏里人的境况逐渐好了些。
虽然阿弥也是受制于李穆川和她那个继母,但能给的、能帮的,她都已经尽力了,单就这一点,就叫水玉山心中十分感激。
“在野人沟要杀她的,都是些什么人?”言照清问。
“我哪儿知道?”水玉山瞧一眼趁势用刀压着才哥儿打的阿弥,“南理城就没有这群人存在过,阿弥说自己失忆了,不然,她分明是认得那些人的。”
言照清垂下眼,再抬眼时,问水玉山,“那那个玉娘子……真是阿弥的继母么?阿弥真是李穆川的亲妹子?”
水玉山吃那已经有些坨的面,“李穆川可是废太子的子嗣,阿弥是不是他的亲妹子……我也说不清楚。你说是吧,那伺候李穆川的玉娘子待阿弥那可是……只要玉娘子在,我没见阿弥身上没有不带伤的时候。但你说不是吧,李穆川又疼阿弥得很。可是疼阿弥,又任由玉娘子欺凌她,这着实奇怪。”
“锵!”
这一次,同方才长刀相交的声响不同,一声重重的击打之后,有金属器物落地的声音。
言照清猛地回头一看,是才哥儿手中的刀被阿弥用刀震断了!
言照清倏地站起身来,看着那激战分出了胜负的两人。
喝彩声、叫好声从四周各处传来,那只小狐狸身上的杀气立即松懈了,双手持着他的横刀,规规矩矩又恭恭敬敬地冲着才哥儿行了个抱拳礼。
“承让,承让。”
但她的面上,可分毫看不出被人承让的谦虚,尽是倨傲。
“嚯,能控制了啊,真了不得!”水玉山在言照清后头道。
言照清侧首问他,“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了么?她拿刀同拿软剑是不同的,听阿德说,她原本是练刀的,早就青出于蓝了,自从野人沟那件事情之后,她拿起刀就跟疯了似的,控制不住,她那哑子师父就让她改用软剑,刹一刹杀气。”
软剑要多一分内里在剑的软硬控制中,多多少少会将她的杀气窒一下。
言照清想起他昨日才问她,是不是没杀过人。她那时候的反应十分怪异,言照清还以为是她真没杀过人,但没想到……
是在小小年纪的时候,一下子杀了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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