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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哥儿有一阵支吾,帮着言照清脱去上衣,等阿寿将言照清身上的伤料理了个大概,才犹犹豫豫地讷讷开口:
“属下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言照清瞥他,“吞吞吐吐的不像你,你要是这样问,我若是同你说不当讲,你就不讲了?”
才哥儿面上窘迫,赧然低下头去,不出声。
言照清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再出声,绕到这房中的屏风后头,将湿了的裤子也除了,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装整好了,赤着脚出来。
鞋袜也全湿透,此行没带第二双鞋,只能等着烘干再穿。
但光脚踩在地板上的感觉着实有些新鲜,只除了有些冻脚。言照清觉得自己好像理解那小丫头在屋内为什么不喜欢穿鞋穿袜了。
等到了京城,京城各家到了寒冬都喜欢在地板下头烧炭烧柴,烘暖地板,到时候那小狐狸赤脚踩在暖烘烘的地板上头,不得舒服得开心死?
言照清不知为何,想到这一桩,想像她光脚在他家中奔来跑去的样子,竟然有些期待。
但又极快地回过神来。
怕是难了。
言照清眉眼低垂下去,再看杵在那儿纠结的才哥儿,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我知道你要同我说什么。那三个汉子是你以往的兄弟,不过是一时行差踏错,你想叫我不要追究他们是不是?但你自己身为执金吾,也知道不该知法犯法,所以开不了口,对不对?”
才哥儿微讶,看着言照清,懊恼叹气道:“做错该罚,我自己也知道。我就是同大人张不了饶恕了他们的嘴。往日我在江湖走动的时候,多得毕力三兄弟照顾,几次死里逃生都是他们施的援手,如今虽然身份对立,但……我总觉得我该为他们做点儿什么……”
说不下去,懊丧低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言照清道:“今日的事情,除了我们的人和一只小狐狸,也没有别的人看到,你要我不追究,我便不追究了。”
才哥儿惊喜抬头,又觉得羞愧,“大人——”
言照清摆摆手道:“但他们既已落了草寇,往后难保证不再犯事情,他们又有把柄在别人手上,被要挟做事,倘若我们没法将幕后人揪出来,他们总有一日做下别的错事,到时候你又能怎么办?”
才哥儿道:“他们今日违背朝堂律法,犯下持刀杀人的错事,全因毕力中了仙人跳,被人家敲诈到头上,欠了一大笔银两,讨债的上门来,他们还不清,才想着铤而走险做这一桩事情。而且……那仙人跳中的女子又怀了毕力的孩子,被扣在那人手上,因此……”
这其中的狗血,毕力方才只同他说了个大概,大概也是觉得没脸说,支支吾吾的,语焉不详。才哥儿理解的是仙人跳中被当做工具人的那个女子真真喜欢上了毕力,有个弃恶从善的念头,但却被团伙扣住了。
毕力救人心切,又被催债的逼得没有办法,便只能按照那个团伙吩咐的做事情。
另两个兄弟同他自小一块长大,一起闯荡,出生入死,钱财上不能帮,力气总有的,自然就同毕力一块儿来了。
才哥儿道:“我打算借他银两,好歹先将欠的债清了,再想法子将那女子救出来,将他们送到别的地方去。”
言照清问:“他欠了人家多少银两?”
才哥儿道:“不过一百两银子。”
言照清心中虽然觉得一百两银子不算什么钱,但想着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的事情也不少。点了头,问才哥儿:“你身上银两可还够?”
才哥儿咧嘴笑:“临出门前我家娘子给我塞了二百两的银票,就怕我在路上有个吃喝短缺的时候。足够,足够。”
言照清“嗯”了一声,“那你便按你想的去办吧。等天黑,将他们把我杀死在客栈里头的消息放出去,叫县衙的来作一场戏,咱们今夜就趁着出去瞧瞧,是什么人想花这一万两银子。”
才哥儿问:“大人打算在什么时候?”
言照清拎起一双湿透的鞋,“等鞋子干的时候。咱们也需要他们的衣服,将他们的衣服脱下来,一块儿烤干了好换上。”
阿寿听了全程,自告奋勇,“大人,是要三个人假扮弯刀汉子的话,我也去。”
才哥儿有意“啧”了一声,“你的拳脚也没有秋生好,我看还不如叫秋生。”
言照清道:“我和秋生、阿寿一块儿去,你坐阵客栈之中。那三个是你的兄弟,你好生看着,别节外生枝。”
才哥儿靴微不服,但还是应下。
言照清拎着自己的鞋,才哥儿十分殷勤地刻意讨好他,接手他要烘鞋的事情。言照清一时也无事,便先去看阿弥。
阿弥已经被秋生锁好,一头绕着房中的柱子,盘腿坐在床上思索事情,瞧见言照清进来,懒懒抬一下眼皮,一副无力同世界抗争的模样。
到这会儿才见王二回到房中,手里拿着一碟瓜子,问阿弥吃不吃。
阿弥打了两个喷嚏,拒绝了王二的瓜子。
下了整日的雨,阴天也不好辨时辰,只知道约莫快到晚饭时候。但王二犯困,阿弥淋了雨也犯困,二人在房中怏怏坐着,一个在塌上靠了会儿,索性说要回房睡了。
剩一只小狐狸在等鞋的言照清眼皮底下打盹,被言照清恶趣味发作有意一推,倒在床上,便顺着在哪儿跌到就在哪儿趴着的势头,索性侧躺着不动,连言照清后头说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躺,没过一会儿还当真睡着了。本来天气就不好,她动了一场刀,还淋了一场雨,身上困乏得厉害。
半梦半醒之间,只听得一阵猛烈的锣声,哐哐哐地重重敲在她耳畔似的,将阿弥惊得一骨碌从床上蹦起来。
黑灯瞎火,房中也没人点蜡,外头也没人点蜡。一片漆黑之中,只听得那锣声在响,又听得有人扯着嗓子喊:
“杀人啦!抓贼啊!贼将言大人杀死啦!快来人啊!”
阿弥初初时候还觉得是在梦中,但因猝然惊醒而疼的头又提醒她,这不是梦里。
言照清死了?被人杀死了?
阿弥只觉得好似有一桶冷水当头将她一浇,连脚心都发着冷。
比今天的雨更叫她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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