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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杼的确很不高兴,也很不满意卢栎大剌剌拿袖子给他擦脸的举动,就没一块好点的帕子么!

不过这事卢栎不对,他主动凑过去更是……咎由自取。

赵杼推开卢栎,非常凉薄地瞪了他一眼,转头走了。

这个眼神里带着戾戾杀气,寒夜里特别吓人。卢栎哆嗦了一下,感叹自己运气好逃过一劫,也没责怪赵杼再一次将他丢在外面,紧了紧衣服,灰溜溜地回房间了。

这一次倒是没有障碍睡着了,直到被敲门声吵醒。

“谁啊……”卢栎披衣服打着哈欠去开门。

“大人要在北侧殿外空地问案,寺里所有僧人,除了因公值守之外都要过去,你可去看,”来的是王得兴,神态一如既往的高傲,“大人人手不够,老夫便来通知于你。”

“哦,那多谢了。”卢栎听完转身就回了房间,连眼色都没多给王得兴一个。

王得兴愣住,瞪着卢栎背影半天说不出话,这个自大狂妄的小子!

卢栎觉得今天鼻子特别痒,不会吹了夜风要感冒吧……他决定去找点热水。

揉着鼻子提着铜壶走过来,发现王得兴还在,“先生还有事?”

王得兴认为仵作之间都是要交流的,比如他有经验,卢栎有特别技术,两个人就可以好好聊聊。他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也不该他低下身段,可不管怎么等,卢栎也没出现,现在他都找上门提供机会了,卢栎仍然装不知道!

哼!不就是怕那手剖尸绝活被他学会了么!王得兴心说巧技再怎么新奇,也比不传统经验有用!即如此,他也不会与这小子传授半点,任他自己去摸爬滚打吧!等回头吃了亏再来找自己学,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王得兴盯着卢栎,思考现在放什么话会比较不失面子,卢栎却等不了了,手一松‘啊嚏啊嚏啊嚏’一连打了六个喷嚏,口水带鼻涕喷了王得兴一脸……

王得兴气的跳脚,指着卢栎鼻子要骂人,额头上的鼻涕适时滑了下来,落在他他嘴里……

卢栎非常懊悔,赶紧道歉,“对不住啊,先生,对不住……我好像染了风寒……”

王得兴掏出帕子抹脸,气的声音都是抖的,“你很好……很好!”转身大踏步离开。

卢栎真挺抱歉,他真不是故意的,但人气都气跑了,说什么都没有了。他叹息一声,出门打热水。

用热水洗过脸,喝几杯烫烫的热茶,再吃一碗热粥,卢栎感觉好多了,见赵杼推门出来,就约他一起到殿外看王县令审案。

“尸检格目准确清晰,我们的推断方向应该没错,如果黄县令能问出更多口供,今日就能揪出死者了。”

卢栎一边说话一边观察赵杼表情,昨夜那个喷嚏……希望赵杼没有介意。他真不是故意的,这种事情来了神仙也忍不住么……

赵杼表情和往常一样,面色微沉眼眸深邃,可以说是沉稳也可以说是傲慢,卢栎实在看不出什么。

“嗯。”

赵杼的回答只有冷冷淡淡的一个字,但卢栎已然从轻松语态中确定赵杼没有生气,这样就够了!

他顿时眉开眼笑,大踏步走在前面。有个武功厉害的保镖很不错,但这保镖性子跟个小孩子似的阴晴不定也是很烦恼的,时时哄着略有些心累,不过比起生命安全,这些都是小事……小事!

侧殿外有个很大的广场,大概是做某些大型法事的场地,不但面积够大,风格还很庄严肃穆,很适合问案。

广场靠北正中间的位置放着县令的台案,案上有文房四宝,惊堂木,签筒,黄县令端坐案后,背后两侧放有各样仪牌,两排捕快按班而站。寺里僧人站在场中,由主持打头,按辈份年龄排了几排,个个面色悲悯沉肃。

广场气氛十分安静,在这个冬日早晨,有股特别的萧瑟冷意。

刚过殿门,卢栎就没往前走了,示意赵杼停住,他们就在这里看。

他们来的略晚,黄县令不可能按他们的时间安排,本来审案就是县太爷的活,让他们来看已是尽了礼数,不可能请他们上座,站在门边视野覆盖整个广场,能看到所有人表现,正好。

黄县令正在说话,“想必诸位已经知晓,寺内出了连环命案,距此不足十里地的偏僻深谷,又有一座尸井,尸骨数量过百,死状惨烈,我山阳县一向安和平泰,此事简直骇人听闻!而做出这些穷残酷冷血之事的凶手,就潜藏在本寺。慈光寺建于深山,隐于方外,佛光普照,本该是最圣洁高贵之地,如今却成了窝藏罪犯的上佳场所,诸位师傅日日聆听佛谒,难道不羞愧么!”

他声音幽缓似含叹息,“官府已经掌握足够证据,可仍然需要诸位配合才能找出凶手,当此之时,应万众一心。诸位皆被捕快问过口供,一些未尽之言,今日便在此地说个清楚明白吧。”

“阿弥陀佛……”慈光寺住持戒圆首先站出来表态,“我佛门清静之地出现这等恶事,我寺所有人都该自责,任何有助破案之事,我等皆愿全力相助,但有所问,必言其详。”

黄县令谢过,冲堂下使了个眼色,王得兴就抱着口供纸张站了出来,朝黄县令行礼,“大人,属下开始了。”

黄县令点了点头。

王得兴与戒圆说了几句场面话,开始依次问供。最先问的,是寺里的武僧,按照昨日卢栎提供的最新方向,凶手很可能就在他们中间。

“你叫弘信?年二十六,习武二十年,曾被戒嗔教导?”王得兴指着武僧一排打头的人,“你平时作息如何,有怎样的爱好,可有人做证?关于你师傅戒嗔,可有什么记忆深刻的?”

“阿弥陀佛,小僧弘信。”身材略高瘦的和尚往前一步回话,“年二十六,自幼习武,曾被戒嗔师傅教导。”他神色间略有些许疑惑,或许是不知道为什么官府要问戒嗔,仍然在住持戒圆的示意下据实以答,“因需轮值守夜,与师兄弟们作息不大相同,但早课晚课都会尽量上,闲时喜邀师兄弟论佛品茶……”

卢栎静静听着场中僧人声音,观察所有人神态动作。良久之后,他发现信息量仍然太小,凶手未表露出任何痕迹,武僧们的供言连个可疑指向都没有。

他情绪有些紧张,眉头越皱越紧,场面这么大都不能找出凶手半点痕迹,凶手岂不会太得意!再者万一凶手起意逃跑怎么办,古代追捕好像很不方便……

“莫急。”正想着,手腕被赵杼捏了一下,不疼,却足够让他拉回注意力。

卢栎深呼口气,朝赵杼丢出个勉强笑意,继续看向场中央。

王得兴依然代县令问话,意气风发状态激昂,远远瞟见门边的卢栎,特意递了个骄傲眼神:老夫已经到达仵作最高的位置,可代师爷之职,可代县令问话,你小子不过会两手剖尸,仕途上还懵懂着呢,好好学吧!

卢栎郁闷心情立刻被这眼神打断了,这王大爷太可乐了!要想走仕途请悬梁刺股科考高中好吗,放过仵作这个行业吧!谁说仵作不找个官员靠山就不能有成就?眼光太小。

场上问话过程仍然在继续,关于戒嗔的信息不太多。这个人教习武艺时很严格,武僧们对他敬畏大过亲近,基本没有与他太熟的,但有一点很可疑,戒嗔不当值的夜晚,从没人找到过他。

因为晚上找他的人很少,而且也没什么特别急的事,没找到也没大肆张扬,今日一汇总,几个年轻僧人面面相觑,非常惊讶此巧合。

“你说是不是偷偷教徒弟去了……”卢栎拽赵杼的袖子,“教他那个特别的徒弟?”

赵杼将袖子拽回来,“也许。”

“哇开始审案了?我来晚了!”沈万沙的声音突然出现,小脑袋也从后面钻过来,鼻尖有些汗,大概是急着跑过来的。

卢栎安慰他,“还好,刚开始没多久,还没有厉害的线索出现。”

“嗯嗯正好正好,就是要等本少爷来才能上正戏嘛!”

沈万沙与卢栎并排站着,听了一会儿扯扯卢栎的袖子,“王大爷问的这些人都是武僧?”

卢栎点头,“是的。”

“可是那个——”沈万沙指着队伍最末端那个让卢栎看,“那么矮瘦也是武僧?看他年纪好像并不太小,这样身材,脸还苍白苍白的,一点也不像会武啊!”

卢栎之前并没有注意这个问题,见沈万沙提起仔细去看,此人相貌的确与普通武人不一样。但武功路数不同表现可能不同,他上辈子看过不少电视剧,因为体质问题,功法问题,武艺高强的人偶尔也会表现的病弱,并不是谁都像赵杼似的,高头大个,肌肉贲张,目光锐利,存在感超强,一看就知道会武。“这个么……人不可貌相。”

沈万沙轻轻咂嘴,“好吧。”

不过沈万沙这个问题倒是给卢栎开启了一条新思路。

他凝眉想了一会儿,退后些小声问赵杼,“你能看出别人会不会武功对不对?什么人都能看出来么?”

“一般情况下,只要去注意,就能知道。”赵杼视线掠过广场内武僧,“会武的人走路方式,气息转换,都与常人不同。但世事无绝对,如果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有意隐瞒,改变脚步气息方式,不特别注意很难发现。又有江湖中特殊的武功传承,以隐藏师承为先,外在表现是察觉不到的,除非动手。”

卢栎摸下巴,若有所思,“这样啊……”

思考之际眼神飘移,卢栎突然注意到不远处夹道有人挑着水经过。

“不是说所有人都到殿外了?”

赵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当值的都在。”言下之意这个人今天当值。

卢栎目光闪烁,“武僧都会武,会武的却不一定都是武僧,这慈光寺,没准就藏龙卧虎呢?”他脸上绽出灿烂笑意,“赵大哥可愿意陪我四下走一走?”

他表情神态迅速转变,相处良久,赵杼已经明白了这种转变的意思,小家伙大概又发现什么新东西了。

案情发展至今,离大白只差一步,或许此次真能找出凶手,赵杼隐隐也有了些期待,“好。”

二人悄悄退出人群,卢栎拽拽赵杼的袖子,“我们悄悄的,不要被别人发现。”

这个别人,就是寺里值守的,没被叫来大殿的其他人。

第46章 香筒

赵杼立刻明白,抱住卢栎跃上了墙头。

今日仍然没有阳光,天色阴沉,虽然在墙头上,但赵杼只要足够小心,动作不要太大,就不会引人注意。

他借墙边树木遮掩身形,扫视四周观察地形,很快确定了一个方向,“先从这边开始。”

卢栎没意见,反正他只想看看当值的人都有什么表现,是否有疑点,“好啊,都随你。”

怎么说也寺里住了几天,又因‘平王未婚妻’的引黄县令重视,卢栎在寺里混了个脸熟,很多人都见过。被赵杼抱着,从暗处高处看着这些僧人,卢栎感觉很奇妙,很多平时注意不到的东西看的更清楚了。

比如那个挑水的年轻和尚,好像有些高低肩?脚下鞋子磨损的那么严重,是不是待遇太低,被欺负过?

比如擦拭佛像的胖和尚,不小心摔倒后骂骂咧咧,显然脾气不像往常那么平和,是因为周边没人所以本性暴露?

……

但不管怎样,这些人应该……“没武功吧?”

他回头看赵杼。

赵杼略颌首,“会武功不会如此狼狈。”

“那我们继续找吧。”卢栎心内叹气,都说佛门净土,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佛门弟子再超脱,也摆脱不了本性,外界会有的明争暗斗,这里也会有,只是范围程度要小得多而已……

就这样持续看了好几个,直到一个抱着扫帚的年轻僧人出现在视野,卢栎拽了拽赵杼的袖子,示意他停下。

赵杼落在一个偏远,不易察觉的位置,低声问,“是他?”

卢栎面带思索,“不知道,证据未能明确指出凶手是谁,那个特殊标志的凶器张叔他们还没找到,我只是觉得他每次出现的时机都很……微妙,所以……”

他看着赵杼,目光安静乖巧。

赵杼懂了,“所以你想知道他会不会武功?”

卢栎点头,笑出小虎牙。

“若他会武,离太近会被发现。”赵杼神情傲慢,目光里略带出一丝嫌弃,卢栎立刻明白,赵杼一个人自然没问题,但带着他这个不会武功的,一定会被发现。

卢栎目光暗了下去,很是遗憾地说,“那你自己去……”

“不用,”赵杼冲卢栎挑了挑眉,“我有办法。”

卢栎立刻又高兴了,眼睛闪着光,“什么办法?”

赵杼哼了一声,抱起他就飞。

卢栎:……好吧,又傲娇上了。

不过只要能参与,他一点也不介意,他早就看透了赵杼的顺毛驴脾性,哄着就好。

赵杼抱着卢栎飞快跑出老远,把卢栎放在墙头上,自己一个人落下来,环视四周片刻,开始行动。

他……迅速在路上挖了个坑,然后用草根浮土盖住,再迅速回转。

这一切的速度相当快,卢栎看的目瞪口呆。他没看到赵杼用什么工具,就用那两只爪子,不知怎么弄的,一挖二挖坑就好了,宽深都足有四寸。再眨眼的工夫,浮土也盖好了,看上去跟没挖之前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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