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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方才起身,脚下一软,手里胡乱抓了一把床柱子,结果就被上面的斑驳朱漆划伤了手。
流了一点血,她下意识地就往嘴里送了。送完之后,才皱了眉。她这是太饿了吧?连自己的血都添。
身上的衣裳也皱巴巴的。阿凝似乎能闻到味儿了。
不知是第几次了,阿凝又走到紧闭的殿门口,拍了拍门,“外面有人吗?有人吗?”
外面一溜儿侍卫,都跟木桩子似的立着,没有动静,更没有声音。
“你们是不是忘记送饭了呀?”
“其实我不吃饭也没关系的,但是我想沐浴!”
“不能沐浴也行,至少给我一套衣裳呀!”
阿凝一个人自说自话,又拍了几下门,外面仍然安静无比。她郁闷地往门上一靠,感觉头都是晕的。
心里愈发讨厌赵玹了。不就是拒绝他的示爱么?就小气到想要饿死她?!
还是殿下对她最好了……从来都舍不得她受苦,那回她在明玉山庄的花田里拒绝他,他也没说什么,还大方地送了她八烟松宝墨。
想到祈王殿下,阿凝的鼻子有点酸。透过门缝,她能望见外面的潋滟晴光。灵州的槐花大约已经谢了,可清陌山庄上,临仙山崖下,万花草木次第开放,想必风景仍然极好。他又有南山先生这样的友人、谢清溪那样的美人为伴,会不会已经把她抛到脑后了?
此刻的清陌山庄里,风景的确旖旎,槐花谢得铺了一地,四处都绿意浓郁。谢清溪坐在树下的美人榻上,仔细看着手上的《临仙崖图》。
她苦练那样久,最后没能如愿和荣宸比上一比。就是比了又如何?她的确不如她。
这幅画画的不过是清陌山的普通山水,可它奇就奇在,一草一木都透着一种情思在,仔细瞧下来,似乎已经不是山水,而是一种心境。这是有些人练了一辈子也练不出来的。
她的心境,平和、安宁、透着淡淡的明快,画中草木也是如此。若不论这些,单凭作画技能的熟练,也十分出众,想必也是下过苦功夫的。难怪,祈王殿下会选她做学生。
谢清溪原先以为她只是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姑娘,后来消息传开了,才知道原是东临侯府的小姐。传开的消息里,只有此画为阿凝做作,却不提她曾经来过灵州,也是为了保护她的名声吧。
祈王殿下对她真是煞费苦心。在槐花会的前一日,他就匆匆离开了灵州,追着他那位学生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凝:饿死本宝宝了= =
沉彩:么么哒,马上就能吃大餐了
☆、第66章 良缘定(三)
这日,东临侯从国子监离开时,几位要好的同僚和他走在一起,其中一个拱手笑道:“东临侯府里的儿女都出息,你这前不久才和郑王结了亲,过不久又要和平王结亲,恭喜恭喜啊!”
东临侯笑得有点勉强。二弟一家子都已经和他分了家了,两家关系如何,他心里清楚得很,荣宛于他实在没什么关系。
兄弟二人自小在一起,二弟样样都比他强。虽然朝中也不乏立贤能而非嫡长为世子的例子,□□府的老太太和上一辈东临侯还是坚持嫡长子继承爵位。他因占了长子的头衔,得到的资源总是比二弟多,过去他对这位二弟还觉得有所亏欠,可如今是一点都没有了。
荣成辉既然决意要分家,他也不会再花心思挽回。
“平王的亲事,皇上还没有旨意下来,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了。”东临侯道。
那人却不以为然,“我听说,荣贵妃都已经把荣六姑娘留在昭纯宫住着了,用意可想而知。圣旨,只怕是迟早的事。”
东临侯一愣,没再言语。待他们又谈到别的话题时,他便匆匆告辞离去。
自从杨氏过世后,他已经好些日子没回荣府了。他觉得没脸回去。是他一时糊涂,才把杨氏引进了门,如今他觉得只有努力把差事办好,跟二弟那样在朝廷中地位高些,才是保护妻儿的最好的方法。
门下侍中马大人已经准备向皇上举荐他去门下省任职,虽然不及尚书省的政要地位,但总是离皇上更近些。
他久没回府,自然也不知道府里的情形,听到同僚说阿凝留在了昭纯宫,心下狐疑。
安惠郡主故去之后不久,荣贵妃曾经召见过他一回,语中暗示,她会在皇上面前多加提点,给他调到政要部门中来。可那时候他一来悲伤于女儿的早亡,二来不屑于通过枕边风来晋位,三来有些贪图这些年的闲散自由,便给拒了。当时荣贵妃的不满,隔着重重的帘子他都能感觉到,此后,她再没见过他。
在这样的背景下,荣贵妃忽然对阿凝格外看重,这让他有些不解。
回到丰岚院,他见到整日里愁眉不展的姜氏,却见昔日娇艳温婉的妻子容色苍白,眸中黯淡,心中一阵悲伤。
姜氏看见他,多少有了点反应,起身迎接道:“老爷怎么今日忽然回府了?”
荣成田连忙道:“你身子不好,坐着吧。”
他扶着她坐下,握了握她微凉的手,“最近病可好些了?”
姜氏极少看到这样温柔的丈夫,这些日子的风风雨雨,让她心头有些触动,一双含水眼眸看着他,“已经好多了,老爷不必担心。”
荣成田沉默一会儿,叹口气,道:“是我让你受苦了。”
夫妻二人双手交握,安静良久。
这日夜里丰岚院中摆了一桌小酒席,姜氏亲自下厨做了几样拿手小菜,又取出了梨花树下埋了多年的佳酿,夫妻二人和和美美一起用了饭。
虽然长女故去,好在还有寰哥儿和阿凝。寰哥儿如今在外头历练,待到年底回京,便能在兵部任职。提到阿凝时,荣成田道:“这两日宫里都没出来什么消息么?”
姜氏摇摇头,道:“怎么,老爷是怀疑有什么蹊跷?”
荣成田不置可否,“也许是我多想了。只是觉得不会这样简单。这个妹妹进宫多年了,如今我也越发瞧不透。”他看到姜氏担忧的目光,又笑着安慰道:“我明日派人先去探探消息再说,你不用操心。”
*****
祈王府中,刚从灵州赶回来的赵琰换了身衣裳到了清筠林,南边赶过来的岳老板清点着地上铺满了的红绸大箱子,金银珠宝、名贵古玩、银环凤钗、崔州棉、雪光绫、天香丝,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岳老板是大齐最负盛名的商号之一,绣胭记的老板,大概谁也不知道,她还是祈王殿下的手下。
不远处,刚从荣府赶过来报信儿的锦青看见殿下眸含微笑、从容淡定的模样,记得额角都冒汗,她低声朝一旁的陆青山道:“我们姑娘都快成平王妃了,怎么殿下还不当一回事儿啊?还有功夫整什么金银珍珠?”
陆青山不以为然道:“你太小看殿下了,殿下怎么可能会让你们姑娘变成平王妃?”他指了指地上的箱子,“看见没有?这是殿下备好的聘礼,荣六姑娘很快就会进祈王府了。”
锦青瞪大眼睛道:“你……你怎么知道这是聘礼?”
陆青山把声音压得更低,“这几日府里都在暗中备着大婚了。至于外面的谣言,理他作甚。殿下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你且等着瞧吧。”
锦青道:“可是我们姑娘如今还在昭纯宫呢。平王殿下瞧我们姑娘的目光就跟狼似的,若是他一个忍不住强迫了姑娘……”
“嘘……”
虽然他们说话声音很小,可最后一句不知怎的就入了赵琰的耳里。他冷幽幽地朝锦青看了一眼。
锦青再不敢开口了。
他走到锦青这边,淡淡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此时还静待其变么?”
陆青山、陈匀和锦青都摇头。赵琰轻笑道:“我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惦记着我的女人。这些人……”他没有说完,可眸中闪过的冷厉让人心生寒意。
这些人,他都会一一记在心里,以后再一个个除干净了。
他这会儿觉得昏君当政也有那么一点好处,当这个昏君信任你、偏宠你时,你做什么都能有恃无恐,做什么都能手到擒来。
他有胜券在手,阿凝最后只会是他的。
赵琰唇间勾起一抹满意的笑,看着院中摆得满满的大红箱子,心头跟抹了蜜似的。要等那丫头亲口答应他的求婚,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不如自己推一把就是了,磨磨唧唧一向不是他的风格。
可是,当日夜里,当赵琰知道小丫头被关在昭纯宫三日都没进食时,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原是想第二日去景元帝那里求了赐婚圣旨之后,再名正言顺上昭纯宫接人的,不想这日半夜里,忽然下起了暴风雨。
上京城里夏天的雨总是又急又烈,伴着电闪雷鸣,风声呼啸。赵琰忽然间就醒了,听到外头的风雨声,只顿了一瞬,就立刻起身。
皇宫虽有门禁,但对于皇子总是更松泛些,赵琰只道自己夜里不能成眠,想去宫中过去居住的地方歇息。平王和过去的宣王也偶尔会在各自母妃的宫中歇息,这祈王想回宫里住似乎也算不得什么。那守门的侍卫虽有疑惑,又想着最近皇上越来越看重这位殿下了,可不能得罪,便给他放了行。
暴风雨大得很,马车的帘子都被夜雨浸湿了。他看了眼外头骤雨疾风的一片,心头莫名沉沉的。到了西贞门附近,他换了一身方便夜行的劲装窄袖的衣裳,就欲朝昭纯宫的方向潜进去。
陆青山急道:“殿下,属下跟您一起去。”
赵琰淡淡瞧了他一眼,“昭纯宫守卫森严,你还不行。” 说着,身影已经隐入夜色中。陆青山有点汗颜,只好依照吩咐穿上赵琰的衣裳扮成他的模样继续去往凤倾宫。
大约是因下雨,偏殿外头守着的侍卫少了许多,剩下的两个也都蔫头耷脑的。忽然一声细响,胸口被什么东西打中,两个人都倒了下去。
殿门的锁很快就被他毁了,他推开门走进去,眼前一片漆黑。从袖中拿出蜡烛来点燃,整座大殿在一星弱小的烛火映衬下,愈发显得空阔寂寥。这大夏天的,却像浸了霜一样,泛着丝丝刺骨寒意。
他四处寻找阿凝的身影,走进内殿时,果然看见雪白纱帐中躺着薄薄的一个身影。
他心头一喜,大步走过去,待看见小姑娘容色苍白双唇干裂的模样,心头像瞬间漏了个洞,汩汩地渗出血来。
阿凝是睡着的。身子平平躺在那儿,四肢都规规矩矩平放着,没有被子和枕头,一张小脸毫无血色,连胸口的呼吸都那样轻缓,跟没有了似的。
他瞬间就想起她十二岁那年中毒之后的情形,吓得神魂俱失。
“阿凝!”他低唤了一声,动作颤抖着握着她的手腕探了探,感觉到脉搏是正常的,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心跳。
他胡乱将身上防雨水的一层衣裳给扯了,然后把她抱在怀里。
“阿凝!阿凝!”
小姑娘迷迷糊糊醒过来,看见赵琰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又伸手娇气地揉了揉眼睛,一双大眼睛水雾迷蒙的,仿佛笼在烟水晨曦中的花。
“殿下?”她的声音嘶哑而无力,却有着明显的惊喜。
赵琰捏了捏她的手臂和腰身,“几日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憔悴成这样,你的表哥没给饭你吃么?”
阿凝没听到他说什么,她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只顾瞧着他的脸傻乐了,“殿下你来救我了?”
赵琰笑了一下,“嗯。”
结果小姑娘一双大眼睛忽然就红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滴,“你怎么到现在才来?阿凝快饿死了。”
赵琰心头被她这泪水一浇,刚因为情敌的疏忽对比自己的体贴而生出一点小得意立刻消灭得干干净净。
他虽然知道阿凝被关在昭纯宫,可是依赵玹对她的迷恋,怎么都不会让她受苦才是,所以他才没急着来瞧她。他是没想到,赵玹会犯这样的错。
这座宫殿一丝人气儿也没有,床榻上也这样单薄,还黑漆漆的没点灯。他觉得赵玹定是脑子被门挤了,他和阿凝从小在一起,难道不知道阿凝怕黑么?
至于不送饭,定是荣贵妃的主意。真是该死。
想到小姑娘几日都没进食了,这会儿眼泪汪汪地跟自己喊饿,赵琰五脏六腑都跟在烫水里浸泡似的。
他估摸着离天亮还有好些时候,“阿凝乖,你等一会儿,我现在去给你找点吃的来。”
见他要走,她更不干了,一只手扯着他的袖子,“不要走!我不许你走!”
赵琰只好又回来抱着她。这丫头如今可习惯了他的拥抱,自发自地拿小脸贴在他暖乎乎的胸口处,还小猫一般地蹭了蹭。
“外面打雷了。我怕。”她轻声道。
“好,我不走,我陪着你。”赵琰亲了亲她的脸,又用唇心疼地抚弄着她干裂的唇角,心里把赵玹又骂了千万遍。
阿凝许久没进食,这会儿身子软得跟没骨头似的,说话声也细弱得很。可偎依在他的怀里,她却觉得很舒服,她也舍不得睡,怕睡醒后又是一个人待在这个可怕的地方了。
外面的雷声轰隆隆的没个停歇,隔着紧闭的门窗传进来,更添几分惊悚和寂冷。阿凝微微闭了眸子,轻声道:“殿下,你怎么能混进昭纯宫来的?”
某个看起来很温谦实则很自负的男人笑了一下,“世上有我办不到的事吗?”
阿凝也微微笑了,“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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