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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段语句瞬间让百姓们群情激昂。茶坊酒肆里无不称道,这才对嘛,咱们大齐可是四海来朝,威震四野的,怎么能被一个小喽啰给欺负了?
至于祈王殿下也奉旨随军出征,表明了景元帝对这次征战西北的重视,有振奋军心的作用。大家都知道如今祈王殿下越发得景元帝的看重,他随军出征,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君王的威仪同行。
阿凝知道此事后立刻让锦青暗中送信去祈王府,说她想见赵琰一面。可是这旨意一下,赵琰哪里有空闲的时候?本就是意料之外,事出突然,有太多需要准备。
其实到目前为止,大齐的许多百姓们仍然不把那些小民族放在眼里,他们的人口地域顶多只是大齐的两个路,这次大齐失利也只是因胡广叙的失职而已。可阿凝这一年时常和荣寰通信,知道情况并非如此。
荣寰在严将军麾下,而严将军驻守的西北线才是和格罗部毗邻的,他们和格罗部军队较量过几次,都是小打小闹,也未曾上报朝廷。克尔图忌惮严末,不曾和严末真正出手,没想到他能有本事独辟蹊径,打通列特部的关节,从安西路撕开口子。肃州是安西路腹地的第一道防线,他们越过肃州,便能轻易扫荡整个安西路腹地,凭那些野蛮人的品行,安西路的百姓只怕正身处水深火热中。
荣寰在信中还说过,草原各部只怕并不如大齐百姓心目中那样好对付,特别是骁勇善战的格罗部军队,他能迅速崛起绝非偶然。景元帝真想征服草原,绝不是一两年就能做到的。
所以,赵琰此次出京,归期遥遥。
等到赵琰来看阿凝时,已经是三日之后。军情紧急,再过两日他就要启程西北线安西路。
他这次倒没再掩饰什么,直接登门拜访东临侯府。他们是有婚约的,男方即将出征,特来和女方道别,名正言顺。
花厅里,东临侯特地留了空间给他们。阿凝看着仍然对着她笑得温温淡淡的男子,忽然就气儿不打一处来,“你一直就知道会有这场战事对不对?你能在皇上得到消息之前就知道此事,凭你的耳目,又怎会对现在的局面毫无所觉?”
赵琰默默看着她,面容微显疲惫,眸光安静沉敛。
“你千方百计博得皇上信任,这次从灵州回来,就去了兵部,也是为了今日能随军出征。你一早就计划要亲自出征西北的对不对?”她连质问的声音都带着几分甜软,没什么戾气。大概是习惯了在他面前撒娇的缘故。
赵琰缓缓点了点头,“手握兵力才是最终致胜的关键。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他说的致胜是什么意思,她当然知道。
“可是,皇上不是已经很信任你了吗?他说不定会传位于你,你又何必…”
赵琰嗤笑一声,“阿凝,世上最信不得的就是帝王的宠信。”
阿凝沉默下来。她知道他说得对,可她不明白如今自己心里的委屈和不甘是怎么回事儿。
赵琰见她牙齿咬着唇瓣,一双眼水汪汪的看着他,他忽然道:“阿凝,我原本计划今年春天就娶你过门的,这次出征便带你一起去。我舍不得离开你的。”
阿凝的眼泪忽然就掉出来了。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她也不想离开他。
可她转念一想又不对,“你前些日子急着娶我就是知道西北即将不稳?你打算带我一起走,那先前还说我随时可以回荣府?”
这话自然是哄她的。待她到了祈王府,一切都是赵琰做主,他想带走她还不是轻而易举。这会儿赵琰自知理亏,不说话了。
阿凝拿了帕子擦了下眼泪,“幸好我没有答应你。我不会离开荣府的。”
赵琰皱皱眉:“阿凝,你怎么不为我想想?此去说不定就是三五年,还是出征打仗,你都不担心我吗?这么长时间,你也……不会舍不得我吗?”他气闷得很,忽然觉得这丫头太没良心了,一心只顾着荣府,或许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阿凝当然舍不得他,但她这会儿还在为他的诓骗生气呢,遂瞪他一眼,“你又怎么不为我想想?我若当真消失这样久,我爹娘该如何担心?我不在京里,他们又该如何孤独。他们也会想我的。”
赵琰沉默半晌,又柔声道:“我这回来之前跟父皇请了旨的,你若是愿意,这两日也可以成亲,不管你是否陪我一起走,都能了却我一桩心事。我现在只问你,你愿不愿意?”
阿凝道:“不愿意。”
虽然已料到结果,他还是沉了脸色,闭了闭眼,忽然捉住她的肩膀,低头吻下去。
阿凝没料到他这样大胆,在荣府的待客花厅里就敢欺负她,她还在生气呢,挣了一会儿,结果他把她抱着退了几步,压到朱红的圆柱上继续吻着。
他觉得挫败,对她好了这么久,结果在她心里,自己的地位不如荣府里的任何一个人。他原本以为自己多少入了她的心,便是她不跟他走,他也能放心把她留在京城。可现在,他忽然不确定了。
觊觎她的人那么多,她那对父母又各种靠不住,就算是有婚约在身,也难免发生什么意外,到时候便是后悔莫及。
“若我说,你必须现在嫁给我呢?”赵琰松开她的唇,低低问道。
阿凝瞧了眼大开的门外面并没有丫鬟,放了心之后,怒瞪着他,“我才不嫁给你呢!”
赵琰冷笑了一下,轻抚了下她红润水色的唇瓣,“我是一直顾虑你的感受才没有逼迫你。你既然说我不为你考虑,那我就真如你所说好了。你放心,祈王府的聘礼早就备好了,那些大婚程序也可以从简,你今天晚上就乖乖躺在我的房里跟我过洞房花烛吧。”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阿凝一边恼他说话流氓,一边又吓得不轻,一把拉住他,“你别这样!”
赵琰被她拉住,又舍不得挣开她,背对着她的身影显得几分冷清。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可是用爪机码的= =
☆、第75章 别离难(二)
“殿下,她轻声说着,“我不想让我爹娘失望。若是殿下在我的位置上,想必也一样为难。”
赵琰淡淡道:“我没什么为难的。于我而言,父母亲情不过是一个笑话。”
阿凝怔了怔,难怪白颜姑姑说赵琰性子太过冷清,的确如此。赵琰有这样的身世,对父母亲情寡淡也是人之常情。他把自己锁在空寂如雪的空间里,总是与人保持着疏远的距离。
“可是,于我而言,父母亲情重于泰山。”她续道。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赵琰的沉默让阿凝有点惶然,可一时又不知怎么哄他。
“殿下……我不能跟你走……殿下,我求求你,不要怪我了好吗?”她轻轻抓住他的衣袖,开口道。
男子淡淡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她,目光幽深、黑沉,仿佛渗了霜雪,“阿凝,你只是不够爱我。情爱之事,本就强求不得。我哪里有资格怪你?”
“我……”她想争辩的,却忽然想不出反驳的句子来。
在她心里,情爱的地位的确并不是最重要的。就像她之前同秦晚馥说过的,身为世家贵女,说到底还是以体面、地位和名声为重。情爱这个东西太虚幻了,她从来不觉得能靠着情爱过一辈子。
尽管和赵琰一起经历了许多悲喜,也跟着他做了不少出格的事儿,她并不后悔,可某些观念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赵琰看着她的神情,就知道自己正说到她的心坎上。
这个小姑娘,从第一次遇见她到现在,他为了她费了无数心思,就换来这么一个结果。他即将要走,要和她分别,他以为她多少会不舍,可他看到的,只是她一心为别人考虑,她求他不要为难她。
他哪里舍得为难她?
她对他的心意只怕比白纸还浅。这个事实,让他的心头仿佛为霜雪浸透了。或许是因别离在即,他焦躁地想要在她面前证明什么,最终证明,自己是自找难堪。
他看了她良久,一张绝世的容颜,一双璀璨如星子的眸子,清澈又纯美,把他迷惑得透彻,便是此时此刻,他也舍不得同她发什么火。
成亲?这样的她根本没有完全准备好嫁给他,他便是逼她屈服了又有何意义?
况且,他总是舍不得违逆她的。从两年前的纷雪楼里就是如此,现在亦如此。
最后他仿佛叹息般地缓缓开口:“阿凝,你从来没有真正对我上心过吧?”
阿凝一愣,心头被他从未有过的冷漠眼神刺伤了,连抓住他衣袖的手指都下意识松了松。
男子淡淡扫了眼被放开的衣袖,朝她疏冷地笑了下,“是我太自大了,原不该指望荣六姑娘对我上心。”
他说完后便不再看她,转身要走。阿凝忽然疾步追了上去,更用力地抓住了他月白色的衣角,她咬着唇,红着眼睛盯着他,“你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赵琰见她要哭了,坚冷的心就要软下来。可他现在不能心软,一心软指不定他连成亲的过场都懒得走了,直接截了人走。这显然只会招来她更大的不满。
“你收回去啊!”她声音都拔高了,娇美的脸蛋气得血红。她是喜欢他的,他怎么会不知道?为何说这样的话来气她?现在出现这样的局面,难道是她想要的吗?她也很挣扎啊,若是姐姐此刻在世,她定会现在就嫁给他,莫说是西北,就是刀山火海她都愿意跟着他闯!可是现在没有姐姐了,她必须把姐姐在托梦中交代的事情做好,不然如何面对姐姐的在天之灵?
赵琰瞧了她半晌,“收回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当然不对!”她气得都要吼出来了,不管这里是不是合时宜。
“哦,”男子倒是笑了,“那你说说哪里不对了?”
他伸手来给她擦泪,她愤愤地避开他,像只炸了毛的小猫儿。但要她承认喜欢他什么的,她还是做不来,便只憋出一句,“就是不对!”
“是我说你对我不上心,说的不对是么?”他诱哄道。
阿凝瞪了他一眼,正欲说话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阿凝迅速放开他的衣角,往后退了两步,又侧过身去用帕子擦干了眼泪。赵琰也收起淡笑的神情。
“殿下!”陆青山出现在门口,“凌大人有急事找您商议,马上就到王府了。”
都找到府里去了,想必的确是紧急。
“知道了。”赵琰应了一声,转头看了阿凝一眼,正撞见她如水洗过的盈盈目光。她也在看着他。
这一刻,他有无数的话涌上心头,千言万语中,他却只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阿凝……”
“殿下!”她知道他不会再分时间来看她了。大军出征时,她一个闺阁姑娘也不可能去送他。这里便是他们的诀别之地。心口一下子疼痛,透着孤寂的荒凉。她忽然觉得方才的置气简直可笑,本就时间宝贵,怎么不知道好好说话呢?
她泪眼模糊里看着他俊美的容颜,看着他如昔温软的目光,就呆呆立在那里。
赵琰忽然走上前去,紧紧抱住她。
力道那么大,仿佛要把她嵌进骨血里,勒得她胸骨都在疼痛。
高大挺拔的男子和娇俏柔软的小姑娘紧紧拥抱着,旁若无人。他们之间有外人进不去的气场。夏季的阳光热烈而肆意,透过红木雕花窗照到他们的身上,投下一道仿佛永不会分开的光影。
赵琰匆匆离开东临侯府时,阿凝目送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站了良久。
*****
景元三十八年夏,西北战事起。大齐以驻守西北多年的威远将军严末为主将,枢密副使凌子绪为副将,祈王赵琰为监军,发兵三十万征战西北。大军于八月十五日拔营起寨,景元帝亲自率领文武百官送行二十里,百姓亦夹道送行,代表着大齐国威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遮天蔽日、绵延百里。
这日的阳光极好,温暖而璀璨地照耀在京城的城门楼上。一个雪青色的身影静静立在那里,巨大的城楼将她娇小的身形衬托得愈发羸弱。
阿凝看着无数轻甲红缨的将士们列着整齐的队伍朝远方行去。军队最前面那个熟悉的身影,亦穿着白色的薄甲,挺拔的身姿那样出众,只一眼就能让她沉溺。
他的身影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模糊,心头也仿佛下了一层薄雪,渐渐凄冷。在这一刻,她才恍然发觉,如今他在她心里到底扮演了多么重要的角色。
不止是老师,也不止是喜欢的人。她在心理上一直很依赖他,因为有他在,她不管遇到什么都不会害怕。没有姐姐,她也不会觉得孤独。他对她太好了,有求必应,随叫随到,他这么“方便”,导致她无法意识到这种依赖。
在他离开自己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被他宠坏了。
“姑娘,你若是难过,就哭出来吧!”身后的锦珠也红了眼睛,轻声道。
阿凝摇摇头,叹口气,望了眼天空中棉絮一般悠然轻浮的云朵,道:“他总要回来的。”
队伍刚出京,就有一匹快马追了上去。
锦青从袖中取出一只荷包,双手呈给赵琰,“殿下,这是姑娘连夜给您缝制的。姑娘让奴婢转告您,这里面的平安符是她亲自在清水寺求来的,最是灵验,请殿下务必带在身上。”
这荷包巴掌心大小,针脚细密,刺绣精致。雪青色的底子,上面是一丛雪白的水仙花,就像她的人一样,灵动清澈,不染尘埃。
赵琰接过荷包,闻言动作一僵。
清水寺的平安符在上京城颇负盛名,求起来却很不容易,必须要跪过七七四十九级盘山台阶,到达清水寺山门,在菩萨面前占仆为顺卦时才会赐下平安符。
“谁让她去的?!”赵琰皱眉道。她那个身子骨,要是跪坏了怎么办?她就是想气死他吧?
锦青愣了下,一时没答话。
赵琰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除了她自己,还能有谁让她去?
一种又酸又胀的涨满了心头,想到她跪在清水寺前求平安符的情景,他心肝脾肺肾都揪在一起,疼得厉害。
他还整日里纠结她是不是没把他放在心上,若是没放在心上,会这样为他求平安么?
一时间,心境难定,胸口起伏。他忍不住转头,朝来路望去。远处,城门口巨大的双阙在蓝天白云下巍然耸立,猎猎招展的旌旗中,城门楼若隐若现,楼上的人已经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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