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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火,程钰猛地掐住含珠下巴,不管不顾地灌她喝水,灌得她湿了衣襟也不管。

灌了半壶,他将茶壶丢到床上,转身叮嘱她:“这几日我都在县衙,记住我的话,令尊出了头七你们便乘船北上,到了苏州码头停靠半日,我在那里与你们汇合。”

出发时定王伤势虽然不能痊愈,挟制江凝珠足矣,江家这几人不敢不听话。

含珠半身都湿透了,呜咽着应他:“好……”

她知道自己不该哭,他救了她,他再粗鲁,都是个君子,没有趁虚而入,那她还哭什么?

她忍不住,脸上被他掐得疼,脖子上胸口都是水……

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今晚先是被恶人羞辱,又被冷漠恩人蛮横施救。

身体渐渐有了力气,含珠拉过被子,不顾茶壶打翻又有水流了出来,蒙在被子里哭,连两人是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哭着哭着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眼睛又红又肿。

外面春柳大概是因为迷.香的缘故,还没有醒,含珠悄悄收拾好床铺,扶正桌子,将碎掉的瓷器清扫出去,再打湿帕子轻敷眼睛,一边敷了会儿,虽然还有些肿,总算能看了。

春柳醒了进来服侍她,见她眼睛肿着,没有怀疑,老爷去了,姑娘夜夜以泪洗面的。

“姑娘没伤到手吧?”得知她不小心打碎了东西,春柳担心地问。

含珠摇摇头,没用她伺候梳头,“我自己弄,秋兰不在,你去照顾二姑娘吧。”

她惦记妹妹,春柳马上去了,回来后道:“姑娘放心,那人会讲故事,二姑娘听得挺开心的。”

妹妹无忧无虑,含珠则担心县衙那边的进展。

日上三竿,张叔一家回来了,却是沈泽判门房诬蔑,还了张叔一家清白。

“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位公子怎么成了知县大人身边的随从?”死里逃生,张叔总觉得有蹊跷。

含珠一颗心在忠仆回来时就落了地,这会儿庆幸地将程钰的安排说给张叔听,“他武艺高超,知县受他胁迫不敢不从,他让咱们先走,肯定也为自己想好了退路。”说话时察觉那边张福一直紧紧盯着她,含珠浑身不自在,语毕劝道:“张叔你们受苦了,先回去歇息歇息,下午咱们再商量北上事宜。”

张叔也发现儿子的失礼了,连忙领着妻子儿女告退,回到自家住的跨院,他将儿子叫到一旁,狠狠数落道:“你眼睛给我老实些,那是大姑娘,是咱们的主子……”

“老爷将她许配给我了,她是我妻子,我怎么就不能看了?”张福不悦地回嘴。

张叔见儿子竟然抱着这种心思,气得一巴掌拍了过去:“你给我闭嘴!就算大姑娘愿意下嫁给你,现在你们还没成亲,她就依然是你的主子,你再敢有半分不敬的念头,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张福手臂被打,躲闪时牵扯到背上的伤,懒得再与父亲说,闷闷道:“知道了,我回去趴着,一会儿爹让娘来给我上药。”

他提起伤势,张叔心软了软,跟着他走了一段路,语重心长道:“老爷交代百日内成亲,大姑娘肯定记得,但大姑娘没有主动选日子前,咱们谁都不能催,你也给我老老实实待着,没事别往大姑娘身边凑……”

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就是不知张福到底听进去了几句。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程钰是更气自己不行呢,还是气沈泽让含珠开了眼界将来他没法糊弄人呢?

☆、第12章

张叔一家的案子结了,梧桐县这个小县城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江家要搬家的消息也迅速传遍了整条街坊。

程钰给含珠找的借口是北上寻亲,但江家、张家在外面都没有亲戚,很多街坊都知道,含珠便换了个说法,改成搬家。谁都不愿远离故土,但江家跟顾家闹僵了,又与官府有些梁子,因为胆小害怕选择逃避也说得过去,而且含珠让张叔放出了话,他们只是搬走一阵子,兴许三五年后就回来了,如此街坊们并没有表示太过震惊,纷纷携礼来告别。

含珠周到地接待客人,事后带上礼物去左邻右舍话别,也是请他们帮忙留意宅子。

忙了几日,不知不觉就到了江寄舟的头七。

定王自诩恢复得无需人质就能对付江家家丁了,暂且放了凝珠与姐姐团聚,凝珠好几日没同姐姐说话了,进屋就抱住姐姐,“姐姐,咱们为什么要搬走啊?”

含珠屋里窗户上还留着小洞,见厢房门口多了个伸懒腰的俊朗男人,脑袋还朝这边转了过来,似乎很好奇一样。含珠心里紧张,拉着妹妹去了床上坐,轻声解释道:“知县是坏官,咱们留在这里有危险,等将来他转到别处去当官了,咱们再搬回来。”

背井离乡的真正原因不能告诉外人,告诉妹妹却没关系。父亲说过,朝廷官员换得快,就说梧桐县,最长的一位知县做了九年也就升到别处了。

听说是为了躲坏人,凝珠没有那么不舍了,抱住姐姐道:“只要跟姐姐在一起,去哪里都行。”

含珠搂住瘦小的妹妹,下巴抵着她脑顶,湿了眼眶。

她也一样,只要妹妹好好的,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夜里凝珠又回了厢房,含珠自己躺在睡了十来年的床上,久久难眠。

明天她就要搬走了,离开熟悉的家。

太过安静,她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响,好像有人从高处跳下来了一般。

宛如噩梦重现,含珠害怕地坐了起来,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匕首。

要出发了,得采办些东西,含珠特意让张叔帮她买了把匕首护身用。

等了很久,外面却没有动静。

含珠不敢下地去看,也不敢喊人,就那样抓着匕首紧张地坐着,直到三更梆子响,里外依然一切如旧,含珠才试探着喊春柳,喊了两声无人回应,也不知春柳是出了事,还是她声音太小春柳没听见。

犹豫片刻,含珠终究还是不敢下地,继续提心吊胆地防备着。

枯坐到天明。

一晚没睡,含珠也没觉得困,看着熹微晨光慢慢照亮屋子,反而深深松了口气。

是她听错了吧?

“姑娘你看!”

春柳醒后去端洗脸水,揉着眼睛开门,发现门前用石头压了两张好似盖了官印的纸,她识字不多,看不懂,急急地送进来给含珠看。

含珠意外接过,低头一看,是两张路引。一份是从杭州府梧桐县到山东济宁,一份到天津。

含珠想到了那人的话,说是过江苏之前,遇人盘查都出示近的,过了江苏,再出示远的。

这样有何意义?

是怕沈泽追到天津,便用一张山东的误导沈泽?也就是说,沈泽不知她们真正的目的地?

那么,那人应该是让沈泽交出官印,他自己写的路引吧?

含珠再次端详那字迹,刚劲有力,有种寒梅傲雪的冷意蕴含其中,如同他的人。

不知为何又想到了那晚,他出现的那么及时,她被沈泽欺辱的过程,他肯定都看到了吧?在他眼里,她是不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姑娘,摸了外男还苟活于世?

要照顾妹妹,含珠再羞愧也不会因为那事寻死觅活,她小心翼翼遮掩,不让春柳等人察觉,她也不在乎他心里会怎么想她,只是两人还要同船北上一个多月,再见面的话……

尽量躲着他些吧。

打定主意,含珠派春柳先将第一份路引送去张叔那边。

早饭过后,全家就开始收拾了。

厢房里头。

定王穿一身粗布衣裳,对着镜子一点一点往脸上粘胡须,凝珠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动作,觉得新鲜又有趣。眼看着定王又在脸上弄了两个痘,一边一个,还正好贴在脸颊中间,凝珠忍不住笑了出来,声音清脆如百灵鸟儿叫。

定王扭头,一本正经地问她:“笑什么?”

凝珠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他脸,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都是笑,“你怎么都贴在中间啊?”

定王看看镜子,又问她:“很丑?”

他一双凤眼明亮非常,比夜里的星星还要好看,凝珠刚要说不丑,目光落到他脸上,又扭头笑了起来。

定王故意逗她的,怎么可能弄那样丑得打眼的易容?不过是这阵子躺在床上养伤,也只有逗逗这丫头才有些乐趣。

重新取下那两颗痘,一个贴在额角,一个贴在右脸一侧。收拾好了,定王站了起来,弯腰朝身边的小姑娘行礼:“二姑娘,咱们该出发了,小的叫丁二,这一路都是我伺候姑娘。”

皇宫里的人,最擅虚与委蛇,定王演戏的功夫也是炉火纯青的。换成另一个普通百姓,他或许低不下皇子高贵的头,但面前只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他既是演戏,也有跟她逗着玩的成分,这个仆人扮得就惟妙惟肖了。

凝珠眨眨眼睛,聪明地配合他,转身往外走:“好啊,但你会赶骡车吗?”

“小的不但会赶车,还会划船,”定王笑着跟在她身后,“河里有乌龟妖飞出来要抓姑娘,我也能护住姑娘。”

凝珠嘟嘴跟他分辨:“说了乌龟不会飞……姐姐!”

小姑娘出门后突然朝上房那边跑去,定王顺势看去,就见一个一袭白裙的姑娘刚从上房出来,头上帷帽遮掩了容貌,看个头,不过十二三岁,也就是个半大孩子。

这江家姐妹也够可怜的。

知道对方定了亲事,定王守礼地移开视线。

含珠一直暗暗提防他,见他还算守礼,她也没有再耽搁,牵着妹妹的手一起去了前院。

行礼都装好车了,满满五辆骡车,三辆骡车是跟街坊们借的,送到码头再折回来。其中一车全都是书,另一车是江寄舟夫妻生前最喜欢的字画用具,含珠都带上,将来思念父母时身边好有个寄托。

一一跟街坊们告别,含珠先看着秋兰扶了妹妹上了第二辆骡车,那个男人当车夫,她才与春柳上了前面那辆,张叔替她赶车。

坐稳了,含珠挑起窗帘,最后看向自己的家。

看见娘亲牵着她走出来,娘俩站在门口迎接爹爹归家。

看见妹妹淘气地跑了出来,要买糖葫芦……

一幕一幕,渐渐变成爹爹出殡那日,棺椁被人抬出大门。

短短几日,物是人非。

“走吧。”含珠放下窗帘,哽咽着道。

张叔也看了一眼他住了半辈子的江家宅子,轻叹一声,赶车出发。

车队慢慢出了城门,走出几里,前面长亭前突然转过来一人一马,张叔眼睛好使,认出那是顾衡,恨上心头,头也不回地提醒道:“姑娘,顾衡来了,咱们不理?”

含珠还沉浸在离乡的愁绪里,闻言点点头,忘了张叔在外面看不见她。

春柳体贴地开口回张叔:“您只管赶车,随他说什么,咱们都只当没听见。”

张叔正是这样打算的,目不斜视,照旧维持原速赶车。

“张叔,我有几句话想跟含珠说,你停停?”顾衡皱眉道,催马与骡车并肩而行。

张叔不理他,也没有停车的意思。

顾衡明白了,不再与张叔浪费时间,对着车窗问道:“含珠,你在里面是不是?”

含珠不欲理他,又怕他纠缠一路惹人非议,低声嘱咐春柳。

春柳马上道:“顾秀才,我家姑娘说了,顾秀才真若记得我家老爷的栽培之恩,就请你谨守君子之礼,速速离去,别再胡搅蛮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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