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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符扬等人照做的时候很不情愿,毕竟他们在山下的镇里百无聊赖枯等一个多月,然后半夜被人叫上山谋划这种费时费力的事,算计的还是大长公主殿下的叔叔,谁乐意干?

可是没有办法,殿下吩咐他们留下来一定要听顾乐飞的,不然就算违抗军令。

符扬等人真是捏着鼻子勉强答应下来的。

而当他们看见追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侍卫们都是一把年纪的大叔时,一边敬佩大叔们身手好,一边开始鄙视顾乐飞太不尊老爱幼。

顾乐飞其实是故意的。

他就想这样耗着司马无易的人,不动手,不伤人,只是干耗而已。

想来也是,司马无易作为一个守陵的王爷,不受重视,大概也没什么钱,养不起身手好又年轻的侍卫,留在身边的这些估计都是忠心耿耿不愿走的亲随。既然是亲随,那必定是跟了许多年,既然跟了许多年,那年纪还能不大?

顾乐飞想,昨日司马无易之所以选择夜间突袭的见面方式,估计不只是为了打他一个猝不及防,好以势压人,还是因为晚上光线暗,方便撑场面罢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老年人啊。

明明,昭元帝薨了之后,这位十二王爷便守着某个秘密,活得小心,过得一点也不容易。

看这屋子,结实倒很结实,却几乎没有任何值钱摆设的,虽然是在山林之中不便装潢豪华,但是这屋子的寒酸程度实在与一个王爷的身份不配。

看穿了一切的驸马爷十分自然地向司马无易弯腰,恭敬行了一礼:“请十二皇叔跟晚辈走一趟吧。”

☆、第76章

顾乐飞的信比人先到。

彼时已是深夜,司马妧刚刚从外面回来,正在侍女的伺候下换去一身棉麻质地的普通衣裳,衣服上还有斑斑点点的泥泞。

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她都力求做到最好,这些天以来救济粮食发放、以工代赈、组织迁徙难民、房屋重建、救治伤患、防治瘟疫等种种事情,高延主要是接替单云的工作负责指挥,而她则负责带兵监督,保证效率,尽力避免中饱私囊的情况。

此外,单奕清还和她商量在檀州决个口子分水势的事情,黄河只是暂时堵住,若不加大疏浚河道的力度,来年若又逢连绵不断的大雨,还会闹洪灾。

单奕清在他亲手绘制的河道图上画了许多个红圈圈,什么地方需要宽河缓流,什么地方需要遥堤约水,都一清二楚。

他的河道图比将作监提供的清晰细致许多。

只是这样一来,工程量又将加大,人手增加,费用也要增加,是很大一个工程,司马妧最近便是为单奕清的这个计划不停在高延和地方官府之间奔波游说。

其实她并不擅长处理这种十分具体细致的政务,不过此时无人可以代替她,便也只有努力学着做。

需要处理的事情多如牛毛,每天倒头回来就睡,几乎没有时间去想顾乐飞。

正因为如此,当赵岩在外头敲门,说顾乐飞有封信给她的时候,她足足愣了三秒钟,方才反应过来。

是小白啊。

好久没有想到他了。

意识到自己都快忘了她还有个驸马留在河东道的事实,大长公主殿下的心里不由得产生丝丝愧疚,怀着无比内疚的心情从赵岩手中接过顾乐飞亲自写的信,然后屏退侍女,独自专心读信。

待她读完,又坐在那儿呆愣数秒,然后低头把信翻来覆去又读一遍,还以为自己搞错了。

呃。

小白……居然把十二皇叔绑起来?打算就这样把人送到河北道来?

他们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司马妧读完信件后,为自家最最可爱的小白竟有如此粗暴行径而感到深深震惊时,载着顾乐飞和司马无易的马车已经跨过了河东道的地界,继续往东行驶。

当然,信上所说的把司马无易一路绑过来只是夸张。不看僧面看佛门,即便顾乐飞对这位皇叔没有什么好感,也要看司马妧的面子,在上路两天之后,眼见离太原府远了,便松了绑,恭恭敬敬、好吃好喝对待这位大爷。

最重要的事实是,司马无易其实也很想见司马妧,只是觉得人家不请他,自己就巴巴跑去实在太掉价,顾乐飞把他绑起来正暗合心意,便半推半就地去了。

他们越往河北道走,路上所见的场景越发荒凉,房屋冲塌、农田被毁……因为黄河决堤导致的大面积涝灾给两道带来的损失惨重,不过好在并未见到大量无处可去的流民队伍,可见这几个月来的救灾卓有成效。

虽说司马无易是个没多少人认识的皇叔,可是为了以防万一,顾乐飞强行给他贴上厚重的络腮胡子,头上戴上布围的大帽子,保证连他的亲随见了他都认不出。毕竟他们此次前往河北道见司马妧,是绝对不能让高延知晓的。

司马无易对这个造型嫌恶不已,认为“土得掉渣”,还不如让他去扮女人。

对此,顾乐飞似笑非笑:“皇叔,您年纪一大把,扮成女人当心吓着人。”

司马无易回以微笑:“哦?那你岂不是只能扮猪?”

一路上对于顾乐飞“胖”的缺陷,司马无易毫不吝啬给予各种嘲笑,半点没有做长辈该有的威严庄肃。

而当他得知顾乐飞在减肉的时候,他的嘲笑方式就更加五花八门,恨得顾乐飞直咬牙,却没有办法反击。

因为他确实胖,也确实在艰辛地减肉。

桑心。

就这样,这支乔装打扮过后的队伍终于抵达河北道中南部的石门府,此地东与衡水接壤,南与邢台毗连,气候适宜,土壤条件好,向来是优质的小麦产区,为大靖的又一粮仓。

不过今年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顾乐飞等人于黄昏时分到达石门城外的驿亭,那里已经有人等候多时。顾乐飞给司马妧写信,不只是为了告知他即将带司马无易前来的消息,还为了让她想办法避开高延的耳目,最好避开所有不是自己人的人,秘密找一个地方与他汇合。

高延那老狐狸疑心重,他甚至不能让高延知道自己来了河北道,不然他一定会怀疑为何自己来之前没有透露半点风声,是否其中有阴谋。

既然如此,在驿亭等候之人,必定是司马妧十分信任之人。

“田大哥!”马车还未停下,顾乐飞便听见车外的符扬惊呼一声,然后策马快步迎上前去。

对面传来一个人的哈哈大笑,此人声如洪钟,只听声音也能想象必定块头不小。他啪啪地大力拍着符扬的肩膀:“哟呵,符扬,是你小子!”

“田老哥。”

“田大哥,好久不见。”

“田将军,是我啊。”

诸如此类的寒暄此起彼伏,跟着顾乐飞一道来的五十卫兵纷纷上前与故人叙旧,场面一时热闹非凡。

端坐于马车之内的司马无易挑了挑眉:“阿甜的旧部?”

想也知道,能让符扬等人如此热络的,便也只有一起抛头颅洒热血的袍泽了。而让司马妧信任,又在河北道内,还姓“田”的旧部,想来也只可能是那个人。

顾乐飞颌首解释道:“从五品宁远将军,田大雷,昔日曾是妧妧在西北轻骑军中的先锋。”

确实是田大雷。

其实司马妧来河北道赈灾之后,为了避嫌,并未与田大雷有任何接触。故而前些日子她突然派人找到田大雷,向他发布了一项“接人”的秘密指令,不许旁人知道。这便说明要他接的人十分重要,以至于她连避嫌都顾不上。

田大雷并不知道马车之中还坐着一位十二王爷,他所知道的仅仅是大长公主的驸马——顾乐飞在车上。

那个死胖子啊。

田大雷一边与袍泽们叙着旧话,一边拿余光偷偷瞧着马车,看见马车帘动了动,有人掀开帘子出来,他眼前一亮,立即迎了过去。

“想必这位便是殿下的驸马了?”田大雷笑眯眯行礼道,他看起来五大三粗,却心细如发,即便心里觉得这死胖子配不上大长公主,也绝不会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

“田将军,”顾乐飞拱手,和和气气道,“事情要紧,快些带我们去见她罢。”

唔……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胖嘛,说话也还成,人模人样的,不过要配殿下还是差了十万八千。田大雷一面打量着面前男子,一面在心底暗暗评价。

当他听见顾乐飞的催促时,敏感地抓住了“我们”这个词,这是否说明……马车里还有人?

田大雷不知道是何秘事,不过既然要避着高延那老匹夫,便说明是不太能见得人的。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种参与密谋的兴奋感,还感受到即使离开殿下多时也依然拥有殿下信任的骄傲感。

于是他抱拳肃容道:“是,请跟我来。”

*

司马妧在城南的一处小酒馆等着。

她自己的院落和高延的相隔太近,目标大,而且又不愿连累田大雷,便只有寻一处和几人都无干系的僻静处。

此地乃是田大雷的一个旧友所开,此人十六七年前在楼定远麾下当过兵,也算是有过交情,比较可靠。

小酒馆早早挂上了打烊的牌子,点着一盏孤灯,备好菜,温上酒,没有伙计,连酒馆的主人都避嫌悄悄退出。

符扬等人数量太多,容易引起注意,故而只在城外等着,田大雷引着马车以及顾乐飞和司马无易的几个随从,入了酒馆偏门。

司马妧正在酒馆的后院露天地站着,此时已入夜,天上是繁星点点,听见偏门方向传来的动静,她便转身瞧去。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顾乐飞。

她眨了眨眼,没有动作。

顾乐飞望着她,也眨了眨眼,然后心情荡漾地笑开来:“妧妧。”

“小白?”司马妧上前两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这些日子很辛苦?”

卧槽。

紧随其后的司马无易在心底骂娘。

她、她居然说这死胖子瘦了很多?还一脸心疼的样子?你看你看,她抱了抱死胖子,还一边捏他的肉一边叹气!

这个女人是谁?

脑子一定有病!

当司马无易为眼前这一幕大跌眼镜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顾乐飞正简单地和司马妧说了说情况,然后司马妧朝他的方向看来。

这下离得近了,司马无易看得很清楚,面前的年轻女子斜眉入鬓,鼻梁挺翘,英气十足而不失美感。她有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珠,眸光平静而澄澈。

真像啊……

撞进那双眸子里的时候,司马无易一阵熟悉的恍惚,仿佛又看到少年时那个在槐花树下对自己浅浅微笑的女子。

那一刻,他是真的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她是继皇后小楼氏的姐姐,大长公主司马妧的姨妈,前太子司马博的母亲,早死的昭元帝元后——大楼氏。

司马无易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对大楼氏有不可言说的情愫,但在她之后,他确实未曾遇见过比她更好的女子,也因此一直独身至今。

而他对小楼氏的关照,对幼年的司马妧的宠爱,纯是因为爱屋及乌。因为是她的家人,所以他会努力照顾,直到他连自己也无力保护为止。

“十二皇叔。”

司马无易于恍惚中陷入回忆,随即被面前女子沙哑的嗓音拉回现实,她当着他的面,拂袍直直跪下,毫不犹豫叩下三个响头。

“阿甜无能,令十二皇叔受苦了。”

“阿甜?”司马无易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有些怔然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小名,注视着面前这个英气勃勃的女子,慢慢将她如今的样貌和幼时的重叠起来。

在阿甜眼里,他一定是个很老的老头子了吧,和年轻的时候没法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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