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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肯定不给佳玉介绍这种老观念的。”
“还是算了,”陈佳玉连忙道,“我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别人家挑媳妇肯定优先父母双全,最好有退休金,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帮衬的。我觉得我不太行。”
她连父母也没有,无依无靠,伶仃一人,难以想象以半个陌生人的身份融入另一个大家庭。她左思右想,论心论条件,钟嘉聿都是她唯一且最好的出路。
陈佳玉不确定,远离金三角的重重危机,回归正常生活后,钟嘉聿会不会厌弃曾经的选择。他叮嘱她忘记金三角的一切,是不是包括他的那一部分?
翻开右腕,两条交缠的铃铛藤蔓上炉火依旧旺盛,像她迫不及待的心咕嘟咕嘟沸腾了。
她决定最后当面问一问他。
第39章
下肢中了两枪的人后半辈子还能坐轮椅已属大幸, 但周繁辉可能没有后半辈子了。
他破罐破摔,从病床苏醒第一件事就是将钟嘉聿一军,“陈佳玉是他的姘头。”
不止老闫,在场其他专案组同事也听见了。
老闫眉头从进病房那一刻就没松开, 目光冷锐, 口吻严峻, “陈佳玉不是你的情人?”
周繁辉身上插满管子与仪器, 气若游丝骂道:“水性杨花的女人多几个男人有什么出奇。”
老闫问:“陈佳玉到底是谁的情人?”
周繁辉心律一路飙升,绿字数值濒临爆表,跟他头上同一个色号。一个堂堂大老板, 如何肯承认曾经被手下扣绿帽。
老闫盯着心率仪, 等数字有所回落, 才继续:“陈佳玉有没有参与贩毒?”
周繁辉露出醒来的第一个笑容, 苍白又邪恶, “陈佳玉, 吸毒了。”
老闫不耐道:“我问你陈佳玉有没有参与贩毒, 给你机会,如实回答。”
“陈佳玉,吸毒了, 哈哈哈哈……”
卧床数日, 周繁辉的脂肪与肌肉极速流失, 双颊病态地瘦削, 咧嘴呲牙, 像骷髅上蒙了一层薄薄黄皮, 可怖又可恨。
周繁辉过度兴奋, 上气不接下气,陡然抽搐。老闫被迫中止讯问, 呼来医生处理。
陈佳玉是否参与贩毒,不能听凭周繁辉一面之词,还需结合其他嫌犯的供词,最重要的是钟嘉聿有无包庇的倾向。
钟嘉聿还是食言了,没能亲手埋葬千里,许德龙代劳时,他被禁锢在icu。外头陆续来了几波慰问的领导,等转入普通病房老闫可以到床边探视,身后也多跟了一条“小尾巴”。询问现场得有两个警察。
“这就开始了……”他叹了一口气。
早在icu时,许德龙进来探视顺便透口风,周繁辉审过一轮,咬出他和陈佳玉的秘密关系,让他自个儿当心。
他果然听到相似的问题。
“不是,”也许跟陈佳玉多日未见,少了肌肤相亲的紧密感,钟嘉聿说谎并不困难,“偷毒贩的情人,我不要命还要脸。”
老闫神色难测,不知嘲讽他的答案,感慨他的隐瞒功力,还是懊悔在他提出要换一个地方和单位时毫无察觉,钟嘉聿早早就为两人的未来铺路。现在闹出这一出微妙的绯闻,就算钟嘉聿和陈佳玉过去清清白白,以后只要他们在一起,在本地熟人圈里会饱受非议。换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对他们比较好。
钟嘉聿一口否认,除了周繁辉的供词找不到其他证据,连周乔莎咬出陈佳玉是“含毒雪茄提供者”,仅是一场滑稽的大乌龙。谁能想到大水冲了龙王庙,毒贩父亲把毒品“卖给”了女儿。
诸多供词表明,陈佳玉仅是周繁辉豢养的金丝雀。
随同的警察显然松了一口气,“我就说聿哥不至于这么饥不择食,周繁辉身边的女人就算不吸毒,保不准一身毒。”
若上肢还能自如活动,钟嘉聿的双手早已成拳。他面色本就不佳,此时更加惨白,令人担忧。声音虚弱而冰冷,拒斥意味强烈,“问完了?”
钟嘉聿的病容掩盖掉沸腾的情绪,随同警察并没发现异常,只当他体力不支。
老闫不着痕迹体贴他,“今天差不多了,有需要我们再来。你好好休息。”
“我想见许咚。”钟嘉聿很难说不是得寸进尺。
“许咚很忙,我代表他来问候你,他的关心就是我的叮嘱。”
老闫习惯性想拍拍他肩头,突然发现拍哪边都不合适,左肩太远,右肩受伤,给他一个深奥眼神,没有应允。
钟嘉聿还想问一个手机用,只能作罢,直到十天后,“异常忙碌”的许德龙才来探病。
“走不开,你知道的。”
许德龙苦恼道,他们师姐弟铁三角——厉小棉、钟嘉聿和他——是命运共同体,一个遭怀疑,另外两个在所难免。厉小棉一口咬定对陈佳玉和钟嘉聿的关系不知情,实际上除了那张照片知之甚少,谁会相信露水情缘的持久性。许德龙只负责“送快递”,更加有理由一问三不知。
钟嘉聿开门见山,“我要她的尿检结果。”
许德龙无意间给他当头一棒,“她已经离开云南。”
病床上雷厉风行的男人罕见怔忪一瞬,“没有其他特殊情况?”
“比如?”许德龙诧异反问,只换来一阵沉默,“要说特殊情况,周繁辉女儿的比较精彩。”
听完,钟嘉聿沉默片刻。毒.品摧毁一个人的理智与信念,血亲相残家破人亡的实例数见不鲜,周氏父女双双锒铛入狱,结果太过讽刺。
“周繁辉知道了吗,不知道我来传达。”
钟嘉聿双下肢完好,但脚面打着留置针,不能用力,只得让许德龙用轮椅推到周繁辉病床边,目的昭然若揭。
许德龙低声警告:“你看着点仪器说话。”
钟嘉聿默契道:“五分钟。”
许德龙帮他带上病房门,跟门口看守的哥们闲聊。
周繁辉经常昏睡,醒来便呻.吟,嚷嚷他的腿没知觉了。这回撩起一线眼皮,先留意到一抹白,误以为是医生,细看只有一抹,是肩头的绑带白,霎时瞪圆了双眼。
伤员见伤员,谁也不比谁优雅。但周繁辉钉死在病床,钟嘉聿尚能借助轮椅移动,无形从容许多。
“没想过我们以这种方式见面吧,”钟嘉聿淡嘲,“我不知道是你太大意,还是我隐藏太好。”
周繁辉藐视不语,仪器跃动的数值泄露他的心绪。
“可惜百密一疏,她还是吸了你的‘加料’雪茄。”钟嘉聿开宗明义。
一潭死水的男人终于有了回应,咧了咧嘴角,濒死的双眼浮动着一股兴奋的邪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哈哈,我给她加了大剂量,她可真是一个小蠢蛋,怎么一点也没尝出来。”
“我也好奇。”钟嘉聿陪着他笑,似乎像以往一样助兴。
周繁辉的理智一部分用以抵抗疼痛,一部分被兴奋主宰,失去深思的空间,连仪器数值也为他捧场。
“笨蛋小玉,她习惯锦衣玉食的生活,还能跟你一起过糟糠日子?想得美,她离不开我,就算我死了,她也离不开我留给她的‘一切’。”
钟嘉聿笑意渐散,面容凝固,“你的宝贝女儿的确离不开你。”
话题跳跃,周繁辉不由一滞,下意识反问一句“你说什么”,便彻底输人输阵。
“陈佳玉可不笨,”钟嘉聿笑意再起,越发嘲讽,“你不是说她和周乔莎年纪相仿,会有不少共同话题。看来她们都喜欢抽雪茄,她将你的‘加料’雪茄分享给了你唯一的女儿,而她很听我的话,戒烟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莎莎怎么可能抽烟,莎莎从来不会抽烟!”周繁辉咬牙切齿低吼,血气上头,一张黄脸近乎发黑。
“抽大.麻。”钟嘉聿帮他纠正。
“莎莎才20岁,莎莎是个好女孩!你们怎么可以毁了她?!”
周繁辉的仪表数值即将告急。
“陈佳玉又何尝不是一个好女孩,她没被你完全摧毁,不是因为你仁慈,而是靠她自己的意志。”钟嘉聿忽然莫名悲凉,挑衅失去劲头,全然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想早点结束一切,再见到她。
“我不信,你诓骗我,张维奇你就是一个诈骗犯!”
仪器开始告警,急促的声音像周繁辉加大音量的心跳。
许德龙和看守的警察一块推门而入,足音杂乱紧促,乱人心弦。
钟嘉聿用仅彼此可闻的声音,给周繁辉丢下最后一句话:“周繁辉,你要是还不信,回头我帮你问问我的小玉。”
陈佳玉找到藤铃村并不困难,钟嘉聿是本地人,老家就在市辖区范围内,打一个时间稍长的顺风车便到了。钟嘉聿一向不给她出难题。
说是村庄,但地处城郊,搭上城市发展的顺风车,实际已经社区化,基础设施堪比一个边境小镇。她沿着标志清晰的门牌号水到渠成找到175号。
钟嘉聿家是一栋三层半高的独栋房子,没有院子,不锈钢大门和米黄瓷砖墙蒙了灰,跟周围崭新豪华的自建小别墅风格迥异,一看就知道有一定年头。门口年橘花盆已看不出曾经养的植物,只是一盆干土。
确认四周没有可疑眼神,陈佳玉将斜挎包挪到后背,戴上一副点外卖遗留包内的一次性手套,弯腰费劲挪盆,右手使不上劲,只能手脚并用。
盆地没有想象中的虫蚁乱爬,干干净净只有一包塑封的钥匙,周围一圈不明粉末,许是钟嘉聿特意放置的杀虫药。
她拈起塑封袋抖了抖灰尘,打开倒出钥匙,下意识又张望周围,一切如常。
钥匙第一次插反了,第二次进去后又扭错方向,到底不是自己家,陈佳玉难免着急。
背后凉风拂过,冷不丁冒出一道陌生的方言:“你是哪个?”
陈佳玉吓一跳,幸好插稳了钥匙,没掉地。她戴着一次性手套,看着确实像在行窃。
一个上年纪的阿嬷站在几米之外,像土地公一样凭空冒出来,身上穿着深红细格长袖及膝罩衣,戴一顶灰红毛线圆帽,一副村镇老太太惯常打扮。
见陈佳玉还没反应过来,阿嬷又问:“你是这家人的谁?”
听出只是询问的意思,陈佳玉稍稍定神,用口音略有差别的方言说:“阿嬷,我是屋主的朋友,来帮打理一下。”
阿嬷上下打量她,“哦,你是嘉聿的朋友啊。”
阿嬷估计是左邻右舍的熟人,陈佳玉拧开门锁,嘎吱地推开一道缝,“嗯,钟嘉聿让我来的。”
她朝阿嬷礼貌一笑,便推门入内,轻轻带上门,拦住打探的眼神。
入屋便是本地常见的厅堂,墙上对联的红色变旧了,供桌像外墙一样积了一层薄灰,香炉的蜡烛和仙香的残梗上结出蜘蛛网。
厅堂右边便是厨房,钟嘉聿所说的橱柜是上了一定年纪的铝合金落地橱柜,柜中寥寥数碗,陈佳玉没费多少功夫便推开了。
一只嵌入墙体的绿皮保险箱映入眼帘,边沿跟砖墙几乎严丝合缝,该是特意留的空位。以前的老房子会在墙体留储物空间,也许这个墙内坑也是这么来的。
一次性手套磨穿窿了,陈佳玉摘掉,半跪着直接拨六位密码。
箱门如愿打开。
里头空荡荡的,陈佳玉打了手机电筒检查,只有一个薄薄的牛皮信封,却带着意想不到的重量,封面五个字的确是钟嘉聿的笔迹:陈佳玉亲启。
她好像被亲了一口,是他在耳旁呢喃。可惜他很少称呼她的名字,她无法构想情人含着她名字的温柔。
起身小心翼翼揭开封口,抽出一张折叠的信纸,往手心倒出了一枚灵巧的钻戒。如果戒指单独放置,她会认为是主人另有所用,不会主动触碰,但随信附送,那必然得她“亲启”。
陈佳玉把戒指往左手中指上套,窄了点,卡在第二个指节,换到无名指,刚巧合适。小巧的钻石折射出晶亮的光,像聚焦到她的眼里,陈佳玉蓦然双眼泛热。
她戴着戒指,展平信纸,公安大学的红字抬头,莫名增添了一份庄重感,像一种无声誓言。她不由凝神,认真阅览。
佳玉:
第一次这样称呼你,好像在对自己说话。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应该已经回国一段时间了。不知道会过了多久,三个月,半年,或者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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