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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反倒觉得你有些瘦了,”他清清嗓子开口,“今日多吃些。”
贺眠眠微讶,略显震惊地望着他,又一阵风吹过,拂起她鬓边的长发,堪堪挨到他的衣角,又很快离去。
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不知是因为他略显亲近的话,还是因为她不小心碰到了他,或许两者皆有。
萧越顿了顿,敛去心中失落,主动提议:“走吧,去用膳。”
皇上今日也在寿安宫用膳?贺眠眠抿了下唇,她还以为皇上刚从寿安宫出来,准备回含元殿呢。
贺眠眠有些懊恼地跟上他的脚步,在他身后慢慢走着,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
踏入正殿时,前面的人却稍稍侧身,停顿了片刻后,等后面的人并肩,默契地一同抬起右脚进了正殿。
贺眠眠疑惑地看他一眼,恰好萧越也扭头,两人对视片刻,再次默契地同时收回目光。
贺眠眠吐出一口气,掩盖住隆隆心跳声,福身行礼。
太后微愣,许久才开口:“你们一起过来的?”
贺眠眠抿了下唇,正要解释,萧越先她一步,淡然开口:“半路上遇见了眠眠,便一同过来了。”
皇上怎么撒谎呢?贺眠眠张了张口,忽的意识到殿中的气氛有些凝滞,她抿紧了唇瓣。
“男女授受不亲,”太后依然蹙眉,话说得重了些,“日后还是要保持些距离。”
正准备坐下的贺眠眠吓得赶紧站起身。
萧越瞥她一眼,示意她坐下,贺眠眠看了眼太后,终于敢坐了。
“兄长与妹妹也需要避讳?”萧越落座,慢条斯理地反驳,“难道在母后心中,朕与眠眠不是亲兄妹吗?”
“你们自然是亲兄妹!”太后极快地开口,斩钉截铁道,“谁都改变不了的亲兄妹!”
贺眠眠心尖颤颤,她总觉得太后话中有话……是在怀疑她与皇上的关系吗?
虽然他们清清白白,但没有血缘关系,不是轻易能说清的,太后如此抵触,日后还是少与他私下见面比较好,更何况她本来就敬畏皇上,贺眠眠的天平天然地向太后倾斜。
她暗中思量着,偷偷抬眼望向萧越,却见他眉眼低垂,神情略显不耐,瞧着像是要生气。
她忙靠近太后一些,撒娇道:“母后,别说这些了,眠眠都饿了。”
少女声音清甜,像是含着蜜,是与他独处时从来不会出现的语气,萧越慢慢抬眼,目光幽幽。
“好好好,哀家自然不会饿着乖女儿,”太后终于露出笑意,“吃吧,都是你爱吃的。”
贺眠眠欢欢喜喜地拿起筷子夹了块糖醋荷藕放进太后碗里,甜甜道:“母后也多吃。”
太后目光慈爱,笑着说道:“好好好,哀家听眠眠的。”
母女两人其乐融融,萧越也没再开口,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
贺眠眠小小地松了口气,心中夸赞着自己幸好反应快,不然肯定要吵起来了。
没想到下一瞬也有一双筷子伸过来,转瞬她的碗里便多了块龙舟鳜鱼。
贺眠眠微愣,顺着筷子离去的方向,望进一双深邃的眼睛。
殿中倏然静了片刻。
第9章 进宫第九天
良久,萧越薄唇轻启:“怎么?朕不能给亲妹妹夹菜?”
他加重了“亲妹妹”几个字,只是语气里无端带了几丝玩味。
贺眠眠没敢动筷子,抬眼看向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的太后,心中惶惑。
太后娘娘的表现似乎……太过了,想让她与皇上做亲兄妹,可是看到他们动作亲密又不高兴,她在心中默默地想着,深觉在皇宫之中寸步难行。
萧越淡淡道:“朕也想做个好兄长,省得母后整日想东想西。”
太后“啪”地一声放下筷子,神色紧绷,厉声道:“阿越!”
殿中的气氛愈发剑拔弩张起来,贺眠眠握紧了筷子,不敢再说一句话。
萧越神色自若道:“母后,您的寿辰快到了,寿宴当日您想让大臣们看到朕与眠眠亲如兄妹,还是形同陌路?”
太后微怔,也觉得自己有些匪夷所思,见到皇上与眠眠走在一起便开始胡思乱想,总觉得有些什么。
可是皇上表现得如此淡然镇定,眠眠瞧着也像畏惧皇上的模样,而且他们私底下并无接触,就算有接触也有侍女在,两人从未独处过。
是她多此一举了吗?
不过无论如何,她不能再多提此事,不然便会适得其反。
思虑片刻,太后和缓了语气:“是哀家多虑了,用膳吧。”
气氛松快了些,贺眠眠看看神态自若的两人,又望了眼碗中的鱼肉,默默不语。
太后掀起眼皮看了眼,嘴角勾起一抹勉强的笑:“眠眠,快吃吧。”
“眠眠还是太瘦了,”萧越也笑着开口,“要多吃些肉。”
“谢、谢皇兄。”贺眠眠磕巴着道谢。
她蹙着眉,心中疑问无法排解,方才太后和皇上因为她差点吵起来,现在却又让她吃皇上夹的菜。
她愈发捉摸不透太后与皇上的关系,只知道看似一片和乐的景象下暗流涌动。
以后还是不要轻易开口了,贺眠眠谨慎地想着,终于将那块鲜嫩的鱼肉吃进口中。
萧越心中欢喜又满足,强忍着才没继续给她夹菜。
今日已经有了进步,不能再做更多了。
午膳之后,太后要小憩,贺眠眠也有午睡的习惯,很快便告辞,萧越紧跟着站起身。
“阿越,你留下,哀家有话要说。”太后适时开口。
避免了与皇上同行,贺眠眠松了口气,快要走出殿门,她回望一眼,不期然对上萧越的目光。
贺眠眠微愣,怎么她每次不经意间抬眸,皇上都在看她?
她自然没有去问,太后特意留下了皇上,想必是有要事,她急匆匆走远。
萧越收回视线。
他早已察觉到太后戒备的目光,不慌不忙地斟了盏茶慢慢啜饮,道:“眠眠真是清雅脱俗。”
“阿越何出此言?”太后眯着眼睛问道。
他微微停顿了下,忍不住轻笑:“儿子只是觉得自己的眼光不错,这件衣裳是儿子一眼便看中的,眠眠穿上真是清雅脱俗。”
原来是说衣裳,太后嗯了一声,与有荣焉道:“她是你的皇妹,气质自然是极好的。”
她特意强调了皇妹两个字。
萧越轻轻敲了敲桌面,面带冷隽道:“母后特意将朕留下来,便是要说这些无趣的事情?”
无趣?太后瞥他一眼,见他神情波澜不惊,忍不住问道:“怎么无趣了?”
萧越低头不语,眸中滑过一丝不耐,忍了忍才平和道:“母后有话便直说吧。”
太后静静地瞅着她这个儿子。
他三岁便被封为太子,四岁开始学为君之道、治国之术,自那时起,他们母子见面的时间便少之又少,一个月能见两面便是奢侈,所以母子情并不算深。
自他登基后她尽力和缓,母子之间终于不再那么僵硬疏离,但是知心话说的少之又少。
她亦猜不透他的想法,只知道他事事都藏在心中,从不与他人言说。
这样的人做天子自然是极好的,不露心事,不怒自威,大臣们猜不透,便会放大对他的畏惧。
但是对她来说,这个儿子的心性实在太过冷硬。
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勉强笑着说道:“这几日眠眠在哀家身边作伴,哀家倒是忘了关心你的大事——那日选妃宴,你当真一个女子也未看中?”
萧越望着手中的茶盏出神,茶水清亮,慢慢浮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巧笑倩兮。
他晃了晃茶盏,荡出几丝涟漪,女子不见踪影,他得以定神道:“母后,儿子早先曾与您提过,儿子心中已有一位女子。”
“那位女子到底在哪?”太后一向中气十足的声音中忽然显出些苍老,她知道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只能不住地叹气。
缓了缓,她苦口婆心道:“阿越,你二十岁了,已及冠,后宫中却没有一个妃嫔,遑论子嗣,宫内宫外都在传你不能……”
剩下的话太后没说,绷着脸喝了口茶静心。
“不能人道?”萧越挑眉接话,语气随意。
“不可胡说!”太后想阻止却也已经来不及,只能双手合十,急急地默念几声阿弥陀佛。
“父皇二十五岁才有了第一个子嗣,儿子若是早了,倒是不孝,”萧越淡淡道,“况且,子嗣一事是急不来的。”
太后还要再苦口婆心地劝慰,萧越一句话便堵住了:“母后忘了皇姐是怎么夭折的?”
太后怔了下,险些坐不稳,她双肩颤颤,捂着脸无声痛哭。
萧越也有些于心不忍,却还是继续说道:“后宫之争,如狼似虎,朕只愿与一人相守,免了后宫诸多灾厄。”
说罢他站起身要走,顿了顿又转身,道:“母后,如今您身边有了眠眠,母女情深,便不要再操心儿子了。”
他说的大义凛然:“朕心中有万民,至于情爱之事,您只当儿子还未开窍。”
太后将手拿开,脸上泪痕遍布,眼神黯淡无光,像是一下苍老了好几岁。
“哀家晓得了,”太后摆摆手,“你回吧,哀家知足,哀家知足……”
萧越疾步离开,目光如炬,隐去唇边的浅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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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牖半敞,清风徐来,青帐微扬。
或许是因为今日见到了哥哥,贺眠眠格外安心,午睡时做了个关于江南的梦,她与同龄的姑娘们采莲划船,水中嬉戏,最快活不过的时光。
她不愿醒,是以这一觉直接睡到了黄昏。
怅然片刻,贺眠眠一改往日睡不够的精神不济,终于有了些活力。
她松松筋骨,站在书案前继续弹琴。
没想到刚弹了一会儿,太后身边的嬷嬷便来了,贺眠眠起身去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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