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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霞连忙上前跪劝:“可使不得,太太,奶奶身子……”

林太太眉头一竖,“身子如何?”上下打量林云暖,目光落在她肚子上,“你和他?已经……做下了丑事?”

林云暖已经窘得抬不起头了。

说真的,她宁愿全天下人骂她不贞,她也不愿面对林太太这种,又震惊又绝望的表情。

林轩哲写信回家,还是顾及她的脸面,和家里人的情绪的,有孕一事,根本不敢提及。

林太太只是随口猜测,不想一猜就中。她捏着拳头,几乎想扑上来撕了女儿。

眼泪止不住,哀哭:“我就是这么教你的?我由着你和离,就是为了让你和人乱来的?你……你怎么还好意思,当着我面承认?你叫我如何回去,与你父亲交代?你叫我……如何替你去堵人家的嘴?”

就听外头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小婿奕珩,愿受一切责罚。岳母大人万万不要怪错了云暖,一切错处皆在小婿身上。”

林云暖一听这声音,立时弹了起来,“谁叫他进来的?悦欢?”

悦欢声音怯怯的,“奶奶……”

“是我带他进来的。”林熠哲伸手,掀了帘子。

“大伯母在上,请听侄子一言。”

………………

夜深了,林云暖仰面躺在帐中,睁着眼,努力望向帐顶垂下的紫色流苏穗子。

到头来,怎么会和木奕珩闹成今天这般?

分明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生活,有个样貌还不赖的男人偶尔打发寂寞,做些喜欢的事,怎么就这样的难?

她手抚在小腹上,到如今,仍不能相信自己真的有了木奕珩的孩子。

这一切离她所幻想的生活,太远了。

她体虚宫寒,这两年才调好,年节前后吃了十几天的避子汤,似乎又有点伤了子宫。大夫说,她有孕本就艰难,劝她歇了落胎的心思。再伤根本,这辈子怕是再没机会……

可是,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去跳一个人家挖好的坑么?

木奕珩、木奕珩……现在想到这个名字都让她抓狂、烦乱。

………………

钱氏拉着母女俩出来逛街市,从中转圜,缓和两人关系,一会儿拉着林云暖的手,给林太太递茶,一会儿叫林太太帮林云暖瞧布料,很是辛苦一番。

坐进珍宝斋后堂,林太太总算给面子,肯与林云暖说句话。

“你如今还不足三月,少往外头走。婚事还拖着作甚?奕珩原与你父亲商量,说是准备八月初六的吉日成婚,你这肚子哪里等得了?难道大着肚子嫁人,给人瞧笑话吗?我已写信回去,叫你父亲来京城商议提前筹备婚事。”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是些极难听的。钱氏暗暗着急,见林云暖的脸色已经冷下来。林太太仍在埋怨:“你自己惹出来的乱子,如今自己还拿腔作势不肯,当初与人在一起时,怎么不想想后果如何?”

“那姓木的混蛋,迫得我女儿如此……”说着,几乎又要哭出来,“你当我愿意你嫁个不懂事的纨绔么?当初唐逸求娶,我都不肯,嫌他轻佻不知事。如今这个比你足足小了五岁,在外风评那般的差,他在云州镇日与人饮酒,打听那些美人春画儿,这样一个下流胚子,你当我就甘心?”

林云暖扶额叹息,站起身来:“娘,您和二嫂慢坐,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林太太不由动气:“你当我喜欢操心么?”

林云暖不语,避开钱氏的手就往外走。

林太太喝道:“好,便让她走!由得她!二侄媳妇,你不要拦!”

林云暖出门,只带了悦欢一个,朝霞听从林熠哲吩咐给她换药的事还没过,如今去哪里,只叫悦欢跟着。

还未上车,就有一队车马朝这边来。

当先一个婆子:“敢问,可是林家夫人?吾等奉木夫人之命,邀您过府一叙。”

林云暖烦不胜烦:“抱歉,我不识得木夫人,也不欲与她叙话。”

埋头就要坐进轿子。

那婆子道:“木夫人说,有事想问问夫人,夫人可知,我们夫人手上,有几幅关于您的画作?”

林云暖一怔,转过头来。

木奕珩说,那幅紫藤花的画儿已毁了。唐逸还有别的画,也照着她的模样画的?

第43章

林云暖被木家夫人邀请过府, 傍晚不归。

木奕珩听闻后, 立即前往木府要人, 得知木夫人今日与二夫人往白云寺去听主持讲经,并未见过林云暖, 这才知道出了差错。

来来回回问过悦欢和当时在场的扈从, 前来接人的马车并非木府纹饰, 似乎刻意掩饰了标识,故意不叫人认出。

林太太急疯了。

若她不曾与林云暖说那些难听话, 林云暖就不会先行离去, 也未必会失踪。

林轩哲乃是外来人, 对京城尚不熟悉, 手上能用之人又少,此事只得交与林熠哲和木奕珩筹谋。

木奕珩突然就想起, 前些日子威武侯童杰所言, 不抓紧成婚便会夜长梦多?他的未婚妻子太招人了?难道是……唐逸?

几乎毫不犹豫地,木奕珩持刀就走。

策马出城, 直取津口唐府。

胡若雪被夜里忽然出现的官兵吓坏了,唐府所在的整条街巷都被闹得鸡犬不宁。

唐逸不在唐府,木奕珩便调转方向,去了威武侯别苑。

夜深露重, 廊前挂了十来盏宫灯, 清风吹来,那灯影摇摇曳曳,透过半敞的窗儿, 照在屋中人的脸上。

唐逸浓密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扇形的阴影,嘴唇紧抿着,不许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许多回了。仍是耻辱得想死。

童杰磁性的说话声就在头顶,每每唤他的名字,都让他战栗不停。

“季安……”

唐逸咬住嘴唇,听见上头那人发出绵长的叹息。

他立即起身,抓过薄衾裹住自己。

好在童杰并不留恋,他很快转到屏风后去,吩咐侍人进来侍浴。

屋中伺候的都是面色白皙的少年。唐逸已经不年轻了,过了这个年,已然三十有一。可怜他尚无子息,半生多情,终究沦落到今番境地。

童杰不准人睡在自己身边,每到这时,他便该告辞出去。

但今晚,他还有话说,因此收拾自己的时候,耽搁一息,等童杰沐浴出来,就看见唐逸还在榻上坐着。童杰眉头微蹙:“季安何事?”

“侯爷。”唐逸尽量将声音放轻柔些,可以显得不那么急切惹人生厌,“不知侯爷如今,可有法子对付那木狗?”

当初他肯应承,他才肯委屈。转眼半载过去,木奕珩仍逍遥自在,半点未受影响。而他自己,已是藏污纳垢,狼狈不堪的一个人了。

上回被木奕珩打断鼻骨,平时打个喷嚏都痛许久,口中松脱的牙齿,亏得不是外面那几颗,否则容貌都要因此大打折扣。

“木奕珩啊……”童杰似乎在沉吟,声音和缓,“你不是,才挑唆那卫子谚,去动木奕珩的女人了么?”

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像说件十分无足轻重的事。

可唐逸登时冷汗连连,抱拳躬身道:“唐逸轻举妄动,请侯爷原宥。”

原来他的一举一动,没一样瞒得过眼前这人。

童杰伸手,取下金钩勾住的帘帐,“季安,你到这个年岁了,何必与毛头小子一般见识?如今木奕珩搬离了木家,距他为木家厌弃,已不远。要彻底打倒一个人,困住他的身体,伤害他的皮肉有何用?”

“杀人诛心,推倒他的信仰,坍塌他的希望,这才能叫他乖乖的,在你面前,俯首称臣……”

唐逸耳中听得这话,只觉又讽刺又心酸。

童杰所说的,不正是他自己么?

信仰为何,希望为何?不过潦倒余生,混日子过罢。

最爱的已经不爱他,最怜惜的已经琵琶别抱,最憎恶的偏留在他身畔,犬彘一样的给人践踏,什么尊严,什么脸面,什么才名,已是过往云烟。

余生仅有恨。

若他注定在活在地狱,那就一起毁灭,把所有人都拖下地狱好了。

……………………

威武侯的府邸,黑甲重重,且灯火通明,说明主人正在此间。木奕珩的兵马,无资格擅闯他的府邸,唯有独行夜探。

唐逸正在温泉池中沐浴。

木奕珩摩了摩挲腰间佩剑,没有轻举妄动。

他一间一间屋子搜去,没有林云暖的影子。以他对威武侯的了解,这府中从来没有女人。唐逸再得宠,也未必能逆他之意,将林云暖藏在这儿。

木奕珩迷茫了。他该何处,去寻他的卿卿?

……………………

卫国公应约外出访友,就趁这个机会,卫子谚出了国公府。

就在最不起眼的民巷里,租了个四方宅院。

此刻,林云暖就躺在其中一间房中。屋角放有半桶水,已经一天没有吃饭。

门外一直有人把守,试图呼救,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她能做的,只有等待。腹中有胎,周身无力,无法硬拼。

门被从外打开,开锁的声音,伴着低骂声。

在京城两年余,她并不曾得罪任何人,京城治安良好,也未见街头随意拐卖妇孺的情形,更何况,对她与木奕珩的事如此了如指掌,用木夫人和那些画儿的名义,将她骗来。

对方定有钱财之外的目的。

强光陡然从门处倾洒过来,让林云暖抬手遮住双眼。

卫子谚看到,一个极白皙的女人,坐在简陋的床上,头发有一些乱,一缕翠发落在胸前,将起伏的山峦描绘出明显的弧线。

她穿着一身很浅淡的春衫,这样热的天气了,望去仍是清凉无汗。待她落下手臂,将脸也看清楚了。淡淡的秀眉,小巧的嘴,一双眼睛皎洁明亮,纵有一丝慌乱,还能端持仪态,望似十分沉稳。

他见过许多美人,后院姬妾无数。黄姨娘娇,柳姨娘媚,夫人端庄,丫鬟秀美。新得的那位又艳又俏,还才华横溢,知心解语。

但见到这妇人,他仍是不可避免地,在心底叫了声好。

这肌肤身段,几乎挑不出错,是细心娇养的人儿,听说年岁约有二十六、七岁了,却没染了那份久浸后宅的死气沉沉了无生趣,那双眼睛是活的,有点大胆地敢直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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